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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面面相顾, 一头雾水,他们怔怔地望向村长, 希望这事儿村长出面有个说法。
老村长的花白胡子让料峭的春风刮得愈显稀松, 他定定地看着跪在岳弯弯跟前的数十玄甲武士,为首之人,腰金镶玉宝刀, 兜鍪上錾金虎纹, 镶宝络红缨,气度朗朗, 绝非池中之辈, 老村长愕然地盯着冒开疆:“你们……是什么人?”
冒开疆从地面利落地起身, 一挥手, 身后整饬有序的武士齐刷刷站起, 铠甲衣料相磨, 绝无第二种声音,这一切也使人既震惊又畏惧,尤其余氏, 她几乎不敢相信, 岳弯弯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戏班子。
冒开疆直腰间解开虎符和兵印, 一掌托起, 朗声道:“在下, 柱国武威衙卫大将, 镇北巡抚司统帅, 冒开疆。陛下手谕在此。”
身后,有人托上圣旨,疾步而来。
“啊?”
“圣旨?”
南明这偏远小地方, 几乎不曾得到过圣眷, 岳家村的人更是从没见过圣旨。
他们一个个眼如铜铃,惊呆了。
老村长更是甚至颤若筛糠,一动不敢再动。
“大将军,陛下圣旨,这是为了……”
冒开疆虎目炯炯,犹如岩下之电,环顾周遭,双目横扫,众皆垂目,莫敢有语,这将军身怀杀伐重威之势,更兼血气,仿佛方从战场浴血而归,他这身气魄,是绝无可能冒充的。不知不觉,他们已然相信了几分。
可就算相信,他们也还是不敢想,柱国大将军救下岳弯弯,竟是为了……
等等,大将军方才对岳弯弯行了大礼,唤的是什么?
皇……后?
“圣旨在,尔等还不跪接?”冒开疆身后,一人冷声喝道。
岳家村的村民纷纷丢盔弃甲,愣愣地跪拜。
冒开疆展开圣谕。
“自先帝大行,朕不以度德量力,即位大赦于天下。朕已无德,然无能尽孝,躬自悔悼,今凤位空悬,朕意欲立后,建极万方。南明岳氏有女,器识柔顺,懿明恭淑,与朕有相救之恩,昔无岳氏,今则无朕。朕感怀岳氏厚德,乃册岳氏为后,皇后之尊母仪天下,必与朕共承宗庙,抚佑万民。”
一大长串的册封词,岳弯弯是一个也没听懂。一直到现在,她整个人还晕晕乎乎,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何事,孩儿虽然暂时保住了,自己也不会死了,可是这位自称大将军的人,在说着什么呢?
就连她脚下踩着的这块地,她都感觉,不那么真实。
与她一同反应激烈的,还是余氏,余氏也一屁股摔坐在地,怔愣地盯着冒开疆手中的圣旨。
冒开疆宣读完毕,老村长险些便背过了气去,他纳罕不已,指着岳弯弯道:“陛下,是册封岳弯弯为皇后?”
冒开疆颔首,“然。”
说罢,他举起圣旨,胸腔一震,声音朗朗:“南明府衙,连同岳家村村民,草菅人命,谋害皇嗣,罪大恶极,冒开疆即刻奏请陛下,立行裁决!”
此言一出,自知升迁无望,且儿子也不可能顶替自己的老村长,两眼翻白,这就已当场晕厥。
众村民亦面如土色,双股战战,纷纷爬到岳弯弯勉强请求宽恕,求皇后娘娘宽恕,岳弯弯退后了一步,差点让人捉住了脚踝,她身后一名武士提剑而来,拔剑出鞘,谁人若敢染指皇后,必将斩手。
他们缩着臂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冒开疆亦过来请示,岳弯弯声音发颤,“我……我不知道,按照律法怎样,你们就怎样……”
“好。”冒开疆点头,“娘娘,鸾车已至,还请娘娘登车。”
在若干武士身后,正静静停着一辆轩敞华丽,四面垂纱束锦的马车,岳弯弯望着那车,还是觉得不真实,她微微咬牙:“我……我能不能问一句……”
“娘娘但问无妨。”
岳弯弯垂眸,慢慢地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符,那玉通体盈润有光,刻字有“聿”,冒开疆变了脸色,极其肃穆敬畏,岳弯弯浑然不觉,将那块玉拿给冒开疆看:“我只有这个,你们是说,给我这块玉的是陛下吗?”
见玉符如见陛下,冒开疆本该立即跪拜,但见皇后娘娘面貌娇稚,问这话也是娇憨纯真,一脸困惑,实在可爱至极,便忍不住,面色缓和,低低回道:“娘娘不知陛下名讳吗?当今国姓为元,陛下他就单名一个聿字。”
岳弯弯手心一颤,美玉差点便脱手摔落,她樱唇微翕,发出愣愣的“啊”地一声。
她记得,记一次见元聿,是在一片犹若魑魅艳鬼出行的红绡深帐中,她晕迷不醒,她救了他,此后七夜,夜夜春宵,想起便让人面红耳赤。他也始终没说过,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去过西域三十六国那么多地方,她猜到他是个来头不小的大贵人,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将他往那处想,往天子那处想。
直至此刻,她几乎还是不敢相信,岳弯弯瞪大了杏眸,呼吸变得急促:“他是不是……眼睛是蓝色的?你们不要骗我……”
冒开疆微笑:“陛下身怀羽蓝血脉,天生异瞳,确为蓝色。”
啊……这下,可能是确凿无疑了,岳弯弯紧张得胸口仿佛揣了只兔子。
他是陛下,那他刚刚……他要册封自己当皇后?是皇后?不是妃嫔,是正妻,皇后!岳弯弯呆若木鸡。
冒开疆定了定,目光转向余氏和她的刁奴梅媪,眼眸倏然锐利,“来人,将此二人擒住,押解入城!”
“诺!”
余氏挣扎着叫嚣:“你们凭什么欺压良民!你们、你们是哪里来的刁民,敢冒充皇帝皇后,就不怕诛九族吗!”余氏和梅媪被人粗暴地扯起,嘴里骂骂咧咧不停,对岳弯弯也出言不逊,武士停了,当即以剑鞘代棍,朝余氏打了几棍,这几棍打得余氏几乎口吐鲜血,背部剧痛,眼睛也昏花得看不清路了,再也不敢造次。
岳弯弯看着余氏被押下去,这场祸事顷刻间便消弭于无形之中,心中除了震惊,劫后余生的释然之外,更多的却是前途叵测的担忧。她转身,看了眼那辆华丽的来自神京的鸾车,心里头说实话,虽隐隐期待,又终究忐忑,七上八下,她朝冒开疆道:“我……真的要去神京吗?”
冒开疆道:“陛下获悉娘娘有孕,对末将下了严命,还请娘娘务必随末将回京。”
“那……那我回家里收拾一下,我有些东西,我想带走,可不可以?”
冒开疆还以为她会反抗,陛下也说过,对娘娘千万不能强迫,他正为难,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简单的要求,他松了口气,笑道:“自然可以,末将派人去协助娘娘。”
岳弯弯等同于乔迁新家,所要带的东西自然不会少,收收捡捡,最后她确实搬不动了,武士们便替她搬迁了起来。
冒开疆令人将小五拉过来,少年依旧晕着,后脑勺隐隐出血,他已让人去城中叫了大夫,少顷应该能至。至于小五,冒开疆看着他,道:“勇武确实勇武,可惜一根筋了些。”
他撇下小五与众部将,挑了数人,径自出城去了。
黄昏时分,小五在众人的照料之下醒了过来,岳弯弯也朝他递了一块冷帕子,让他擦擦脸,小五满怀歉疚,道辜负了陛下所托,岳弯弯摇摇头,道他已尽力了,这没什么,相反,她还要感谢他挺身而出。
只是小五跟在她身边数月,竟能忍着一直不现身,也不对她吐露实情,万一她当初真的下了胎,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他?他这些好像都没考虑过。
其实要是她早点知道,祸事也许也能避免了。
冒开疆从南明归来,道已暂时惩戒了府衙州官,待陛下批复之后,这些草菅人命的愚昧之徒,将会获得更大的惩罚。还有余氏等人,用心歹毒,已关押收监,亲属不得探视。
岳弯弯点了下头,已不关心那些了,她退入了车中。
鸾车华丽高阔,足可容纳七八人,设有卧榻细软,晚间便是睡在上边,也还显得宽敞。
但因为她有孕在身,冒开疆特地下令,令车马慢行。便是这般,在岳弯弯一路的忐忑和期待之中,凤车于三月底,暮春时节,缓缓抵达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