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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安歌上了马车,出了王府,刚驶二三里地,那宫里就派出一名内侍,来王府宣圣旨。玉瓒闻听父皇下旨,不知是何事,心里也不禁疑惑。那宣旨内侍见了玉瓒,却是满面春风地笑:“王爷,您的喜事到了。”玉瓒知道这宣旨内侍是父皇身边的侍从李公公,因有些熟悉,就笑问:“不知喜从何来?”一面说,一面请李公公里头就坐。
此时,玉瓒方才明白,原来这是一道婚旨,父皇欲将宰相姚璟之女,许配于他。玉瓒对此女只有些模糊的印象,况自己根本无心婚姻之事,送完了李公公,玉瓒坐下想了一想,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他沉吟片刻,出了屋子,来到长廊下。听着廊下叮叮咚咚的声音,玉瓒才发觉天果然落雨了。雨点不大,但敲打在廊下的花盆上,也能发出悦耳的声响。这个时辰,安歌已经回到东宫了吧?只不知,她若从知悉姚灵雨被指给了他,心里是何想法?想起他,玉瓒的面容不禁又浮出一丝微笑。
这初夏时节的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安歌到了东宫门前,雨却又停了。已然黄昏时分,天色却异乎寻常地大亮。乍一抬头,便能看见空中架起了一座七彩的长虹。安歌下了马车,轻嗅了嗅新鲜的空气。不过轻走了几步,就见玉瑾一个人提着个灯笼,立在宫门前遥遥等着她了。
安歌遂走上前去,对玉瑾行礼。玉瑾就笑:“不必了。你按期返回,我的心便安逸了。”安歌听了这话,就也笑:“燕王也担心太子殿下久等,所以提前叫我回来了。”玉瑾点头道:“他知道我必然挂念你。”安歌便转过话题,看着玉瑾手里的红灯笼:“太子殿下,这天也停了雨,天也亮着,为何您手里要提一盏灯笼?”
“安歌。方才落雨时,天色暗黑,我担心这雨会越下越大,心里还只想乘车前去接你的,只是有事羁绊住了。处理完了事,我就提着灯笼,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却不想天又亮了。不过,因为心系你的缘故,却也忘了不伦不类。旁人要笑,就由他笑去吧!”玉瑾说完,便朝着安歌微微一笑。
这一刻,安歌的心里真的感动。待进入书房,玉瑾看着挂在架子上的灯笼道:“虽现在雨停了,但现在是黄梅时节,你走时,且将这‘气死风’带走。”安歌抿唇,笑着问:“莫非这灯笼的名字,就叫作‘气死风’?”玉瑾更是正色:“不错。我们永夜人,制作的灯笼一向有名,这下了雨,提着灯笼照明,这灯笼里的火,总是不灭的,因此叫‘气死风’。”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安歌又问玉瑾,“天色还未晚,想我回房,也不一定用得着灯笼照明。今日太子殿下可还想听我抚琴?”玉瑾淡淡摇了摇头,体恤道:“今天你定疲累不堪,我哪里会要你抚琴,损你元气?”安歌不明白了:“太子殿下留我,那是为了什么?”玉瑾便试探道:“安歌,你在燕王府,就没有听说什么?”
玉瑾看着懵懂的安歌,心里度算了算。想那个时候,安歌已经离了燕王府。因此,玉瑾便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方才听说,宫里内侍去了燕王府宣旨,我父皇要将姚璟宰相的女儿,许配于他!”玉瑾意犹未尽道,“想那位姚姑娘和我二弟也是般配!”
安歌一听,心里当真一惊!永夜帝竟将姚灵雨指婚给了玉瓒?她固然惊讶,但又觉得此事与己也无什么干系。惊讶之余,她诧异的是自己紧张的态度!“怎么了?”看出安歌面色煞白,玉瑾追问。“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但也替我表哥高兴。”安歌竭力使自己镇定。“是呀,不想姚姑娘却对我二弟青眼有加!”玉瑾正愁寻不着法子劝退母后的心意呢,岂料对方根本待自己无意。
“是呀,这当真极好。”安歌强颜欢笑地附和,却是将头低了又低。“那位姚姑娘,那一日万花大宴,我也是见过她的,不但长得美貌,而且为人谦和。”“嗯。待明日上朝了,我见了他,前去祝贺一番。”玉瑾也颔首。
安歌心里黯然,她抚了下额头,轻轻站了起来,对着玉瑾道:“我先告退了。”玉瑾看着她的面色,沉吟了一会,就道:“你吃了晚膳后,便早些休息。”说罢,玉瑾也站了起来,就着帘幕,向外看了一看,又道:“明朝你醒来后,我着人送你几瓶上好的荼蘼酒。”
“荼蘼也能做酒?”“是呀。这到了夏天,东宫各处的阶下便就落蕊一片。宫人们往往只将它们扫了丢弃到河里,随水流飘出去。我见了,心里却是不舍,想着这玫瑰牡丹能酿酒,为何荼蘼不能?因此不甘心,遂就潜心研究。好在,到底给我研制出来了。明日开封时,我送你几瓶。”
安歌强颜问道:“那么这酒味道如何?玉瑾就笑:“虽闻着清香,但喝下肚,却是浓烈。若喝多了,极容易醉,只能作小杯饮。”
安歌知是玉瑾好意,不便拒绝,遂将灯笼提在手心,致谢后,出了书房。穿过一道高大的影壁,再走上一段甬路,她便到了自己的住处,而后轻轻推开门,将灯笼挂在门前,卷起帘幕,搬了凳子,痴痴地坐在门前,看着院前栽种的那棵高大的海棠树。
海棠花早就落尽,彼时那树上已然结了好些青涩的小果。方才经了雨,这树下就多了好些吹落的果子。安歌见了,心里只是惆怅。
她的心里,只是一遍一遍地想起玉瑾的话:玉瓒定下亲事了。想以后再回燕王府,见的除了玉瓒,还有姚灵雨王妃。玉瓒成他的亲,就算姚灵雨不嫁他,也会有旁人。只是,为何自己心里这般难受?
暮霭升起,天色已暗黑,可安歌还是无精打采。她院子前儿,彼时正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经过,见安歌呆呆站在那里,就停下步子笑:“云姑娘,天黑了,你不掌灯,却挂了个灯笼,莫非太子殿下还要召你去抚琴?”安歌即刻回神,与嬷嬷笑道:“今日不去了,因眼睛酸涩,所以我着意往远处眺望一会。”
安歌遂取下灯笼,将烛火扑尽,转身回屋里,喝了几口茶,却是无心用饭。夜里,她躺在榻上,带着深沉的迷惑渐次睡去。三更时分,安歌做了一个梦。她看见自己立在一方峭壁的边沿上,只要稍有不慎,步子一滑,就将坠入深谷。
“安歌,伸出手来,我就在你身后……”她闻听一惊,赶紧回了头。身后所立之人,果然是玉瓒。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向他伸出了手。玉瓒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但却狰狞一笑,顺势将她往前一推。猝不及防,顷刻之间,她便落入万丈深渊。
“啊……”安歌惊叫一声,掀开薄被,坐在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