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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窝子
又一个地窝子挖好了,天色也已经很晚了。
连长说:“大家都歇了吧,明天大家使把劲儿,晚上咱们就不用住露天地了。”大家的掌声很热烈。二毛子说:“连长,地窝子有你说的那么好吗?”连长说:“那当然,地窝子可是个宝贝,冬暖夏凉多好啊,比在大上海住小洋楼还要美。二毛子看着即将完工的地窝子,心里非常的向往,他在想,明天就住进去了,那是有多么美好。连长说了,比在大上海住小洋楼还要美。”他没住过小洋楼,但他知道小洋楼可不是一般人住的。
二毛子盼着住地窝子已经很久了,每次新地窝子挖好了,他的心里就痒痒的,可是连长说:“一个新地窝子挖出来,就是一个胜利,我们就有一部分人即将告别地做床天做被的日子。但是——”二毛子很怕听到连长说这两个字,他知道但是后面是什么。所以他一听到连长的“但是”就知道,他还得住露天地。二毛子心里明白,就算他不举手,连长也会找他谈话,谈什么?那还用问吗?说他年轻力壮,说他是党员,怎么能和其他同志争呢?咱们共产党员就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不管他同不同意,他住不上地窝子。
二毛子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党员了,就像党员是神仙不吃不喝似的。特别是连长,老是拿这话堵他,每次一有好事儿,连长就把党员弄到一边去开小会,吃苦受累的事儿也是这样。二毛子常想,好事儿我咋连个边儿也挨不着呢,可这苦事儿累事儿一样也少了我。地窝子已经挖了不少了,可住就没他的份儿了。他想,挖吧,大家都有地窝子住了,他也会住进地窝子的。
天气越来越热了,天山上的冰雪融化得快了。塔里木河数日河水暴涨,很多段河堤都有溃堤的危险。团里的通信员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连长说:“团长命令,全团都上河堤,保住河堤就保住了我们的劳动果实。”连长就带着全连人上了塔里木河河堤。浑浊的塔里木河水,像无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在凶猛的河水冲刷下,河堤大片大片垮塌下去,随着湍急的水流奔腾而去。三四米宽的河堤转眼之间,一半河堤就被洪水冲跑了。草袋子装上沙土,往河堤缺口处撂,总算减缓了洪水的冲刷。
几天全连人吃住在河堤上,可洪水还是不见减退。二毛子心里老是惦记刚开始挖的地窝子。这个地窝子挖好了,他就可以不用住露天地了。二毛子躺在河堤上听着身旁塔里木河湍急的河水声,看着满天的星斗,渐渐地睡着了。真是太累了,这些天全连人都在加固河堤,夜里分成五个小组巡视河堤,只要有险情,一声哨子就是命令,不管谁都得冲上去。
眼皮越来越沉了,稍不使劲儿就合上了。二毛子真想找一个东西,把不争气的眼皮子支起来。他才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更不想听到连长嗷嗷乱叫的大嗓门,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他还在乎这点困难嘛!
洪峰来了,快都起来上河堤。熟睡中二毛子被连长的大嗓门吵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就冲向了河堤。暴涨的河水更加凶猛了,浪头不停地冲击着河堤,到处有河堤垮塌的声音,到处传来险情。连长大声喊着:“,快快快,这里一决堤我们这一年的劳动就算完蛋了。”二毛子想起他的地窝子,他还不知道住地窝子是啥滋味呢,这一决堤就全完了,他又得重新挖地窝子,等大家都住进去才会轮到他,那又是哪年哪月的事儿?二毛子扛起装满沙土的草袋子拼命地跑,早一分钟就多一份安全。一趟一趟地跑呀跑,嗓子冒烟了,喝口水继续扛继续跑。
洪峰总算过去了,河堤安全了。二毛子这才瘫软地倒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二毛子才缓过来,看着河水慢慢平缓下来,他知道地窝子没事了,只要一回连部他就把还没挖好的地窝子挖好。
二毛子看连长走过来说:“连长,这回地窝子挖好了,我们几个可以住进了吧?”
连长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二毛子:“你不说,地窝子比大上海小洋楼还舒坦吗?”
连长笑了笑说:“是呀,地窝子这东西就是好,造价低,住着冬暖夏凉,拿个大上海的小洋楼咱也不换呢。”
“有人落水了。”上游传来呼喊声。连长一听到呼喊声,赶紧向上游跑,二毛子也扑棱站起来跟着跑。落水的人随着湍急的水流漂下来,在水中不停地挣扎着。有人边跑边拿起长木棒,想让落水的人抓住拖上来,可是木棒够不到落水的人。眼看着落水的人就漂到跟前了,二毛子纵身一跳跃入河里。二毛子水性还可以,在湍急的河水中甩开膀子,拼命向落水的人靠拢。二毛子就在接触到落水的人时,落水的人潜意识抱住了二毛子。二毛子挣脱一阵子就没力气了,沉入水中再也没露出头。
找到二毛子尸体时,落水的人还死死地抱着二毛子。
埋葬了二毛子。连长说:“二毛子是个好同志,我们住的地窝子都有他的汗水,可他从没有住过地窝子。”连长哽咽了,两行泪水涌出,说:“在河堤上抗洪的时候,他还问我,这个地窝子挖好了,是不是他就可以住进去了。我还批评他一天尽瞎胡想,我还告诉他,地窝子冬暖夏凉,拿一栋大上海的小洋楼咱也不换,可他到现在也没住过地窝子。”
全连人就挖了一个很小的地窝子,把二毛子的坟放在小地窝子里。想祭奠二毛子就得走进地窝子。连长说:“二毛子终于住上了地窝子。”
那个叫黑风口的地方很可怕,每年春秋两季,那里都会刮起黑漆漆的怪风,那阵势很是吓人,遮天蔽日,吼声不断,就像老牛怒吼一般,那声音传出很远,相隔十里也能听得到,也就有了黑风口的地名。
听去过黑风口的人说,那里有很多尸骨,有牲畜的也有人的,具体怎么死的,没人说得清楚。有人说,黑风口有怪兽,人和牲畜都是被吸干了血而死的。当然这话是不可信的,妖魔鬼怪之说,都是人们无法解释一些自然现象而胡编的故事。也有人说,黑风口有个很大的黑洞,像一张巨大的嘴,把人和牲畜整个吸进去,把肉吃完了,再把骨头吐出来。越说越吓人,大家听着听着,汗毛就竖了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
九连距离黑风口很近,大家对黑风口都有一种恐惧感,甚至大家都不愿提起“黑风口”仨字。去过黑风口的人很少,即便有人误闯了黑风口,等看到满地的尸骨,也早就吓破了魂魄,恨不得再长两条腿赶紧离开那里。
其实,连长是想明年多开垦一些荒地,可是水不够用,原有的大渠只够眼下开垦出来的土地。如果想增大耕地面积,只能再挖一条引水大渠灌溉。
连长想好了,等一上秋,把地里的庄稼收了,全连都去挖大渠。连长已经勘测好多次了,从塔里木河到要新开垦的荒地,引水线路有一点远。连长想尽可能地缩短引水渠道的距离,既减少工程作业量,也为大家多节省一些力气。
要开垦的那片荒地,连长早就看过了,土地很肥沃,只要开出来一定是丰产的大田。可是水是大问题,没有水啥都是白搭。连长也到过黑风口旁边转过几次,但他没敢往里走,只是在边缘上看了看就回来了。连长用铁锨挖过,下面的土壤很好,只是沙层厚了一点,还有关于黑风口那些恐怖的传说,连长倒不是相信那些无根无据的传说,而是他认为,大自然有很多人类暂无法抗拒的力量,不然就开垦这片荒地了。说实话,开垦黑风口这块地,要比现在要开垦的荒地近多了,首先,现在要挖的渠道就要经过黑风口,这让连长非常犹豫不决。
探险黑风口连长很谨慎,他挑选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人,准备了三四天吃的喝的,还有一些必备的工具,就出发了。连长和指导员还专门和这七八个人开了个小会,因为大家对黑风口一点也不了解,知道的全是一些阴森恐怖的传言。探险黑风口的结果到底怎样,没人可以告诉他,他只能从最坏的方面去想,还让大家写了遗书,万一有事也算是对家人的一个交代。
刚进了黑风口,感觉和外面没什么区别。可是越往里就越发的恐怖。动物的尸骨也越来越多,偶尔有一具人的尸骨,更增添了心中恐惧感。万卿培反倒越来越兴奋,这里抠抠那里挖挖,说来也是万卿培幸运,他还真的挖到了几枚清道光年间的铜钱。这引起其他人的兴趣,也开始到处地挖,可大家都是白费力气。看到一具人的尸骨,万卿培就蹲在地上看,猜测着这个人的死因或是男女。连长没好气地说:“万卿培,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这里,我们可要往里走了,别忘了,我们是干吗来的,不是来寻宝的。”
万卿培这才笑嘻嘻地跟了上来。越往里走越出乎大家的意料,里面的阳光好像比外面更加充沛,过了一片死去胡杨地段,各种植被也多了起来,长势也非常好,爬上一道缓缓的沙梁,茫茫沙海的景象就没了,出现一片一望无际茂盛的草场,远远望去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海子。连长和大家都惊呆了,连长说:“没想到这里怎么会是这样,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
万卿培望了望四周说:“看来这里从没来过人,都是走到边缘就回去了,所以,看到的都是我们刚进来的景象,我们在外面听到的都是这些景象。而这里面没有一个人走进来,他们被一路阴森的白骨吓破了胆,回去就编造了那些恐怖的故事吓人。这么好的地方咋就没人来过?在这里养一大群羊,那日子该有多美。”
大家开玩笑说:“老万,俺们几个回去,你就留在这儿了。”
万卿培还真认真起来:“连长,回去,我就给连队放羊,吃的喝的用骆驼驮进来,你们就不用管我了,到了年底,我给你赶回去一群又肥又壮的羊。”
连长想了想,开玩笑说:“那可不行,你要是被怪物吃了,我可没办法向团里交差。”
万卿培说:“我才不信有什么怪物,怪物要是来了,看我怎么折腾它。”
连长看万卿培认真的劲儿,也认真起来,说:“老万啊,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不说有没有怪物,就说每年春秋两季的黑风,也真够吓人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要是能搞得清楚是什么原因,我还想把连部搬到这来。这是多好的地方,有水有草,比我们现在的连部好多了,连水都不用引了,挖一些小渠就行了。”
后来,黑风口再刮黑风,连长和万卿培来看过,才明白,黑风口这里每年到春秋两季都会刮旋风,巨大的旋风把地上的东西都卷起来,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墙,还发出震天震地的吼声。
从那以后,九连就有一部分人走进了黑风口,慢慢地那里又成立了新的连队,以至发展成为一个小镇,名字叫小海子镇,可小海子镇的人还是喜欢把这里叫黑风口。
一阵风过后
一直听说教数学的张老师是个秃子,可谁也没亲眼见过。因为,这位张老师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一年四季都戴着帽子,上课也不脱了。同学们都说张老师的帽子是租来的。
无论春夏秋冬,张老师的帽子也随着季节的变更而更换着。张老师的帽子式样和颜色,决不单调重复,每个季节都有它的式样和颜色。春天和秋天是一顶藏蓝色或者棕色的棒球帽;夏天是一顶白色或者乳白色的太阳帽;冬天是一顶黑色或者咖啡色的礼帽。
穿大衣戴礼帽的张老师,很有那么一股绅士风度,在女老师心中影响很好。在他的影响下,数学教研组的男老师们都有一顶或几顶不同颜色的礼帽,成为我们校园一大风景,只要在校园里看到戴礼帽的,一定是数学教研组的。
说这些扯远了,还是说数学老师张老师。张老师这个人很古板,不善言谈不说,更是一个不会轻易露一次笑脸的人。有人说,张老师脸上肌肉僵住了,笑不成。还有人说张老师笑起来太难看了,比哭还难看。这都不是我们关心的问题,最令我们关心和好奇的是,在张老师这些很漂亮很酷的帽子下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真面目,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张老师只有下边一圈长头发外,头顶是一片不毛之地,是一片惨不忍睹的荒凉。有人说,张老师头顶不仅荒凉,还另有景观,长了一大块胎迹,形状像一只癞蛤蟆。这些我们现在都无法得到证实,虽然很多人都说得活灵活现的,就跟真的见过似的,可我们还是想自己也见一见,一饱眼福,满足我们的好奇之心。
我们曾在私下里,想了很多办法,把张老师租来的帽子弄掉,让庐山露出真面貌。
有人提议故意撞倒张老师的自行车,帽子百分之七八十要掉,这不就可以看到了吗?一提出这个建议,我们都很兴奋,而且,谋划了一整套实施计划和步骤,可事情禁不住细琢磨。细一琢磨,这样做太危险了,假如不小心撞坏了张老师怎么办,皮肉之伤也就罢了,要是撞坏了张老师的胳膊和腿可怎么办?张老师虽然四十多岁,年龄不大,可是撞坏胳膊和腿可不是小事。就这样这个计划流产了。
又有人提议,上数学课之前,在门的上方放盆水,张老师一推门,连盆带水都扣在张老师的头上,浇个落汤鸡的样子,就不信他不摘下帽子擦一擦。可又担心教导主任那个古怪的老头儿,就要大动干戈,又是写检查又是叫父母的,实在让人烦。那还有什么办法?办法有的是,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最简单的,就是一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上去二话不说,摘了张老师的帽子,不就一目了然了。可谁又敢这么做。我们讨论来讨论去,一直也没想出一个好法,张老师帽子下真面目还是一个谜,这更让我们着急。
这日子说快真快,转眼又是一个学期。冬天来了,张老师依然每天穿着大衣戴着黑色礼帽,从我们的面前走过,我们还是打开想象的天空,幻想着张老师荒凉的头顶和像癞蛤蟆的胎迹。
那天,我们正在操场上互相追逐着玩,张老师穿着大衣戴着黑礼帽,很酷地走过来。忽然,来了一阵风,只见张老师的黑色礼帽一下子被吹出好远,像一片落叶一样翻滚着,可张老师却是一头乌黑头发,我们想看到的全然没有。我们想他的头发一定是假的,借捡回张老师礼帽的机会,假意给张老师戴帽子,揪了一绺头发使劲一拽,张老师大叫:“哎呀,你拽我的头发干吗?”
一束芬芳的香石竹
美珍款款地走在下午的街上。一把粉红太阳伞如一束盛开的香石竹。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几辆懒洋洋的汽车缓缓地驶过美珍身旁,一股未充分燃烧的汽油味,刺激着她的呼吸道,感觉很恶心,不经意间,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美珍没有减慢脚步的频率,依然目不斜视,像模特一样挺着高高的胸,扭着曼妙的腰肢,款款地迈着猫步。美珍要赶到招聘会场,她要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整天忙,盼着休息,可真没了工作,又没着儿没落的。赶紧找一份工作,也许心也就不烦了。
美珍的心情很不好,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心里总是烦躁不安,有一股一点就着的*味儿。说句心里话,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了,好像她还没做好准备,这些没头没脑的事,就一下子压了过来,让她总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她的思想很乱,一时之间,找不到其中的原因。
丢了工作也就罢了,相恋三年的男友莫名其妙的突然提出分手。工作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找一份。可是,三年的情感就这样没了,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她哪里做错了。
其实,美珍并不怎么留连那份提不起精神的爱情,也并不觉得男友有多么优秀,反而觉得该结束这场爱情了。她记不清是哪位大师曾说过,与其在沉闷中生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亡。男友除了有一张帅气十足的面孔,就没有更多的优点了。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没有特长,平日又不喜欢学习,日后想要有一个大发展太难了。就这么一个人,还有一身臭毛病。喜欢摆阔,兜里没装几个大子,穿要穿名牌,吃要下馆子点菜吆五喝六。最让美珍不能接受的,男友还有一个沾花惹草的毛病。现在要分手,分就分吧,这么迁就着,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免得日后伤心又伤身。
这是美珍的初恋,每个人的初恋都是很难忘,美珍也不例外。虽然她并不觉得惋惜,可很多难忘的往事,如今总是不知不觉地跳到她的眼前,让她总感觉一种疼痛。美珍有时自己也想,一个不浪漫的爱情,就该早早地结束它,免得日后去后悔。只是她没想到提出分手的竟然是男友,而不是她,这让她总有一种被踹的感觉。
忽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真是沁人心脾。美珍很喜欢这种香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花香顺着呼吸一直流进了心里。她放慢了脚步,想多呼吸一点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拐过街角花香更浓了,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挎着一只花篮,站在街边上卖鲜花。美珍的心情更好了,她从心里感谢这个小女孩,给她带来这么好的心情,她知道这个下午注定是一个让她愉快的下午。
“大姐姐,买一束鲜花吧,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小女孩的声音很甜润,像一股山泉流入美珍的心里。她站在小女孩的面前,拿起一束红玫瑰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放下了。小女孩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说:“大姐姐,就来一束香石竹吧,香石竹也叫康乃馨,真的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从那一刻美珍的心情真的好起来了。她走进劳务市场,手里拿着刚买来的香石竹,浏览着公示牌,最后她选定一家旅游社应聘导游。她很早以前就喜欢导游这份工作,趁着年轻多走走多看看。这样的好差事,只有当导游才会有的。
美珍坐招聘台前递上自己的大学毕业证和相关资料,也了解旅行社的状况和待遇。
忽然,美珍想起给她带来愉快和好运的女孩。她知道这个小女孩不该站在街边卖鲜花,她应该坐在教室里,美珍站在下午买香石竹的街上,却没有看到小女孩稚嫩的面孔。
她的心里好像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棉花
捡棉花的季节又要到了,村里搭伙去新疆捡棉花的日期也定了。
棉花和男人许久没有话说了。棉花屋里屋外一趟趟地忙个不停。该干的事太多了,棉花真恨不得再长两只手,把这些没头没脑的乱事干得干干净净,她就可以利利索索地到新疆捡三个月的棉花,挣个三千两千的,这年关就好过了,男人吃药的钱也就不用愁了。
男人窝在沙发里,脑袋一直耷拉着。他不想让棉花到新疆捡棉花。男人是老病秧子,得的是肺结核,勉强维持着那三寸气。这个家已经够棉花受的了,里里外外全靠棉花一个人,他真是很恨自己,干吗还不死,拖累棉花不说自己也够受罪的,总是挣扎在生死线上,这样活着实在太受罪了,太没意义了。
眼看两个孩子在一天天长大,要不是这一双懂事的孩子,他早想法子死了算了,让棉花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别和他过这样不死不活的日子。
去年棉花就和村里一帮男男女女到新疆捡了三个多月的棉花。那种日子不用棉花说,他一看棉花的脸和手就知道了。脸晒得像两只红苹果,手粗糙得像锉子,一个挨一个的口子,像一张张小嘴长在棉花的手上,他几乎不敢认这个女人就是他老婆棉花。
男人心痛棉花,流了不少眼泪,可棉花却说他像女人,咋那么多的眼泪。男人不怨棉花的责怪,自从他知道自己的病之后,眼泪就特别多。咳!他也说不清楚,反正眼泪是自己的,想流就流好了,谁也管不着。
这都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去年,棉花从新疆捡棉花回来不久,他就听说棉花在新疆捡棉花时,和雇主家的男人说不清楚。男人心里明白,别人说说不清楚,其实就是很清楚了,不然人家不会说,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男人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虽然他只有半条命的男人,他也不想做王八,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奇耻大辱,是不能容忍的。虽然他不想拖累棉花,想给棉花快乐幸福的生活。可这样的日子悄悄地到来时,他又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他会找出一千个理由来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不想失去棉花,虽然这样的日子每每让人尝尽了苦涩。可终归是一个完整的家,一双儿女有一个妈。歌里不是常唱: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就是为了这一双儿女,他也不想让棉花离开这个家,如果棉花一去不复返怎么办?
男人的咳声不止,稍好一点才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忙活不停的棉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颤动地说:“花儿。”可棉花却像没听到似的,仍旧忙着手里的活儿。
“花儿,歇一会儿吧,咱俩再商量商量吧。”男人提高了一点嗓门,还是像蚊子叫。
棉花瞥了一眼从沙发里挺起的那个小脑袋,不是知道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你不会知道那个坐在沙发里像一个十二三岁孩子,骨瘦如柴的人,就是那个本该挑起这个家大梁的男人。棉花没好气地说:“还商量什么,不是商量好了吗?”棉花心里知道男人心里又鬼打鼓了,又不放心她到新疆捡棉花。
“棉花,咱们不去新疆了,咱们就在家里再苦再累,只要咱们不分开就行了。”
“净说没根的疯话,不去新疆捡棉花,到哪里能挣两三千块钱,孩子上学学费穿衣吃饭,没钱咋行,你的病不吃药、不打针行吗?”
“不吃了,死了算了,别在这儿不死不活地拖累你和两个孩子。”
“得了,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了,你在家把两个孩子照顾好,我去新疆又不是不回来了。”棉花知道男人心里想什么,一准又听那几个嚼舌根的和男人说什么了,那几个烂舌根的女人,去年和棉花一块儿到新疆捡棉花,挣钱没棉花多,就在背后瞎胡乱诌。
其实根本没那么一回事,去年棉花刚到新疆没几天,棉花还没捡几公斤,棉花就无法适应南疆早中晚温度相差大的天气,棉花病倒了,高烧到39c,别说下地捡棉花了,就连躺在床上端水做饭的人都没有,口袋里带来的钱又花光了,没人管没人问,多亏捡棉花的雇主,又是请医生又是买药,端水送饭,棉花的病才算好。
病好之后,棉花只休息了两天,便硬坚持下到棉花地捡棉花。因为,去年特别缺捡棉花的季节工,好多雇主就故意抬高捡棉花的价格抢捡棉花工。和棉花一起来的那些老乡们都随着价格而游动,哪里钱高就去哪里。可棉花却没有动,一直在那家干到棉花收完。同乡都说棉花太傻了,出来就是为了多挣一点钱,哪里价钱高就到哪里去,是无可非议的。可棉花却说:“人要有良心,不能见利忘义,不能让钱蒙住眼睛。俺病的时候,人家又是请医生又是买药,怎么能忘了人家的好处呢?咱们不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也得人家敬咱一尺,不还一丈,也不能让人家说咱没良心。”
棉花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的事,就是再难也得做下去。棉花一直在那家捡棉花,同乡都说她死心眼,可是到了回家的时候,棉花拿到的钱并不比别人的钱少。那家雇主按市价给棉花付的工钱,平时收棉花时又很少压等级,克扣斤两。那些到处乱跑的同乡受够了雇主的苦头,压等级,克斤扣两的事,几乎天天都有。有人拿到的钱反而没有棉花的多,就在背后乱嚼舌根子,说棉花和那家雇主的男人有那种关系。这话一回来,不久就传到棉花男人的耳朵里,棉花男人因此哭了好几回,都挨了棉花一顿痛骂。
棉花对男人说:“别听那些嚼舌根的乱说,别人要说什么谁也管不着,可耳朵是自己的,听到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什么能信,什么不能信,咱们夫妻快一辈子了,俺是啥人,你心里还不知道吗?”
男人把棉花送出家门,说:“早点回来,两个孩子想你。”棉花走了,消失在男人的视线里。
麦殇
老汉蹲在麦田的田埂上,望着沉甸甸的麦子笑了,点上旱烟锅子,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了:“三凤那丫头长得可喜人了,就等着收了麦子,给俺喜娃把婚事办了,俺这心里头就敞亮了,俺也好向喜娃他娘说,喜娃的婚事办了,娶的是邻村的三凤。”
老汉边嘟囔着边吧嗒手里的旱烟袋,一口浓浓的烟雾从老汉嘴里喷出,然后,老汉手托着一穗麦子又咕哝着:“咦,你看看你,恁大的麦穗,可叫老汉高兴了,再过两天就能割了,割了麦子打了场,俺就把喜娃的婚事办了。”老汉又吧嗒两口旱烟,“咦,俺家喜娃可好了,又能干手又巧,谁家女娃嫁俺家喜娃都不吃亏。俺可是一个老实人,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老汉六十多岁了,可不会说假话。”
老汉又嘟囔了一阵子,叹了一口气,就觉得眼里热乎乎的。然后,一股凉丝丝的感觉,顺着鼻子两侧往下滑。老汉用衣袖擦了擦,又嘟囔起来了,“咦,这是咋了,咋又哭了,老了老了咋恁没出息,恁多的眼泪。要是让俺喜娃看见了,又不高兴了,非说:老不死的,又哭啥丧呢?泪水还没有尿水子值钱,想俺娘了就去找她去呗。”
“噫,要是好找,俺早去找了,俺可不想惹你生气。”
正是晌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上,到处都是热烘烘的,连一个荫凉地都没有。老汉就蹲在晌午的太阳下,微微的轻风吹着眼前的麦子沙沙作响,一浪一浪的麦浪,像海浪一样向前滚动着。“噫,你看看,恁好看,俺早咋就不知道呢?待在家里叫俺喜娃不高兴,说俺是老驴吃得不少瞌睡多。呓,看看这麦子多好,待在家里干啥呢?”
老汉磕去烟灰,站起身把烟袋装进小褂子的兜里,望着远远的村子和他的家,老汉又是长叹一声,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了。老汉挑了几个大麦穗揪了下来,又嘟囔着:“俺小的时候,晌午就烧过麦子吃,噫,可好吃了,真香。”说着老汉就弄了一把干草点燃,把几穗麦子放在火上。干草燃完了,从草灰里拨拉出烧得黑乎乎的麦穗,拿了一穗放在掌心,双手合十使劲搓了几下,然后,双手摊开,吹了几口,把黑灰吹去,又搓了几下,再双手摊开吹去黑灰,捡起一粒放进嘴里,嚼了嚼,“噫,这东西可真香,和小时的味道一样。”
老汉吃完几穗烧好的麦子,忽然想起什么了,抬起头四处张望一下。然后,又蹲下,自己又咕哝起来了:“噫,这可不敢让俺喜娃知道,知道了,晚饭又不让俺吃了,还要骂俺,说俺越活越没出息了,小孩子干的事儿,你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想咋着,还想和小孩子一样害人。俺的喜娃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发起火来像山崩。这可不怨俺喜娃,要俺老汉也像村支书一样,给他的狗娃盖一栋二层小楼,俺喜娃也会像狗娃对村支书一样好,俺也每天背着手啥也不干享清福。俺也是一辈子没当村支书的那个命,当不了村支书,也盖不了二层小楼给喜娃。都是一般大的小伙子,人家狗娃有,俺喜娃没有,他能不怨俺这个做爹的吗?唉,就怨俺一辈子没本事,没给俺喜娃挣下一大堆家业,不怨俺喜娃。俺喜娃可是一个好小伙子,又能干又手巧,谁家的姑娘嫁给俺喜娃准享福。三凤闺女,你就答应嫁给俺喜娃,俺老汉做牛做马都愿意。”
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着,老汉咂咂嘴,嘴里一股烧麦子的香气在嘴里回荡着。
老汉伸出手揪了一穗麦子,又揪了一穗。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低下头快快地揪着,嘴不住地嘟囔着,俺就不信了,这烧麦子有恁好吃,俺今天就吃个够,死了也落得一个饱死的鬼。
老汉又点起一堆干草,把一大把麦穗放在火上,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子,慢慢地扩大,慢慢地蔓延,最后,整个麦田都形成了火海。
看瓜
今年的阳光很充足,西瓜要比往年早熟个把星期,这让老单心里美滋滋的,看来今年能多卖几个钱了。几次做梦数钱都把他笑醒了,醒来想想,好像离这种数钱的日子不远了。
看瓜棚子搭好了,老单挟着被袱卷就走了。临出门对站在门口的女人说,从今往后把饭都给我送到瓜棚去。女人并未说话,只是望着老单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呆站着,心里却在想着心事。忽然,女人觉得耳根子热了起来,脸色也绯红,下意识地低下头,转身进屋了。
老单的年岁不大,四十刚出头,脑子也活泛。人家农闲都去城里打工,他却不去,他说都去城里打工,哪有那么多的活儿干,你闲人家也闲,都去城里也不一定找到活儿了。所以,这些年他就把农田毁了,全都种上了西瓜。比种庄稼打粮食强多了,既没种粮食那么累,又不必进城打工受那份罪。靠谁不如靠自己,自己的事怎么说都有理,到了城里看城里人的脸色,还不如让蚊虫叮了。就像农村人比城里人矮几辈子似的,你都把脸笑僵了,人家理你都没空。老单早些年也进城打过工,早就心知肚明了。
干什么都有别人不知道的难处。这些年老单种西瓜,也是很不容易。每年到了西瓜快要熟的时候,也是蚊虫咬人最凶、天气最热的时候,一群群的小东西像轰炸机一样,直往他身上扑,打都打不及。身上的大包小包都连成片连成串。闷热闷热的夜里,睡也睡不着。可是老单没办法,不得不搭个看瓜的棚子,吃住都在瓜地里,不然眼看着就要上市的西瓜被人偷太心疼了。光是嘴馋偷几个吃也就罢了,这些偷瓜的不会挑瓜,进了瓜地就像土匪一般,不管生熟,挑大的摘,熟的吃了,生的就扔了,多让人心疼。那都是他汗水的结晶,是他一腔美好的希望。
说真的,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吃个西瓜又算什么,如果想吃,就和他打个招呼。老单自认不是一个抠门儿的人,他自己下地给你挑两个,又大又沙熟透了的西瓜吃有多好。可就是有这么些人偏去偷,好像偷东西有瘾似的。真是让你做人你不做,偏往驴圈里钻。也只好辛苦老单把自己送到蚊虫嘴边上,叮得满身大包小包的,只能忍着吧。
看瓜这活儿,看上去轻松,一天也没多少事,不出力气不流汗。可又有谁不愿躺在家里床上舒舒坦坦睡觉,跑到瓜地里喂蚊虫。可瓜地不看不行,不然自己的劲儿就白费了,一年到头可就指望西瓜给他带来幸福的生活。每天老单被蚊虫叮咬得奇痒不止,都不知挠哪儿好。他在心里常骂这些偷瓜的贼,害得他有家不能回,有女人放在家里闲着,龟孙子才喜欢被蚊虫叮咬。
天还没黑下来,女人就挎着篮子去给老单送饭,碰到街坊邻居问她,她就说给死鬼老单送饭。街坊们都笑女人说话有意思,把老单叫死鬼,街坊邻居谁不知道老单是个会疼女人的男人。
这天夜里,老单坐在瓜棚里正无聊地哼着小曲,有人走进瓜棚和老单订了几吨的西瓜。老单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人家订钱交了,明天中午就要。老单琢磨了一会儿,他就往家里走,他要通知女人,明天一早找几个帮手,把几吨瓜下了,中午好给人家送去。
老单走进院子,见屋里的灯还亮着,手里握着卖瓜的订金,心里有一点激动,他听到自己怦怦跳动的脉搏。他无意从窗户上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他蹑手蹑脚走近一看,他的头发一下子立起来了,他看到女人和本村的牛二赤条条地在干那事,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摔倒。他拎起窗户下的一把大斧子,破门而入。
举报
人能混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特别像高忠这样农民的儿子,官做得虽不大,却是个手握实权的主儿。求他办事的人太多了,门庭若市简直让人烦透了。来的人都是有求于他的,不答应谁都觉得不对,人家都提着礼品。不是常说:举手不打笑脸人吗。能办就办了,谁没点儿难心的事。
高忠过的日子悠哉悠哉的,让人都快羡慕死了。特别村里的乡亲们,更羡慕高老头有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儿子,每次回乡下都像搬了个百货商店一般,大包小包,有吃的有用有穿的有戴的有喝的有抽的,一辆小车拉满了,让人看了就眼红。没辙谁让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只是一拍屁股头上冒烟的农民,要是打小好好学习,也考个大学什么的,现在不也像高老头的儿子高忠那样。在城里当官也有这本事,那多让人羡慕,让做父母亲戚的也觉得腰杆硬梆。
最羡慕高老头的要数村里的钟七,从小和高老头光屁股一起长大,也是年前后娶了媳妇,同一年得的儿子,钟七从没觉得比高老头差。可是,这些年他就没办法和高老头比了,人家儿子高忠上大学,毕业留城当官。这都不算什么,反而觉得高老头这人有点傻,养儿子不就是防老吗,把儿子送到城里,看着挺好,自己反倒一年四季像老黄牛一样撅着屁股在庄稼地干活儿。那图个啥,你看看他钟七,五十刚出头,就什么也不干了,东拉拉西扯扯就是一天,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每天晚上来二两,真是赛过活神仙。
钟七曾很得意地对高老头说:“老高,还受这份累呀,像我多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谁像你,还这么辛苦。”高老头从不搭理钟七,从小到大都这个德性,总是和他攀比,当年他就比钟七晚订婚两三个月,那阵子钟七就像拣了一个大金元宝,整天龇着牙,合不拢嘴,见了他就问他什么时候订婚。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太没劲了,让人见了就烦。
生了儿子更是如此,钟七天天在他的面前炫耀,说他的儿子多么多么可爱,多么多么招人喜欢。还常在村里人面前说,他的儿子从小看到大,省长县长也不定规。可是他的儿子和高老头的儿子都大了,钟七的儿子和钟七一样当农民,可高老头的儿子却考上了大学,留在城里当官了。现在看到高老头的儿子每次回乡下都是这个样子,才觉得人家高老头日子滋润。总是酸不拉几地说:“高老头这回你好了,儿子在城里当官,有权,咱们骑马也赶不上喽。”高老头最听不惯钟七这话了,总是不屑地哼一下鼻子就走。
儿子每次回乡下,高老头看着儿子高忠就是一脸的愁容,蹲在地上长叹短息,一口口的烟雾,浓重而又轻盈,随着空气飞散。每到这个时候,钟七总是凑过来和高老头的儿子高忠搭个话,接过高忠递过的“一支笔”高级香烟,咂一口龇着牙说:“忠大侄子,从小七叔看你就行,看吧,长大了这不当官了,出息了。”高老头一见钟七和儿子上瞎扯淡,就把儿子拉走了,不让他和钟七这号人瞎扯,怕钟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高老头一看到儿子高忠回来就不高兴,总是自己嘟嘟囔囔地说:“老回来干什么,工作不好好干。”其实,高老头希望儿子常回家,但他不喜欢儿子这个样子,就像皇帝出巡似的,大包小包的,这是他最为担心的。老高头一看到儿子高忠带回的那些东西,就像往他心上扎刀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有那么一天,咳……
忽然,有一天,高老头家来了几个人,说是儿子高忠被双规,是来搜查的。高老头一声不响地打开了那间小西屋,全是儿子高忠带回的东西。大到冰箱彩电,小的吃喝烟酒礼品,都被拉走了。高老头说:“这些东西都是高忠带回的,全都在这儿,谁也没动过。”
高老头从没动过儿子高忠带回的那些东西,家里人没有高老头的话,也不敢动。钟七总想到高老头这儿打个秋风,可高老头依旧每天粗茶淡饭。钟七就出去说:“高老头这人太抠门儿了,好吃的东西都放臭了,长毛了,还不舍得吃。”钟七哪里知道高老头心里想什么。
没几天村里就传出是钟七到反贪局举报的。村里人都说钟七这人不地道,看人家日子过好了就眼红。这回轮到钟七心发慌了。这不是要人命了,村里人都把他当仇人了,他还怎么在乡亲面前抬头。钟七见人就说:“是我到反贪局举报的,可我是受托于高老头,高老头还给了我两瓶酒,给了我一百元进城的车费嘞。”
山花
六月的天空像着了火,又热又闷,连一缕风也没有,汗水顺着脖子止不住地往下流着,滴在热烘烘的麦地上,眨眼就干了。大坎弯着腰撅着屁股,手脚很麻利地割着麦子。
割了好一会儿,大坎才直起又酸又疼的腰,一抬头看见不远处也有人弯着腰撅着屁股在割麦子,可他没看清是谁。正是麦收季节,谁不往家里收麦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不就为了多打一点粮嘛。大坎拽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无意又望了望不远处的人,正好也直起了腰,也在擦着汗。这回大坎看清楚了,是老病秧子金柱的媳妇山花。大坎心里不知不觉地疼了一下。
山花这个女人就是招人疼,自从嫁了老病秧子金柱,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个家里里外外全靠山花一个人了,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本来很白净很俊俏的山花,现如今变得又黑又瘦,反倒让人更心疼了,真恨不得金柱早一天断了那三寸气,别再拖累山花了,让山花好好歇一歇,过几天好日子。
现在的女人像山花这么能干的已经不多了。特别是乡下的女人,嫁了男人就像当了娘娘,一年四季锄镰不入手,粗活重活更是不挨边儿。就守在家里喂猪打狗,洗衣做饭还是撅着骡子嘴不愿意。大坎的女人总是怨他没本事,说他是个天生土里刨食的土豹子,一辈子也出息不了,走到天边也是个土得掉渣的泥腿子。还拿他和做买卖发家的水旺比,自己咋不和人家山花比比,看看人家山花也是女人,自己也是女人,不是有一句老话:“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村里的男人没有不佩服山花能干的,就是大小伙也不一定能干过山花。都说山花红颜薄命,这辈子咋就嫁了老病秧子金桂,嫁谁不比嫁金桂强,总不至于受这份苦这份罪。村里人都背地里叫金桂活死人,什么活儿也干不了不说,还得吃药打针花钱,真够山花受的。可村里人从来没听说山花怨过,她总像老黄牛一样,蒙着头不吭不响干着自己的事。
女人们也很同情山花,都是女人,要是换了自己,估计早就受够了。可惜山花这支美丽的花儿,却插在老病秧子这堆牛粪上,真是太可惜了。可女人们知道村里的男人都很疼山花,这种疼让女人们很害怕,她们怕自己男人的心飞走了,飞到山花那里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她们同情山花,也从心里怕山花。只要山花愿意,恐怕全村的男人都想。
大坎望着山花又弯下腰割麦子,他也弯下腰,割了没几镰刀,他又直起了腰,望着不远处弯着腰的山花。他的脑子里像幻灯片似的,出现一个一个让热血沸腾的画面。大坎实在割不下去了,像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一眼,看没有人影,他才咽了一口口水,向山花走去。
山花看到大坎走了过来,也停下手直起腰说:“大坎,你也割麦子?”“嗯。”大坎觉得喉咙又干又燥,连发出的声音都有一点颤抖。他又四处望了一眼,说:“山花妹子,这活儿不是女人干的,歇歇吧。”山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停下割麦子的手。大坎壮着胆子又说:“别受这伤累了,我全包了。”大坎说这话是双关语,他想试一试山花,如果山花愿意,那还说什么,就山花家那几亩麦子只要他一使劲儿,也就两三天的事。
山花也听出大坎话中之话,她从心里骂了一句“牲口”。可她还是笑着说:“谢谢大坎,我们家就这几亩麦子,不用你帮忙了。”
大坎不死心,他觉得山花一时还拉不下脸。趁着山花弯腰时,一下子冲了过去,紧紧地抱着山花的腰说:“山花,你太让人心疼了,守着那个活死人,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山花挣脱不掉大坎的双手,山花说:“大坎,放手,不然俺可喊人了。”大坎仍是没有放手的意思。山花知道喊了,人来了,最终丢人的吃亏的还是自己,自己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她就对大坎说:“大坎,俺也想,你放手,我自己脱衣裳。”大坎慢慢地松开双手,可还没等大坎回过神来脸上就挨了两个大耳光。山花像疯了一样,挥舞着镰刀向大坎身上砍。
大坎只觉得臂膀一麻,他知道山花的镰刀砍上了。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逃,他撒腿就逃,如果逃慢了,恐怕小命都没了。一口气不知道跑出了多远,他听到身后没有追赶声,才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山花仍然继续割着麦子,再摸了一把鲜血直流的臂膀,他自己说:“活该,咋不砍死你。”
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那天早上起来,乔晓媚的心情非常好。这是一个令年轻人向往的日子,她想象着那群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孩子,今天一定争先恐后地为她献上一束玫瑰花。其实,她并不想把心交给哪一个人,那样太傻了,何必把自己拴在一棵树上呢?那样的爱早已过时了。她有很多奇妙的想法,爱情需要不断地更新,不然,爱情就会落入俗套,像一条线似的直通房子和床。这样就应验了一句话,家庭是爱情的坟墓。
到了傍晚,乔晓媚也没收到一束玫瑰花。这是大出她预料之外的,她的心情开始阴郁起来。走在到处都晃动着手捧玫瑰花的女人的街上,她仰着头目不斜视,快快地走进一家花店,挑了一支又大又红的玫瑰花走出来,脸上也似乎有了笑容。可仔细一瞧,那微笑像刻上去的。
走过一个街角,一个很温馨狂热的名字吸引了她——“慢摇吧”。她来过这里,是她二十岁生日那天,很多朋友,有男有女,都是来向她祝福的。
那天,她很快乐,快乐得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可她忍住了,她和朋友们尽情地跳着摇着,几乎忘了回家。直到凌晨三点,她感觉到很累了,这才散了回家。回到家,妈妈还坐在客厅里等她。见她进屋,妈妈没有责怪她,站起身来轻声说:“玩累了吧,也饿了吧?妈妈把菜饭热一下。”
妈妈热好饭菜摆上餐桌,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还有一个生日蛋糕。妈妈打开了一瓶红葡萄酒,倒了两杯,递给她一杯说:“晓媚,你已经二十岁了,长大了,有很多事都要靠你自己了,妈妈帮不上忙。”妈妈喉头好像哽咽了,眼中泪光闪闪。过了一会儿,妈妈振作了一下又说:“姑娘大了,总是要离开娘的,来,妈妈陪你喝一杯。”
那是一个多么温馨的晚上。
可是,情人节这一天却是如此的冷清。在这样的日子里,该有多少浪漫的事发生呀,可是却没人给她送一束玫瑰花。她感觉一股凄凉笼罩在心头,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自己从不轻易交出自己的心?“唉??”乔晓媚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走进了慢摇吧。
昏暗的、闪烁的灯光下,一对对男女甜美地笑着,目光中流淌着醉人的波光。到处都是玫瑰花的香气,到处都是情人的窃窃私语,可她呢?孓然一身,形单影只。她不想在这情人相聚的地方感受寂寞孤独,她想躲进自己的房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回家的路好像很漫长,走过一条街又是一条街,昏黄的街灯开始在早春的风中摇曳生姿。她在心里诅咒谁发明的这个节日,又是谁把这个西洋的节日带到了中国。在这样的日子里,有多少人在期待,有多少人在欢笑,又有多少人在失望,甚至像花儿一样凋谢枯萎呢?她举起手中的那束玫瑰看了一眼,随手摘下一片花瓣,放在鼻子下面认认真真地嗅着。玫瑰的清香直透入她的五脏六腑,她闭上眼,静静地享受着这份花香,就像享受着情人的热吻。突然,她苦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花瓣随手扬去,花瓣儿飘飘悠悠了一会儿,终于落在柏油路面,一阵轻风吹过,霎时不知飘向何方。她无意识地将那朵玫瑰花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再一片片地随手扬弃。路面就像下了一场花瓣雨,而她就在这花瓣雨中得到一种美美的快意。
忽然,一个穿风衣的男人迎面走来,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那人说:“情人节快乐”,她回过头说:“你看我快乐吗?”穿风衣的男人也停下回过头说:“快乐不快乐都是一天,为什么不快乐呢?”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那首忧伤的歌曲《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她笑了,说:“今天,怎么会有人放这首歌。”穿风衣的男人说:“也许是一个没有情人的人吧。”
远处,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风一样飞了过来,自行车的前筐里放着一大束玫瑰花。穿风衣的男人向骑自行车的男人招了招手,骑自行车的男人停下了。穿风衣的男人问:“是花店送花的吗?”骑自行车的男人说:“不是,刚加完班,去见病房里的爱人。”穿风衣的男人说:“不管怎样,请卖一支玫瑰花给我,行吗?哪怕花买一束玫瑰花的价钱。”骑自行车的男人笑了,望了一眼乔晓媚,从那一大束玫瑰花中抽出一支递给穿风衣的男人,说:“送给你,不要钱,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完就骑上车快乐地走了。
穿风衣的男人把那束刚拿到手的玫瑰花送给乔晓媚,学着骑车人的话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笑了笑,又加上一句“祝你情人节快乐。”然后转身走了。
乔晓媚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然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玫瑰,自言自语地说了声:“情人节快乐。”
看着街上出双入对怀抱玫瑰花的人们,她知道,自己也该恋爱了。
孬种
汉叔这辈子最大的不如意,就是养了一个孬种的儿子。十三岁了,还是胆小得要命,不敢走夜路也就罢了,大白天的一个人在家也不敢待。见了人就张不开嘴,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低着头耷拉着眼皮,手不知往哪里放,恨不得地上有条缝有个洞钻进去。
街坊邻居都说儿子很内秀,像个害羞的大姑娘。其实,汉叔知道这是街坊邻居当面说好听的,谁又没疯当面就说别人的儿子是个孬种。可是,汉叔真是恨铁不成钢,总是骂儿子是个窝囊废孬种,怎么就拿不出一点男人阳刚之气呢,总是那副熊包样子,长大了,连媳妇恐怕都难找。
汉叔希望儿子早一天有出息,他也就放心了。可是儿子让汉叔太失望了,都十二三岁了,还是胆小得要命。有时,汉叔心里很纳闷,儿子咋就一点也不像自己呢。汉叔年轻的时候,可是一个*筒子,三句话不到头,他就瞪起一双牛眼,撸胳膊挽袖子要打人,让父母没少操心。今天打破了人家的头,明儿个又打坏了人家宝贝儿子,让人家老是找上门来,父母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有时还得掏几个钱,留人家喝酒吃饭化解人家心里的气。汉叔有时想,宁愿儿子像自己年轻时一样搞点儿小破坏,做父母的就是操点心,也比天天看着儿子让人家欺负强得多。
现在可好,天天看着儿子一出去就挨欺,眨眼的工夫,就哭哭咧咧地回家了,让人多上火。都是小孩子们之间的事儿,他不想去找人家孩子的父母,怨就怨自己的儿子没出息是个孬种。
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生龙活虎的样子,汉叔就忍不住地叹息,真怕自己和老伴老了,儿子把张家的门头顶不起来。汉叔有时真想给儿子几巴掌,把男人那点儿阳刚之气打出来。
儿子又哭哭啼啼回来了。不用问,又是被人家孩子欺负了。汉叔很心疼,儿子老是让人家欺负,这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儿子再孬也是自己的,怎么不心疼呢。人说:儿子自己的好,老婆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有不疼的道理。汉叔一见儿子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又是疼又是气,长了两只手是干什么的,别人打你,你就不会还手。可是,儿子就是这么胆小这么孬,只会哭不会还手。
汉叔一见到儿子三分钟不到就哭着回来,气就不打一处来,瞪着眼咬着牙,骂骂咧咧地说:“你他的娘,咋那么多的尿水,还像不像个男人了,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儿子,你要有种也把别人弄哭,打坏打破了,老子给你掏药费赔钱。”
可是,儿子让汉叔失望了,这个儿子只有流尿水的本事,再什么也不会了,真是愁死了汉叔。
转眼几年过去了,儿子长大了,汉叔也老了。最让汉叔担心的是儿子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了。一想起儿子从小的窝囊劲儿,就愁得不知茶饭是啥滋味。汉叔早就留心观察了,谁家姑娘年龄多大,早做到心中有数,不然到时候,可就抓瞎了。
汉叔托了媒人去说媒,可是,到了相亲那天,儿子却没了踪影,闹得大家不欢而散,气得汉叔嘴唇发青,两手发抖。看儿子跟没事人一样回来,抓起扫院子的大扫帚抡起就打。儿子不躲也不跑,就等着汉叔打。汉叔抡了两下,本想儿子一定跑得比兔子还快,谁知却挺着让他打。反而让汉叔停下了手,望着儿子,儿子也望着汉叔。
儿子说:“打吧,让你解解气。”
汉叔说:“不打了,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啥。”
儿子说:“没想啥。”
汉叔说:“今天相亲你知道不知道?”
儿子说:“知道。”
汉叔说:“那你为啥躲起来?”
儿子说:“我才二十一岁,不想结那么早的婚,更不想让人介绍,我要自己去找。”
汉叔说:“就你那个熊样,谁愿意嫁给你。”
儿子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年后,儿子说我要结婚了。汉叔有点不相信,要见姑娘。儿子就把姑娘带回来了。汉叔见了姑娘,就更不相信了。姑娘是全乡最漂亮的巧儿,汉叔从不敢想儿子能娶这么漂亮姑娘。汉叔问姑娘:“你要嫁给我儿子吗?”
姑娘笑盈盈地点着头。汉叔望了望姑娘,又望了望儿子。忽然,汉叔明白了,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可他心里的儿子还是从小哭哭啼啼受欺的样子。
儿子长大了,儿子再也不是汉叔心中的孬种了。
牧羊
该是牧归的时候了,太阳已经沉向山的那一边了,西山的天空被染红了,橘红的天空很美丽,就像是梦境一般,让小海拉提很是着迷。小海拉提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喜欢云霞满天的傍晚。小伙伴们远远地招呼他:“海拉提,天快黑了,回家吧”小海拉提总是说:“我的羊还没吃饱,你们先走吧。”其实,不是他的羊没吃饱,他的羊已经卧在地上开始反刍了,而是他不舍得这片燃烧的天空。
小海拉提不止一次在心里构画着一幅图画,就像现在的景色一样。上面是橘红的天空,下面是碧绿无垠的草场和洁白的羊群,还有羊群旁边一个手持牧羊鞭的少年。他知道那持鞭的少年就是他自己,那一定好看极了。可是,他没画纸和画笔,更不敢和父亲提起,他怕父亲鼓起眼睛的凶光,怕父亲八字胡向上翘一翘的,怕父亲举起一双大手,说他是不是疯了。
小海拉提就喜欢这样构画着。后来,他的这幅图画中又多了一个翩翩而舞的少女。少女的容貌一会儿是茹仙古丽,一会儿是阿依古丽。最后,海拉提把画面定格在那里,再也没改过,只有翩翩起舞的少女,面容很陌生,既不是茹仙古丽,也不是阿依古丽,海拉提知道她是邻村的阿娜尔汗。因为,阿娜尔汗真的有一条粉红的裙子,阿娜尔汗头上梳了很多小辫子,海拉提喜欢阿娜尔汗甜甜的歌声,喜欢和阿娜尔汗一起放羊,一起望着天空幻想。
十年后,海拉提长大了,他有钱了,可以自己买画笔画纸色料了。海拉提就去邀阿娜尔汗一起去。阿娜尔汗羞涩地低着头说:“我很想跟你去,也很想和你一起画画,可是……”阿娜尔汗说不下去了,回头望了一眼接着说:“可是,我父亲说你是疯子,和疯子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
海拉提默默地走了,走了的海拉提再也没回来,再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好像一滴水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又是三十年过去了,洋瓦力克村来了一个很有名的老画家,说是来深入生活搞写生的。可是老画家大白天待在那间小屋子里,只有在傍晚的时候,才背着画笔画夹画架出门,到离村子两三公里的地方,支起画架,手握画笔画呀画,每天都是这样,从不和任何人说话。
村里人都说这位大画家太怪了,人家出来深入生活写生,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可是这位大画家从不和人说话,画的画也不让看,他画画的时候,不让人在他的身边,究竟画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洋瓦力克村人都叫他怪老头儿。
一个月之后,老画家走了,什么也没说,连一句感谢的客套话也没说。洋瓦力克村人就觉得羊肉白给老画家吃了,不知道老画家还记不记得洋瓦力克村了。
不久,老画家那幅《牧羊》在世界获得了大奖,他把奖金全寄给了洋瓦力克村。他在信中说:“洋瓦力克村还是那么穷,这点钱把村里的公路修了。”
洋瓦力克村人在电视上看到了那幅在世界获大奖的《牧羊》,远山和天空是橘红的,碧绿的草场和雪白的羊群,在羊群的旁边有一个手持牧鞭的少年,三个少女翩翩而舞,红裙子,飞起的小辫子。
好像大家都看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懂。
情殇
一阵微风吹来,把静静的高粱地吹得沙沙作响,也吹乱了土生的心思。土生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估计已经快晌午了,可今天却迟迟不见杏儿的影子,这个女人跑到哪里去了呢?土生心里打起了鼓,往天这个时候杏儿早就来了。土生伸长脖子望着那条小路,什么也没看到,他在心里劝自己,再等一会儿杏儿就来了,也许现在正往这里走呐。
土生已经三十了,还是一个铁杆儿的王老五。在没碰到杏儿之前,他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这让土生很恼火,看人家小两口吵吵闹闹,儿女绕膝多让人羡慕。可自己又差啥,不就是家穷一点,岁数大了一点,那又咋啦,穷人也想女人,不缺零件不少感情,不然裆里那东西不白长了,白做了一回男人。说真的,早先他一看到别人和女人热火,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一股酸溜溜醋酸往外冒。土生太想女人了,想得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眨巴着眼睛,望着望不穿的黑夜,一夜无眠到天亮。
这片高粱是土生种的,已经一人多高了。沙沙的叶片像绿绸一般,随风舞动。土生没心思看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他只想杏儿快快地到来。他已等了很久了,像一只饥饿觅食的狼,徘徊在沙沙作响的高粱地里。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杏儿勾人魂魄的眼神,手心全是汗,脸烧耳烫。
土生和杏儿好了没多少日子,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这已经够让他幸福的,总算尝到女人的滋味了,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土生很满足,他没敢想像别的男人那样,过上妻贤子孝的日子。因为他太穷了,除了一身不值钱的力气,他什么也没有,守着这几亩吃不饱也饿不死的薄地,咳,想富实在太难。土生也想出去打工挣几个钱,可一双病病歪歪的老人又交给谁。人活一世养儿育女不就为了防老吗,父母年岁并不大,却是一身的病,他就把这个念头埋藏在心里了。说不好听的,也不是盼父母早亡,等父母百年之后再说吧。
杏儿是同村二猛子的媳妇,人不算漂亮,也不丑,只是太胖了。嫁给二猛子已经七八年了,膝下有一儿一女,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只是二猛子喜欢喝两口猫尿,喝少了还成,一喝多了就拿杏子耍酒疯。土生对此早有耳闻,不止一次地骂二猛子是个二百五。酒喝到自己肚里了,又没喝到狗肚子里,干吗拿自己的女人出气。他很可怜杏儿这个女人,这辈子算完了,嫁给二猛子这小子算没个好了。
现在,土生从心里感谢二猛子这个小子,不然杏儿怎么会和他有那么一腿呢。
那天,土生正在高粱地里拔草,忽然听到有女人哭声。抬头一看是杏儿,不用问,准是二猛子又喝多了耍浑。他就说:“杏儿妹子,别哭了,二猛子那小子就那个驴德性,喝二两就忘了自己姓啥了。”
杏儿就坐在地头上擦着眼泪。土生凑了过来,递过擦汗的毛巾说:“杏儿妹子,别再给二猛子打酒了,花钱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谁给他打了,他自己去赊的。”杏儿依然哭着说。
哭着哭着,杏儿就晕了过去。也许是太阳太毒了,杏儿中暑了。土生背起肥肥胖胖的杏儿就往乡卫生院跑。还好只是中暑并无大碍,只打了一针就醒来了。可是天色已晚,土生搀扶着杏儿的胳膊往回走,走到土生家的高粱地,土生说:“杏儿妹子,咱们歇一会儿吧?”他就和杏儿在月亮下的高粱地头上,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不知那天土生哪来的胆子,一下子就把杏儿压在身下。杏儿开始拼命地挣扎,后来就任土生摆布了。从那以后,土生和杏儿就三天两头地在这片一人多高的高粱地里幽会。
土生喜欢杏儿肥而不腻的身材,白白胖胖的杏儿,就像胖豆芽似的,又嫩又细的皮肤,感觉一掐能出水。土生就喜欢这样的女人,他想劝杏儿和二猛子离婚。可是杏儿没答应,说他是得寸进尺,要是叫二猛子知道这事,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土生还想说,杏儿就走了。这已经三天了,这三天,土生天天在高粱地里等杏儿,可是,杏儿却没来。
土生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叽里咕噜的肚子提出抗议,也没见到杏儿的影子。他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着,他觉得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一切都不属于他,属于他的只有他的高粱地,只有那西斜的夕阳。
杏儿是二猛子的女人,和他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山儿的娘
山儿没娘,山儿是爹赶大车在路边捡的孩子。山儿不知道他的亲娘亲爹是谁在哪里。山儿从小身子很弱老得病,为了好养活,按乡下的风俗,就认了村口那棵老槐树做干娘。人家的孩子受了委屈都找娘,可山儿没娘,山儿有了委屈和不愿和爹说的话,他就和村口的那老槐树说,一口一个娘叫得很亲,好像老槐树真是他的娘。
那年,爹给生产队赶大车。在一个月挂树梢的夜里,爹赶着大车正往村里走,忽然听到路边有小孩哭。爹就把大车停下来,四周望了望,觉得很奇怪,这么晚了,又是夜里,谁家的孩子会在荒郊野地里哭。爹就顺着孩子的哭声找去。找到哭啼孩子却不见大人,爹就喊了几嗓子,也没人应声,爹就把那个孩子抱回了家。
爹是个没文化的人,也想不出好听的名字,就顺嘴给他起了一个山儿的名儿。爹一辈子没婚没娶,山儿的到来,也应了爹的心思,不费劲就有了儿子,爹常说:“天老爷睁眼了,看我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太可怜,给送了个儿子来。”
爹是男人,没有奶水给山儿吃,赶巧生产队有一只山羊,刚生小羊羔,爹就挤山羊的奶喂山儿,山儿就这样一天天地长大了,长大后的山儿,个子很高像黑铁塔一般,力量也大,和人摔跤从来不用双手,只要一只手就没人能摔过他。
山儿二十三岁的时候,爹张罗着给山儿娶了媳妇。山儿和媳妇很孝敬爹,日子过得很平静也很幸福。突然有一天,衬里来了一辆小轿车,从小轿车上下来一个很华贵的女人,找到爹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子,最后,爹对那个华贵的女人说:“只要山儿愿意跟你走,俺分钱也不要。”爹说完就叫山儿:“山儿,这是你亲娘。那年知青返城,不能有孩子,你娘就把你放到荒郊野外,看着俺把你捡回来了。现在你娘来接你回城。”
山儿听爹说完,望了一眼华贵的女人说:“俺长这么大也没娘,以后也不想要。”华贵女人哭了,她一步步走了过来,望着山儿说:“儿呀,娘想了你二十多年了,跟娘走吧!娘会好好地补偿你的。”山儿说:“怎么补偿?整整二十多年了俺想娘最需要娘的时候,没有娘,是爹把俺养大,到今天,爹老了,俺也长大了娶媳妇了,俺没娘只有爹。”山儿很激动,说话的时候,他的脸通红,声音也很大,山儿让自己平静一下接着说:“山儿没有娘,山儿的娘在村口。”说完就走了。
那个华贵的女人又来了几次,山儿连面都不见。再后来华贵的女人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就没再来了。不过华贵的女人常寄钱寄物来,山儿也总是退回去,分文不收。
有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村里也想修一条好一点的路,让村里人早点富起来。资金已经筹好,只等一声令下就开工了,可是开工的那一天,山儿却拦着不让修。原来,设计的路线正好要把村口那棵老槐树锯了。那棵老槐树是山儿的干娘,山儿不允许施工队锯了他的干娘。他把拿锯子锯老槐树的人,一把推出好远,还把锯子和斧子扔进河里,还扬言谁要把老槐树锯倒了,就和谁拼命。施工队不敢动手,找来村支书记和村主任都没办法。最后,找来乡派出所的干警,把山儿抓了起来,关了一天。
等山儿回来,看到老槐树已被伐倒了,他眼睛一黑,嘴里喊了一句“娘”就晕过去了。
腊梅
腊梅嫁给顺子时,村里的年轻小伙子都当八路走了。腊梅就问顺子:“顺子,人家都当八路打小鬼子去,你咋没去。”顺子低着头,小声地说:“俺爹俺娘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不能下地干庄稼活儿,俺去当八路打小鬼子,爹娘咋办?”
顺子说的是实情,爹娘虽然年岁不大,只有五十多岁,可都一身的病,别说下地干庄稼活儿,就连走路都困难。八路军和地方政府也看到了这些,也就没有动员顺子参军。腊梅听顺子的话是真话,也就没多说什么。
第二年一开春,腊梅有了身孕,挺着肚子操持着家务,伺候着病病歪歪的公婆。忽然有一天,顺子对腊梅说:“明天,俺要到二姑家去一趟有点事,过几天就回来。”
顺子走后,腊梅就听说,辽南支队来村里招收新兵。腊梅越想越觉得顺子走得蹊跷,早不走晚不走,偏这个时候到三十里外的二姑家去。第二天,腊梅做好够公婆一天吃的饭菜就走了。她要去找回顺子参加辽南支队打小鬼子。
腊梅一见到在二姑家的顺子,一句话也不说,拉着顺子就走,顺子不敢不跟腊梅走。走了一段路程腊梅哭了,她望着低着头的顺子说:“打小鬼子,不是哪一个人的事,你不去,他也不去,小鬼子什么时候才能打走。”顺子一下子抱住腊梅激动地说:“腊梅,俺也想参加八路军打小鬼子,可俺舍不得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俺爹俺娘。”两行清澈的泪水从顺子的脸上滚落下来,顺子理了一下腊梅被山风吹乱的头发,接着说:“上了战场,就不能当孬种,可子弹不长眼睛,死了就死了,咱们的孩子就没爹了。”
顺子穿上灰色的军装走了,腊梅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直到看不到走远的部队。初秋腊梅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她也听说辽南支队开赴前线作战的消息,后来这支黑土地上壮大的部队,转战东北抗日战场上奋勇杀敌,让日本关东军非常头痛,无数关东军的尸体倒在黑土地上。
腊梅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望着把小日本早一天打回老家去,顺子就会回来。东北战场上的战事还很激烈,就传回顺子回来了的消息。当腊梅飞似的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望着一群人抬着担架走来,腊梅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知道顺子是啥模样,她预感到可怕的一幕。
人群渐渐地近了,腊梅再次飞奔过去。担架上抬着的是顺子,顺子双腿被炮弹炸飞了,男人的宝贝也没了。走的时候是一个双腿如飞的男人,回来却把一双腿留在战场上了。腊梅哭了,泪水像雨点似的砸在地上了。她擦了擦眼泪笑了,无论怎样总算回来了。
自从顺子回来以后,脾气非常暴躁,总是和腊梅发脾气,有时还骂腊梅,拿起东西就砸腊梅。腊梅并不在意顺子对她的不公,依旧细心照料着顺子。那天,顺子又发脾气了,拿起喝水的碗砸在腊梅的头上,一股鲜血顺着脸流了下来,腊梅望着顺子苦笑着说:“顺子,俺知道你想赶俺走,不想拖累俺,俺知道,俺不走,俺是你的女人,不管你是什么样子,这一辈子俺都是你的女人。”
顺子哭了,他哭得很幸福也很欣慰。
我爱的和爱我的
在朋友家第一次见到萍时,我就把人丢大了。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盯着人家姑娘看傻了眼,以至成了日后朋友们嘲笑我的话柄。
那天,朋友邀我们几个单身汉到他家小酌几杯。这是我们单身汉求之不得的,老是下馆子,早就吃腻了,就算是换换口味也好。朋友老在我们面前吹妻子的厨艺如何如何好,我们是早有耳闻。自从朋友结婚以后,一天比一天增重的身体,就是最好证明。
到了朋友家,一进门就看到了萍,我的目光就被萍牵住了,以至朋友介绍姓名也没听清,朋友递烟倒茶也不顾。最后朋友轻轻捅了我一下,我才回过来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时候,我的脸一定红得像猪肝子。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想喝一口茶让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下来,慌乱之中又弄倒了茶杯子。那人丢得这一辈子也忘不掉,一想起来,我就面红耳赤。
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她的漂亮让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不知从哪说起。古有四大美女,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可是,现在要是见到萍之后,也会赞扬她的美丽。萍的衣着很普通,装束也很简单。就是普普通通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就是那么得体。脸上也没有浓妆艳粉,可就是透着那么一股袭人的俊俏。这种俊俏是真实的,是不加修饰的。所以,我的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萍是朋友妻子乡下的远房表妹,家在很偏僻的山沟沟里。此次来就是想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当然还有其他的想法,想在城里筑一个爱巢。我忽然觉得机会来了,我要抓住这个通向幸福的机会,假如让她从我的身边溜走了,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我知道也许我会失败,但我决不后悔。
我和萍的进展很顺利,没有太多的花前月下,一年之后,我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可是,我们遇到唯一的阻力,是来自我的家庭,父母兄弟都不赞成我找一个乡下姑娘。日后,孩子上户口上学、一切一切都是问题。这些我都可以不管,人是活的怎么能让尿憋死?不是有一句老话,车到山前必有路。
婚后,一年多我找朋友帮忙,花了一千多块,就把萍的农村户口农转非了。朋友们都夸我有眼光,捡了一个漂亮的媳妇。都说我有艳福,别人不敢想的,我想了,别人不敢做的,我做了。说真的,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我在做什么我知道。
把萍的农转非户口办完,我忽然有一股不安的感觉。我知道我的长相配不上萍,这一点我心里清楚。如果当初萍不是来自乡下,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城镇户口,我想萍不会看上我这个长相平庸的男人,她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和我结婚。
我的担心越来越重,几乎让我夜不能寝。说真的,我怕有一天早上起来,听萍说出那句我最怕听最不想听的话。这句话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像走向绞刑架的死囚,等待着那痛苦的时刻,等待着法官宣判我的命运。
忽然,一天萍趴在我的耳朵上告诉我:“你就要做爸爸了。”
“啊!真的!”萍轻轻地点着头,有点羞涩地笑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落泪了。萍拿纸巾擦拭着我的泪珠说:“傻瓜,有了孩子该放心了吧?我不会从你身边飞走了。”
我惊呆了,萍怎么会知道我的担心。萍又笑了,笑得很灿烂很甜蜜,搂着我的脖子说:“老公,我知道你心里咋想的。”我问:“我咋想的?”
“你想我为了城市户口才嫁给你的,农转非办了我就会飞走了。”萍又吻了一下我的脸蛋说,“我就喜欢你,喜欢你一辈子两辈子,下辈子还嫁给你。”
我滚烫的嘴唇狠狠地贴在萍的嘴唇上,很久很久也没分开。
天上不会掉馅饼
梅是一个很漂亮的大四的女生,很多男生都向她射来丘比特的暗箭,可梅却不为所动,一如高傲的公主,我行我素,快乐地过着每一天。
大学毕业了,萍怀着火热的情怀踏入社会。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呢?是鲜花和掌声,还是一路荆棘。萍不知道,但她知道这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不会白费,她有很多美丽的幻想,她甚至想到未来的小家庭,相夫教子,过着平凡而又多彩的生活,那才是真正想要的,好像这一切都在等着她。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不会因为你要求的低,而降低它的门槛。
梅经过大半年的努力,也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这令她很苦恼,一个堂堂本科大学生却找不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难道是知识贬值了,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梅很茫然。
又有招聘会。梅打扮得很素雅,着一套职业装。这是梅自己精心设计的,她要给这些招聘考官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既不落入俗套也不至于那么扎眼。无论成功与否,她都必须去试一下,不然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梅面对的是一个很潇洒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梅的学历证书和相关资料,那个中年男人抬起头,用手向上推了推近视镜,很友善地笑着问:“你有几年的工作经验?”
这样的问题,梅经历很多次了,每次都因为没有工作经验,而被拒之门外。梅一听到这样的问题,头就“嗡”的一下子大了。刚踏出大学的校门,她哪来的工作经验,这不是让尼姑说怀孕的感受以及分娩的疼痛一样吗?梅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眨着一双大眼睛说:“没有。”接着又补充一句说:“不过,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在日后的工作中积累的。”
可是,那个和善的中年人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们这份工作很重要,没有一两年的工作经验恐怕干不了,还是请你另谋高就吧。”
梅知道是这个结果。她低着头想了一想说:“我刚从大学校大门踏出来,从哪儿来的工作经验?如果每个用人单位都是这么要求,缺少工作经验就不在招聘之列,恐怕我活到老也不会有工作经验的。”
那个中年男人依然很礼貌地微笑着,等着梅转身离去。可梅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甩了一下长长的秀发,苦笑着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先生。”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说:“请问吧。”
梅说:“你可以和尼姑要孩子吗?”
中年男人望着梅,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梅又说:“那么,你可以让尼姑讲诉怀孕的感受和分娩的痛苦吗?”
中年男人笑了,缓缓地站起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
得到中年男人的回答,梅望着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说:“这就对了,我的问题就这么简单。”说完梅很潇洒地又甩了一下长长的秀发,转身就走了。
梅踏着有节奏的脚步走到门口,却听那个中年男人叫她:“小姐,请留步,我还有一句话不知是否你愿意听。”梅并未回转而是伫立在门口,等待着中年男人训斥的良言或者是忠言。
“从某种角度说,你的语言很尖刻,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好感,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我们公司录用了。”中年男人正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他很欣赏率真和机敏的人。他就想找一个得力的助手。中年男人又补充一句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祝贺你得到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
梅沉默了一小会儿说:“让我考虑考虑……”
小禾
小禾扛着锄又要出门了。娘望着她的背影,问:“又干啥去?”
小禾没回头,心里却是老大的不高兴。娘也真是的,整天把他当贼一样看着,只要一出门,娘就能瞅见,一定要问问她的去向。这都成什么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连一点自由都没有了,让小禾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太让人烦了。这不明摆着扛着锄头还能干什么,锄地呗,可偏偏又要问上一句,咳!真是让人受不了。小禾有气无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锄地去”。
娘站在屋檐下,一直望着小禾渐渐走远,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唉,姑娘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娘已经从小禾的语调中听出她的不耐烦了。娘不计较小禾对她的态度,谁让自己是娘,她不能不为小禾操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个风言风语,可就不好收拾了。
姑娘长大了,懂的事也越来越多了,想法也就多了。娘最怕十八九岁的姑娘了,正是多姿多彩的时候,就像一束盛开的花儿招蜂戏蝶,充满无限的诱惑力。一枚成熟挂在枝头上的红苹果,谁不想摘到自己的兜里,谁不想咬一口尝尝鲜,是男人都想,只是很多人吃不到而已。何况像小禾这么出众的姑娘,虽然不敢说仙女下凡,也算是这山沟里飞出的一只金丝鸟。
小禾已经十九岁,十九岁的小禾很漂亮也很能干,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庄稼地里的累活苦活都难不倒小禾。这让很多做父母的羡慕,闲唠嗑时有意无意都流露出对小禾父母的羡慕。教育自家的孩子,总是要拿小禾作对比,小禾咋那么能干?小禾的能干,让更多的小伙子偷偷地爱上小禾。说媒的把门槛都快踩破了。可小禾无论谁,只有一句话,“我现在还小过两年再说吧”,就把人拒之门外了。
娘早就想给小禾订一门亲事,好让悬着的心早点落地,也不用怕得罪人了。这不,前几天村支书托媒人来说媒,就让小禾给堵了回去。这几天一见到村支书的女人,就能听出话中的不满,放屁带着沙子。村支书虽然嘴里不说,可那个冷淡劲儿,爱理不采的样子,真够人受的。
娘很想了解小禾心里的想法,可小禾总是躲着她,不给她一点机会。娘的心里更担心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可小禾心里装着什么样的春天,娘看不到。
最近,娘听说小禾和本村的三墩子打得火热,这让娘太放不下心了。三墩子这小子是娘摸着头顶长大的,就是他身上长了几根汗毛都清楚。娘实在想不明白,小禾怎么会喜欢这个小子,村里村外同龄的小伙子中就三墩子这小子不是玩意儿,谁都比三墩子强,这小子从小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偷鸡摸狗、打架骂人是常有的事,让人都愁死了,全村老少谁没受过三墩子这小子的害。
那年,小禾和三墩子打架,竟没打过三墩子,哭着回家。娘心疼小禾就骂了那小子两句,谁知这小子记在心里,把她家自留地的苗全来了一个拔苗助长,娘快气晕过去了。那时娘就说这小子长大了没出息,娶不到媳妇。这两年,这小子脑子活泛,把地租了出去,做起了小买卖,比种地收益强多了。谁知道小禾会和这小子搅在一起,娘有一千个不同意。娘说:“小禾,你要是嫁三墩子,娘就死给你看。”
小禾不言语,依旧每天忙里忙外,依旧和三墩子有来有往。这让娘心里太难受了,小禾把娘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根本听不进去一句,反而嫌她啰嗦。娘时刻注意着小禾,别一时糊涂和三墩子来一个生米做成熟饭,那可把人丢尽了。娘让爹帮着她看着小禾,千万不能嫁给三墩子这小子。
小禾二十三岁那一年和三墩子走了,只给娘留了一张小纸条。娘傻了,娘说:“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
羡慕
兄弟两个是一母同胞,却一个胖一个瘦。哥哥胖得出奇,就像发面馍馍一样,又白又嫩,浑身上下好像没长一块骨头,简直就是一个肉磙子。可弟弟却瘦得吓人,像一棵枯死的树,又干又燥,除了皮还是骨头,感觉只要来一阵大风,弟弟就会像一根茅草一样被风吹走。
可是这兄弟两人却都羡慕对方的体态。兄弟二人一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哥哥说:“兄弟呀,要是我长得像你一样瘦就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担心那么多烦人的病了,今天高血脂,明天高血压,后天又是心脏病、糖尿病什么的,你说多让人心烦,什么都不敢吃,还长这么一身脂肪,你说这不是活受罪吗?遇到好吃的只能忍着点了,不然哪天就拜拜了,想什么也白搭。咳!来世我一定做个瘦子。”
弟弟瞧着哥哥一脸无奈的样子,摇着那颗核桃似的脑袋,用鼻子哼了一下说:“我的好哥哥呀,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有你那一身肥肉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看我,骨瘦如柴,人家一见我就怕,怕我是病秧子,怕我被风吹走了。咳,要是我有哥哥那么好的胃口就好了,吃什么都香,吃什么都长肉,像我,就是天天泡在油缸里,也胖不起来呀。真是太愁人了,简直是奇迹,我们是一母同胞,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天下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让你老兄长得那么胖,却又让我长得这么瘦。如果还有来世,咱们哥俩换换,你做瘦子我做胖子。”
哥哥扭动着笨拙的身体,不乐意地说:“哎呦,我的傻弟弟胡说什么呢,我真要和你换一换了,让你也知道胖人有多不方便。”哥哥喝了一口水,望着弟弟那张如刀削有棱有角的面孔说:“弟弟,你不知道,胖人那些病并不算什么,就说每天上下楼,那些把你当怪物的目光就够你受的。就说说上下楼吧,一口气上不了几级台阶,就得停下来喘口气,不然你的眼前就会金星四溅,头晕眼花,兄弟呵,你说胖人有什么好!就连别人骂你,都不用搜肠刮肚骂你,张口就骂你胖猪,你说说胖人怎么就成了胖猪,干吗和猪扯到一起了,简直是信口开河,瞎胡诌。”
弟弟慢条斯理说:“咳,哥哥呀,你说这些我都信,可你不知道,我们瘦人的痛苦,我们不是不想胖,吃再多的好东西,山珍海味,四个碗八个碟,都白搭了,人家说我们是造粪的机器;骂我们是乌龟吃大麦糟蹋粮食;骂我们是瘦鬼。难道鬼就长得有我这么英俊的吗?那谁还怕鬼。”弟弟走动了几步,又停在哥哥面前说:“哥哥呀,你说说我长得瘦招谁惹谁了,我也想多长一点肉。我好东西没少吃,可就是不长肉。哥哥呀,别人说什么骂什么我都不在乎,可平日里,坐着嫌凳子硬,躺在床上,床板子又咯得疼,你说说瘦有哪一点好处。”
“兄弟别说了,要是有来世,我不做胖子也不做瘦子。”
“哥哥,我也这么想。”
房门开了,孩子们放学回来了。“爸爸,你和瘦子叔叔又说什么呢?”胖子的儿子一进门就问胖子。
哥哥望着儿子笑了,说:“儿子,爸爸和瘦子叔叔没说什么,闲着聊天。”
儿子瞅瞅爸爸,又看看瘦子叔叔,说:“我知道你们又在聊什么。”爸爸故意问:“你知道什么?”儿子把书包从肩上摘下来,说:“哼,两个无聊的精神病,还能说什么。”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依靠
彭三这回终于可以把腰杆儿挺直了,到了四十岁才添一个宝贝儿子,总算可以大喘一口气了。
真是喜从天降,彭三的脸上一下子就笑开了花,美得他都不知怎么好了,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蹲,不时地往产房张望。
彭三早就没这个念头了,不是他不想要儿子,而是老婆那张肚皮太不争气,生了四个丫头片子,家都快被计生委罚光了,可老婆就是没给他生个裆里长小鸡鸡的儿子。老婆每次怀孕他像盼星星一样,可是一生出来就是个丫头片子,真是猫叼猪尿泡白欢喜了一回。彭三不要三五个儿子,只要一个就行了,有个接户口簿的,不叫人家骂他是绝户头就行了。你瞅瞅彭三那张脸早就抽成了蔫茄子了,年岁一天天大了,他不指望这辈子有个儿子,就得当一辈子绝户头。如今,这年头不能娶个小妾生子,娶了就犯了法,法律是不会讲情面的。咳!只有一个字给彭三最合适“忍”。心字头上一把刀,说起来多轻松,可做起来太难了。
乡下人没儿子不行,一辈子连个接户口簿的人都没有,就这样断送一门香火,就是自己到了地下也难以面对彭家的列祖列宗。再说庄稼院都是要出力气的,没有劳力就等于没有好日子过。儿子就是生命的延续,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就不怕老了没人养老送终。乡下人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没儿子。乡下人就是这么怪,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
这没有儿子的滋味彭三早就受够了,总觉得比别人矮了一截,大气不敢喘,生怕别人骂你,旁敲侧击指桑骂槐地骂你。说句老实话,彭三连坏事都不敢做,骂人也挡嘴。人家只说你缺德连个儿子也养不了,你就没词了,只有干生气的份儿。
那年开春,彭三刚把地翻了播上种,就被一头老母猪带着一群小崽给拱了。发现的还算及时,不然整块地就算白忙活了。把老母猪和小猪崽赶出去,他虽然很生气,可是,哑巴畜生是不懂道理的。彭三憋了一肚子气也忍下了,把老母猪和猪崽赶出去就算了。谁知就有这么巧的事,他捡了一块小石头,随便撇了出去,偏偏把一只小猪崽腿打折了,让人家找上门来大吵大闹一顿。最终还是应了那句老话,舍了夫人又折兵。他把那只打折腿的小猪崽买下了,还得给人家赔不是,自己被老母猪拱的地却没人管,你说天下怎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彭三实在想不明白,打瓢说瓢,打缸说缸,凭什么骂他是绝户头。不就是自己没个儿子吗,就叫人张嘴闭嘴骂。他娘的血葫芦,龟孙子王八蛋才不想要儿子呐。可老婆肚子不争气,又能怎么办。看到人家的儿子,一个个地长得像小老虎似的,他心里就是痒痒的,不由自主地叹着气。
这回好了,受了一辈子气了,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咱彭三也有儿子了,看谁还敢在咱的面前胡诌乱说。彭三脸上的皱褶舒展开了,嘴角上翘着,眉毛向下耷拉着,好像他又重活了一回。
彭三好像想起什么了,一拍脑门,就跑到鸡窝里抓了两只老母鸡杀了。他知道这两只老母鸡是老婆的命根子,是绝不会让杀的。彭三现在可管不了这么许多,就是挨一千遍的骂,他也得杀两只老母鸡给老婆补补身子,生儿可是天大的事,十月怀胎有多不容易,就是杀头猪也不为过。可是,每回生丫头的时候,他可没这么想过,这满肚子气还找不到发的地方,哪有这份心思,杀鸡宰鹅,恨不得给她娘的两个大嘴巴,咋就生不出个儿子,这不让彭三断后?
杀了两只老母鸡脱了毛净了膛,就下了锅。他蹲在灶门口加柴。越想就越高兴,望着熊熊燃烧的炉堂,他好像看到红红火火的日子。儿子像小树苗一样一天天地长大,他好像找到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终于可以歇歇了,终于可以挺直腰板了。
贼
小慧一进办公室就是一脸的忧郁,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小慧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同办公室的大姐知道,小慧这阵子心情不好,总是一个人发呆,还老是长吁短叹。
平日,小慧可不是这样,嘴上总是哼着当今流行的歌曲,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朵开得灿烂的花儿。那张小嘴甜着呢,总是大姐长大姐短的,把人叫得心都发酥了。大姐也很喜欢这小妹妹,人长得喜人还很懂事。虽然办公室里就那点事,可总得有人去干。自从小慧来上班以后大姐就轻松了,扫地擦桌子的事小慧全都包了。小慧是一支轻快的旋律,也带给这个大姐一份轻松和快乐。
小慧的沉闷也让办公室变得死气沉沉的。虽然,每天扫地擦桌子的事小慧都干了,却少了一份往日的活泼与快乐。大姐知道小慧这小妮子长大了,有想法了。这个年龄就是多愁善感的年龄,谁都年轻过,谁都经历过,这点事瞒不过大姐。大姐也细细观察过小慧,看看这个小妮子究竟看上了哪个白马王子。可是,观察了这么久也没看明白。大姐曾试探地问过小慧,可小慧从不露半点信息。大姐原本想帮帮这个小妮子,能说上话的就搭个桥,看着别人高兴幸福,自己也会感到高兴幸福的。大姐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有人介绍,喜欢自己去发现,自己去感觉。没办法,人家连喜欢谁都不告诉你,你有劲也使不上,只好干瞪眼看着,也不去招惹这个小妮子,人家心里烦着呢。
大姐边干手里的活,还不时地瞄一眼对面的小慧。小慧保持这样坐姿已很久了,好像从早晨一上班就这样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望着窗外。大姐也偷偷地望了一眼,窗外什么也没有,只能看到对面的老楼房和那些像火柴盒似的窗户,一个个没什么好看的,小慧咋能看那么久?又瞄了一眼小慧,还是那样的坐姿,还是那么专注地盯着。大姐也不知怎么也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干自己的事。
中午了,大姐已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吃饭,看到小慧还是保持着那个坐姿坐着,一动也不动。大姐说:“小慧,下班了,回家吃饭。”
小慧像没听到似的,嘴里突然冒出一个字:“贼”,而且是从小慧嘴里说出来的。这是小慧今天上班后说出的第一个字,也是唯一的一个字。大姐也不知道这是何意,还以为小慧真的看到外面有贼。赶紧四处寻找,嘴里嚷着:“贼在哪里?贼在哪里?”大姐看窗外并无一个人影,还是对面那栋旧楼。等大姐收回视线,看到小慧趴在桌上哭起来了。大姐又想这个小妮子把什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凑到小慧身旁问:“谁偷你东西了?快告诉大姐,大姐绝饶不了他。”
小慧哭了一阵子,才直起身说:“大姐,没什么,我什么也没丢。走,咱们回家吃饭。”
大姐却是个倔强的人,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再说小慧一个上午没说一句话,冒出一个“贼”字又没了下文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大姐也是一个实诚人,一直追问谁偷了小慧的东西。小慧实在没法就说:“路奇。”大姐也傻了,张大嘴巴瞪着眼望着小慧说:“不会吧,小路那个小伙子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在单位谁不夸这小伙子长得潇洒英俊人又实在,他怎么会干这种事。”
小慧已经背上包走到办公室门口,大姐还在傻想着,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是无论怎么说,只要偷了人家东西,不管他是谁,她就饶不了他。抬头一看,小慧已经不见了踪影,赶紧去追。在自行车棚正好碰到小慧推着自行车出来,大姐问:“他偷了你什么了。”
“心。”小慧撂下一个“心”字跨上自行车就走了。
留下大姐一个人,想了想,自己也笑了,一拍脑门,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咳,活这么大年纪,咋还这么一根筋?”
后记
我一直为另外一本小小说集出版的事忙活着,一直没有个头绪,让人挺着急的。那本小小说集书名为《另一种春天》,是根据流传在民间的多浪木卡姆,以多浪人日常生活为背景而创作的系列小小说,一共七十篇作品。
阿克苏市委宣传部已批复了出版的钱,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却总是碰到一些难缠的事儿,不得已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出成。
朋友陈华清在网上告诉我,小小说学会征集二人合集的事儿,就像给我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赶紧上网报了名。在网上看到宋殿儒在寻找合作伙伴,就与其联系,很快有了回音,随即也就定下了二人合作的事宜。剩下的就是筛选稿子,整理稿子,写导语,写序,写后记,最后是校对稿子。总算快忙完了,心也总算落了底。
一个人活一辈子,什么最重要呢?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追求金钱也好,追求财富也罢,都没错。人活一世谁也离不开金钱和财富的相伴,没有钱这生活这日子是无法过下去的,就算他是个乞丐,他也有追求金钱财富的欲望,当然他也有这个权利。金钱和财富在当今的社会,是很多人身份的象征,他们成了金钱和财富的奴隶,整日为了这些东西忙忙碌碌,被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折腾得死去活来东奔西跑。
出书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是一件无比荣耀而又神圣的事。不管这本书好与坏,也不管它的水平高与低,对于一个作家来说都是一个阶梯,他会让我们一步步走向明天走向未来,也会让我们更接近心中的梦想,让我们也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作为一个作家,作品就是我们的孩子,谁不想自己的孩子长得又水灵又漂亮,让人看一眼就喜欢就动心,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太难了,远比女人生孩子难得多。
作家在别人的眼里总是带着闪光点的,会让很多人心生羡慕,大家平日里看到的,只是作家非常光鲜的一面。然而,我们点灯熬油起早贪黑地写,这一路走来很是辛苦的,可是大家不知道这些也不管这些,人家只知道你是作家,你就该吃这份苦受这份罪。当你有新作发表了,羡慕的有,妒忌的也有,反正你就是别人嘴里的那块肉,想怎么嚼就怎么嚼,我们还得笑着去接受,不然人家就会说你傲慢,说你翘尾巴。这些事经历多了,心里反倒平静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嘴长在别人的鼻子下面,说啥我们管不着,我们就把自己的事做好了,也就对得起自己这份辛苦了。
在这本二人合集即将付梓之际,我的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因为,我看到了很多善良的心像花儿一样绽放在我的眼前,他们总是像春风一样温暖着我的心,温暖着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
在此,我还是想说一声谢谢,谢谢我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们,新结识的和老朋友们,还有那些全国各地支持我的网友们,是你们无私的帮助,才有我这本二人合集的面世。当然最要感谢的还是小小说学会,为我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作家们扯起这面大旗,让我们奔跑起来,奔向我们向往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