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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心领神会, 目光变得更加崇拜。
薛家人啊，就是让人仰视的！
她虽为女子身, 杀敌时却是最勇最狠的。不过转瞬, 又废了契丹皇子手臂。他在帐篷外听着都觉得疼。
帐篷里传来耶律丹羽的吼声，让薛九源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薛九源置若罔闻, 迈步离开。可小士兵的目光热切到了让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她停步, 转眼看向还不及自己高的少年，“没听明白？”
小兵把头摇成了刚出水的猫儿。
薛九源又问, “有话要说？”
她有些不耐了, “有话就直说, 扭扭捏捏的样子像什么？”
“是！”
小兵并拢了双足绷直了脊梁的样子, 取悦到了薛九源。
她语气软了半分, “你对我的刀好奇？”
小兵摇头, 白净的小脸上的爬起了团团红云，好不容易，才突破了喉间的阻碍, “属下可以摸……不, 看看您的刀吗？”
薛九源：“……”
这还不是好奇？
小兵抬了抬手, 又缩了回去, 结巴得更厉害了, “不……不是……不是好奇……就……看一看。”
薛九源的目光在他面上停了片刻, 没有太纠结他到底是不是好奇, 拒绝的话到嘴边，“你，叫什么名字？”
“阿络。”阿络停了停, 又道, “联络的络。”
薛九源觉得他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但也无意纠结，如实道：“你摸不了。”
阿络发红的脸瞬间白了，随后又迅速涨红，眼里蓄上泪，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属下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只是想看看，看一眼……”
薛九源：“……你是真摸不了。”
这刀太重，薛家人用着都不顺手，只有她这个天生怪力的人，拿着如鱼得水。
“我爹说，他见过最神奇的武器，就是……九将军的刀。大得让他都纳罕，想要摸一摸。”
他想说是薛家女将军，但怕唤出来惹得薛九源不快，又不想唤刘将军，灵机一动，唤她“九将军”。
薛九源听到这声九将军，顿时明白了，许银宗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已经把她的身份卖了。
心下对许银宗多了几分不满之余，也没必要再藏着不认自己的身份了，“你爹以前见过我？”
“我爹……”阿络垂下头，瓮声瓮气的，“我爹是威虎军的探兵……捎回来的信里，说过，他要是能用一用天策大将军曾经用过的刀，马上死也没遗憾了……”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一道人高的阴影笼了过来。
“拿着。给我送到帐里去。”
阿络仰起头，眼前朦胧一片，却依旧可以辩认出薛九源的笑颜。
“你可要拿好了。出了差错，就没下一次了。”
听说还有下一次机会，阿络立马握住刀柄，抬着胳膊肘揉了揉眼，还不待他重新睁眼，便觉手腕一沉，整个人都顺着刀往一边倒去。
他哇啦啦地叫唤着，直到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才空出心神来感叹薛九源的刀这么重，果然不是寻常人能摸的，更不是寻常人能用的！
“这么重？！怕不是神仙才能用的？”他躺在地上喘着气，想到他爹信里内容，红了眼。
这样的神兵，他爹怕是无法如愿了。
薛九源笑了笑，她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一个折了薛家脊梁的罪人，倒是天策大将军薛青，当真是神一般的存在。
她因为与薛青一般生就了天生神力，才得以使用这把刀，个中承载的希冀之重无量。
正要将刀接回来，却见少年起身，咬着牙，将刀身抬得微微动了动。
她的手指在空中顿了顿，缓缓收拢，笑容也淡了几分，却多了点真意，停了片刻，见他全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转身离去。
许银宗的帐篷里空无一人，到是出来的时候见到了正在寻她的姜武。
姜武到达灵州的时候，正好遇上党项来袭，他进去了便出不来，便带着寨子里的兄弟们加入了战斗，这一次，与薛九气一同来了代州，但他一直忙着准备对敌，把与薛九源见面的机会留给了薛九气，直到现在，才出现在薛九源面前。
姜武乍一见她，顿住步子，感慨良多。
眼前的女子，三年前被刘二背回寨子的时候，仿佛就是个再也缝补不好的了破碎娃娃。
这三年间，她在寨子里出入，已然成了寨子的招牌。方圆百里的百姓知有九爷，却不知虎栖寨的的大当家的是彭一万，二当家是刘二，而后刘二杀了彭一万成独一份的寨主，也如细沙没入海水，只在寨子里起了一点点不足道的浪花。寨子外的人全然不知。
薛九源见到他，甚是欢喜，迎上去唤他，却见他如丢了魂一般，“姜二哥，遇到什么事了？”
姜武笑容复杂，“我若早知道你在战场上是这样的……”
“怎样的？”
薛九源歪着脸，心下疑惑。倒让姜武噎住，余下的话也没了踪影。
停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我见过老三在河里和在池里的不同样子，你在寨子里，就像是三弟在自家的池子里过干瘾，你在真正的战场上，才像是老三到了河里的样子。”
薛九源沉默着，像个被人无情揭穿了心事的熊孩子，看着足间被自己碾来碾去的石子，听得姜武又道：“我也想留在军营里，觉得这样的大事才过瘾。”
薛九源诧异抬首，“决定了？”
姜武朗声大笑，“我倒是想啊，可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藏在山鸡里的凤凰，我是真正的山鸡！打出生的时候就是的了。”
薛九源听他话中并无隐讽的深意，放下心笑了起来，语气随意，“朝廷靠不住，虎栖寨是我们的退路。”
姜武收了笑，顿时懂了。
他倒没在意她是薛家人，就必须如何如何的，“你说的对，若狗皇帝再和当年一样……”
薛九源微微颔首，“民为重，君为轻。到那时，那便是那时做法。而今，我还要靠姜二哥帮我。你入兵器坊更像如鱼入水。”
姜武深以为然，“原本想等打完仗带着玉娘子一起回寨子，现在看来，她是走不了了。哦，对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要寻薛九源是做什么，“我先前来向西宁侯辞行，看他情况不太好，也无人照料，便帮他平了这里的吵闹，送他进了代州城。我来向你们辞行，顺便让你带着玉娘子进城去。他说你知道地方的。”
得知许银宗情况不大好，薛九源的怒意便去了一半，又得知把自己身份坐稳的事情里也有会姜武一份，她这火气是再也发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希望她变回薛九源，只有她自己，一直躇踌不定。
倒是现在，被引着一步步走来，没了退缩的方向，只能继续向前。
姜武对他们的事情并不清楚，得知薛九源与许银宗要成亲时惊了一把，得知他们的婚事是假的时，更惊了一把。
他绕不清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但就送许银宗去代州城的路上，觉得这个人孤零零的有些可怜，多说了几句话来调节气氛，没想到提到与薛九源有关的事情时，许银宗会接腔，听得格外认真。他为了不让气氛尴尬下来，便说了不少东西。眼下对着薛九源，总觉得有些心虚，便将许银宗坚持自己去安阳找她的事说了出来。
薛九源颔首应道：“他说得没错，那个地方，你不熟悉。若是去了，不一定能寻到我，由他去才是最好的安排。他素来以大局为重，但也会周全考虑，不然，也不会在这三年收纳军心，成为大晋的定国神针。”
姜武被她噎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明明是想说许银宗对她的看重，到头来，却觉得薛九源好像说得也没错……
他突然同情起许银宗来了。
送走姜武，薛九源面上绷着的风轻云淡才垮下来，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
她已经完全放下儿女私情了，身边的人却一个又一个地来扰乱她的心神，简直是在考验她。
可她就是这么意志坚定！
既要做回薛九源，为薛家振名，便不能再如女土匪阿九一般随意任性，不能做给薛家丢人的事。
在留守军营与入城之间，她选择了入城。
姜武说的她知道的地方，无非代州城里的将军府，她曾来代州找过大哥，是去过的，林玉苏与薛九气都不曾去过。
若是叫士兵护送他们过去，倒也不会迷路，只是她也想去瞧瞧大哥曾经的府邸如今的模样，真进了大门，看到里面明显翻新过一如旧貌的痕迹，她停下步子，转身又回了军营。
她盯着还在吃力地扛刀的阿络看了一会儿，收回自己的刀，拍了拍阿络的肩，又开始了待在帐篷里不出来的日子，倒是许了阿络每日在她帐前操练以提升力气。
阿络格外有干劲，同时也担心自己的机会被别人抢了去，但凡没有正当理由要接近薛九源的人，都被他如护食的小兽一般凶巴巴地赶了出去。
薛九源得了清静，闲下来的时候便指点他一二。阿络顿时更得劲了！
军营里闹哄哄的，自圈一方清静地，相比之下，代州城的将军府里的处处安静，却无人一人心宁。
林玉苏端着药给许银宗送去，见薛九气拄着拐杖鬼鬼祟祟的，暗叹一声，行到他身后，“你又乱跑！”
薛九气被唬了一跳，夹着拐杖就要跑，随后反应过来身后的人不是薛九源而是林玉苏，转过脸来苦笑着低声道：“玉苏姐，你看……”
他朝院子里努努嘴，“哥好可怜……”
林玉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许银宗枯站在院中，看着军营的方向，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突然转身进了屋。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她注意到他手指间闪着莹亮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