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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沈二递给我那封信,我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崩溃过一会儿后,又觉得也还好了。
母亲对我的异样,我从很小时便隐约察觉出来了。她的利用,她的疏离,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般的热情……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也一直都不愿意深想。
但午夜梦回时,还是会有刀悬在脖子上的惶恐感。怕自己不够好,不够有价值,不够讨喜……最终被厌弃。
我战战兢兢苦心孤诣地维持着表面的乖巧活泼,直到母亲去世,我才慢慢意识到,就算再怎样努力,还是会失去。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砒霜的外面无论裹上多少层蜜糖,也还是砒霜。真相无论被怎样修饰过,也照样伤人。
…
…
去年父亲还同我说,我的母亲是十分爱我的。
那是我想,十分太满。
于我而言,三分便足够我喜不自胜了。
…
…
恨吗?
可是我分明记得,她闲时喜欢做糕点给我吃,有时会去学堂接我,当我被先皇召去宫中问话时,她也会在宫门处等我,她会教我,骂我,罚我,陪着我……
……我没有办法不爱她。
却也没有办法爱她。
…
…
我曾在魏都的街道上走了很久很久,浑浑噩噩的靠在皇宫边上,问自己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我只是觉得好冷,好冷好冷。
所以,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可以没有这样冷,或者不怕这样的冷。
…
…
封住自己情绪的刹那,我便想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如果想要阻止诺大一个国家的纷争,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镇压显然是行不通的。
而我也不想再借着沈家的光了。
这种情况下,组建自己的势力、广纳人才便成了最好的选择。诚然,这种事情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对我而言,也不算难事。
——在混乱的局面中,那些有能力的人不论是为了自保、为了施展抱负,抑或是其他原因,都会无法避免的崭露头角。
而既然人才们都自己站出来了,那我只需要收服了便是。
…
…
在魏泽问我“到底怎么了?”的时候,我竟然想要直接告诉他。
很奇怪,分明我封住自己情绪之前,最害怕的,便是告诉他。
…
…
我说过第二天回南国。
于是等到三更的锣声刚刚敲响,就抱着雪狮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城墙处碰到魏泽。
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等了我多久。
他问我:“你一个人走吗?”
我说,“对。”
他道:“你没有灵力,单是操控法则也应付不了所有事,我可以派个人保护你吗?”
我说,“不用的,我一个人便够了。”
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回应,眉目间窥不见丝毫被拒绝后的失望,笑吟吟问我:“那么以后,我可以用分身去探望自己的爱人吗?”
我静了静,道:“等你知道了我瞒着你的那件事之后,恐怕就不会想着来看我了。”
他没有接我说的话,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我想过拒绝的。
我害怕他得知真相后的失望。
也无法想象自己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失望。
但是最终,我看着他说,“可以。”
还是会抱着侥幸,去寄希望于那万中无一的可能性。
希望母亲做那些事都不是真的。
希望他能接受我的“假”
……就算连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
…
二月二日,我和雪狮抵达了南国与北魏的交界。
我便从这里向着京城一路走过去。
所有忤逆我、阻拦我、不听命于我的人,都被我杀死。
被我收服、向我投诚、听命于我的人越来越多,凡是我走过的地方,政权皆易主。
其它地方的势力见状也消停下来,投诚的投诚,联合的联合。
南国烧了半个多月的战火在这诡异的平静中稍有缓和。
终于,在战乱中惨死的人少了很多。
…
…
二月十九日,关闭了多日的南国都城的城门在我面前打开。
我知道,城门能这般顺利的敞开,不仅是因为我和我背后的势力,还有沈家的暗中相助和我的“赵”姓之故。
若此时我有情绪,指不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幸好,我没有。
我刚走进了城,就见一人带着身后一干人迎上来,跪在我面前,恭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怀中的雪狮呆了呆,下意识回头找他们口中的皇帝。
我也隔了两息,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一干朝臣,喊的“皇帝”是我。
我自然是没应。
五殿下还在回京的路上。既然他们这么渴望一个主心骨,那么等她到了京城,再喊一回便是。
…
…
等我将大部分事情安排好了,又找到当年赵珣身边的几个亲信和丫鬟将当年的真相问清楚之后,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那些都是假的了。
那天,我一个人来到赵珣的墓前站了好久。
那是我封住自己情绪的第二十三天,我感觉自己纹上的法则已经有一些松动了。
…
…
次日,五殿下回京后,我同她谈了几句话。
我问她,“殿下如若称了帝,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沉吟片刻:“有很多。身为女子,本宫一直被迫接受着某些不公平的对待。如若可以,本宫会重新改革科举制度,选拔女官上任。还会通过一系列法令改变女子的地位……”
她兴致上来了,便忍不住滔滔不绝说了许多,直到望见我自始至终波澜不惊的神情,才冷静下来止住话语,灿灿道:“抱歉,本宫失言了。”
我摇摇头,道:“殿下心是好的,但法律制定的轻了恐怕没人服从,而惩罚的重了,恐又会引发男子的不满。而大部分的姑娘们习惯了为奴为婢,或许根本没想过如男子那般活着。您的这番施为,大抵没有几人会积极响应。”
过于先进过于正确的行为,并不适合用在过于腐朽过于封建的现在。
五殿下哽住,皱眉问:“那您的意思是……”
“分清主次,循序渐进。先无声无息的渗透一些男女平等的思想罢。”我顿了顿,道:“殿下不要为了达到一个念头,便不顾其他影响更大更需要解决的事情,而造成更大的伤害,致使百姓白白的牺牲便好。
您最想做的事情很好,但不要最先做。登上了那个位置后,每时每刻想到的,都必须是`应该怎样’,而不是`想要怎样’。”
五殿下思索了很久,道:“我记下了。”
我说:“殿下可还有想问我的事情?”
她道:“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对吗?”
我回答:“但是我不愿意。”
千般万般适合,抵不过一句不愿意。
她隔了一会儿,认真道:“我此前一直锁在深宫中,没什么机会读书,也没有师傅引导。胸怀眼界是有些窄了,但是这些东西,我觉得经过努力都可以被改变。我确实不知道应当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帝王,但我会学着察纳雅言、咨诹善道,学着治国安天下,慢慢将南国变得国盛兵强物阜民安的。”
我问:“这算是承诺吗?”
她确认道:“这是承诺。”
我起身告辞,道:“那便祝殿下心想事成了。”
赵氏子息单薄,到了现在只剩五殿下、七殿下两位公主和一位远在蜀川的潘王。
只要我不插手,那么最后能够登基的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
…
最后的最后,我推开丞相府的大门,坐在空荡荡的府邸中,给我的心上人写一封诀别信。
提笔的时候,我脑海里纷繁杂乱的想了很多,最终竟不敢下笔。
这已是我封住自己情绪的第二十四天了,难怪会控制不住的产生“犹豫”和“不敢”的感情。
我就着夕阳晚霞,将信改了又改,最后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鸽来,打开鸟腹中的开关,将信放进去,又将开关关好。
“白鸽”扇了扇翅膀飞走了。
大概四五天之后,魏泽就能收到信了。
我低着头愣了很久,从随身空间中翻出糖来塞进嘴里含着,自说自话道:“没事的。”
没事的。
没事的。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那些感情从来都不是给我的,我能同他相处好些天,已经够了。
“……”
我回过神来时,雪狮正一脸担忧的贴到我面前看着我。
她问我:“阿奚,你还好吧?”
“还好。”我捏了捏她竖着的耳朵,将她抱起来,道:“我们回……”
四周寂静漆黑。
不是那个灯火通明的丞相府。
我才突然意识到,已经没有人在了。
魏泽曾问过我一句话——“若有一天,无人支持你认同你信赖你了呢?”
我当时的回答是,“曾喜爱亲近我的人改变观念了也没关系。只要我喜爱的人还长存于世,我便会尽量护着他们,也会尽量活着。”
到了如今,我仍不认为自己落到了这般境地。
我只是感觉到了很浓很重的失望和倦怠。说不清是为什么。
可能是最近这二十几天没日没夜的忙碌所致罢。
我沐浴后裹着被子躺好,闭眼前,雪狮团成一团卧在床边陪着我,耳朵软软耸拉着,跟我说:“阿奚,晚安。”
…
…
我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的时候浑身都使不上劲,又过了片刻才慢吞吞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然后,看到一人坐在案前侧对着我,手中拿着张纸正细细读着。
那张纸……好像是我才写给魏泽的信。
那个人……好像是……
我脑袋嗡嗡作响,愣怔着望了他片刻,酝酿半晌猛地坐起来,刚要跑便忍不住“嘶”了一声。
魏泽两步走上前来掀开床幔,紧张地问我:“怎么了?”
我沉默片刻,道:“腿抽筋了……”
“……”
我本来以为魏泽知道我的性别、我的壳子都是服用丹药造成的假象之后,就该后悔认识我了。
可是他并没有跟我提那些,将信搁在一边,然后倾身轻轻给我揉了揉腿,问:“是这里疼吗?”
我:“不用……”
他重复:“是这里吗?”
我说,是。
他便附上木灵力轻轻给我揉腿。
我问他为什么来。
他望着我的眼睛说:“我来找我的爱人。”
我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挤出变调的声音:“那我们……”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说:“我都知道了。阿奚,我们不分开。”
我们不分开。
我们不分开。
我们不分开。
我将这句话读了又读,读得满面泪痕,使劲抱住他说:“好。我们不分开。”
我抱了他很久,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哭的多么没出息。于是硬着头皮找补道:“我才没哭,是、是腿太疼了……”
正绞尽脑汁编着,突的听见耳边一声憋不住的轻笑。
魏泽边笑边附和道:“嗯,是腿太疼了。”
眼前魏泽不过是瞒着天道捏造出来的一抹分身幻影。
眼前的阿奚亦是靠着丹药堆砌出来的一个性别掺假的“怪物”。
都是假象。
什么是真的呢?
——只有爱是真的。
爱是真的。那么,什么都可以是真的。
…
…
魏泽问我,之后想做什么。
我说,先去一趟药王谷吧,去找我父亲,将我和他之间的所有顾虑所有隔阂所有感情都说清楚。
之后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带人在南国和北魏之间挖一条运河,开一条商路。让两方的民生变得更好一些。
还要陪雪狮回一趟极北之地。
如果得空,就去西楚叶城找阿辞……
至于性别的事情……其实往简单说也不难办,世界的发展全靠着天道的正常运行来维系。而我们身体内里,应当也有一套完整的规则,来维持生命活动。
只要我将有关性别的规则参悟出来,并且修正。或许就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仔细听完,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温声说:“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他说:“阿奚,你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也都喜欢。你说的那些事,我能陪你一起做的,就会陪你一起。
虽然我暂时只能用一具分身,但等将来魏茨有了能力,或许我可以放下政务真正的陪你一起走过你想走的路。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犯错和成功。我们谁都不要放弃。”
我笑着亲他,应道:“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