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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家里跑出来之后, 姜白芷碰见两个正在院子外头，互相做研究的徒弟。

　　大冬天的, 两人只穿着比较少的上衣, 在那互相捏肌肉，还有确定对方经脉、穴道的位置所在。

　　动不动就能听见这个小的“哎呀”一声，说“你戳偏了点”, 然后另一个大的倒抽一口凉气, 说“你刮我筋的力气太大了，要是对病人不能这样吧？”

　　“不用点力气怎么能起效果？”胡嘉明不满地嘟囔着, 可手下的力气到底是减小了些。

　　郭子仪这个大师兄, 跟胡嘉明这个二师弟, 两人个性有明显的不同。除了对于医学是同样的热爱与专注之外, 别的方面, 几乎是完全相反。

　　郭子仪做事偏稳妥, 在姜白芷开始教导常见病症的治疗手段后，郭子仪无论对于多小的病情，都偏向于选择最保守的治疗方案, 他所耗费的治疗时间相对会长一些, 但是整个方案里的治疗副作用几乎是被压到最小了。

　　而胡嘉明就激进一些, 不止是因为他年纪小, 而是他本身的个性就“活”一些。他总是热衷于剑走偏锋, 甚至对以毒攻毒这样偏门的治疗方案, 都超级感兴趣, 私下找师父姜白芷聊了好多。

　　这截然不同的两人，目前却是姜白芷门下唯二的师兄弟，课余在一块讨论的时间最久, 就总是会因为一些细节问题产生争议。

　　不过, 姜白芷觉得，有争议是好事，两个人没事多吵吵，在争论中积累、强化的知识点就会更多。

　　“今天也在摸索穴位跟经脉啊？”姜白芷在边上看了会，笑着问。

　　两个徒弟都恭恭敬敬地朝她拜了一拜，才老老实实回答：“是，师父。”

　　姜白芷满意点头，“你们也可以找不同的人去感受一下，小孩、少年、壮年、老人，不同年纪、不同性别的人，会有些微妙的区别。当然了，其实每个个体都有一些差别，这个差别的感知，是挺玄学但好像又有规律可循的一件事，我希望你们能靠自己去感受。”

　　“以后给人看病治病的时候，也一定要记得，要因人而异。”

　　胡嘉明想了想，提出质疑，“可是师父，您平时叫我们做的那些药丸、药膏、药酒，不都是通用于一些病痛的吗？这个算不算违背了要因人而异的说法？”

　　“那你知道，我让你们做的那些药丸的治病原理吗？”姜白芷不会因为徒弟提出质疑而生气，只会鼓励他们多做自主的思考，不一味地相信前人甚至是师父，任何被大众奉为真理的东西，只要有真凭实据，都能推翻。

　　胡嘉明想了想，“师父您还没教到这些，”姜白芷确实还没教到跟药物相关的内容，“但我自己想着，以清凉丸为例，热天里有人因为受了酷暑而不适，略有些头晕恶心，您基本都给开清凉丸，这是因为清凉丸能疏散暑气、压制头晕等不适感吗？”

　　没有具体学过，光凭猜测就敢说这么多，已经挺可以了。

　　姜白芷笑了笑，拍了下这个才十岁的徒弟的头，“无论是清凉丸，还是效果更强的龙虎人丹，它们的药效都是开窍醒神，祛暑化浊，和中止呕。起到这方面作用的药材基本是相同的，只是我配的清凉丸，效果更缓和一些，会有比较多的薄荷成分，以醒神、化浊为主，也会带来明显的一些清凉感，这个主要是预防暑气太重而中暑。至于龙虎人丹，还含有一些其他补身的强效成分，即使人已经有中暑症状了，也能压制一番。”

　　“这类药物，它是应用比较宽泛的，不止是可以应对中暑，也可以配合其他药物去治疗别的病情。在制作它们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调整过，让它们能够适用绝大多数人了。只是有极少数人，会对特定的药物过敏，这一点需要小心，因为病人在接触过这个药物之前，自己跟大夫都不会知道他对这一样药材过敏，所以我们只能提醒病人，若吃了药物有明显不适，要立刻主动停药，再来看诊。”

　　胡嘉明听了，沉默下来，开始思考。

　　大徒弟郭子仪接着问：“师父您总是将一些常见的小病小痛单独提出来说，但是又让我们警惕某些严重的病情，初期症状跟这些常见小病痛相仿甚至完全类似。我想，以后若是一个医馆里能看诊的大夫多了，可以先看病，确诊是普通小病，就直接让他们去药柜购买对症的药物；若是其他，才由大夫另外针对个人体质，专门开药？”

　　姜白芷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大徒弟，点头道：“是。其实，我希望的是，有一天，会有许多大夫主动联合起来、或者在某个人的领导下联合起来，成立一个很大的医馆，医馆内设普通门诊、外科门诊、内科门诊、急诊等，甚至在各分类中再细化分一下。病人进去，由学徒引导去对应的门诊找大夫，确定了病情，拿着大夫的药单去领药。有些严重的，随时会恶化病情的，则需要住在医馆内，由懂一定医术的学徒看护，医馆可以另外为此收费……”

　　听着姜白芷描述的这些，两个徒弟都陷入了思索中。

　　“当然了，要做到那种程度，还需要很久吧，哈哈哈 ，”姜白芷回忆着记忆里正规医院的模样，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要支撑起那样一个医馆，光靠我带着你们两可不够，至少要几十上百个徒子徒孙呢。那样一来，除非是整个文赋城的人都来我们这看病，不然我们都会被那么大的医馆给拖垮掉。”

　　大夫也是要赚钱吃饭养家的嘛，这里甚至还没有国家官方补贴给大夫工资呢，若是不能盈利，医术再好，大夫自己总不能为了治病救人，把自己一家人给饿死冻死了吧。

　　“那我们为此努力吧！”郭子仪跟胡嘉鸣两个，难得意见达成了统一。

　　他们此刻都在心想着，不愧是他们的师父，姜白芷的想法，在说出口之前，永远是他们无法触及的层次。师父这个人，就像她的医术一样，高深莫测。

　　被徒弟脑补得过度神化的姜白芷，短暂地为着这个世界的医学发展热血了一下，然后又回归了平常心，她一直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即使这辈子都做不到她想做到的高度，她也已经努力过了，无悔无憾。

　　“行了，你们自己继续摸索吧，不过，这冷天里，还是要多穿些衣服，别为了学习，把自己冻着了。”

　　自从上次心情不佳，姜白芷歇息几天之后，想到基础的一些东西都教过了，现在并不是继续不断给徒弟塞新知识的时候，要给他们时间，好好消化学到的知识。所以她调整了教学时间，改成上四天课，自习一天，休息两天。

　　休息的那两天，他们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也可以继续自主学习。不过，按照他们俩好学的性子，大部分休息时间里，他们都是聚在一起，讨论之前学过的知识。

　　就像今天一样，磨练自己对穴道等人体知识的把握准度。

　　“好的，师父。”两人听话地加上衣服，要回讲堂里去继续讨论。

　　姜白芷回头看了一会，笑了笑，“越是知识难得的时候，人越会努力去学啊。”

　　放在她上辈子，能像这两人一样，如此认真学习的人，真的是极少数。

　　“不过，主要还是看人吧。”现在也有那种拿着家里人辛辛苦苦攒的钱，在城里的学堂，并不认真学习、只被城里的花红柳绿迷了眼的人存在。

　　姜白芷抱着双臂，略有些得意地想：能连续收到这样两个好徒弟，她可真是人品不错呀。

　　想着想着，心情就有点激动。

　　“我也得劳逸结合，今天不写医书了，去哪逛逛呢？”嘴上这么说着，脚已经往杨家那边走了。

　　“咳，去看看杨二在干啥。”

　　她跟做贼似的左右看看，一路上都注意着有没有碰到家里人，一直到杨家门口，才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推开院门，小声问：“婶子在家吗？”

　　“在的。”东云婶子站在她那屋的窗后，笑着冲姜白芷招招手。

　　姜白芷轻轻一跃，跨过院门坎，径直往杨家屋里走。

　　进去堂屋，果然看见杨二郎在家，一心扑在桌上的一堆纸上，不晓得在研究什么。

　　姜白芷早就从杨大郎那旁敲侧击过了，杨二郎回来之后，就连那只大老虎，都是托他大哥去镇上卖掉的，确实足足卖了一千两整，有个富户就喜欢这种能撑面子的玩意，出手买下了。

　　卖了银子，杨二郎也没说要买什么，反而缩在家里，整天不知道写写画画些什么。

　　姜白芷有些好奇，就借着来看看东云婶子，顺便观摩一下杨二郎在研究什么。

　　“你、在、干、嘛、呀！”姜白芷放轻脚步，从杨二郎身后突然冒出头，幽幽问道。

　　杨二郎没被她吓到，却反应极其迅速地趴在桌上，挡住那些纸，“不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