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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丹檀的声音嘎然止住, 看到平静的面容,突然有种自己似是跳梁小丑的难堪。
酒意化作一阵冷汗, 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如果在五年前, 他刚认识薛九源的那会儿,他便对她说那样的话,或许还能将薛九源说动, 让她与自己并肩。可如今……
如今, 薛九源站在与他对立的位置,身边有崇拜她的将士, 有将她奉为保护神的百姓, 有对她敢怒不敢言的朝官, 有纵容讨好她的晋国皇帝, 还有为了她在一路披荆斩棘的许银宗, 她已经重新撑起了薛家的天, 已经有了并肩之人……
而他,早已出局。
可惜,他没能买一个早知道。
提着的酒坛地砸在地面, 碎裂成片, 将浓烈辛辣的酒气带向才修好不久宅子里。
他想向她道歉, 说他不是故意说那种让她难堪的话的, 又觉得即便他道歉了, 她也不见得会接受, 不过徒增难堪, 满腹的话语,竟化作喉间的疼痛与辛辣,不能上, 不能下。
他转身欲走。
薛九源的记忆随着碎片飞到幼时父兄与将士们出征前豪饮摔碗的画面, 眼里有了温度,“丹檀。”
她叫住他,“我也有过你说的困惑的。也曾动摇过的。”
耶律丹檀惊喜回身,“那你……”
“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耶律丹檀的笑意还未扬起,就僵住,还是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这三个字,声音极小,小到薛九源不曾听清。
她没有追问,目光跃过他,看向空灵之处,“我曾恨过契丹,恨过晋国的每一个百姓,恨过陛下,恨过石乔,甚至恨过许银宗,恨过每一下阻挠我为薛家报仇的人,让仇恨迷蒙了我的双眼,看到的所有皆是痛苦与挣扎,断了自己的脊梁,碎了自己的膝盖,最终失了所有,才知自己曾经拥有。”
“我不懂……”
这三个字,薛九源听清楚了。
她弯唇一笑,眼里有了光影,似将天地山河都笼了进来,“我懂了。我不必恨任何人。人间繁华与权利的争斗,来源于贪欲。只要贪欲还在,这样事情,便会以不同的形式上演。小至家中稚儿因摔了碗怕被责罚而将过错推给兄长,大至契丹人耍了阴谋谋害了薛家和威虎军数万条性命,你还能如此坦荡地对我说出契丹会对我更好。”
“我……”耶律丹檀白了脸色,想要说不是。却猛然发现事实真如薛九源所说的那般。
当年契丹与薛家之事,他在上京不是没有耳闻,只是他选择漠视,这些年也没有刻意去想起,在此之前,还有意回避,只要薛九源在知道一切之前……
他卑劣地想着,只要薛九源在此之前应下了他,那些过往,都不会重要了。
如今被薛九源说破,如同久处黑暗中的人突然见了光,迫切地想找点什么来遮住双眼,可周围空荡荡,无处遮羞。
见他闭紧眼,薛九源笑了一声,只是单纯地觉得有趣,“我明白了,薛家先祖,不爱这些争斗,也不爱帝王之位,对百姓说爱过于虚泛。薛家世代传下来的守护的意志,守护的,从来不是一个人,一群人。而是……”
耶律丹檀睁开眼,茫然看她,好似在问,“是什么?”
薛九源转身,缓缓朝薛家深处走去。
薛府是按照曾经的模样修缮的,每一处,都承载着她幼时的记忆,那些影像,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钻入她的脑海,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让她更加确定她如今感悟到的。
“是这万里山川,青葱无恙,是河清海宴,盛世同欢。”
“王朝更叠数千载,唯山河不移,日月恒转,绵绵不息地滋养着天地万物。”
往小处说,护的是家。
家,永远都是这个家,天似穹庐地似炕,帝王是家中主事,百姓是血脉亲人。追根溯源,本就是一脉相承。
“谁要伤了这山河,谁就是薛家的敌人。”
“丹檀,你回去吧。和谈的事,和镇国公去谈。若两国交战,你我各有所图,必有一伤,过往断在今日。或两国交善,你我自然不会是敌人。婚期已定,我在府中待嫁,事务繁多,不见外客。”
婚期……
两个字如惊天闷雷,响在她耳边,这才注意到,薛府装饰着满目的红。
薛九源是真的很忙。
许银宗将婚礼定在半月之后,甚急,似是要让契丹使者鉴证他们的婚礼,让他们断了打她的主意的念头一般。
被面,喜服都还未做!
让她拿刀拿剑,她展眉舒眼,让她拿针拿线,眉上能起雪峰,眼里的愁云能压弯虎栖山上的青松。
偏偏林玉苏在这件事上不近人情,不肯帮她,一针一线都让她自己做。
十根手指扎满了洞,捏断了数十根针,连一片鸟毛都没绣出来。
好在如此不过三日,许银宗便让人送来被面喜服等一切要用的东西,只让她在绣娘的指导下,扎了几针,也算都是过了她的手,“亲手”做出来的。
纵是如此,把所有的东西上都加上几针,也花了她两三日的时间。
再见林玉苏,她鼻孔都能对天冲出不满来,“你不疼我了。”
林玉苏一点不恼,瞧着她笑得如同终于要将孩子嫁出去的长辈,“若是你未来的夫郎对你的好比不过旁人,那些东西便不必绣了。如今,再瞧见你出嫁,我便能彻底放心了。”
薛九源收了脸上夸张的得意,把头埋到她怀里,“我不过就是说说,瞧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却总把自己当成老妈子。”
林玉苏推了推她的头,对着她的后脑勺凶瞪一眼,随即又笑开,“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质疑自己,让你恢复记忆是对是错,如今想来,幸好。我总算可以安心了。”
听出话中意味不对,薛九源抬起头,“你要去哪里?风泽阳做什么了?我去找他算账!”
她说着,便要起身,瞧起来就是要动真格的样子。
“别去。”林玉苏抱着薛九源的腰肢,“不干他的事。”
这几日薛九源没出门,穿的都是轻便简单的衣物,许是知道自己要嫁人了,一改平日里只穿武服的习惯,也捡起六年前自己爱穿女子衣裙穿了,此时腰间无任何阻隔,被林玉苏这般一抱,周身的力气都要泄干净了,“我……我不去就是了,你快放开我。”
林玉苏听着她声音不对,吓了一跳,马上将她拉下为她号脉,不见异样,越发不解,“你这是什么毛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打小就有。无甚要紧的。”薛九源打着马虎眼,“就是绣花绣多了就会这样。”
林玉苏:“……怎么可能?”
可这几日,除了绣花,薛九源也再没做别的不同寻常的事情了。只得暂时接受了她的说法,答应为她做些针黼。
薛九源见好就收,又问及她的去向,“是风泽阳做了什么伤你心的事吗?我瞧着你们好好的,他前些日子还让永信侯来投诚了,不像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的样子啊。”
“是我对不住他。”林玉苏这般说着,面上却没有一丝愧疚,“也不算对不住他。原本就与他说得明白,我心里装了人,也只会装那一个人。是他不死心。”
“话不能这么说……四哥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希望你幸福。你若不喜欢他,不愿嫁人,薛家永远有你一席之地,养你终老。可你若是心里有他,不必自苦。嫁妆之事,你无需担忧,我总不能叫你受委屈的。”小姑子劝嫂子嫁人,也算是天下少有之事,更何况还出嫁妆的?
林玉苏睁了睁眼,哑然失笑,“为何你们都觉得我会喜欢他?他不是四郎啊。或许,有一天,我会忘了四郎,重新开始那一段感情,但一定不是现在。是等是弃,都由他去。我只是不在意罢了。”
薛九源哑了音,既为自己四哥感触,又觉得风泽阳太过可怜。
“你觉得他可怜?”
薛九源点点头。
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卑微地把喜欢藏在心底,让这份喜欢成为她努力的动力。失了这份动力,便如同去了半条命。
“喜欢又如何?感情这种事,本就不是谁可怜就该得到眷顾的。不然,你要拿那些喜欢上你又被你丢下山的压寨相公们怎么办?”
“我说不过你……你总是很有道理的。”薛九源撇撇嘴,放弃了劝说她。
“九源,那天你对契丹四皇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薛九源蓦然抬首,发现林玉苏唇边的笑意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那种神色,是她以前甚是害怕的沧桑,“然后呢?”
“我想去军营。放我去吧。我自幼从医,与四郎定下之后,专攻疡医一道,本就是立志与他同赴的。你若答应,我在你帐下,多有女子,甚是方便,若是不答应……”她垂眸笑了,似是开在枝头瞧着柔弱却硬气的含笑,散发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香氛。
“若是不答应,我也会去的。薛家要护这山河,四郎一定也想护。他的胸襟装着这天下,那我走在哪里,都在他身侧,必不孤单。何必再累旁人?”
“玉儿……”
薛九源唤了她一声,不待说下去,又听得她道:“在你梦里,我不是死了?若你不答应,就当我死了……”
“玉儿!”薛九源提高了音量,“把话收回去。你尚不知你父兄生死,怎可轻言生死?!”
她叹了一声,终是妥协了,“入我军帐……”
话未说完,阿络急匆匆地推门进来,顾不得行礼,道:“国公爷让属下来请玉娘子。”
薛九源惊站起身,“国公爷怎么了?”
阿络原本记得许银宗交待了不要说事项,但薛九源的语气太像军令,他第一时间便开口答了,“不是国公爷,是曹州。那里几个村子的人都染上了怪病,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便死了上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