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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聿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股“勇者无畏”的气势, 然而他却不知,自己在何时, 纵容她到, 可以爬到他身上甩脸色了。
上次醉酒以后,她对他一直不假辞色,浑然一副“民不畏死, 奈何以死惧之”的气概, 只要把头颅拴在裤腰带上,凭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就算是诛九族都没在怕的, 是这样?
可他哪里舍得真的对她做什么, 他的心, 她好像一点都不明白。
“朕问你, 今日绯衣歇在了含元殿, 朕临幸了她,于你而言,就真只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 朕必须接受你的安排?”
他脸色极冷, 阴郁, 甚至有股偏执味道。
岳弯弯将自己训练了这么久, 终于, 能在面对他时坦然无惧, 嘴里哼了哼, 将脸扭到了别处。
“陛下说哪里的话,一直以来不都是你在安排吗?我也糊里糊涂当了这么久的皇后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要想不被骂, 还被青史留名,就得把这个位置让出来,能者居之,否则,就算我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只是你养的猫猫狗狗,没事了摸两下哄两下的,没意思。”
元聿从这个视线角度,只能看到她倔强的背影,和浓密的鸦发里头,隐隐露出了半截玉雪脖颈。
他知她在恼他,这几件事就算他错了,可是,难道就错到离谱,让她一直耿耿于怀揪着不放,还把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安排到含元殿气得他几欲吐血?
袖中之手,也攥得指甲陷入了肉中,传来凌厉的疼痛。
“皇陵失修,一直是朕的心腹之病,岳弯弯,你不知当初朕在诏书中,就是因为仁孝二字,才能将你册为皇后,而堵住百官悠悠之口。朕若做得两面三刀,诏令而夕改,如何能服众。”
她不听,依旧堵着耳朵,嫌他碍事,扰她清梦。
元聿垂目,掌心握着那枚玉符,一动不动。
她还不懂,她为人言所挟持,其实那些人言大多是冲着他而来的,他在这个位置上,才是最受裹挟和威逼之人。很多言辞,尖刻到他不欲让她听到半分,因此,他自作主张,擅自隐瞒下来。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确实做错了。
她不是相里玉,自以为好的看顾,有时,于她而言只是囚笼,虽遮蔽了外间风雨,却也让她,再也出不去。
如果不是稚燕送的那个女子突然闯到含元殿里来,告诉他是皇后的安排,他又惊又怒,还不知,岳弯弯在他心底竟有了如此之重的分量,重到,真是,半点都不愿接纳别的女人。
先帝在世之时,后宫争斗,流血牺牲无数,致使他的母亲、母妃,还有异母的待他最好的兄长全部罹难,他从小躲在最阴暗的夹缝之中,旁观着无数之人为了争宠夺利前仆后继。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念,将来,他只想要一个妻子。
无论是作为秦王,还是作为太子、甚至是帝王。
如果不能保护心爱的女人,让她为了后宫倾轧而受到伤害甚至香消玉殒,是帝王的失察和薄幸。
“弯弯,初四以后,朕要设猎南山,届时五陵子弟无不前来。朕原本也是想,趁此良时,与你同游南山,你可愿往?”
岳弯弯微微吃惊,似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过这打算?
确实,自打她入宫以来,总为了这个规矩那个体统,而不得不拘了自己性子,有时候深深感觉到,当皇后还不如她在南明城每天挑粪灌园来得自在。大约也是因为太久闷在这片宫闱之中,而没有出去吧。
妆成似乎提过,南山是皇家御园,天然的狩猎场地,每年帝王家都有春狩和秋狩,一旦开场便是宏大无边的场面,除了围猎之外,南山脚下还有一带天然的空旷之地,被清出了一片马球场。那些贵女王孙,无不以击鞠为乐。
这个岳弯弯知道,崔绫第一次设法让元聿记得她,用的就是下场和他打马球的手段。
崔小娘子在球场之上手写月杖呼啸往来的风姿,大概也是极其迷人的吧,若是一睹美人马上风姿,想忘记都难。那元聿必定也记得了!
哼。
元聿不知她怎么又哼了声,像是不满,只是到底也没拒绝,袖中的手顿时也随之一松。
不知过了多久,岳弯弯睡意又起,只是身后似无动静,她偷偷嘟囔了一声,乜着眼光去瞟,却见他还站在身旁,像根木头杆子似的,不禁也微微懊恼和烦躁。
不曾想,他却突然又掀开了她的锦被一角,背后突然感到一阵暖烘烘的,似一方温热的胸膛贴了过来。
岳弯弯瞪大了眼珠——还能这般无耻吗?
要说以前也就罢了,她都坦言对他无爱了,他居然还敢这么放肆?
她挣扎了起来,要将他甩出去,谁知越挣扎,他缠得越紧,堂堂陛下,脸都豁出去不要了,顺手将衾被盖到了身后。
岳弯弯被他扯到了怀中,被他一双铁臂箍着连喘气儿都已是艰难,更加别提要把他一脚蹬下去了,她炸毛了起来,“臭不要脸的!下去!谁让你爬上来的!”
她一点不乐意伺候一个没良心的男人,连被他抱着都浑身打哆嗦。
“弯弯……”
他将身前倾,炙热的带了一丝干燥的唇,抵在她的耳后,沿着她的雪肤,一路吻到她的秀颈。
被他所吻过之处,无处不是鸡皮疙瘩直冒。她轻轻哆嗦着,口中却没少嫌弃他。
“弯弯,我病了。”
他突然说道,嗓音之中掺杂了浓浓的鼻音。
因为和她赌气,这数日以来,这风寒屡屡都是,将要好了,却又因为夜不能寐胡思乱想发作了起来。从小就是这么个碍事的身体,只要不病了,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一旦病了,就很难好起来,反反复复多次了,看来甘露殿的人也不机灵,竟不知道趁着机会在她这儿敲边鼓,让她了解了,再心疼一下。
暗处,似犹犹豫豫地伸过来一只手,贴在了他的额上。
元聿屏住了呼吸,身体也似凝成了一方礁石。
但很快,暗处又传来她鄙夷的嗓音,带了几分怒意:“什么病?我看你好得很。”
元聿抱着她不肯放,嘴唇再度朝着她的耳垂贴了过去,晓得她那处最为敏感,果然,她又激灵了一下。他的薄唇轻翘了起来,“没骗你。”
是真的病了,可惜郑保这厮,在这事上居然不肯多嘴了,皇后又和他闹脾气,到现在都还不知。
岳弯弯气恼道:“你病了还非要和我挤一块儿困觉?生怕我活得比你长是不是!”
元聿不动颜色地道:“是的。”
“我若死了,怎能不带着弯弯殉葬。”
“……”
原来当皇后还有性命之忧?岳弯弯哆嗦了下,愈发感觉到这位子真是不好坐。
当然,岳弯弯听过,可以不殉葬的,要么是李太妃这般疯了的,要么是先帝过于宠爱,甚至不忍下带到地下去,如崔太妃这样的,至于剩下的……那就是有子的妃嫔,可以随王就藩,不必身殉大行皇帝。
元聿他这难道是……
无耻!
见她身子似在发抖,元聿失笑了一下,手掌贴住了她柔软滑腻的脸蛋,感受到她的惊恐和挣扎了,于心不忍,终于不闹了:“傻弯弯,皇后不殉葬是祖制,就算是朕真的……”
“闭嘴,睡觉吧你!”
她将身一扭,彻底地背过了他,再也不理一下。
元聿在身后,幽幽地叹了声。
就算是真的他先走一步,他也不舍得她随他一道离去。
通常情况下,皇后都活得比皇帝长久,他也只是希望真到了那一步,她有子可依,不会受到那些大臣的欺负罢了。
连着数日没能睡一个安心觉的陛下,就这般睡了过去,深深嗅着她肌肤之间传来的阵阵体香,混着一股若隐若无的清甜奶味儿,便很是心安。
他的臂膀不敢收得太紧,怕不留神捏碎了她,只慢慢地合拢了一些,再搂住她恢复得极好,又变得窈窕纤细、不盈一握的纤腰,整个身心,似都朝着夜色沉沦了进去。
不片刻,岳弯弯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细鼾。
她惊呆了,怎么他把她搅和得不得好眠,回头竟然自己睡着了?
实在是气极,忍不住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下力气要拧他。
然而只拧了一下,到底还是松了手。
也不晓得含元殿的美人被怎么样了,人是她弄进来的,应该她来安排。然而元聿他不接受。岳弯弯胡思乱想了一阵儿,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长,直至窗外天色明媚,方才苏醒。
然而这一醒不要紧,却意外发觉自己居然不能动了。
她惊疑不定,试着扭了几下,这才发觉,自己可怜的一把腰肢居然让一个大胆狂徒给搂着。她一回身,一扭头,结果撞见的正是陛下那近在方寸之间的俊脸。
她吓得差点鲤鱼打挺,还特意看了看天色,万分疑惑,太阳它倒也没有打西边出来啊。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到美男困觉的图景。
爱看美男子的这种癖好,哪个女孩儿没有呢?
一把淡金色的阳光,在他修长的睫羽之间,犹如碎玉湖光般曜跃,衬得两旁皮肤愈加白皙光滑,犹若瓷玉,长眉高鼻,薄唇如画。凤眸不睁开还好了,一睁开,就差把人心髓都吸去!
要不是这只画皮鬼长得过于美貌,当初在苍鹿雪南山的时候,她也不会一时脑热就要了他。
元聿睡觉是不挑姿势的,睡着了以后,谁又还记得那些体统尊仪?他长姿侧卧着,单臂撑着一侧头,另一臂还锁着她腰。不过因为他不是醒的,岳弯弯用了点巧劲儿,便轻易脱身了。
唔,真个要命的美貌。
岳弯弯在心里默默地感慨了一番。
只是元聿这几日确实有些倦怠,如他所言,好像病了一场。
容颜比先前更为白皙,眼底似也有些青灰之色,昨日除夕晚宴上还看不分明,好像涂抹了一层轻粉给遮盖过去了,后来回宫之后把粉卸了,便露出了憔悴神色。
这么一想,岳弯弯觉得,昨夜里他定有八成,是因为体力不济,行不了事了,才佯作生气,跑到她宫里来耍流氓。绯衣那种绝色女子,睡一晚还可以继续没名没分,对男人而言,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吧。
这个男人还对她装什么清纯和忠贞不二呢,一副委屈脸,像是人欠了他一个国库似的。
反正,她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