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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胥见她心神大乱, 知道自己的猛药起了效果。
林菁跟她的父亲一样, 是天生的强者, 他们很自信, 有自己的判断力, 很难随波逐流。好在林菁年纪还小, 就算再如何聪慧, 一提到她所不了解的地方,难免会失了准头。所以韦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没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直接将话语权抢了过来,掌握了谈话的节奏。
可接下来, 就不能这样强硬了, 不然会引起反弹。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捡起了那把短刀, 放在林菁手上。
她的手冰凉, 似乎连血液都被冻住了。
“你生在开德十一年九月下旬, 那时候你父亲奉命东征百济, 战事到了紧要关头, 整整过了一个月, 家书才传到军营。他高兴极了,为了庆祝你的降生,买了三大车好酒, 要所有人都跟着他庆祝。那天跟今天一样, 也下着细碎的小雪,是百济的第一场雪,军营外一片白茫茫,草地荒芜,植物都枯死了。可就在那天,他在军营外发现一株被埋在雪下的小花,他把花挖了回来,放在主帐里精心照料。他对人说,这是个好兆头,以后,他的女儿要像这花一样,天压不垮,雪冻不坏,留存天地芳香,予人以希望。所以为你取名为‘菁’,而你的小字,叫芳雪。”
林菁眼尾发红,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有这样的来历。
拳拳父爱,已刻在她名中。
“为了见到刚出生的女儿,他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把胜利当做最好的礼物献给你,他知道自己已无可封赏,便想为你求一个郡主的爵位。林菁,你本来……不,你生来就是公主,你站在父亲的荣耀上,任何一个公主都比不上你。”
“结束百济之战,大军回到长安,已是开德十二年二月,那时候,你已有四个多月大,早过了满月,也办不了百日,可他太喜欢你,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骄傲,硬是随便找了个名堂大摆筵席,整个朱雀大街被他用绢花装点成盛放似锦的春景,美酒注入水缸,放在林府门前,谁都能饮上一杯女儿红。他被御史指着鼻子骂,说他好大喜功,不顾百姓生计,他却笑道,自己出生入死赚来的钱,不给女儿花,还要给谁花去?”
“我当时还见过你一面,小小的女孩儿,包在大红的襁褓中,你母亲不假侍女之手,一直抱着你轻声低语,她是一个那样温和的……”
“不要说了!”
“我知道你也想为他们报仇,可你走错方向了。你想往上爬,想查出事情的真相,可你想过没有,到那时候,你身边已有无数追随者,你像你父亲一样德高望重,你的属下在军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你找到了自己的仇人,还能放手一搏吗?你还有勇气吗?”韦胥知道林菁已快到极限,他话头一转,温声道,“好了,我知道你今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一时无法做出判断,我也不可能在你还未加入我们的情况下,告诉你全盘计划和组织情况,你大可以考虑几日,我的底线,不求你加入,但求你不要干涉我们的事,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会帮你,毕竟你是林元帅的女儿,如果能看到他的后人在战场大放异彩,我们亦老怀甚慰。”
林菁失魂落魄地出了林府。
门口裴景行的马车已经不在了,他被灌醉后,想必已经被接回了大营。
韦府的门房递给她一把伞,她拒绝了。韦府的一切都让她害怕。
外面已是深夜,林菁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零星灯火下,雪泛着晶莹的光,她每走一步都很小心,怕真的踩到了雪下可能埋着的草。
心要有多柔软,才会注意到这些?
她的脸又湿又凉,不知什么时候流的泪,挂了满脸泪痕。
雪越下越大,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最后终于累了,随便找了一处墙根坐下来,却没想到屋子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然后她便听见有女人小声地哄着,温柔地哼唱起了歌谣。
明明是陌生的曲调,明明是陌生的江南方言,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却听得泪流不止。
“我也有阿娘阿耶疼过……我也想……”
也想被温柔的对待,在难过的时候,有人也为她唱一支这样的歌。
她想家,想阿兄,想姑姑……想阿娘想阿耶,哪怕他们只是两个冰冷的牌位,也证明她曾拥有过。
只是不记得了。
只是她不争气,不记得了。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浑然感觉不到冷,甚至在对亲人的想念之中,还感觉到了温暖。
直到她感觉雪不再往脖子里灌,面前出现了一双皮靴。
霍九披着一件黑貂大氅,手里举着一把油纸伞,垂眸看着她。
“真没想到,如果我不来,明早的甘州城,大概会迎来一具冻死的女尸。”
林菁看到他的一瞬间,又想立起铠甲,甚至还想对他冷嘲热讽一番,方显得她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女中豪杰”。
可当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扯住了霍九的衣领,想做点什么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溃千里。
那是一种渴望。
她低低地问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一个潜在的优质情报买主和卖主,如果真的死在沙场,我会为你敬一杯酒,但如果是平白无故冻死,我会觉得自己眼瞎。”他说得冷静而客观。
林菁笑了笑,她放下他的衣领,转而伸出手。
“对不起,腿冻僵了,烦劳你背我一程吧,以后,我会用情报来偿还的。”
霍九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算了算她从韦府出来到现在的时间,这腿能走路才是奇怪,于是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又把伞交给她,转身蹲了下来。
“上来。”
她的腿动一动就如针扎,咬着牙伏在霍九背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霍九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仿佛很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动作,他道:“你还真是不客气……丑话说在前面,我再怎么喜欢做生意,也不会伺候买主,你是第一个,记住,你欠我的大了。”
“唔。”她闷闷地道。
霍九知道她冻得太久,怕真出什么问题,立刻跃上屋顶,轻得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向着一处疾奔而去。
可没想到,这位他极其重视的“潜在优质买主”非常不知足。
她在他身后轻声问道:“霍九,你会唱歌吗?”
“……会。”
“那你……能不能为我唱一支歌?什么歌都好,我花钱买,你出价。”
林菁等了很久,等到她以为霍九已经拒绝她的时候,他低声唱起了歌。
她瞪大了眼睛,这首歌,跟刚才那个女人唱的一模一样,像江南水乡一般婉转优美,他竟然也会?
她还想深挖下去,可脑子越来越昏沉。
这首歌用男子低沉的声音唱来,更觉柔肠百转,像是在低低诉说一个古老的传说……她伏在他温厚的脊背上,身上盖着暖和的动物皮毛,穿梭在雪夜下的甘州城上,像是被梦托起的公主。
渐渐什么都不去想,沉沉睡去。
导致她没听见,霍九在唱完这支歌后的轻声低喃。
“阿娘,原来我还没忘……”
霍九当然不可能把林菁带回他在甘州的老巢,而是找了一个客栈,多花了点钱,叫老板娘出来给林菁脱去了湿冷的衣服,用热帕子擦了擦身体,然后随便找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上,直接塞进几层被子里捂着。
他自己则叫了一壶热茶,在灯下优哉游哉地看起书来。
林菁在里面一阵子冒冷汗,一阵子冒热汗,刚开始还打摆子,后来便不住地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哑着嗓子喊水。
霍九大概是真的没伺候过人,拎着壶就往嘴里灌,最后把林菁灌得本能往后缩,才罢手,又叫老板娘继续上热茶。
这回林菁不捂被子了,她仍是半昏迷的状态,嘴里说着胡话,又是不停出汗,再喊着喝水……
拎壶灌。
被霍九这么野蛮的照顾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林菁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动。
她坐在霍九对面,发现对方一夜未睡竟也没染上黑眼圈,仍是目光清明,蓝眼眸像是不悲不喜的野兽,没什么能撼动他。
令人羡慕的坚韧。
“昨天幸亏有你,可惜我现在情报不多,以后再补偿给你如何?”
霍九放下书卷,挑眉道:“看来你是不想告诉昨晚发生了什么——你和裴景行两人一起进了韦府,最后只出来一个裴景行,直到深夜,你一个人丢了魂儿似的在甘州城里游走,如果不是我监视韦府的人发现了异常向我汇报,你会像一个乞儿一样,冻死在甘州街头。”
林菁按着眉角,无奈地道:“韦府发生的事……现在的确不能告诉你。”
霍九突然笑了,“那不如我来告诉你,韦胥跟你摊牌了吧?他是不是告诉你,他谋反的真相是为了你父亲?他是不是还告诉你,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亲者痛仇者快’,除了他们那群老家伙,整个大昭都是你的敌人?”
林菁放下手,震惊地看着他。
她的样子好像一只傻鹌鹑,霍九收了笑容,从旁边的食盒里取出一碗粥放到她面前。
“你玩不过那只老狐狸,让我想想看,能把你打击得那样厉害的,一定还不止这些,他一定提到了你父亲的往事,哪儿痛就往哪儿捅刀子,你的软肋那样明显,迟早要被人这样利用,早一点遇到也不算坏事,前提是遇到了我。”他的蓝眼眸闪着精光,像是雪原狼在逼近猎物,“不要想蒙混过关,林菁,救命之恩,你该怎么报答?”
林菁噎得简直喝不下粥了。
她没时间再去计较其他,又要专心起来算计,想方设法地对付眼前狡诈的男人。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很默契地没有提到那支歌。
那支温暖了整个雪夜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