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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中流击水

风声雨声 2 张建伟 63617 2022-05-08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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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西餐厅

  在缜密部署下,京汉市海关缉毒处和公安人员经过十多天的蹲点守候,终于破获了一宗贩毒大案,缴获*十五公斤,抓获了大毒枭旷日则。

  旷日则是活跃在中缅边境的一个大毒枭,这次到内地来本是以提供毒品为诱饵,捕杀一个外号叫“山鬼”的毒贩。“山鬼”长期骗欠毒资,已触犯了旷日则忍耐的底线。旷日则没想到的是,“山鬼”先把他给举报了,结果水覆船翻。旷日则被捕后,从公安人员嘴里得知自己是被“山鬼”出卖后,就把京汉市所有的毒贩名单都提供了出来,以示报复。公安人员按图索骥,抓获了包括“山鬼”在内的十二名毒贩,又顺藤摸瓜牵出了八十一名吸毒人员。

  在审讯中,“山鬼”又交代了一些下家。公安人员将这些下家中的大部分已经抓获,但是,有一个叫老k的下家至今未浮出水面。证据表明,这个老k就隐藏在市区,他是生意场上最“小”的毒贩,每次仅买四十五克,但并不用于自己吸食,而是用来加工成更高级的毒品,再卖给“山鬼”。“山鬼”想从老k手中购得配方,但狡猾的老k开口要价一千万元。“山鬼”只好暂时作罢,但非常注意维护与老k的关系,这也是老k能与“山鬼”长期做生意的原因。

  “山鬼”交代,他与老k每次都是在东风渠边的一个垃圾场边交易,老k最后一次购买毒品是在两周前。“山鬼”只知道老k三十岁左右,一米七多的个子,提供不出来更多的特征。公安人员仍在布控。

  刘海兰作为总指挥,在这次行动中又立了大功,受到了国家和省、市海关的通报表扬。刘海兰在家美美地休息了两天后,忽然想起郭一清托她办的事情,就又赶到了单位。她从柜子里取出郭一清给她的那粒“安眠药”,用舌头舔了一下,确认是安眠药。但郭一清再一次要求她鉴定,估计是他发现了什么问题。于是,她就拿出刀片,一点点地刮着安眠药,边刮边舔。刮到中间时,她舔出了异味,就研磨粉碎了半拉。化验后,她大吃一惊,果真是*。等她把所有的技术工作做完,就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刘海兰出于高度的职业敏感与保密,给郭一清打了个电话,只说约他晚上在多咪索西餐厅吃饭。

  郭一清很机警,也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没多说,就答应赴宴。

  刘海兰在实验室忙活了半天,怕自己的身上有药味,就去海关澡堂冲了一个澡,把上衣和裙子脱掉,扔进脸盆泡上了,另外换上了一条非常时尚的蝶形黑色衣裙。这条裙子是她刚买的,能很好地衬托出自己的体形,她还没有穿出去过。今天不知怎么的,就迷上了它。她走到一楼,对着正衣镜照了照,发现裙子后面有些短,大腿露得太多了,太性感了,心怦怦直跳。她又一想,女人谁不爱美?平时都是穿制服,没机会显示自己的身材,今天又是自己请大恩人,为什么不惊艳一次,也给他留一个好印象?

  郭一清到多咪索西餐厅时,刘海兰正坐在二楼卡座上点菜。看见郭一清从楼梯口走过来,刘海兰立刻起身迎接。郭一清被刘海兰的气质和穿着深深地吸引了,世间还有这么媚而不俗的女子。

  服务员下菜单去了。郭一清拿起一块遮布压到了餐具下面,漫不经心地挑衅问:“今天咱俩像不像约会?”

  刘海兰知道郭一清刚才眼神的含义,但装作不明白地挑了一下好看的双眼,说:“我都是孩子她妈了,谁还愿意跟我约会?”

  郭一清虎视眈眈地说:“我也是孩子他爸了,正好是孩子他爸跟孩子她妈约会,百年佳偶,万载良缘,正合适。”

  刘海兰的脸红了,说:“你是市领导,怎么老占我的便宜?”

  郭一清明知故问道:“占什么便宜了?”

  刘海兰知道说不清楚,说:“说正经事。你拿给我的那粒‘安眠药’是一粒被包装过了的毒品。说准确一点,就是外面一层是药,里面是*。”

  “啊?你确定是我给你的那粒药吗?”郭一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刘海兰从包里掏出郭一清当初给他的那片卫生纸,打开。

  那片卫生纸是横竖条纹,郭一清再也熟悉不过了,只是那粒“安眠药”只剩下了半拉。

  刘海兰恢复了职业女性的特质,说:“这种*是经过二次加工,纯度降低了,还加了其他成分,具有催眠、兴奋作用,长期服用,还能控制人的意志。但是,这种毒品目前还没有正式的名字。我猜测,制造这种毒品的人具有明显的犯罪的倾向,绝不是仅仅为吸毒人员提供毒品这么简单。这种安眠药是哪里来的?”

  郭一清的心里七上八下,变得胸闷气粗起来,随意应付说:“是一个朋友托我鉴定的。”

  “朋友?按照你们的办事方式,如果是朋友托的事,肯定是你打个电话,让朋友来找我,决不会亲自出马。对吧?”刘海兰看郭一清魂不守舍,知道这“安眠药”关系到他一个最亲近的人,“算了,你也不会给我说实话。在你们市领导那里,什么事情都是保密的。”

  西餐做起来有些慢,还没有上来,刘海兰已经跟郭一清对喝了半瓶红酒。只要是刘海兰倒的,郭一清都喝。刘海兰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说:“今天怎么这么绅士?我第一次作报告的那天晚上,你可是骗我喝了不少白酒,你一滴都没喝啊!”

  “那不是跟着书记服务,不敢……”郭一清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同娟红走了过来。

  “哟,今天郭主任请哪里的大美女吃饭?”同娟红笑盈盈地说。

  郭一清慌了手脚,站起来介绍说:“这位是海关的刘海兰女士,全国有名的缉毒英雄。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来这儿,我就不能来吗?今天下午,我们来督查余山区的创建工作,区委和区政府请我们几个民调代表吃饭。你要不要接见我们一下呀?”

  郭一清这时候最怕碰见其他民调代表,有意开脱说:“别了,你们是公事,我这是私事,遇到了还得解释半天。”

  “这还用解释吗?在一起吃个饭,然后再……很正常嘛!既然你那么怕见光,那我们各吃各的。”同娟红话里带刺,说完,像一阵风似的进包间里去了。

  在上次创建观摩中,大家对余山区的创建工作提出了很多问题。今天,同娟红和其他民调代表是专门来督查整改情况的,一直到天黑才来吃饭。他们是从另外一个楼梯上来,在包间里已经坐下,同娟红上洗手间时突然发现了郭一清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卡座坐着。刚开始,她也没太在意,但出了洗手间,她忽然看到面前一对对的男女,恍然大悟这是情侣们来的地方,才醋意大发。她本来是想搅局的,但一听郭一清说这个女人叫刘海兰,心劲儿先自下了一半,她也多少知道点儿刘海兰的事迹。但是,毕竟是孤男寡女独处,同娟红心里还是不高兴,也许自己整天忙于事业,郭一清却忙着约会,这还了得?不由得妒火中烧,但她毕竟还给郭一清留足了面子,让他回去后慢慢交代。

  “这是谁呀?还挺有个性的!”刘海兰感觉到刚才的女人与郭一清关系不一般,很正经地问。

  “一个民调代表。”郭一清敷衍说。

  “民调代表这么厉害,敢居高临下给我们郭主任说话。你看她瘦的,要是在我们眼里啊,肯定是个吸毒的。”刘海兰用职业的敏感来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她原来可不是这样子的,自从从看守所出来后才……”郭一清说到这儿,觉得没隐瞒的必要了,就把同娟红和自己的关系及如何靠“安眠药”来调节睡眠质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刘海兰。

  刘海兰像听一部天书,没想到同娟红和郭一清这么高层的人士居然对毒品毫无防范意识,这也说明京汉市在进行“远离毒品”教育方面的缺失。她忽然很可怜同娟红,对郭一清说:“你要是想彻底把这个事情弄明白,我可以帮助你。你要想方设法把她的尿液取一点,交给我。我化验后,就可以基本确定她是否受到了毒品的伤害。如果确证了,你再有针对性地去解决这个问题。”

  刘海兰的这句话彻底提醒了郭一清。可是怎么能搞到同娟红的尿液呢?同娟红是绝对不肯顺利就范的。

  刘海兰看郭一清为难了,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教他了个职业性绝招,说:“找个她在家的合适时间,提前把抽水马桶搞坏,然后……”

  吃完饭,郭一清把刘海兰送到家门口时,刘海兰在包里搜寻着钥匙,说:“上去坐坐吧,就我一个人。孩子放假后跟他爸去美国旅游了,估计还得十几天才能从国外回来。”

  郭一清心动了一下,看刘海兰有些醉意,也怕同娟红等一会儿打电话,不好交代,谢绝说:“改天吧,你多喝点水,休息吧。”

  刘海兰头也没回,说:“再见。”

  郭一清刚发动着车,同娟红的电话果然就来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郭一清说:“我快到家了。”

  “你送了她那么长时间,可别再缠绵到家里啊!”同娟红说话有些不清楚了。

  实际上,晚上在多咪索西餐厅的包间里,同娟红几乎没有吃饭,她一边喝酒,一边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她看郭一清和刘海兰饭毕起身后,也找了个理由出来。看到刘海兰上了郭一清的车,同娟红的心都碎了。她回到包间,再也没有心思吃饭。吃完饭,她打的回到西郊别墅后,立刻给郭一清打了电话。

  郭一清回到西郊别墅,看到同娟红已经冲洗完,连睡衣也没穿,趴在床上。他怕她这样出事,赶紧把她扳过来。她只是倔强地挪了一下位置,枕头上已湿了一大片。她无声地抽泣着。

  郭一清心如刀扎,说:“我今天和刘海兰吃饭纯粹是为了你。”

  “你一直怀疑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因为有人要害你!”

  “我跟谁都无冤无仇,害我干什么?”

  郭一清想把“安眠药”的真相告诉她,但这时候她绝对不会接受,再加上她刚烈的性格也使她难以接受,除非有了铁证。所以,只有等刘海兰说的下一步化验结论出来后,再让她无话可说。

  郭一清走进卫生间,装作洗澡的样子,先把抽水马桶下面的开关关了,然后把马桶里的水放了,又把坐便器里的余水蘸干净,准备了个小瓶子放在坐便器的下边。

  郭一清简单地洗了一下,就紧紧地贴住了同娟红。尽管同娟红心里难受,但经不起郭一清的抚慰和挑逗。很快,同娟红就进入了状态,而且表现出异常的疯狂,郭一清只有招架之力。完事后,同娟红冲了冲淋浴就睡了。郭一清一夜都没敢合眼。

  同娟红居然一夜都没上卫生间,令郭一清大失所望。

  53 暴雨

  从上午开始,京汉市持续下了六个小时的暴雨,市区多处都成了汪洋。城市中心街道和居民居住区已经放置了多台抽水机,不停地排水。

  新光源厂的新园区工地也被浸泡在水中。市文物考古队搭起的帐篷被风刮倒后浸泡在地上,考古队员刚刚挖开的一个基坑灌满了水。除了大型机械还在现场外,施工工人全部撤走了,没有人照看这个工地。由于新园区工地地处低洼地带,抽水机抽了两个小时,还看不出水面下降的迹象。

  面对这种残相,茹蓓蓓椎心泣血。在她心目中,这片遗址很可能就是她一生中追寻的梦中圣地,极有可能提高京汉市的历史地位。然而,现在这片遗址却静静地躺在水中,极不情愿展露尊容,仿佛在嘲笑着这座不懂文物保护的城市。茹蓓蓓孤独得手脚发凉。当初,她发动人大代表和民调代表,并通过新闻媒体来呼吁保护这片遗址的时候,民意显示出了多么强大的力量,苗不居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专题研究保护问题,并追究了市国资委主任姚瑜珉的责任。然而,这种高层声音仅仅是昙花一现,市委、市政府并未对如何保护这片遗址提供资金、人力和物力的支持。

  在市场经济还不完善的条件下,经济建设与文物保护的冲突时刻存在,当政者往往更加注重前者,这一潜意识的主导,导致了这片遗址的空前灾难。

  茹蓓蓓忽然想到,也许姚瑜珉和李光希望出现的就是这种结果,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越是这样,自己越要坚持工作操守,不能退缩。她怕那些壁画浸泡时间过长,全部脱落,就打电话给市考古队的后勤处处长焦玉果,让他增援两台抽水设备。焦玉果为难地说:“现在队里只有一台抽水设备,已经用到南湾的一处清代墓葬的挖掘现场了。那里刚才打电话,也再要两台。队里又没钱,我又不会变魔术,从哪儿弄啊?”

  茹蓓蓓急了,大骂道:“平时养着你们都是白吃的?不行的话,你就去借!”焦玉果心想,说得好听,下雨天去借伞,能借来吗?现在各单位都在想方设法排水,借谁的呢?但他知道茹蓓蓓是火爆脾气,想躲远点,不想去点燃她,嘴上说去借借再说,实际上他知道那是猴子捞月。果然,他首先向市文物局办公室求援,办公室的同志说,现在机关大院还都是水,出也出不去,去哪里弄抽水设备?他又向市地质勘探队求援,人家说只有大型抽水设备,而且还都在城外的工地上,运不进来。

  一个小时后,焦玉果给茹蓓蓓回话,说借不来抽水设备。

  茹蓓蓓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市委办公室,这才知道苗不居和高风浩正在市区指挥着疏通下水管道,只好作罢。

  七个小时后,也就是到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市区积水才基本排除干净。这次暴雨给京汉市造成了极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房屋和沿街店铺进水的不在少数,房屋倒塌还造成了四人死亡,多人受伤。群众对市委和市政府管理城市的能力提出了质疑,网上骂声一片。

  苗不居在零点召开了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会议开始前,苗不居对佟悦来说:“你现在通知京汉日报,报纸推迟一会儿排版印刷,把今天的会议精神报道出去。”

  佟悦来出去打电话了。苗不居在雨中淋了一下午,身体有些发冷,很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才宣布会议开始,说:“这一场暴雨严重考验了我们的城市管理水平,群众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执政能力了。从刚才常委办给我提供的网帖看,目前群众的不理智占了上风,现在很有必要与群众沟通,并做好解释工作。怎么沟通和解释呢?关键是先把我们在城市建设和管理中存在的问题找出来,给群众一个负责任的担当和交待。自从去年底我市的固定资产投资下滑,gdp退至全省中下游位置以后,各位市领导知耻后勇,想尽一切办法来提升我市的综合经济实力,而且上半年已有成效。应该说,今年的城市建设和项目建设功不可没。但是,我们存在着重建轻管的现象。我前年刚到京汉市工作的时候,一场连阴雨造成了城市多处积水,当时我们只是采取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没有彻底解决问题。昨天下午,我又到前年积水最严重的几座涵洞看了看,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堵塞,居然从中捞出了大量的石块和砖块。正在修建的多条城市道路的下水管道有的还被水泥块凝固住了,这纯粹是野蛮施工所致。对此,我们能说没有责任吗?”

  苗不居说的“我们”名义上是市委、市政府班子,实际上真正指向的是主管城建工作的靳世泰。靳世泰自从今年市“两会”召开以后,变得飞扬跋扈,不仅工作上擅自行事,而且刚愎自用。省纪委书记元润已经给苗不居透露过,京汉市有不少企业举报靳世泰受贿问题,只是目前省纪委正在集中力量攻几个大案,还抽不出力量来查靳世泰的问题。苗不居提醒过高风浩,让他注意加强班子的廉政建设。高风浩也找靳世泰谈过,要他时刻把握好自己,做廉洁工程。靳世泰曾当着高风浩的面夸下海口说:“历史将最终证明我是一个清白的干部。”

  靳世泰想去卫生间也不敢动。苗不居目光炯炯,就是不说话。

  李光站了起来,自我检讨说:“在新园区建设中,我们只注意建设速度,没有注意到配套设施建设,致使大部分园区被淹,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我向市委作检查。”

  有了李光的铺垫,高风浩觉得不能再沉默了,说:“这次城市积水导致群众的生命财产遭受损失,市政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代表市政府向常委会作检查,向全市人民作检查。总结起来,我们的失误在于:一是宗旨意识还没有牢固树立起来。为人民服务还只是挂在口头上,没有落实到实际工作中。二是没能正确处理好人民群众的长远利益、根本利益和现实利益、具体利益的关系。在工作中还存在着重长远利益而轻现实利益、重根本利益而轻具体利益的现象。三是官僚主义作风还没有完全消除。没有始终把人民群众的安危冷暖记在心上、抓在手上,在解决人民群众最关心、反映最强烈的问题方面还有不小差距。四是重建设轻管理现象还比较严重。我们总是注重项目建设,但在城市基础设施日常管理方面,尤其是细节管理方面注意得不够,以至于积微成患。五是野蛮施工现象随处可见。今年实施的‘城建提升工程’和‘老企业建设新园区工程’,都存在着野蛮施工、损毁堵塞窨井和排水管道现象。我们将举一反三,进行深刻反思。”

  苗不居这才又开口道:“会议开始的时候,我就讲了如何取得群众的理解和支持问题。但是,我们有些同志还执迷不悟,不思反省,有意推脱责任。这种官僚主义作风必须消除。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不敢担当,还是党的领导干部吗?作为一个班子,不敢担当,能对得起人民群众吗?市委、市政府要向全市人民作检查,检查要刊登在今天出版的京汉日报上。常委办抓紧时间起草,最后由高市长把关。”

  靳世泰看实在招架不住了,再加上尿实在憋得难受,期望早点结束会议,就主动站了起来,说:“对于这次积水事件,我承担全部责任,我向市委、市政府写检查,并请求纪律处分。”

  苗不居看到靳世泰终于低下了头,脸色稍微和悦了一点,说:“这次城市积水事件决不是小事,也决不能不了了之。市十次党代会快要开了,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必须从党风政风的高度进行深刻反思,做到‘两个正’:一是正形象。各级党委、政府和各级领导干部的形象能否在群众心中立得住,公不公、正不正、廉不廉、干不干,非常重要。只有形象立住了,才能发挥引领作用,才有号召力。大家都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更加自觉地树立推进工作的形象、为民负责的形象、公正廉洁的形象,以自己的良好形象来维护党和政府的形象。二是正风气。正确的用人导向能够有力地推动良好风气的形成。我们考察评价一个干部,关键要看他对党的事业、对人民的事业有没有责任心。只有履职尽责,始终怀着压力感、负重感,才能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一些领导干部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就是有责任心的表现。如果天塌下来也不当回事,那就没有责任心,这样的干部就靠不住,就用不得。”

  靳世泰当然知道苗不居在打自己的脸,但他已经麻木了,尤其是那泡尿已快撑破他的膀胱了。会议一结束,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向卫生间冲去。

  郭一清紧急召集常委办的人,对照高风浩讲的几条纲,一人分了一部分,四十分钟后就合成了一稿。郭一清稍加润色后,就交给高风浩。高风浩只是把落款处的“市委”去掉了,只保留了“市政府”,就批给了佟悦来,让京汉日报全文刊发。

  当天的京汉电视台在新闻节目中也播出了市政府的检查。

  群众看到市政府作出了深刻检查,看到市政人员遍布全市大街小巷在维修排水设施,不满情绪这才慢慢消退。

  54 爆炸

  若木县的拆迁工作并没有停止。郭一清老家的房子很快就开始拆迁了。

  郭一清回了一趟老家,把老家的家具和炊具都拉到了弟弟在郊区租住的房子里,然后把母亲和妹妹一家接到了自己在绿苑小区的家里。

  等把一切安顿停当后,郭一清又到自己的新房子里看了看。同娟红已经催了他多次了,要他过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他照做了两次,而且还买了二十多盆鲜花帮助去除毒气。新房子里已经没有多大气味了。由于缺水,再加上空气中的毒素危害,此前买的鲜花大都枯萎了。他给同娟红打了个电话,表了一下功,并商量搬家的事。

  同娟红虽然还为郭一清和刘海兰一起吃饭的事生气,但一听说新房子具备了搬住的条件,多少气消了点儿,就让郭一清选个好日子,并抓紧时间去看家具。同娟红的嫂子已经催他们好几次了,自己目前已有了房子,不能再占西郊别墅了。

  郭一清讨好说:“你今晚上回来吧,咱俩商量一下都买什么家具。我妈和我妹一家已经搬到我的房子里住了。”

  同娟红正好手头没事,就答应晚上回来,说:“那是你的房子,我又管不住,你让谁住谁就住吧。但是,咱们的新房子里,你不能带一件旧家具,都必须买新的。”

  郭一清急于让同娟红回来的目的,还是要实施他的“阴谋”。郭一清做了许多稀饭,炒了一盘香菇青菜、一盘红烧豆腐、一盘青椒牛肉片、一盘青蒸鲈鱼。郭一清极为殷勤地给同娟红盛汤夹菜。同娟红只知道郭一清是想那事了,说:“至于吗,这么热情。”

  郭一清怕同娟红识破他的伎俩,说:“女人多喝汤,多吃青菜,对皮肤好。”结果同娟红还真的喝了不少汤,撑得要出去散步。郭一清不让,就给她揉小肚子。

  不一会儿,同娟红就去了卫生间。时间不长,她就叫郭一清进去,说:“怎么马桶坏了?”

  郭一清把她打发出去,装模作样地修起来。他得意地一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瓶子,灌了同娟红的尿液。

  同娟红睡着后,郭一清又起床,把包里的主持词拿出来熟悉了一遍。明天上午九点钟,他要主持展览馆工程竣工典礼,高风浩和乔经海都要出席,这是苗不居要求他俩都要参加的。

  自从杜心杰报告孙圣人的尸体被灌铸在展览馆的基坑里之后,这件事情就成了京汉市的高层机密。苗不居怕这个工程再出现质量问题,就让高风浩亲自督建。但是,这个项目是商务部投资的,是乔经海协调引进的资金,所以,乔经海必须参加竣工典礼。这样,郭一清主持这个竣工典礼就犯愁了,怎样分工就成了问题。下午在商量这个事情的时候,郭一清曾提出让高风浩主持,让乔经海讲话,佟悦来认为不合规矩。郭一清又提出让乔经海主持,让高风浩讲话,佟悦来也认为不妥。最后,佟悦来出主意说:“苗书记让你主持,目的是为了协调好高市长和乔书记的关系。这样吧,让高市长讲话,让乔书记最后宣布展览馆正式启用,尽管只有一句话,但分量也很重。”

  郭一清看到这个主持词里介绍来宾时还提到了武达龙,心里有些厌恶,就顺手把他画掉了,后一想,这样不好,他目前还是合法公民,自己凭什么把人家给“毙”掉?

  第二天,展览馆竣工典礼结束后,武达龙真把自己当作了导引员,领着来宾参观展览馆。高风浩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会议,就跟乔经海打了个招呼,先走了。乔经海非常仔细地看着这个工程,认真地听着武达龙及有关部门负责人的介绍。

  郭一清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展览馆,有一种十分震撼的感觉。展览馆共有三层,原定一层和二层用来做展览馆,承接全国各地大型展览,实行市场化运作,由市商务局负责。三层给市博物馆,陈列文物,旧博物馆拆除后在原址建人民广场。但是,市博物馆自从去年对外免费开放后,文物陈列及维修经费出现了问题,他们不断给市领导写请示,要钱。孙圣人的尸体被灌铸在展览馆的基坑里之后,苗不居突然有了一种全新的想法,就和高风浩商量,调整了博物馆的用途,把第三层给市商务局,由他们承接举办大型展览。第二层给市博物馆,第一层改作京汉市会务演出中心,由市博物馆负责,除市里的大型会议免费外,凡是承接的大型文艺演出及学术报告等,一律也采取市场化运作模式,所收取的费用用于补贴市博物馆的运转,市财政不再拨付专项资金了。

  对于展览馆用途的调整,乔经海只是从运作模式上加以解读,认为市委、市政府的决定无可厚非。而真正的用意,郭一清洞察秋毫,叫“镇邪”。按照中国传统阴阳学的说法,阴为静,阳为动,凡是运动着的、外向的、上升的、温热的、明亮的都属于阳,相对静止的、内守的、下降的、寒冷的、晦暗的都属于阴。以动制静,就能阴消阳长。尽管大厅里人山人海,外面锣鼓喧天,但郭一清一想到自己的脚底下有个死人,心里还是不舒服,不停地往地板上看,生怕孙圣人会突然从地下爬出来。

  郭一清跟在乔经海的后面。武达龙真是心狠手辣,心态好得真可以,在讲解过程中,他还有意识地在不同地方跟乔经海走到并肩位置,让他手下的小啰喽们拍照,预留政治资本。武达龙心里隐痛的是,由于高风浩的监督,他所使用的钢材及水泥标号等建筑材料都没有降低,把他最初想偷工减料的如意盘算全部打乱了,审计部门在进行工程审计时将一切额外费用统统剔除了,以至于整个工程只挣了个工人的工资钱。

  郭一清看乔经海上二楼,本不想跟了,但他一想起耿于怀说的乔经海将来有可能接书记的话,就只好信马由缰,跟吧。郭一清没有听那么多人的讲解,他倒是在揣摩乔经海这个人。乔经海自从到京汉市工作后,一直很低调。郭一清想在他身边安个耳目,也就是从常委办抽个人给他做秘书,他不让,只是让商务部的孟贞现过来服务了两个月,又让孟贞现回去了。郭一清和佟悦来都弄不清楚乔经海是怎么想的。后来在一次吃饭时,乔经海才道出了实情,他说:“中央对地方领导配备秘书有严格的规定,除地市级党政一把手配备秘书外,其余领导都不允许配备。我有什么事情就叫常委办或综合科就行了。”看完二层后,乔经海又看三层,郭一清心想,这有什么可看的?再说,将来商务局和博物馆真正接手后,怎样运营还不一定,质量又不是你所能看出来的。看来乔经海的工作是太清闲了。实际上,乔经海到京汉市工作之初,苗不居给他的分工是协助他抓党务和组织工作,但在实际工作中,乔经海是一个替补队员的角色,凡是没有明确分工的临时性工作都是他去顶替的,只是今年以来李光主抓工业后,他才又开始被明确为主抓农业和农村工作了。从这种分工上的变化看,苗不居是想让他进一步熟悉基层工作。

  看完展览馆内部结构后,乔经海跟陪同他的人一一握手,表示感谢。走出展览馆,乔经海对郭一清说:“咱俩再退一百米,看一看展览馆的外观造型。”

  郭一清就跟着乔经海往西边走了走。太阳照得刺眼,乔经海眯起眼打量了一会儿说:“这不就是‘科学’两个字的变体吗?”

  “是啊,不过是夸张和艺术化了一些。”

  “前几天,有几个民调代表找到我说,展览馆的楼外形设计很色情,跟两个裸体男女拥抱在一起似的,质问我商务部投资建这样一个展览馆,是不是将来要在里面搞性展览。”

  郭一清又看了看,觉得民调代表的看法还有些道理,但也不便说出来,随口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建筑是集科学艺术于一体的,人们的看法不同也就不为怪了。”

  乔经海没有看郭一清,说:“民调代表是一个什么阶层的人?他们怎么什么都管?他们能不带感*彩和个人好恶来正确客观地评价一个部门吗?”

  郭一清没法正面回答,因为这牵涉到一个考评办法的科学与否问题,暧昧地说:“科学与色情也许就一步之差。”

  乔经海微微一笑,对郭一清的话解读道:“那也就是说,不管实际情况怎么样,心里稍微左倾或右倾一点,白的就变成黑的了,黑的也就变成白的了。”

  郭一清想,乔经海真是狡猾,他想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却来套别人的话,可别让他误认为自己对苗不居的这种新政也有看法,那就完了。因为能不能贯彻一把手的意图,是对一个领导干部忠诚的考验。于是,郭一清补充说:“人的素质尽管很关键,但还是制度起决定作用。”

  乔经海开始往露天停车场走去。那边有一群人在等候,他们看乔经海即将结束上午的工作,也都分别往自己的车前走去。

  车队开始有序地驶出展览馆停车场。突然,一声巨响,前面的一辆车发生了爆炸,冒起了一股黑烟。众人都停下车,慌忙往那辆车前奔去救火。

  郭一清这才看清是武达龙的车爆炸了。武达龙和司机惊惶不安地从车里爬了出来,还好,两人的头部受了轻伤,血流不止,白色衬衣都染红了。

  一会儿,警察便拉起了警戒线,杜心杰指挥着疏散周围的车辆。原来,杜心杰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就已经安排公安人员在警戒,他昨天半夜接到袁怀庆从外地打过来的电话,说今天典礼现场会有一个小小的惊喜,因为公安人员的破案速度太慢了,他要让武达龙在惊恐中过一段日子。杜心杰一直以为袁怀庆要对武达龙进行刺杀行动,就安排了几个公安人员紧随武达龙,谁知道袁怀庆会在车上做手脚。从现场看,袁怀庆搞的爆炸精确度还是很高的,给武达龙造成的心里恐慌不小。120急救车把武达龙及其司机拉走后,杜心杰向裴中周和苗不居分别作了汇报。

  苗不居一听这个案件是针对武达龙的,心里已经猜到是武达龙的对手干的,问有什么线索没有。

  杜心杰不敢把袁怀庆这条重要线索透露出去,说:“我们正在寻找重要物证,进展情况随时报告。”

  “杜局长,你从今年上半年就开始在寻找孙圣人的下落,到目前证据应该采集得差不多了,还不定案?现在又出现了爆炸案,你要是再破不了案,明年就向市人大会交待。”苗不居故意又给杜心杰加了一下压,意思是说,如果你再这么拖延时间,到明年市“两会”时我就撤了你。

  “好吧,苗书记,这也算是一个军令状吧,我接受了。但是,你一定要给我时间,因为这牵涉到一个大案,必须把有些细节做实了,才敢收网。”

  55 干股

  海南光伏制造业有限公司京汉分公司项目正式投产了。

  高风浩果然没有食言,他与从海南飞过来的公司董事长白思道一起为分公司举行了隆重的揭牌仪式。在揭牌仪式上,白思道还宣布了董事会的决定,任命斋西文为京汉分公司经理。

  李光和郭一清都向斋西文伸出了大拇指,斋西文点了一下头。

  京汉市的许多新闻媒体都在场。高风浩专门把记者请到自己跟前,给他们讲了海南光伏制造业有限公司京汉分公司的建设速度,又把“四个第一”重述了一下,要他们大力宣传这样的非公有制企业。最后,他临时动议说:“我想在这儿开一个非公有制企业发展给力会,请你们参加,并把市政府的信号传递出去。”

  高风浩环视了一下参加揭牌仪式的部门负责人,责问郭一清道:“谁安排今天的活动?石牧春部长是分管非公有制经济的,怎么没来?还有市工商联的楚舍臣主席,也没来?你现在通知一下石部长和楚主席,马上到这儿开个碰头会。”

  这个揭牌仪式是市政府秘书科安排的,郭一清只有参加的义务,但现在也不想辩解,就马上把电话打给了石牧春和楚舍臣。

  高风浩又问斋西文道:“你这儿有没有一个小会议室?”

  “有,我们已经布置好了,在办公楼上。”斋西文指了指后面那个蓝色的二层小楼。

  高风浩居高临下说:“那就借用一下。我们先参观一下你的企业,等石部长和楚主席到了以后再开会。”

  白思道在前边走着,他回头看到参观者逐渐汇成浩浩荡荡的队伍,感慨道:“高市长一来,我觉得有靠山了,发展的底气更足了。”

  高风浩哈哈大笑,说:“你的靠山是西文啊!我原来也受他领导,他可是你们公司与市委、市政府之间的直通车。”

  斋西文心想,市领导就是会说话,总是让人心里暖洋洋的,时刻有所期待,但大多数时候吃的是纸馅饼,尤其是在涉及个人晋升方面。如果那时候官场顺利,自己也不会弃官从商了。

  白思道在海南发展光伏制造业已经十二年了,对市场形势非常了解。他边引导着高风浩看生产线,边介绍各种光伏产品。高风浩很感兴趣,但一时还消化不了,他现在满脑子考虑的是全市非公有制经济发展问题。他对白思道说:“我借你的风水宝地开会的目的,是想向社会传递一个信息,就是市委、市政府将以更大的力度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非公有制经济的快速发展。现在各地在进行经济统计时,都把非公有制经济的比重突出来,很多地方的非公有制经济总量比重达到了百分之七八十,甚至百分之九十以上,但京汉市的非公有制经济比重目前只有百分之三十。为什么?京汉市是老工业基地,国有大中型企业比较多。但这并不是说非公有制经济和国有经济是互相排斥的,应该说是互相补充、互相促进的。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能够促进国有经济竞争力的提升,国有经济的发展也会为非公有制经济创造广阔的发展空间。”

  正说着,石牧春和楚舍臣赶到了,高风浩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会议室。

  白思道要退场,高风浩一把拉住了他,说:“今天主要是想听听你是怎样发展非公有制经济的。你要是不参加这个碰头会,我们即使把头碰烂了,也碰不出什么智慧。”

  会议一开始,高风浩先让白思道介绍了自己公司发展壮大的历程,然后说:“这是我第二次来这个企业,总体感觉是一个‘快’字,就是批复快、建厂快、投产快。然而,再看看我们今年实施的‘企业新园区工程’,已经建成的寥寥无几,投产的没有一个。说到底还是一个机制不活的问题在作怪。刚才听了白董事长的介绍,我的思想又升华了一下。他们原来也是国有企业,后来改制了,才变成了非公有制企业。今年,我们绝大部分企业正在建设的新园区将来还是姓‘公’的,如果现在能考虑一下子变成非公有制的,将来的爆发力会不会更强一些呢?”

  石牧春本来就是管非公有制经济的,高风浩的这番话是为自己做菜,自己得起个领头雁作用,率先接话说:“高市长的这个思路很好,我非常赞成。去年我市的工业固定资产投资没有上去,今年下了不小劲,建立了新的考评办法,启动了‘企业新园区工程’,但如果建成后的新企业还是这种国有体制运行,恐怕效益不会有多好,这就又抵消了我们的前期工作,经济总量仍然上不去。”

  李光有些不同意高风浩和石牧春的意见,不同意一刀切,说:“我原来在区里工作的时候,一直非常关注企业的发展。这次让国有大中型企业建设新园区,拓展了企业的发展空间,方向是对的。但新园区的机制应该是多元的,宜‘公’则‘公’,宜‘私’则‘私’。如果在原有国有体制下,企业活力充沛,效益很好的,可以在新园区继续实行国有体制。反之,就考虑改制。从稳定大局出发,这些改制企业应该是在原有企业的基础上以多种形式派生或衍生出来的,或者来源于企业的职工分流,或者来自于技术人员、管理人员或职工外出创业,或者是国有企业技术、产品的辐射。”

  高风浩沉思了一下,认为李光的意见很好,但在这个时候,宁肯过一点,也不要太正了,所以没有表态,倒是看了一下郭一清,说:“一清是研究政策的专家,有什么高见,也发表一下。”

  郭一清本来是作为“绿叶”来参加今天的揭牌仪式的,没想到高风浩会点他的将。恰好苗不居前些时让他搜集过一些背景材料,他还记着大致内容,于是说:“我觉得新园区建设不论是走国有体制,还是走非公有制体制,必须好好研究一下产业政策。过去曾有这样一种现象,政策不允许干的偏要干,有的干了还确实得了实惠。现在国家产业政策的刚性越来越强,比如说二十万千瓦以下的电厂都要关,三十万吨以下的煤矿都要关,新建的多晶硅项目产能不能低于三千吨。因此,在今后的发展中,企业家还是要慎重地研究产业政策,新上的项目一定要严格论证,不能简单地下决心,避免因不熟悉产业政策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高风浩很赞赏地点了点头,说:“一清说的很关键。石部长抓紧制订一个支持非公有制企业发展的意见,包括领导层面、资金层面、政治层面、服务层面等。同时,对非公有制企业发展提出一些要求,比如要高度重视环保、土地申报、技术创新、诚信建设、社会责任等。另外,市工商联也要注意发挥凝聚作用,为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助一臂之力。”

  楚舍臣直接受命于石牧春,此时也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说:“请高市长放心,我一定要把各商会团结起来,为京汉市的经济发展再立新功。”

  高风浩盯着楚舍臣,又想起一群人,说:“现在民调代表里面有许多民营企业家,当时我们主要是考虑政府各部门是为基层、群众和企业服务的,服务得好坏,他们有切身感受,也最有发言权,所以非公有制企业的民调代表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一清给各考评牵头部门打声招呼,在每季度的民调工作中,要多注意收集这些民调代表的意见和建议,以进一步改进政府工作。”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白思道要设宴招待各位。高风浩极力拒绝说:“这个宴席应该由京汉市政府来摆,因为你们是来为京汉市的经济发展做贡献的。”

  白思道先发制人说:“你们市领导是不是怕和我们民营企业打交道啊?吃个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去高档酒店吃饭,就在我们职工餐厅的雅间,顺便也体验一下我们企业生活。以后我们企业在发展上有什么困难,还得依靠你们啊!”

  高风浩觉得再推辞就是作秀了,于是说:“你要是这样安排,就在这儿吃了。我今天带头和民营企业家吃饭,今后你们也不要怕,要敢于和民营企业家打交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嘛。”

  白思道异常兴奋,引领大家到餐厅后,居然要拿茅台酒,让高风浩给挡驾了。李光让跟随自己来的政府办工业科的科长去车里搬了一箱京汉市的本地酒。

  高风浩在市政府常务会上早就定过一个原则,就是外地来的客人一律喝本地酒。看到李光手里的京汉系列酒,高风浩说:“李市长带头为京汉市的经济发展做贡献,咱们今天就把它报销完。白董事长走的时候,一定要捎两箱京汉酒,回去给我们宣传一下。”

  李光不失时机地说:“我车上还有一箱,先给白董事长留下。”

  白思道开怀大笑道:“你们市领导可真会做广告。”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斋西文把郭一清叫到隔壁一个空置的雅间,说:“前天,白董事长来之前开了个董事会,决定把这个分公司百分之二的股份给你。”

  “你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吧?”

  “我是从市委办出来的,知道什么叫违纪。放心吧,你的百分之二股份加到了我的股份里了,不用我再解释了吧?只要你相信我。”

  郭一清还想再拒,有人推门进来,叫他俩过去,说是准备开桌了。

  56 证疑

  同娟红的尿样检测显示是阳性。刘海兰下午下班之际把这一结果告诉给了郭一清,郭一清感觉到山崩地坼。

  郭一清开车到了同向阳家里。同向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刘雪玲已经把菜择好洗净,准备支油锅了。

  同向阳听完郭一清讲述的情况,分析说:“娟红不是那种颓废的人,她决不会自动去吸食毒品。最大的可能是,当初她确实是要治疗失眠,但是被别人利用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别人利用她有什么企图呢?”郭一清心心念念的是这个问题。

  刘雪玲快嘴快舌道:“明摆着,不是图色,就是图财。一问娟红不是什么都明白了吗?”

  同向阳瞪了刘雪玲一眼,斥道:“去,如果能问出来,娟红早就给一清或者咱们说了。”

  刘雪玲围上围裙进厨房去了。

  同向阳的心里焦躁不安,但他知道同娟红在爱情方面是个坚贞不二的人,没有人能把她从郭一清的身边拉过来。所以,图财的可能性最大。同娟红毕竟掌管着虹一山庄那么大的家业,而且又在刘涧村的生态旅游项目中占有绝对的股份,觊觎的人肯定不少。但是,能采取这么卑鄙手段来加害同娟红的,要么是与她有仇的人,要么是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郭一清认为同向阳分析得有道理,因为刘海兰告诉过他,同娟红吃的这种毒品是加工过的,对身体的伤害比买进的成品要小一些,只是剂量到一定程度会控制人的意志。因此,害命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但是,要找出这个加害同娟红的人,只能自己去努力,因为一旦让公安介入,同娟红吸毒的消息就有可能扩散到社会上,那样对她的公众形象和她的事业都是致命的打击。郭一清咬牙切齿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亲自去追踪这个人,如果能查个水落石出,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同向阳这些年也历练得成熟了不少,说:“查这个人必须用智,不能意气用事。查出来后,就让公安部门绳之以法,这一点必须做得机密。但是,要争取时间,娟红仍然在受着伤害。目前还不能告诉她尿检结果,一是怕她惊动了那人,二是怕她做出非常举动。她是个非常要强、非常要面子的人。如果她发现有人要害她,她有可能走极端。不过,我有一种猜测,也许这个人就隐藏在她的身边。”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郭一清忽然想起了韶云,“我有内线,作案的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郭一清和同向阳正在商量对策的时候,刘雪玲已经把炒好的菜端上来了。郭一清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夹了几筷头,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稀饭,就打电话给韶云,要约她出来坐坐。

  韶云毕竟情窦初开,对“约会”这个词很敏感,嘻嘻哈哈地说:“你约错人了,是想俺姐了吧?”

  郭一清的脸发烧起来。他看了一眼同向阳,赶紧让韶云刹住车,说:“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也是急事,与你姐有关,但不能让你姐知道,明白了吧?”韶云还真被唬住了,想了想说:“我今天晚上还要值班。不过,我让别人替一下,九点钟我就能出去了。我到哪儿找你啊?”

  “你不用找我,我去接你后再说。”郭一清就放下了电话。

  同向阳对韶云有一点印象。前些年他回老家的时候,韶云还在老家背柴禾,同娟红把她带到京汉的时候,他见过韶云几面,觉得韶云是个很老实的姑娘。他鼓励郭一清说:“韶云整天在娟红身边,应该清楚娟红的活动圈子及接触的人,也许会有重大收获。你别吓住韶云了,也让她保密,因为也许这个人就在她们的身边。”

  郭一清看了看时间,觉得韶云也快忙完了,就出门了。

  到了刘涧河水库的停车场,郭一清才给韶云打电话。韶云很快就出来了。韶云真是长大了,灯光下走路的样子都透着一种青春的豪迈。一上车,郭一清就问:“你姐在不在?”

  韶云很得意地说:“她在一楼的经营部开会呢,上个月经营部的账有些问题,她正在一点一点盘查。窗户开着,我低着头绕过来了,没跟她打招呼。”

  “学聪明了。你男朋友知道你出来不知道?”

  “他没在家,他前天说回老家了,估计还得两天才能回来。”

  “你男朋友对你怎么样?”

  “很好啊,人也很机灵,会逗人,嘴甜得很。”

  郭一清本想去随园茶社,但又怕崔丽想多了,突然发现前面就是高速路口,便把车开到了辅道上。

  这里很清静,除了偶尔有车灯闪过,别无他人干扰。

  郭一清和韶云就沿着辅道来回地踱着步。郭一清就把同娟红吃的“安眠药”中夹带毒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韶云。

  韶云差点蹦起来,直观地说:“我对天发誓,姐绝对不会干这种傻事,绝对有人陷害。”

  郭一清让她小声点,说:“今天咱们就是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在陷害她、为什么要陷害她。”

  “可是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是谁陷害我姐,我要用锅煮了他,拿刀剐了他。”

  “你整天跟你姐形影不离,最起码对她的社会关系是清楚的。平时她和哪些人接触比较多?她有没有仇人?”

  “我姐绝对是个人见人爱的人,我敢肯定她不会有仇人。”

  “就算没有仇人,会不会有生意上的对手给她下毒手?”

  韶云很茫然地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

  “就算是没有生意对手,会不会有人想霸占你姐的家业?如果有,这个人很可能与你姐非常熟悉,或者就在你们身边,或者就在刘涧村。”郭一清模仿着柯南道尔小说中福尔摩斯的断案逻辑步步深入着。

  韶云又开始摇头,但摇到一半时,瞪大了眼睛,说:“我想起了一个细节,有一次我男朋友喝醉了酒,曾经对我说,我们买房子的钱快有着落了。我说,咱俩一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也最多买两平方米的房子,哪来的那么多钱?他说,你别管,我有办法,说不定将来虹一山庄的家产也有我的一份。我说,我也有一份,这是咱们的家啊。他说,你太傻了,我这一份跟你那一份不一样。后来,他清醒后,还追着我问他醉后都说什么了,我就把原话重复给他。他说,那是说着玩的,不能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同总。我说,说了一次醉话就那么严重吗?看把你吓得。”

  郭一清思维停滞了片刻,问:“你男朋友原来是干什么的?”

  “他原来在市副食品厂工作,俺姐发现他是个人才,就把他挖过来了。”

  “你了解他的身世和过去吗?”

  “我光知道他老家是云南的。他今年回去过几次,我想跟他回去,他说等结婚前一定带我回去见一下他父母。其他的就不了解了。反正俺姐看上的人,估计不会有错。”

  郭一清心里的疑团更大了,说:“你有他的照片吗?”

  “我手机里就有。”韶云说着,就去调手机里的照片。

  “我不是看,是想要一张,你把它转发到我手机里吧。”郭一清很艰难地说,“韶云,别怪哥多心。我对你是一百二十个放心,就像你对你姐一百二十个放心一样。但是,这并不等于我对你身边的人放心。我想查查你男朋友的身世,既是对你姐负责,也是对你负责。我真怕你和你姐的善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假如这‘安眠药’是你男朋友给你姐的,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他不可能是那种人,再说他也没理由害我姐啊!”韶云很倔强地为自己的男朋友辩解道。

  “我当然不希望你姐的身边有那么一颗*,更不希望你的终身靠山是条毒蛇。但是,我需要用事实来证明。”郭一清咄咄逼人。

  韶云突然觉得郭一清绕来绕去的,很费思量,便想一竿子插到底,说:“那咱们直接问我姐‘安眠药’的来源,不是什么都见天日了吗?”

  “惨酷的事实是,我的前期行动已经让你姐非常反感了,她骨子里的那种强势因子使她的自信更加膨胀,她已经容不得我再提‘安眠药’的事,她对它的依赖甚至超越了亲情。这就是这种‘安眠药’的可怕之处。如果你这个时候再问她‘安眠药’的事,她也会变得六亲不认。我们只有在掌握了充分证据,让她认识到某些人的企图时,才能让她回心转意。”郭一清把刘海兰描述的这种特殊毒品危害的步骤也全盘端给了韶云。

  韶云又想了想,好像在虹一山庄的一百多人中,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了,说:“那我能做些什么?”

  “你就注意一下你姐包里的‘安眠药’,当她快吃完的那几天,你看她会给谁打电话或交待给谁去取药。”

  “那我要天天跟踪我姐了。”

  “本来你们就同吃同住同劳动,只是最近要更加注意她就行了。你还要重点关注一下你男朋友,我这样说,你可能不高兴。但是,他确实有嫌疑。我记得我在山庄碰到他的那一次,我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当然,这只是直觉。但是,你刚才说的他醉后给你讲的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有背景。”郭一清说话时小心翼翼,怕伤了韶云的心。

  韶云心里很难受,但仍能从大局出发,说:“我知道你对我和我姐好,如果他真的是坏人,我会坚决跟他划清界限的。再说,我们还没有结婚。你帮我弄清他的底细,我应该感激你才对。”

  郭一清再一次叮嘱说:“你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我明天就去派出所,调一下你男朋友的身份档案。我再去市副食品厂一趟,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把有些情况弄清楚。”

  57 盘问

  郭一清和韶云刚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突然眼前一片光明,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手遮住了眼。郭一清定睛一看,一辆巡逻警车的大灯开着,朝他们直照过来。

  “这么晚了,你们在干什么?”警车上下来的三个巡警走到了郭一清和韶云面前。

  这种问话的口气明显是陷害。郭一清有些怨气,态度蛮横地说:“我们在谈点事情。怎么了?”

  “看一下你们的身份证。”其中一个警察说道。

  郭一清顶撞说:“哪个部门规定出门必须随身带身份证?”

  “你是哪个单位的?”

  “市委的。”郭一清急于想把他们撵走,就亮了亮身份。

  那个警察笑了笑,又问韶云:“你是哪个单位的?”

  韶云因为有郭一清在身边,也不胆怯,说:“酒店的。”

  “哪个酒店的?”

  郭一清怕韶云说出虹一山庄,就上前一步,对问话的警察很生气地说:“查户口也不是这种查法。街上的坏人多着呢,你们怎么不去查?”

  “呵呵,我们就是专门来查你这个冒充市委的人的坏人的。”

  郭一清闻到一股酒气,用手指着那个警察的鼻子,冲动起来,说:“谁冒充市委的人了?你还冒充公安呢!公安人员执行公务是不能喝酒的,知道吗?”

  “火气还不小啊!说我冒充公安,可是我有工作证。”问话的警察毫不退让,指了指胸前的工作证,“你说你是市委的,可是怎么能证明呢?市委的人把酒店的服务员带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恐怕没安好心吧?”

  “你们再污辱我们的人格,我就打你们。”

  郭一清这才明白警察把他和韶云当成什么人了,伸出手想抓警察的衣服。警察反应更快,一拳打在郭一清的脸上。

  这一拳太重了,郭一清没有防备,当时就倒在地上,鼻子开始流血。郭一清觉得脸生疼。

  韶云惊呆了,尖叫起来,说:“我哥真是市委的,你们打人犯法。”

  郭一清从地上起来了,鼻子里流的血滴在衬衣上。韶云急得跑到车上找餐巾纸。

  打人的警察以为韶云要跑,对另外两个警察说:“把他们带到队里。”

  郭一清看他们真的要带人,就掏出手机,打给了杜心杰。

  这三个警察一听郭一清说话的口气不对劲,开始软了下来。

  郭一清没理他们,说:“既然你们是在执行公务,我配合你们。我叫郭一清,是市委常委办主任。她叫韶云,是虹一山庄的会务部经理。你们可以核实。现在我有权请你们出示证件,亮证执法。”

  那三个警察都把证件递了过去,郭一清用手机拍了照后,又还给了他们。他记住了那个打他的警察叫隋渭涯。隋渭涯一味地讨好郭一清,郭一清得理不饶人地说:“你这一拳算是把我打清醒了,怪不得老百姓对你们不满意,每季度的考评,你们公安部门的位次都是倒数后几名。我原来还以为是民调代表对你们有偏见,现在看真不冤枉你们。你们酒后执法,扰民执法,打人执法,执法违法,知道吗?”

  “我们不对,知道错了,你别告我们了。要不,我们就没饭碗了。”隋渭涯可怜巴巴地说。

  郭一清余怒未消,激愤而又冷漠地说:“是你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隋渭涯呆板地看着郭一清。

  又有一辆警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个人。郭一清一看认识,是巡警支队队长莫应声。

  莫应声快步走了上来,说:“郭主任,对不起,我刚才接到杜局长的电话,才知道他们给你惹了麻烦。”

  郭一清用手指着隋渭涯说:“他们也是在正常执行公务,但是,你闻闻他喝酒没有?”

  莫应声靠近了隋渭涯,果然闻到了酒气,说:“回去后按五条禁令的有关规定处理。郭主任,你如果有事,先走吧。”

  隋渭涯本想让郭一清放自己一马,这一看事情闹大了,也撕破了脸面,挡在了郭一清和韶云的前面,说:“不行,今天先回队里,把今天的事情弄清楚,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这个女的到底是谁?”

  郭一清一看隋渭涯不依不饶,对莫应声说:“走,回队里,不仅要说清楚今晚上的事情,还要让他赔我医疗费。”

  莫应声只好照办。在市巡警支队,双方的证词录完后,已经是零晨一点钟了。隋渭涯把电话打给虹一山庄总经理同娟红,已经证实了韶云为虹一山庄的人,但扔揪住一点不放,就是郭一清和韶云那么晚了还在一块儿,究竟是想干嘛?尽管隋渭涯不明说,谁也清楚,他是想把郭一清和韶云往情人或卖淫嫖娼的关系上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郭一清肯定会身败名裂。

  郭一清这才知道低估了隋渭涯的智商,但是他又百口莫辩。隋渭涯对莫应声的呵斥置之不理。不一会儿,同娟红也赶到了市巡警支队。她怕韶云出事,才急着赶来的。

  郭一清知道事情包不住了,急于结束这场麻烦的糗事,对莫应声说:“莫队,请你手下留情,别再追究这位兄弟违犯禁令的事了,口头教育一下算了。但我必须声明一点,我确实有个重要的私事,但是目前还不能说。”

  郭一清当着隋渭涯的面说这话,意在为双方找台阶下。

  莫应声指着那三个警察说:“你看人家郭主任多宽宏大量,还不谢谢郭主任?”

  隋渭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才给郭一清赔礼道歉。

  出了市巡警支队,韶云哭了起来,说:“姐,他们怎么那么坏,居然把我当成那样的人。”

  同娟红威怒道:“你还有脸哭?这么深更半夜的,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你说会让人家怎么想?再说了,郭一清你有什么事情在家里或者别的地方商量不行,非要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不可?”

  郭一清的脑子僵化起来,说:“我们是随心所欲地开到了那个地方,不是有目的地非到那个地方不可。”

  “还随心所欲?”同娟红气得手直发抖。

  “别曲解了。我们只是想……还不都是为了你!”郭一清知道表述得不准确,终于憋不住把目的撂了出来。

  同娟红并没有听明白,说:“我好好的,用你操心?”

  郭一清咬紧嘴唇,不再吭声了。

  同娟红看郭一清衬衣上的血,本想回西郊别墅替他洗一下,但碍于韶云在场,说:“我和韶云回山庄了,你回去先把衬衣洗了再睡觉。今天的事先放一放,我回头找你们两个算账。”

  同娟红去开车的时候,郭一清小声对韶云说:“挺住,保密。”

  韶云点了点头,就上了同娟红的车。

  早上起来的时候,郭一清发现嘴唇略有些浮肿。他看了一下手机,隋渭涯发过来一条信息:“请原谅我昨晚的鲁莽,我那样以攻为守,主要是为了保住饭碗。你维护了我的尊严,我感激不尽。我决定从今以后坚决戒酒。我觉得你很善良,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如果需要我帮忙,我将肝脑涂地。”

  郭一清笑了笑,回复短信道:“我们昨晚的确是在商量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但又没法公开。这牵涉到私人秘密。可惜你是巡警,你要是个侦探,我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了。我还是自己去解决吧。”

  可能是嫌发信息太麻烦,不一会儿,隋渭涯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说:“郭主任,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把你想办的事情交给我吧。我虽然不是侦探,但我在警校学过有关课程。再说,天下公安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也好办。”

  郭一清一想,隋渭涯说得对,他以公安人员的身份去调查什么事情也方便。于是,就约好了在东星体育场见面。

  按照筹备市十次党代会日程安排,常委办将市十次党代会的报告初稿分送给各位市委常委及副市级领导审阅。截止到收稿时间,大部分领导都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意见,只是做了极个别地方的文字修改。

  苗不居在报告的修改稿上批示道:“报省委审核。”

  市十次党代会报告起草小组成员已回各单位,费学成觉得只是修改一下文字,不必要再召集大家了,就让常委办的同志连改带校,准备报省委。

  就在这个时候,乔经海突然拿着修改稿进来了。乔经海浓墨重彩地加了一段“大力推进城镇化建设”。

  费学成犯难了,就给郭一清打了个电话。

  郭一清在东星体育场跟隋渭涯约谈接近尾声时,接到费学成电话后,立即往办公楼赶。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出于两种考虑:一是报告必须按预定计划送省委审核,尽管自己和省委常委办王玉的关系还处得不错,但程序不能少。如果送审晚了,王玉真的找个理由往后拖一下,影响市十次党代会如期召开,自己可负不起这个责任。二是乔经海的修改意见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有可能是为他今后执政出思路作铺垫。自己很有可能将来还要直接为他服务,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定要让他感觉到自己是高度重视他的意见的。这也是揣摩乔经海工作思路的重要途径。

  郭一清先到常委办,大致看了乔经海的修改意见,觉得很有思路,但不知道背景,不敢妄下结论,就拿着稿子去见苗不居。苗不居也很慎重,因为这关系到今后五年的工作,就和高风浩进行了沟通,决定下午开个市委常委扩大会全面统一下报告。

  郭一清赶紧让费学成把所有领导的修改部分都用横线画出来,印发下午的会议。

  郭一清觉得苗不居的做法有些反常,本来是他自己已经批示过,让把报告送省委审核的,但为了研究乔经海的修改意见,专题开个市委常委扩大会,而且申明是统稿会。从这儿也可以看出,乔经海真有可能将来被委以重任。

  在下午的市委常委扩大会上,郭一清边念稿子,大家边提意见,直念得舌头发直。

  大家争论的焦点也恰恰是乔经海的修改意见。

  武东升首先发言说:“我个人感觉,将来京汉市走城镇化建设的方向是正确的。京汉市目前发展中最大的‘不协调’是城乡二元结构矛盾突出:从城乡人口数量看,常住人口中城乡人口比为三十七点三比六十二点七,城镇综合承载能力不足,农村富余劳动力较多;从城乡居民收入看,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接近三比一;从农业生产基础看,山地面积占百分之三十九点五、丘陵占百分之四十五点七、平原占百分之十四点八。现有耕地七百六十三万亩,其中基本农田六百零二万亩,人均耕地不足一亩,农业规模化经营程度较低;从农村生活条件看,城乡居民享有的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社会保障差距较大,农民人均消费性支出仅为城镇居民的百分之三十五,农村巨大的消费潜力尚未激活。城乡二元结构既导致‘三农’问题难以解决,又造成城镇化的引领作用不强,产生了一系列深层次矛盾,破解的任务艰巨而迫切。”

  武东升对农村情况太熟悉了,他的发言给大家一个印象,那就是武东升是分管农业和农村工作的,乔经海也是分管农业和农村工作的,一个是副市长,一个是副书记,政府当然要听市委的。所以,武东升力挺乔经海的意见是天经地义的。

  古景线生怕自己兜里的钱再被乔经海掏出一叠子,圆滑地说:“搞城镇化建设,最重要的是土地和资金筹措问题。这得好好研究一下,如果土地供应不上,资金没有着落,这项工作怕是空中楼阁。”

  乔经海不紧不慢,一一详述如何解决土地和资金问题,说:“古市长的担心,也是我以前的担心,现在不再担心了。我曾经用过很长时间来调研,有四条措施可以保障建设用地:一是将城镇化建设用地纳入土地利用总体规划,进行相应调整。二是可使用集体建设用地,也可使用国有建设用地。使用国有建设用地时,符合划拨目录的,以划拨方式供地;不符合划拨目录的,可使用出让方式供地。使用出让方式供地的,土地征收时除上缴省上相关费用外,市县两级行政事业性收费一律免除,服务性收费按底限减半收取。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建设一般使用集体建设用地或国有划拨土地。三是充分利用闲置土地,鼓励利用荒山荒坡等不适合耕种的土地。对确需占用农业用地的,依法办理农业用地转用手续或通过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采取周转用地的办法解决,允许先占后补、严格占补平衡。四是综合考虑人口增长及成年分户等因素,为城镇化预留一定的发展用地。至于建设资金,可以通过六个渠道筹措:一是涉农资金整合。中央、省下拨给市、县的所有涉农资金,都打捆用于城镇化建设。二是市县财政奖补。根据人口集聚规模,市财政按一定的标准进行奖补,县级财政按不低于市级的奖补数额进行配套。对于城镇化建设中形成的税收,地方留成部分全额返还。涉及的市、县两级行政事业性收费一律免除,服务性收费按成本核算、据实负担或公开招标、择优选取。对于公共基础设施建设的贷款融资,财政给予贴息。三是土地出让收益。经村庄整合节余的建设用地,可依法调整为城镇二三产业发展用地并取得收益,也可置换成城镇建设用地,以挂钩指标的形式实行挂牌拍卖。拍卖收益用于城镇化建设。四是银行贷款。县(市)区可利用现有投融资机构,也可组建国有独资或股份制开发建设公司,作为城镇化建设项目的投融资主体,向金融机构申请贷款。五是社会捐助。鼓励和引导社会各界特别是有实力的企业,通过捐资捐物、投工投劳等形式,支持和参与城镇化建设。六是群众自筹。根据群众意愿和可承受能力,动员广大群众自筹资金。”

  谁都能听出来,乔经海这样出谋划策,意在必为。石牧春从自己的实践经验谈起,说:“我这些年抓非公有制经济,总体有个感觉,就是非公有制经济是星星之火,一家一户的多。我们曾经费过很大劲,想把同一产业整合起来。最后真的整合了几家企业,但效果并不理想,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那种家族式的管理模式,管理理念仍停留在过去,结果不是重新‘离婚’,就是破产。农民已经习惯了那种独家独院的田园式生活,如果硬要把他们集中起来,他们的抵触思想会非常大。我觉得还是因地制宜好,可以提倡,但不宜在报告中大篇幅地阐述。”

  李光这些年搞拆迁搞得焦头烂额,担忧说:“搞城镇化建设,第一位的任务是拆迁。我估计阻力更大。”

  裴中周最怕的也是拆迁,说:“将来如果搞城镇化建设,估计要引起新一轮的不稳定。但是,只要党代会定了的事情,我们坚决支持,坚决做好稳定工作。”

  尤小龙考虑到了农村基层组织建设,说:“将来几个村一合并,村委肯定要重新选举。目前村委换届工作刚刚启动,如果搞城镇化建设,是不是先把村委换届工作停一下再说?”

  苗不居没想到大家提了这么多问题,但这些问题又都不能简单地用“同意”或者“不同意”来回答,只好再听听大家的意见再说。

  佟悦来看这么多领导对城镇化建设工作疑虑重重,但看得出苗不居是要力推这项工作,就转了个弯子说:“我在县里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搞过一个撤村并镇试点,刚开始村民极不愿意,有堵路的,有威胁要上吊的,有牵牛赶羊到县委上访的。但是,后来我们换了一种思路,先建楼,配套设施全部到位,无条件吸引农民,只要你想来住,无条件交出旧房就可以了。结果不到三天时间,村里的房子都交了。我们又接着搞了两个试点。”

  佟悦来的话还真是个爆点,讨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坐在边上的娄邺坐不住了,也发表自己的意见说:“这样,将来恐怕还要对学校布局进行重新调整。但是,我有一个疑问,将来农民都上楼了,假如一家一户想养一头牛或养一头猪,这牛和猪怎么上楼?”

  娄邺的话刚停,会场上立刻乱了套,有笑的,有咳嗽的,有交头接耳的。

  古景线止住了笑,说:“娄市长,你这抓教育的怎么什么都管啊?都已经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了,你的视野还停留在解放初期。东升啊,哪天你得陪着娄市长去农村看看现在农民都是怎么养牛和养猪的。”

  娄邺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不断地用手推着眼镜框。

  高风浩毕竟站位高,想起了一个问题,说:“娄市长的话还真的提醒了我们。说一句不好听的,现在农村搞养殖都是规模化和产业化,我们农民为什么不能集中起来住楼房,为什么不能创业和就业,为什么不能领工资,为什么不能享受与城里人一样的物质待遇?我认为可以把城镇化建设作为今后五年工作的亮点提出来,至于规划、政策、措施等问题,留待今后考虑。”

  “一清,你们起草小组的意见呢?”苗不居看没有人发言了,突然看到了报告起草小组几个人也在座,就先点了郭一清。

  郭一清一看大方向基本定了,又看到所有市领导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到了他这里,觉得这时候不能再摇摆了,该“出山”了,因为乔经海的眼光中多了几分期待。郭一清说:“上午,我们起草小组碰了一下头,也觉得应该把‘大力推进城镇化建设’这一条突出来,这是对新农村建设的持续、延伸和提升。它有利于推进城市基础设施向农村延伸、公共服务向农村覆盖、生产要素向农村流动,有利于促进土地节约利用、农业规模经营、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农民就近就业和生产生活方式转变,也有利于破解发展瓶颈、拓展发展空间、扩大消费需求、转变发展方式,符合中央提出的‘统筹城乡发展、推进城乡一体化’的战略要求,是继家庭联产承包制之后农村发展的第二次革命,也是打破城乡二元结构,推进城镇化、工业化、现代化、信息化协调科学发展的必由之路。”

  苗不居又看了看起草小组的其他成员,他们都摇了摇头,表示不再发言。

  乔经海脸上放出光来。郭一清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苗不居曲终奏雅说:“综合以上大家的意见,有这么几点需要取得共识:一是思想仍需要继续解放。我们共产党一班人就是需要敢破敢立,敢想敢干。否则,我们的事业也不会有新局面,也不会有新气象。二是认识仍需要继续提升。党代会报告要谋划今后五年的工作,应该是大气派、大手笔、大思路、大动作,但决不是空想空谈空许愿。否则,我们就有愧于人民的期待。三是调研仍需要继续深入。大家不要仅仅局限于自己分管的工作,整个全市工作是一盘棋,都要相互了解,相互支持,相互补台。四是工作仍需要继续研究。城镇化建设是个大的‘纲’,现在先定下推进的调子,不要等开了市十次党代会再启动,现在就要启动。但是,各分管领导及有关部门要抓紧时间认真研究城镇化建设中的配套问题。”

  乔经海又突然插话说:“苗书记说的现在就要启动城镇化建设,不仅是指研究问题,更重要的是赶紧有所行动。比如,现在农村也正在搞拆迁,但回迁房设计和建设的层次还比较低,文化娱乐、医疗保健、超市购物等配套设施还不健全。我们要抓住这个时机,赶紧研究怎样一步使城镇化建设到位,不能再搞浪费资源的‘二次建设’了。”

  苗不居的话被乔经海打断后,喝了一口水,说:“经海同志的意见,我完全同意。我们就是要这样多想问题,多谋划工作。起草党代会报告的同志再集中一下今天各位领导提的意见,修改后就可以报省委了。我再强调一下,最近有不少市级领导包括县级干部通过各种渠道表达自己想进步的想法。这些要求很正常。但是,我今天再重申一下,市十次党代会的主要任务是谋划工作,不是调整干部。省委在这一点上态度非常明确,各地市的班子维持现状。如果调整,也要等到市十次党代会以后,那也是要看工作实绩,不是谁跑就能跑成的。”

  会议结束,郭一清给丁业打了个电话,把苗不居在会上讲的干部不做调整的原则讲了一下。丁业说了声“谢谢”,情绪有些低落。郭一清又说:“你的事,我会向苗书记单独汇报的,请放心。”

  59 冰山一角

  耿于怀带着省委第一巡视组在京汉市开展巡视一个多月来,接到了不少举报信。属于市管干部的举报信,耿于怀让工作人员登记复印后都转给了王雷书记,让市纪委处理,巡视结束前后报个结果就可以了;属于省管干部的举报信,耿于怀都让工作人员复印后转给了省纪委书记元润。其中举报靳世泰的几乎占了一半,所举报的内容集中在受贿、徇私枉法等方面。

  耿于怀已经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首先给高风浩通了一下气。高风浩告诉他说:“靳世泰刚到京汉市时,工作很卖力,给我的印象也很好。今年以来有人反映他不守规矩,我想他不会变化这么快。我通过别人打听了他来京汉之前的事情,才知道他跟省委原副书记邴明亮是老乡,也是邴明亮推荐他到京汉市任副市长的,当时就有人反映靳世泰的经济问题。现在看来,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靳世泰翻船是早晚的事,我已经无力回天了。但是,我私下建议你给苗书记汇报一下举报信的事情,因为苗书记也是省领导,如果省里突然做出什么决定,苗书记发现是从巡视组反映上去的问题引起的,弄得面子上也不好看。”

  “此话很有政治水平。”耿于怀这样想着,就安排人把举报靳世泰的信又复印了一叠。下午一上班,耿于怀就给苗不居打了个约见的电话。

  苗不居中午在美伽蓝酒店宴请美国里模软件公司总裁约翰·韦儿一行。美国里模软件公司是一家专门以软件开发和应用为主的企业,在全球it业享有很高声誉。市商务局为了引进这个企业,前期做了大量工作,今天终于签订了合作协议。有这样一个高端企业落户京汉市,苗不居非常高兴,中午宴请时陪着喝了很多酒。宴请结束时,苗不居让龚广中在美伽蓝酒店开了个房间,想休息一会儿。苗不居刚进房间,就接到耿于怀的电话,他以为又是巡视中需要协调什么问题,就让龚广中打电话把郭一清叫过来。

  郭一清在办公室,十分钟后就到了美伽蓝酒店。龚广中正在电梯口,看到郭一清出了电梯,就把他引到了苗不居的房间。苗不居直挺挺地靠在沙发上,腿也不打弯,眼看着电视。郭一清知道他喝多了,一进屋先给他打了声招呼。

  苗不居关了电视,但仍然把头靠在沙发上,问:“省委巡视组最近的工作情况怎样啊?你了解到什么情况没有?”

  郭一清应付差事道:“他们按照原定计划正常开展工作,目前已经开始带着问题巡视了,比如拆迁、环保、干部作风等问题。我跟他们去了两个县,了解的情况也不全面。”

  “不全面也是对的,但不能不了解。要争取主动,注意在协调中了解,在了解中主动,然后再协调、再了解、再主动。不主动,就不会了解。不协调,就不会了解全面。不全面,就不会有的放矢地去应对。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不同点,在于形势的不同、任务的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对作战的对方是了解的,所以我军掌握了主动权,最后取得了全面胜利。”

  天哪!苗不居好像在上一堂绕口令课,郭一清头大了一圈,赶紧把水杯递给他。苗不居接过后并没有喝水,而是玩弄着水杯,继续说:“打个比方说吧,你就好像是插到敌人心脏的一把刀,或者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既要了解敌情,又要牵着他们的鼻子。这就需要周旋的技巧和斗争的艺术。”

  “我和耿组长的关系处得非常好,他人也好,没有架子。我们无话不谈。”

  “怎么个无话不谈啊?”

  郭一清本来是要表功的,要证明自己没有辜负苗不居的期望,但没想到苗不居会刨根问底,嗫嚅着说:“比如,大家对咱们考评办法的看法……”

  “什么看法?”

  “最核心的是充分肯定这个办法。但是对于民意调查这一做法有些意见。”

  “一个新办法的产生必定伴随着阻力的产生。我也听到了县(市)区和委局的一些反映,反映最多的是民调代表评价不公。也许有个别民调代表会不公,但我相信绝大多数是公平的,不能以偏概全。如果民意我们都不听,还听什么?如果对民意都不敬畏,还敬畏什么?各县(市)区和委局更应该反思自己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而不是仅仅盯着民调代表。何书记、滕书记等省委领导也跟我交换过意见,他们还是肯定这种做法的,关键是在执行过程中进一步完善。这一点你要把好关。另外,还有什么?”

  “还有省里的一些核心秘密,包括下一步省、市干部的安排,他都……”郭一清还没说完,龚广中推开门,把耿于怀领了进来。

  苗不居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上前与耿于怀握了握手,谦卑地说:“刚才,我还在批评一清,他没有给你们服务好,有些工作没有协调好。我应该去给你们汇报才对啊。”

  “您是省领导,我们应该给您汇报。郭主任很能干,为我们协调了大量工作,您不应该批评他。”耿于怀笑得很灿烂。

  “有你这句话,说明一清还能进步。但不能骄傲啊,一清,要更加努力地为耿组长服务好。”

  郭一清终于在河底摸到了石头,说:“我会尽最大努力的。”

  苗不居伸出手,把耿于怀让到了沙发上。郭一清忙去倒水。

  耿于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摞子信件,说:“我们陆续接到了一些对干部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的举报,已经分门别类按照干部管理权限进行了移交,但是有一个情况需要给您汇报一下,就是在对市级领导干部的举报信中,举报靳市长的信件最多了。在巡视制度中还有一项提醒任务,今天我把举报他的信件都带来了,请您过目。当然这可能是冰山一角。”

  苗不居接过信件翻了一下,说:“前一段时间,我去省里开常委会时,元润书记曾提醒过我。我和高市长分别找他谈过话,他说能经得起组织调查。其实,在今年的全市‘两会’上,他就搞非法组织活动,尽管他做得很严密,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眼睛。他的问题必须由省委出面解决。这些日子我就去给何书记和元书记详细汇报一下他的情况,力争确保市十次党代会顺利召开。我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

  有了苗不居这种积极态度,耿于怀回应道:“还是苗书记站得高看得远,对问题不迁就不回避。有些领导老是对班子中的问题盖着捂着,结果越捂越大,把全身都染坏了。我在去省国土资源厅之前,曾经在省老干部局工作,我是常务副局长。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局盖一栋家属楼,有一个开发商为了承建这栋楼,提了两瓶剑南春酒找到我,要我给主管副局长打招呼,我没办。他就把酒又提走,给了那位副局长。结果那位副局长真的让他承建了那栋楼。当时,我就提醒那位副局长,可他不听。后来,我也提醒过局长,他也置之不理。结果我到省国土资源厅时间不长,省老干部局的局长和副局长都出事了。”

  “是啊,是啊,这样的教训太深刻了。在京汉市巡视,希望你给我们多提宝贵意见,以帮助我们改进工作。我们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你及时指出来。”苗不居感觉到头有些沉,但还是努力地左右摇着头,“一清,你一定要照顾好耿组长的生活。耿组长,你跑这么远来巡视,嫂子对你放心吗?”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剩下了尿尿的功能了,男人没有了那种功能,也意味着老婆也解放了。”

  “哈哈,你是说老婆看老公一辈子,看的就是那根‘葱’?”

  “话说出来很难听,但实际就是这样。一般来说,咱们这些当官的都愧对老婆啊!”

  “怎么讲?”

  耿于怀摆论据说:“当官也是一门体力活。当官必须有好的体力和好的精力。你看,那时候我们每天披星戴月,不是下基层检查工作,就是蹲在机关开会、批文件,或者是泡在酒场上。精力都消耗在工作和接待上,哪还能去应付老婆?青壮年时期气血充足的时候,就这样糊里糊涂过来了。如今退二线,有时间了,却气血亏损,只好叫老婆‘下岗’了。”

  苗不居笑得快喘不过气来。耿于怀继续说道:“您现在还年轻,‘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能再像我这样,吃后悔药了。”

  “你这是教我学坏啊,耿组长!”

  “我是说弟妹这朵花的,不是让您采野花。”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弟妹调到京汉,时刻守在我身边?”

  “噢,弟妹不在京汉?怪不得您能放开手脚,劈波斩浪地工作。不过,您也用不着调弟妹来京汉了。否则,您下一步到省里工作,还得再调回去。”

  “我准备在京汉市干够一届再说。一清,如果你下午不忙的话,带耿组长去泡个温泉,体验一下我们南部花园刚刚开的温泉浴。”

  “正好下午有空。”郭一清巴不得有个休闲的理由。刚才,苗不居和耿于怀在相互戏谑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苗不居至少喝了有一斤的酒,每每这个时候,苗不居要睡一个下午才能醒来。

  郭一清开上自己的车,拉着耿于怀去泡温泉浴了。

  南部花园坐落在郊区瓦七村。瓦七村早些年搞小白杨和梨树种植,很多农民都挣了不少钱。但近年来,由于北方干旱,小白杨和梨树死了很多,有一个姓马的农民突发奇想,试试看山上有水没有,就花钱雇了个打井队,结果打到十六米时,一股泉水喷涌而出,但那水滚烫滚烫的,原来是温泉水。乡里知道后,又在往东延伸的地方打了一口井,温泉水也喷涌而出。于是,乡里投资在这里建了南部花园。

  郭一清找郊区区委办的兰主任,让他给乡里打了声招呼,开了个窑洞。窑洞里有两张床,窑洞的外边是一个可以容纳四个人的莲花池子。乡里的人给送来了两个泳裤,问他们是洗这个莲花池子,还是外面的大池子。

  郭一清来过几次,对这里的一切较为熟悉,劝道:“去洗外面的大池子吧,那里风景好。”

  “泡温泉还要什么风景?”耿于怀边脱衣服边问道。

  “一是可以随便摘梨吃,二是可以欣赏一下美女。”

  “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专利,我看还是泡这个莲花池子吧。”

  服务员把温泉水放满莲花池子,调好水温后,才让他们进去。泡了大约四十分钟左右,郭一清让乡里人找两个按摩的。一会儿就来了两个比基尼女孩。

  耿于怀还想再泡一会儿,郭一清就先躺到池子边缘,让比基尼女孩按摩起来。另外一个比基尼女孩就下到水里,在水里给耿于怀按摩肩膀。

  耿于怀忽然抓住了比基尼女孩的大腿。

  “先生,是不是水太热?”比基尼女孩问耿于怀。

  “有点热。”

  “那我放点冷水。”

  比基尼女孩跳出池子,爬到池子边沿下面的坑道里打开了冷水开关。比基尼女孩饱满白皙的胸部几乎全部裸露出来。

  郭一清侧过去脸,任由比基尼女孩按摩着。

  60 收网

  油坊村村委会的换届选举曲曲折折地进行着。

  一年前,油坊村的原任村主任潘老油得了胃癌后,先是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后到了珠海,跟着在珠海工作的儿子生活,再加上武达龙的蛮横霸道的作风,与他水火不容,于是潘老油懒得理政,几乎不回村里。去年底,村子拆迁后,潘老油决定不要回迁房,回来拿了补偿款后就又到了珠海,不打算再回京汉市了,也不再参与换届竞选了。

  尽管油坊村的村民目前居住得比较分散,但好在都有联系方式和固定住址。为了让自己的亲信揭斯辛选上村主任,武达龙便发动自己的小喽啰们挨家挨户送米和油,并恫吓说,投票那天,乡里将委托他们收选票,如果发现谁不投揭斯辛的票,将杀了他的全家。

  武达龙以前就是这样操纵选举的,这一次仍然如法炮制。

  正在上海藏匿的袁怀庆听自己的弟兄们报告武达龙为揭斯辛拉票的消息,非常恼怒。他之所以要拉起一帮兄弟,就是立誓要报武达龙的奸女之恨、断腿之仇。十几年前,如果不是武达龙强奸了自己年幼的女儿,女儿也不会衔恨自杀。去年底,自己和孙圣人从北京回来,如果不落到武达龙的手里,自己的腿就不会残疾,孙圣人也不会魂归西天。这时候,武达龙又借村委会换届兴风作浪,如果再成气候,回迁后的油坊村仍然是乌烟瘴气,自己仍然得俯首称臣,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这次村委会换届对袁怀庆来说是一次咸鱼翻身的机会。袁怀庆知道自从武达龙当上村支书后,每逢村委会换届,没有人主动来参与村主任竞选,都是武达龙扶持上来的,因此,历届村主任都是傀儡。但是,这一次,袁怀庆决定自己参与村主任竞选,而且不惜血本,一旦竞选成功,将公开对抗武达龙,并要他血债血偿。于是,袁怀庆就发动自己的小兄弟们也挨门挨户游说,劝说大家不要投揭斯辛的票,因为揭斯辛是武达龙的走狗,武达龙从来不干人事,揭斯辛上台后肯定听命于武达龙,他们会一手遮天,油坊村将暗无天日。他们还给每家许诺,如果投袁怀庆的票,将来每家将得到五百元钱的补助。

  油坊村的村民既痛恨武达龙这个恶棍,也看不起袁怀庆这个无赖。但是,慑于武达龙的淫威,又没有人敢参与竞选。尽管如此,有一部分村民也想借机对抗一下武达龙,暗中下定决心投别人的票。

  在村委会换届选举投票的当天,武达龙及其小喽啰们分散到了村民中间,袁怀庆的人也在村民中间穿梭。最后选举结果一公布,揭斯辛得票第一,袁怀庆得票第二,其余的票比较分散。

  武达龙看到黑板上袁怀庆的名字,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他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对着二弟武达虎说:“他妈的,我接二连三地倒霉,估计是袁怀庆在作怪,你现在通知兄弟们,注意会场中可疑的人,跟踪他们,一定要把袁怀庆给揪出来。这一次,我要先把他剁碎,然后再填到基坑里面。”

  袁怀庆早就得到了自己兄弟们关于选举结果的通报。袁怀庆知道一旦武达龙得知自己参与竞选的消息,必将会对自己下毒手,所以赶快通知弟兄们安全撤离,再做下一步打算。

  中午的时候,武达龙请乡里主持选举的工作人员到祥瑞酒店吃饭,也让揭斯辛作陪,意在庆祝选举胜利。武达龙中午喝得酩酊大醉,把乡里人送走后,就在酒店的办公室睡觉。揭斯辛也醉眼蒙眬的,带了两个人去扬子洗浴中心洗澡去了。

  武达龙一直睡到晚上才醒来,准备给揭斯辛打电话,要他来算算账,看到底这次竞选花了多少钱,商量下一步怎么捞回来的问题。今年以来,祥瑞酒店生意直线下滑,自己承建的两条路都赔了钱,并被逐出建筑市场,市展览馆工程也没有捞到油水。目前好几家银行已将其列入诚信黑名单,三天两头催还贷款,如果不是百姓投资担保公司放贷的三百万元及酱醋厂和挂面厂的补贴,自己养的一帮人连饭都吃不上了。但是,武达龙打了半天揭斯辛的手机,一直没人接。武达龙无缘无故急躁起来,想出门叫手下人去找揭斯辛。

  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

  武达龙非常吃惊,定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赖八”。“赖八”身着花色短袖,蓄了个背头,精神焕发,俨然一阔少打扮。难怪武达龙一时眼花。

  “你不是出国了吗?”武达龙早已把“赖八”从名单中抹掉了。

  “是出国了,这不刚回来,来看看大哥。”“赖八”往沙发上一坐,二郎腿不由自主地跷了起来,派头十足。

  “你小子行啊,到国外一混,已经有模有样了。”武达龙给“赖八”点了一根烟,“你刚失踪那段时间,我还以为你是让公安给抓走了,老是做恶梦。”

  “你怕什么,大哥?”“赖八”很超然地说。

  武达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我还不是为了保这个?那天孙圣人归西天后,把他拉出去往基坑里填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但是,没有办法,我得自保啊!”

  “你让我把孙圣人的尸体往展览馆的基坑里扔完后,我也是毛骨悚然的,老怕展览馆将来再倒塌了。”

  “这我倒不担心,孙圣人那把小骨头占不了多少位置。咱们村里原来盖房子的时候,砌的墙中间还故意填一些石头,也没见出现什么质量问题。我最担心的是,怕你被公安弄进去了,顶不住。后来你去了国外,我才彻底放心了。”

  “公安人员倒是没找我,有一个人找我了,你猜是谁?”

  “谁?”武达龙很急切地想知道。

  “袁怀庆!”

  “他妈的,这家伙从医院逃跑后,我就怕他惹事,没想到他还真跟我对着干起来了。他找到你了吗?”武达龙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赖八”。

  “没,哪能那么容易找到我!”“赖八”摆出很自信轻松的神态,“他在路边堵住我后,被我几拳就打趴下了。后来,我也不敢再露面,怕给大哥惹事,就躲了一段时间,这才去了国外。”

  “我当时只打折了他的腿,原本是想教训教训他就行了。早知道他这样,还不如当时把他给做了。”

  “我感觉他不是一个人,因为当时堵我的时候是一群人。”

  “你的猜测应该是对的。从毁路到爆炸,再到这次的竞选村主任,肯定不会是袁怀庆亲自干的,他已经拉起了一帮人。这对我们很不利。现在我基本上很少出门,就怕他们再搞小动作。你这次回来多长时间?”

  “四五天吧,主要是想把我叔的房子卖了,把我婶一起接过去。”

  “好,今天晚上,我召集几个弟兄喝一场,给你接风。”武达龙又打揭斯辛的电话,还是没有接,“这小子真是喝多了?”

  武达龙刚想出门喊人,“赖八”把腰间的报警器按键一按,立即从外面冲进来几个便衣公安,把武达龙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

  杜心杰也进来了,义正辞严地说:“武达龙,你的人生大戏演到头了。”

  武达龙使劲地把脸朝上翻了一下,看见杜心杰,仍然挣扎着说:“杜局长,你们这是干什么?”

  杜心杰接过“赖八”递过来的针孔摄像机和录音笔,在武达龙的脸前晃了晃,说:“这只是你犯罪的一部分证据,其他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你的那帮黑兄弟,我们会一一缉拿归案的,让你们以另一种方式团聚。”

  两个公安人员已经把手铐铐在了武达龙的手上,武达龙直起身子,怒视着“赖八”说:“你真他妈的不够义气,出卖我?我死了也要拉你当垫背。”

  “赖八”说:“老实交代吧,否则,兄弟们都要跟着你倒霉。”

  杜心杰说:“你的这位兄弟算是上岸较早的,也是立功赎罪。你看看你的心有多黑,谁跟着你干谁就会倒霉。谁跟你倒戈了,你就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对兄弟们亲如一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根本不像你说的。”武达龙还想摆功。

  “别嘴硬了!”杜心杰拿起武达龙桌子上的一瓶酒,轻轻一拧盖子,就开了,“你看,你的酒本来就是打开的,你敢尝一口吗?”

  武达龙的脸变得煞白。

  “你这瓶酒是毒酒,它有两个用处,一是害你的那些所谓兄弟,二是自杀。你的几个不听话的兄弟已被你用这毒酒送到了天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晚上可能要用这瓶酒去招待你的这位兄弟了。”杜心杰说着,指了指“赖八”,“另外,你的另一个兄弟揭斯辛刚刚在浴池附近被杀,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也没有抢救过来,我们非常痛心。如果今天再不把你绳之以法,恐怕还有人要死在你的黑手之下。”

  武达龙听到揭斯辛的死讯,狂吼道:“他不是我杀的,是袁怀庆杀的!”

  “袁怀庆为什么会杀他,只有你最清楚了。接下来,你慢慢交代吧。你不交代,今天晚上你的那些到案的兄弟也会交代的。”

  杜心杰对着对讲机发出命令:“各小组注意,按照预定方案,现在开始抓捕行动。”

  第二天,京汉日报刊登了京汉市最大黑社会头目武达龙被抓的消息。苗不居亲自打电话向裴中周和杜心杰表示慰问,并就油坊村村委会换届选举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作出三点指示:一是公安部门要抓紧破案,把杀害揭斯辛的凶手抓捕归案。二是鹤鸣区和新华乡两级党委要对油坊村村委会换届选举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认真调查,进行责任追究,并举一反三。三是各级组织部门要加强对村委换届工作的指导。四是公、检、法部门要加快对武达龙黑社会团伙的侦察和审理工作,及早给社会一个交代。

  61 紧急避险

  武达龙黑社会团伙的归案让靳世泰心惊肉跳。

  靳世泰刚开始与武达龙交往时,只知道他是个“红顶”商人。在靳世泰的政治生涯中,跟他打过交道的红顶商人数不胜数,这类人比纯粹的商人可靠系数稍高些。所以,他还是按照官场惯例,收钱办事就行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武达龙抛出去的鱼钩带着倒刺,让他咬在了嘴里,吐又吐不出来,痛且忍着。至此,他才知道武达龙是个光着屁股撵老虎的人,既不要脸,也不要命。靳世泰只好退避三舍,首先在接待方面避开了祥瑞酒店,然后在工程方面尽量不给武达龙有可乘之机。但是,鱼线拉在武达龙的手里,武达龙稍微抬抬手,靳世泰的嘴就疼,一直疼到心里,还得乖乖就范。

  为了摆脱武达龙这个无赖的控制,靳世泰曾经想过“金蝉脱壳”,也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离开京汉市。为此,他让邴明亮帮自己的忙,但是邴明亮毕竟已调到外省,以“不再好说话”为由婉拒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让高风浩给孙英贤打招呼,意思是换个地市任职也可以。但是,高风浩居然给拒绝了。

  一招不成,靳世泰想到了“杀人灭迹”。这是一个毒招,能彻底了结。为此,他指使晁军安苦心经营个车祸,让武达龙死于非命,以绝后患。但是,晁军安数次踩点后发现,武达龙的自保意识非常强,出门都有保镖护卫,而且自从毁路事件后很少露面。晁军安没有下手的机会。

  再退而求其次,靳世泰想起了“紧急避险”。目前只有先想办法避避风头,静观局势发展,然后再作打算。为此,他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在广州开办润华心血管病医院的同学谭宇明,把电话打过去,问候了很长时间,才绕到实质问题:“你那儿现在还有床位没有?”

  谭宇明不明就里,冲着同学情谊说:“谁怎么啦?你只要打声招呼,没有床位,我也得给你挤个床位。”

  “是我自己要的,最近身体不舒服,想在你那儿住一段时间。”

  “是不是领导干部的通病啊?休假式的吧?什么时候来啊?”

  “见面再说吧。我把工作安排好后就过去,也就是这一两天。”

  “我随时恭候老同学大驾。”

  老同学能够提供紧急避险通道,靳世泰就向高风浩请了假,说:“这些年我的心脏一直不好,在市中心医院检查后,医生说要做搭桥手术。我先请两天假,到广州比较有名的一家医院仔细检查一下,看情况怎么样再说。”

  高风浩不知是计,很关心地说:“让政府办给你安排一下。”

  靳世泰最怕别人参与进来,说:“不用,我认识有熟人,已经约定好了就诊时间。如果将来真需要政府办出面的时候,我会让易秘书长协调的。”

  高风浩看靳世泰万事俱备,不再强求,说:“好吧,身体要紧,抓紧时间看病。如果时间长的话,你还要跟苗书记请个假。”

  一提苗不居,靳世泰就“别有幽情暗恨生”,心里堵得慌,说:“等检查完后再说。”

  走在走廊里,靳世泰觉得阳光即将穿透这厚厚的墙壁,步履轻松了不少,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他把归超光叫到办公室,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医生让我住院治疗,我得出去一段时间,已经给高市长请过假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放心,武达龙被抓了,他会不会现出疯狗的原形,把市政工程中的有些事情咬出来?你要提前有个应对。”

  这几天,归超光的心里也直发毛,他也怕武达龙把自己受贿的事供出来,但还是硬挺着说:“关于一些工程招标的事,我按照你的旨意,当时做了些手脚……应该问题不大。即使查出来,顶多就是违规。”

  归超光一时也说不出来具体在哪项工程招标中照顾了哪个人。但最起码,他知道照顾过邱江亚,也照顾过武达龙,还有自己的亲戚朋友和靳世泰授意关照的。

  靳世泰拿出一张银行卡,晃了晃,晃出一阵风,说:“关键是还有钱的问题。目前先把武达龙的问题处理一下,这是武达龙送给我的八十万元钱,你把他交到市廉政账户上,咱们也好交待。”

  归超光心跳加速起来。他接过银行卡,半天没有说话。他听出了靳世泰话中的意思,靳世泰也想让自己交出武达龙送给自己的钱,同时也想让自己证明他把武达龙送给他的钱交给了组织。归超光真有一种割肉般的难受,他就收了武达龙的五万元钱,钱还没暖热,事情也给他办了,如今还要交钱。归超光又一想,这也是丢小保大的妙招。如果自己不交这五万元钱,将来查起来,自己收受别人的钱就有可能被牵出来。但是,他还是在心里盘算着,靳世泰也太狠了,他拿了武达龙的八十万元钱,恐怕拿别人的钱也不少。

  归超光回到办公室后,把纪检组长晏长生叫来,把两张卡交给他,说:“这是武达龙送给我和靳市长的八十五万元钱,一直存着没动,你把他交到市廉政账户上。”

  晏长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靳世泰下午就坐飞机去广州了。

  靳世泰一下飞机,就给高风浩发了个信息。高风浩这才仔细琢磨了一下靳世泰请假的前前后后,总觉得靳世泰这时候去住院有些不合时宜:一是市政工程中有不少工程要在市十次党代会前完工,需要他抓紧督促。二是武达龙黑社会团伙被抓后,有可能牵涉到工程领域的一些问题,他会不会借机出逃是个未知数。想来想去,他决定劝靳世泰回来,最好在省内医院做检查治疗。但是,靳世泰已经关机,情况似乎朝着不好的方向在发展。高风浩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一情况报告给苗不居。

  苗不居听说靳世泰已到广州,叹了一口气,说:“‘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实际上,省纪委已经盯了他很长时间,最近准备行动了。”

  纪委要采取的“行动”,一般指的都是“双规”。由此也可见靳世泰问题的严重程度。高风浩自责说:“我愿承担组织责任。”

  “这不怪你,因为你是按照正常的组织程序批准的,怨我没跟你沟通好。”“你以前也给我讲过他的问题,我曾找他谈过话,也了解过他的过去,但是他拍着胸脯给我誓证清白,把我给骗了。”

  “在省纪委宣布对他采取措施之前,我们关键是要把他落脚在哪里弄清楚就行了。只要他还在中国的地盘上……”

  “这个事情由我来做,摸清情况后,我让易秘书长安排两个政府办的人赶往广州。”高风浩的意思很清楚,安排的这两个人名义上是看望护理,实际上是控制。

  苗不居随后约见了裴中周,指示他组织精干力量,抓紧审讯武达龙团伙,并特意提醒他,凡是团伙中交代的经济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他汇报。裴中周随手带着掌握的材料,给了苗不居一份,说:“已经进行了几轮审讯,武达龙已经交代了部分行贿问题,其中一个行贿的对象是市级领导……”

  苗不居让他严格保密,然后就秘密到省里,就靳世泰的经济问题向省纪委书记元润作了初步汇报。元润说:“从各方面的举报及反馈的信息看,靳世泰很可能有严重的经济问题。省里的几个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下一步省纪委将根据你们审讯武达龙团伙情况及省纪委掌握的举报情况,搞一次内查外调,一旦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就提请省委同意,对其‘双规’。目前,你们要密切注意他的动向,特别要注意防止走漏风声,防止他外逃。”

  靳世泰到广州的第三天又打开了手机,分别给高风浩和苗不居打了个电话,讲了医生建议做心脏搭桥手术的诊断报告。

  高风浩礼节性地问候了靳世泰一下。

  苗不居知道靳世泰在广州润华心血管病医院,稳住了心,软硬兼施说:“我和高市长商量过,还是想请你回来做手术,在京汉做也行,到省城做也行,我们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大夫,他们的医术都很精湛,这样照顾你也方便。如果在外地,我们派人过去护理也不方便。”

  靳世泰最怕京汉市过去人了,说:“不用安排了,这里是全护。这个医院的大夫大都是留学回国的,医术非常过硬。这两天再全面体检一下,如果身体状况差不多的话,下个星期就准备做手术。”

  再劝也无济于事,苗不居只好说:“尊重你的选择,要保持联系,过些日子,我去看你。”

  随后,苗不居又叮嘱裴中周,要公安部门严格控制靳世泰的出国签证。一旦发现靳世泰有出国动向,立即报告。

  与此同时,高风浩立即让市政府秘书长易升平安排两个政府办的人赶到广州润华心血管病医院。

  62 遁匿

  夏日午后的高温把人们都逼进了空调房里休息了,街上只有热空气的流动。在吃中午饭时,隋渭涯给郭一清打了个电话,要当面汇报自己这些日子的侦察结果。郭一清心里既激动,又焦躁。为了避人耳目,郭一清于一点半钟在蓝湖旁边的柳荫下约见隋渭涯,特意交代隋渭涯着便装。

  郭一清汗流浃背地赶到蓝湖时,隋渭涯已经恭候在那儿了。

  隋渭涯在市巡警支队工作多年,与公安各个部门的关系很熟,加上又学过刑侦,通过走访市副食品厂和查阅公安部门的档案,很快就把郅蓬华的一切了解得玲珑剔透,基本可以确定郅蓬华制贩毒品的可能性最大。

  证据一:在市副食品厂,与郅蓬华同宿舍的人提供过一条重要线索。有一次喝过酒后,他们在讨论做什么生意最挣钱时,郅蓬华说贩毒。有人说,那抓住是要掉脑袋的。又有一次,郅蓬华还拿出一些*让他们尝,说这是*。有人说,吸毒犯法。郅蓬华赶紧把那东西夺回来,扔到水池里,说跟你们开个玩笑,看你们都跟共产党员一样,那是面粉,逗你们玩的。

  证据二:郅蓬华在郊区的一个农民家里租了一间房子,隋渭涯让农民把那间房子打开后,发现有小型计量秤、勾兑液针剂、精神类处方药、颜料等。这些都是制毒的工具。农民说,郅蓬华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回来后关住门一天都不出来。

  证据三:公安部门留存的档案显示,毒贩“山鬼”交代,他的下家有一个叫老k的人,每次都是买四十五克的*。老k买*的目的是加工成新的毒品,然后再将加工过的新毒品转手卖给“山鬼”。加工过的新毒品非常受吸毒人员的欢迎,“山鬼”从中获取了更加巨额的利益。每次“山鬼”与老k交易都在东风渠旁边的一个垃圾场。公安人员根据“山鬼”提供的线索,在蹲点守候时,抓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郅蓬华。但是,从笔录上看,郅蓬华交代是在垃圾箱里翻捡丢失的半枚戒指。他说刚才与朋友在附近聊天时吃了一大堆瓜子花生,朋友在把玩他的戒指时不小心把它掰成了两半。走到路上时,他才想起丢失的一半肯定是随瓜子和花生壳扔到了垃圾箱里,这才赶紧回来翻垃圾。后来果然翻着了。公安人员比对了一下两半戒指,果然合缝。关键是放置在那里的毒品没有动。而“山鬼”当着公安人员的面,刚开始时指认郅蓬华就是老k,后来又否认了。

  从刑侦学上看,隋渭涯提供的三个证据非常零碎,但串起来看,都与毒品有关联,郅蓬华有涉毒的嫌疑。

  郭一清也听刘海兰讲过旷日则和“山鬼”的事情。“山鬼”之所以最后没有指认郅蓬华,存在着两种可能,要么是故意,要么是非故意。因为自己的死对头旷日则已经归案,“山鬼”放郅蓬华一马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因为“山鬼”的家属也在京汉市,怕郅蓬华将来判不了死罪,出去后会报复其家属。毒贩考虑身后事时就会犹豫不决,宁肯放人一马。

  隋渭涯把录音录像资料都带来了,问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把这些交给公安上的人,等进一步确证后,就可以把他抓起来了。”

  “先把这些交给我吧。现在还不能动他,而且还要绝对保密。我等一会儿去一趟虹一山庄。”郭一清让隋渭涯侦察的目的,是为了拿到有人谋害同娟红的证据,以此来说服她,现在目的达到了,他必须尽快让同娟红迷途知返。

  隋渭涯的脸抽动了一下,说:“请你代我向韶云道歉,改天我请她吃饭。”

  “韶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郭一清又想起杜心杰曾经给苗书记和高风浩报过一个增人的请示,而且这个增人是针对侦审处的,就有意要推荐一下隋渭涯,“我觉得你现在干巡警有些屈才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给杜局长说一声,下一步把你调到公安局侦审处,这样你所学的专业就不会荒废了。怎么样?”

  隋渭涯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请示,只是以为郭一清要帮他的忙,激动地说:“那太好了,谢谢郭主任,我一直都有这么个愿望,只是没有人给我说话。”

  郭一清看了一下表,已经三点多钟了,到了上班时间,便拿起手机给杜心杰打了个电话。公安系统太庞大了,杜心杰对每个人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但他听了郭一清介绍的隋渭涯的基本情况,也感觉很满意,再加上是郭一清推荐的,就答应了,因为这属于公安系统内部人员岗位的调整,不需要再上会研究。

  郭一清跟隋渭涯击了一下掌,以示庆贺。

  “谢谢,谢谢,我一定要请你吃饭。”隋渭涯没想到自己的工作这么快就解决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空的颜色明亮得让人亲切,热浪不复存在。

  走出蓝湖,郭一清给同娟红打了个电话,同娟红没接。他知道她一般不会出去,就决定直接去虹一山庄。他觉得必须立刻把郅蓬华的情况向同娟红说明,以防郅蓬华害她害得更狠。他还没走到车前,同娟红就回过来电话,说自己在市卫生局召开民调代表座谈会,刚刚开始,估计晚上还要吃饭。

  “你不要吃饭了,一开完会就回西郊别墅,我等着你。”

  “吃个饭又怎么了?大家都在这儿,我走了不好。再说,趁这机会我还可以拉拉生意。”

  “怎么突然开窍了?你不是说民调代表没用处吗?但是有一条,吃饭可以,不能喝酒,更不能吃‘安眠药’。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你。”

  郭一清不想再到办公室了,就坐在车里给韶云打了个电话,把隋渭涯侦察的基本情况说了一下,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韶云立刻在电话中哭了起来,急切地说:“原来我根本就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前些日子,我还故意逗他,说如果这山庄是咱们的,这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他居然说,估计再有一个月,这山庄至少有咱们的一半,还拿出了一张什么合同单,说只要同姐在这上面签字,这事就成了。我说你怎么那么有把握,他说同姐一直吃他的‘药’,到一定时候意志就受他控制。我真想杀了他。但是,你说让我保密,我也不敢表现出什么。这两天,同姐老是在外面跑,我也见不着她。你要是再不打电话,我就过去见你了。”

  郭一清告诫韶云说:“我今天晚上就把一切都跟你姐讲清楚,先让你姐把他辞退掉。你从现在起就要提防着他。”

  韶云脑子恍恍惚惚的,说:“他已经回家两天了,说是老家有事,办完后就回来。”

  郭一清嘱咐韶云见到了郅蓬华千万不能表露出什么,然后就发动着了车,他要去见刘海兰,想寻找一种戒毒的东西。

  刘海兰接到郭一清的电话,二十分钟后就走出海关,在对面的慢车道上等郭一清,见郭一清的车到了,就坐了上去,说:“我与市戒毒所的刘所长关系很好,他们实验室研制出一种新型能替代毒品的药物,无任何副作用,吃三个月左右就可以戒毒了。她的情况与吸毒的情况不一样,估计也就吃一个月左右,就会转入正常人的生活了。不过,这种药物一般是不让外带的,因为他们正在申请国家专利,一旦申请成功,会挽救很多吸毒的人,也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

  郭一清就带着刘海兰去市戒毒所。路上,郭一清又说起老k的事,并描述了郅蓬华的体貌特征。刘海兰判断了一下,说:“我前段时间给你说过,我们和公安部门缉毒的时候,有一个叫老k的下线至今找不到,很可能就是他了。”

  郭一清说:“也许吧,但今天我跟你讲的情况要保密。”

  刘海兰嗔怪道:“你们市委领导整天也好像在跟犯罪分子打交道,这也保密,那也保密,都保密的话,那也就不是秘密了。”

  郭一清没有心思跟刘海兰辩论,到戒毒所取到药后,又把刘海兰送回了海关,说:“以后定厚谢。”

  刘海兰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有点失落,说:“得了,你骗人上吊不偿命。”

  晚上八点多钟,同娟红回到了西郊别墅,脸喝得红红的。郭一清猜她为了虹一山庄的生意,一定会喝点酒,自己吃过饭后,就又做了酸汤在等着她。

  同娟红说:“你不是不让我喝酒嘛,还做酸汤干什么?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郭一清端起一碗酸汤递到同娟红的嘴边,说:“我说归说,你该不听还是不听。我的判断不错吧?所以,我自己做了面条后,就又做了酸汤等着圣驾归来。”

  “贫吧,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同娟红喝了几口酸汤,感觉舒服多了。

  郭一清突然跃起,从同娟红的包里取出那包“安眠药”,说:“今天我给你讲一个人的故事,从今以后你就不用再吃这‘安眠药’了。这个人与‘安眠药’有关。这个人就是郅蓬华。”

  果然,同娟红早就预感到郭一清下午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了,这会儿连发脾气的欲望也没有了,索性半疑半信地听郭一清讲郅蓬华的故事。

  郭一清先把隋渭涯提供的录音和录像资料放了放,并补充了有关侦察的内容,说:“其实,郅蓬华家根本就不是云南的。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只不过是父母很早就离异,把他抛弃,养成了他这种仇视社会的心理,总是梦想着一夜暴富。这种人还狡诈得狠,还曾经几次真的把你吃的‘安眠药’换成了真正的安眠药,以对抗我的调查。如果不是你护着他,我早就把什么都查清楚了,也不会让他为害到今天了。”

  同娟红没有想到郅蓬华耍了这么大一个阴谋,而且差点把自己和自己的事业毁了,心痛得靠在沙发上无声地流着眼泪,说:“我真想把他杀了。”

  “我和哥嫂都商量了,就怕你一直护着他,没有充分的证据,是没法说服你的,才开始了一些自主行动,包括我找韶云在高速路口了解情况,找市疾病防控中心的房主任和海关的刘处长,中间产生了许多误会……”郭一清还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是韶云打来了,他按了一下免提键。

  韶云急促地通报了监控郅蓬华的情况,说:“他前两天说回老家,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刚才打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郭一清听出韶云弱得像根草,为她挡风道:“隋渭涯已经查了,他是京汉市土生土长的,以前他说老家是云南的,是假话。我估计隋渭涯去他租住的房子调查的事惊动了他,他极有可能先逃到外地隐藏起来。他跑不了,你要注意自身安全。”

  同娟红听得清清楚楚,知道郭一清在和韶云说郅蓬华的事,长叹一声说:“他前两天跟我请假说回老家,我还以为又给我配药去了。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山庄除了一个祸害,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同娟红血液里燃烧的那把火忽然照亮了郭一清心中长久以来积存的阴暗。郭一清宽心同娟红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像他这种人,只要贼心不死,不会藏身一辈子的。我已经让隋渭涯把他的照片洗出来了。只要他现身,定会插翅难逃。”

  郭一清为了转移同娟红的情绪,又开始聊搬家的事情。聊着聊着,同娟红心悸口渴,端起酸汤喝了个精光,忽然又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便去抓桌子上的“安眠药”。郭一清赶紧掏出从市戒毒所带回的解药,说:“以后难受的时候,你就吃一粒。估计一个月左右,就没事了。”

  同娟红用开水吞下去一粒后,果然平静多了。

  郭一清把剩下的药放到同娟红的包里,说:“记住,难受的时候吃。这场梦慢慢地就会过去的。”

  63 组织新解

  古景线的处分到期了,解除后进了市委常委班子。苗不居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先宣布了这个决定,然后才研究市十次党代会党代表产生办法及市十次党代会议程安排。也就是说,古景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常务副市长。

  官场中普遍认为古景线能继续前进,得益于他替组织背的两个处分,即春晴县孙洼煤矿矿难和龙峡县鸳鸯煤矿尾矿库溃坝让他挨了两个处分,当时何须大和苗不居都已经说明这是替组织受过,并承诺把一个市委常委的位置留给他。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古景线打电话,晚上请郭一清吃饭。这让郭一清吃惊不小。坦率地说,这多半年,两人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是冷战多于和平,全然没有了去年以前的那种无拘无束。官场上所谓的友谊实际上大都带着“利益”二字,利益的天平稍一倾斜,友谊瞬间就解体了。尽管如此,双方还都在维护着友谊的外壳。郭一清半正经半不正经地说:“刚当上常务副市长,就趁热打铁让我请客,这分明是敲竹杠嘛!”

  古景线把郭一清的反话真的理解成正说了,赶紧申辩道:“好像我就请不起客了?今天晚上,确实是我真心实意请你吃饭。但是,你不掏钱,我也不掏钱。这行了吧?”

  “那你得说清楚是谁请客,有什么事情?”

  “不会请你吃个饭比请联合国秘书长还难吧?事情都是在桌上说的,不吃饭怎么说?”

  郭一清听古景线的口气是执意要绑架自己,就说:“吃饭就吃饭。我办不了的事情就找常务副市长。”

  “这就对了,不要老是怀疑一切。鲁迅说:‘怀疑并不是缺点。总是疑,而并不下断语,这才是缺点。’你看人家刘邦,鸿门宴也照赴不误。拿出点勇气嘛,做第二个刘邦。”

  宴请的地点在虹一山庄。郭一清心里打了好多问号,因为他很少到虹一山庄吃饭,主要是为了避嫌。郭一清给韶云打了个电话,一查才知道订餐的人姓韩,郭一清马上想到了韩大屈。果不其然,郭一清赶到时,韩大屈正在门口迎接。更让郭一清惊讶的是,刘丽居然也在雅间里等。此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刘丽化了浓妆,穿了一身藏青色套裙,活像个三陪小姐。她递给郭一清一张名片,名片上的职务是京汉市二手汽车交易市场总经理。

  “我记得你到省电视台了。从记者转成了主持人,你有一期节目的开场白是,‘黄河水位线在不断下降,房价却在不断上涨。欢迎你收看‘房产在线’节目’,对不对?”

  “那是我在省电视台主持的最后一期节目。”

  “这么说你辞职了,从‘房产在线’转到了‘地产在线’?”

  “应该是吧!”

  “那得恭贺你,刘总经理。现在又杀回京汉市,是不是故土难舍啊?”郭一清有意探探刘丽的底细。

  刘丽巧笑倩兮,用双手把一头秀发往后拢了一下,说:“还不是混一口饭吃?像我一个弱女子,在外没有一个靠山,饿死在街头,都没有人看一眼。还是回到家乡心里踏实。”

  “你的二手汽车交易市场在什么地方?”

  “就在高速路口旁边,有二百亩地,已经平整完了,两层办公楼一盖就可以营业了。”

  郭一清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和韶云与隋渭涯发生冲突的地方就是。当时,他还以为那地方是什么企业的新园区,原来是刘丽的领地。郭一清想恶心一下刘丽,说:“泰戈尔说过:‘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你也算是飞过很多地方,都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次终于投身商海,开始攻城略地了。那块地可是宝地,占了天时地利,将来是要发大财的。”

  刘丽恬不知耻地说:“看郭主任多会说话,我们还没营业,你就送上这么大的祝福,要是将来……算了,不说了,生意人最忌讳的是不吉利的话。”

  郭一清一阵恶心。刘丽的市场还没有开张,就敢自诩为生意人,不笑呆那些商贾大亨才怪呢!不过,官场也是商场,刘丽游走于官场,如果不是以商场的法则来运作自己,绝对不可能走到今天的地步。郭一清很想知道一个问题,就问道:“你这个市场总投资是多少?少说也得上亿元吧?”

  刘丽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说:“前期先投资了个地,土地按公益用地。盖楼也就二百万元左右吧。”

  天哪!京汉市的商业用地少说也得一亩四百万元左右,就算偏僻一点的也在一亩一百万元以上,而公益用地一亩也就八万元,仅此一项,市财政至少损失四亿多元。即便按公益用地计算,她的二百亩地也得一千六百万元,把她卖一百次也值不了这么多钱。郭一清觉得刘丽这个女人真不简单,看来这个女人的潜能是巨大的。郭一清一扭头,发现韩大屈像个傻子似的在看着他们。

  郭一清的脑子里闪出一副交易的画面,这钱很有可能是韩大屈出的,或者是金财投资担保公司出的,而牵线人就是古景线。

  郭一清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古景线到了。雅间里的人都站起来迎接。同娟红陪着古景线进来了。让座后,同娟红走出了雅间。

  古景线找了个别人无法考证的理由说:“真不好意思,刚才有个会议结束晚了,让大家久等了。菜既然已上齐了,就开始吧。我先来介绍一下各位。这位是刘总经理,她是从省城漂过来的,正在京汉市搞一个二手汽车交易市场项目。”

  郭一清不想戳穿古景线的谎言,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刘丽很享受古景线的这种介绍,竟然很淡定地点了点头。

  “这位是韩老板,是咱们金财投资担保公司的股东之一。”

  郭一清想,古景线可真会表演,要不就是有健忘症,为了李江投资金财投资担保公司的事,他们四个人曾一起吃过饭,看过韩大屈的酒后表演,怎么能不认识呢?

  韩大屈倒是实在,说:“咱们跟郭主任一起吃过饭。”

  古景线惊讶地说:“啊?那我就不再介绍了。这几个都是金财投资担保公司的,将来也是要为刘总服务的。刘总的事业做大了,我们‘金财’才有更多的钱花啊!”

  郭一清把头转向刘丽,揶揄说:“刘总是‘金财’的大客户吧?那可要感谢‘金财’啊!”

  刘丽尽管心虚,但小嘴还是很甜的,说:“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是仰仗古市长和韩董的帮助才建起的这个市场,将来挣钱了,当然是要回报‘金财’的。”居然把市政府都荡开了。

  古景线觉得该自己发金声了,说:“来,开桌,先把酒喝了,等一会儿,刘总和韩董还有事情请郭主任帮忙。”

  “那就看刘总和韩董今晚的表现了。”郭一清边喝酒边说。

  酒场如战场,也是一场不见硝烟的厮杀。古景线是个穿线人物,当然不会多喝。郭一清不知道古景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想,不能让他给装进去了,但还是经不起刘丽和韩大屈及其他人的轮番轰炸。郭一清只好摆出领导的架势,拿出损招说:“你们这样都跟我喝,明显是不把古市长放在眼里,这叫目无上级领导。喝酒看工作,酒场表现不怎么样,工作也不会怎么样。再说,古市长刚进常委班子,你们连点祝贺的意思都没有吗?”

  郭一清的这一番鼓动,真的把在座的人都震住了。刘丽扭捏地端起了一小杯酒,要跟古景线碰。郭一清觉得很有必要导演一下了,说:“你这心也太不诚了,刚才你跟我碰都是用大杯,现在你跟古市长碰至少也得比我多一点吧,这是考验你是真心感谢古市长的帮助,还是假心假意地光表现在嘴上的问题。”

  刘丽没了退路,只好端起两大杯酒,碰了一下,一杯给古景线,一杯送到自己嘴边。郭一清瞅准机会,又在两个不太满的杯里滴了几滴,才让他们喝了。

  韩大屈也想效法刘丽,郭一清的狠劲上来了,说:“男女要有别啊!人家刘丽喝了一大杯,你至少得先喝一小杯,然后再跟古市长碰一大杯。你喝不喝这一小杯,可是考验你对古市长的忠诚度的问题。”

  韩大屈也没办法,只好先把郭一清递给自己的一小杯酒喝了,又跟古景线碰了一大杯。

  古景线的眼开始往外凸了,郭一清尽管也喝了很多酒,但反而这时候清醒了,自己感觉到很奇怪。剩下的金财投资担保公司的几个人都看傻了。郭一清给他们每人倒了一大杯酒和两小杯酒,给古景线倒了一小杯酒,说:“你们是脚踏两只船的人,因为你们既是‘金财’的人,也是财政局的人。作为下属,看到上司升职,能不高兴吗?如果不高兴,不想祝贺古市长升任常务副市长,你们可以不喝。”

  郭一清主要是怕把古景线喝出毛病,也是为了维护古景线的面子,先把那一小杯酒端给古景线,其他人都端起大杯子,站起来,象征性地跟古景线碰了一下,都捏着鼻子喝了。

  郭一清有一种胜利的快感,说:“看起来,大家还是有组织观念的,以后想提拔的时候多找古市长。”

  古景线哈哈大笑,说:“你理解得太正确了。什么是组织?组织就是一个人。我年轻的时候在县农科所工作,突然有一天,所长说,县里决定你下乡当副乡长,下午组织要找你谈话。我就在办公室等,还搬了五条长板凳,以为来不少人呢。结果三点钟的时候,所长领着一个人来了,说是县委组织部的李科长。李科长一进来就宣布文件,并提要求。临走时,我问其他人什么时候来。李科长说没有其他人了,他们忙,来不了,我代表组织了。后来,我就知道了,凡是有事找组织,就找一个人,而且是一把手或者是关键人物。就说咱们官场中人吧,有人说当官一是靠能力,二是靠运气,我说必须靠组织。自身努力,积极工作,善抓机遇,固然重要,但这是内因,起作用的是外因。如果组织不考虑,一把手不发话,即使是千里马,也会‘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只能落得像鲁迅说的‘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了。”

  郭一清回敬道:“鲁迅说:‘发思古之幽情,往往为了现在。’”

  古景线突然意识到说多了,因为郭一清也点得很清楚,自己能进常委班子也是苗不居说了算。他赶紧把火往郭一清身上引,说:“郭主任对‘组织’的理解恐怕更有深切的感受。”

  郭一清故意装作很晕的样子,对“金财”的人说:“你们听清楚了吧?对于‘金财’和财政局来说,组织就是古市长。”

  韩大屈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还要端起酒杯喝,郭一清怕他再像上次一样耍酒疯,难为服务员,就说:“服务员,你先出去一会儿,我们说一会儿话。”

  古景线好像坐不住了,长话短说道:“郭主任,今天韩董请客,主要是想让你给他和刘丽争取两个民调代表名额。你看虹一山庄的同经理就是民调代表,你看人家的生意做得多好!”

  郭一清知道古景线是在故意捣他的软肋,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俗话说名利不分家。古景线霸着全市人民的钱袋子,霸着刘丽这个美人,霸着有钱的老板,还要为美人和老板捞取政治资本,真是贪心不足。郭一清软抗道:“这个季度的名额已经用完了,再说要这个虚名有什么用啊?”

  古景线嘴歪了一下,说:“全市人民都知道,现在在企业界最吃香的就是民调代表了。这不仅是挡箭牌,也是敲门砖啊!将来刘总的市场和韩董的‘金财’有许多事情要办,我总不能凡事都去协调吧,该他们自己出面的他们自己出面。没有名额了,等到下一个季度也可以。”

  郭一清想这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就先期承诺说:“可以,就照‘组织’的意见办。”

  饭局结束时,郭一清故意让刘丽去扶古景线,好给他们俩创造一个同车回去的机会。自己则去扶韩大屈,怕他再生出是非。这时候,同娟红跑了出来送古景线。古景线心里不快道:“同经理也不给我们端个酒,真是不够意思。”

  同娟红赶紧打开了古景线的车门,说:“我主要是怕你喝多了,给你们做了肚丝汤,你们也不喝了?”

  “下次喝吧。”古景线一进车里,身子就紧贴到了后座背上。刘丽也坐到了后座上。

  郭一清把韩大屈扶到停车场后,交给金财投资担保公司的人,就又回到了山庄,他想休息一下。

  同娟红就在门口,递给郭一清一瓶冰镇可乐,说:“你今天表现不错。我们几个人在窗户外看你的表演,够得上市级水平。”

  郭一清骄傲地说:“我喝了不少酒,要不就发挥不出水平了。”

  “能吧,你。你刚开始跟他们喝的是酒兑水,服务员单独拿了一个壶,你都没发现?”

  “原来如此。”

  “那女的是谁?好像跟古市长关系不一般啊!”

  “回头再给你介绍。你今天的‘药’吃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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