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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到下午未时, 姜白芷见哥哥们已然忙活起来，便喊了郭子仪, 一同去杨家那边。

　　“我们这是去看鸡, 然后根据鸡的眼睛，来讲解眼疾吗？”郭子仪求知欲特别旺盛，跟在姜白芷身后, 难得主动开口搭话。

　　姜白芷沉重地叹了口气。

　　郭子仪愣住, 开始思考，自己这短短的一句话里, 是哪个字让师父感觉如此不适。

　　可姜白芷只是对这徒弟满心满眼只有医术的态度, 稍微感到有些无语罢了。

　　“我是去找杨二郎玩而已, ”姜白芷瞥他一眼, “带着你, 纯属是顺便, 毕竟你自己留在我家，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做。至于去看鸡？鸡的构造跟人差太多了，我就是带你随便看一下, 你又不做禽兽大夫, 能从鸡身上学到什么东西？”

　　姜白芷自个说着说着, 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但她是个正经人, 想了半天, 也没想出来不对在哪里, 便继续说下去，“关于眼疾，我待会简单跟你讲讲, 别急, 下午咱是出来玩的。”

　　“玩啊……”郭子仪失望地抱紧自己的纸板板。

　　他还以为这会是一场为鸡而来的、生动别趣的户外教学呢。

　　三月里，天已经暖了，不用穿着厚袄，出门走路的时候，步伐都轻快些。

　　很快两人便前后脚到了杨家那个养鸡的屋子边上。

　　杨大郎没在这，可能是在准备晚上的鸡食。杨二郎则是在屋子外头，坐在一个木头桩子上，盯着那些比男人的拳头大些的小鸡们发呆。

　　“你这是干嘛呢？”姜白芷一边走近，一边问。

　　听到姜白芷的声音，杨二郎浑身一个激灵，脸比大脑反应更快，直接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结果还没来得及回复姜白芷的问话，就瞄到她身后还跟着那么大一个人，脸上表情瞬间垮了下来，跟赌气似的偏过头，小气吧啦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哟，你这……”姜白芷被逗乐了。

　　她发现，杨二郎真的是她的快乐源泉。

　　也不在乎被使了小脾气，姜白芷加快步子，走到他身边，狠狠地推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明明看见我了，还故意不理，你行啊，杨二郎！”

　　杨二郎撇撇嘴，看她一眼，然后用脚玩土，嘀咕道：“没看见。”

　　“啧”，姜白芷走到边上去，把那边的空木头桩子一脚踢过来。

　　动静稍大，杨二郎瞧见那大桩子朝着自己滚过来，吓得跳起来，然后蹭蹭蹭往后退了老远，防备着还有后续的“攻击”行为，嘴里还嚷嚷道：“你怎么这样？！”

　　他以为姜白芷是在冲他发脾气呢。

　　可他自己都还委屈着，凭什么还要被发脾气啊。

　　姜白芷无语地瞧他那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模样，问：“我怎样了？”

　　她就是找个能坐的地儿啊。

　　这个木头桩子，距离杨二郎刚刚坐的那个，距离稍远了一些，所以她先把桩子踢到杨二郎旁边，然后再坐下来跟杨二郎好好说话，这有什么问题吗？

　　姜白芷用手扶正这个木头桩子，先坐好，然后对杨二郎招招手，“你杵在那角角里干嘛呢？过来！”

　　“过来就过来。”杨二郎警觉地盯着姜白芷，小心地回到自己的专属木桩座椅上，直到坐稳了有一会，都没见姜白芷有什么动作，才放松了下来。

　　姜白芷无语地瞪他一眼，“我又不会打你，你在怕什么？”

　　她确实不打人，即使是年纪小的时候，跟村里其他孩子一起玩什么，也不会打人取乐。这一点，杨二郎很确定。但刚刚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总觉得自己会挨打。

　　但他好像没做错什么事啊。

　　想通这一点，杨二郎坐直了，跟他大伯家养的那只大头鹅一样，昂着脖子，阴阳怪气道：“我哪里怕你了？哼，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姜姑娘居然屈尊来我这了。”

　　姜白芷：……

　　难得见到杨二郎讲话夹枪带棒的，她没有一点点害怕心虚，只觉得真的很好笑。

　　但她忍住了。

　　万一笑出来，估计这家伙会恼羞成怒，跑回家躲起来吧。

　　小时候就有一回，杨二郎遇到一只山鸡，没逮到，但是揪下来两根尾羽，还挺漂亮，就想送给姜白芷玩。

　　但那会儿，正是他长得瘦瘦小小，总被村里孩子瞧不起的时候，他带着点小小的虚荣心，等姜白芷来给他娘看病的时候，告诉姜白芷，他抓到了野鸡，这尾巴就当是他的战利品，要送给姜白芷玩。

　　那会姜白芷没多想，闻着杨二郎身上没有吃过鸡肉的味道，他家也没有野鸡，直接戳穿他说：“你这是手滑了，只留下尾巴当战利品了吧？”

　　然后他就羞恼了，红着脸躲到自己房间里去，憋了一天没吃饭，他哥说什么都哄不好，还是请来姜白芷，她费了好多口水，在门外叨叨半天，也不知道是那句话对了他的胃口，终于把人给哄出来了。

　　虽然现在杨二郎不是小孩子了，但人的某些本性总不会变的，姜白芷真怕再把他惹恼了，会比小时候还难哄。

　　“我要是再不来，你这尊贵的杨公子啊，估计见到我，就只会甩个屁股影子跟我打招呼了吧？”

　　“我哪有！”杨二郎红着耳朵回道，一脸愤愤的表情。

　　姜白芷不想跟他争，“好好好，你不会，你是个体面人。”

　　这下子，杨二郎知道姜白芷也是阴阳怪气跟他说话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郭子仪也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木头桩子，哼哧哼哧端过来，丝毫不见外地把木桩端端正正摆在他们俩正对面，一屁股坐好，然后一脸老实地盯着他们看。

　　杨二郎张了张嘴，看着郭子仪，又看向姜白芷，问：“他这是要干嘛？”

　　“……”姜白芷也略无语了一会，问郭子仪，“你这是干嘛？”

　　郭子仪迷茫地眨了一下眼，“啊，师父你不是要给我讲课吗？”

　　姜白芷吸了一口凉气，深刻地反省自己——她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觉得，郭子仪聪明又努力，是个最佳的首徒人选？

　　他分明是个大呆子！真不会看气氛。

　　“唉，你别戳我俩跟前，这样让人怪不得劲的。”她嫌弃地摆摆手，“你先坐边上去好不好？闲着可以先观察这些小鸡，跟它们去玩啊，师父有事，暂时不搭理你。”

　　“哦。”郭子仪很听师父的话，便站起来，把纸板板跟笔都放在木桩上，自个找了一处小鸡聚集的地儿，蹲下来玩鸡去了。

　　见这个碍眼的人被赶走，杨二郎莫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也不计较刚刚姜白芷跟他那么讲话了。

　　“你来找我的啊？”他用比较平常的语气问。

　　姜白芷瞥他一眼，回：“不是来找你的，我喊你干嘛？”

　　“诶，你好好说话！”

　　“是谁刚刚不好好说话了？你能那么尖酸刻薄讲话，我不能啊？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

　　杨二郎呼出一口气，认怂了，“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

　　见人都快跪下了，姜白芷才放过他，“行。你以后少那么阴阳怪气的，看着就烦。”

　　“哦，好。”杨二郎突然乖巧。

　　见人能好好交流了，姜白芷才讲正事。

　　“上午我见到你娘了，她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就来看看你。”

　　杨二郎嘴角上扬了一下，然后马上憋下去，盯着地面，脚跟不断磨蹭着可怜的土地，像是能用脚后跟抠出一座城来一样，嘴里却尽量以极平淡、极冷漠的语气说：“我哪有心情不好？你别听我娘胡说好不好？”

　　“行，行！你没有心情不好，我就是听你娘提起你现在忙得很，想着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关心一下，过来看看你，行不？”

　　这下子，杨二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嘴角，就跟失控反弹似的，一下子翘好高，满脸的开心根本藏不住。

　　连玩土的脚，也忘了玩土。就跟小时候一样，开心的时候，会轻轻晃着腿。

　　见他心情好了，姜白芷也露出笑意，说起月初去镇上那事。

　　“上次我去镇上，是找铁匠定做些东西，我知道我家那些小鸭子正是离不了人的时候，想必你家养的这些鸡，你跟你哥也得轮番盯着，不好离开太久。所以，那会我就没来找你，直接让我徒弟陪着去了，我怕我喊你一起去镇上，你又不会拒绝，反而不好了。”

　　“我可以让我堂哥帮忙看一会。”杨二郎对这件事还是斤斤计较，“你去镇上能要多久？也就大半天，我怎么就去不了了？”

　　在杨二郎看来，陪姜白芷去镇上这种事，几乎是他的专属任务了。就连她亲哥，回乡后，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能替代杨二郎来做这件事。

　　这活冷不丁被郭子仪这个没啥存在感的人给抢去了，杨二郎能开心才怪呢。

　　“行吧，下次再去，还是先来问你。”只要不影响他家正事，姜白芷还是更喜欢杨二郎陪她一起的，“郭子仪那家伙闷得很，带他出去，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难得听她讲了个粗俗的字眼，杨二郎知道她是真的被郭子仪“闷”郁闷了，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严肃着脸，小气地提醒，“反正他那么闷，你就别理他了。”

　　姜白芷震惊了。

　　她是郭子仪的师父啊，要教他学这学那，怎么可能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