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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房里绑着两个人, 一个是莫山王，另一个必然是耶律丹羽了。
耶律丹羽的情况看起来比莫山王要好些, 但他双手呈奇怪的姿势无力地垂着, 瑟缩着，似乎很担心薛九源手里的鞭子会抽到他。
莫山王面上的胡黏成了一团一团的，还缺了几块, 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一块一块的, 却没有落下。
他近乎绝望地吼着，“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薛九源笑着, 似乎在欣赏自己满意的作品, 摇摇头, “契丹人想让你死, 你也想死, 我偏不让你死。”
粗砾的鞭子泡入盐水中, 清澈的水里散开一圈圈暗色。
“契丹人不如愿，我就高兴了。”
在她说前一句的时候，莫山王脸上就泛起了绝望之色, 待到薛九源将话说, 他用力阖上眼, “想不到, 我巴尔斯英雄一世, 为契丹戎马一生, 到了晚年, 却要成为契丹的累赘！”
随即，他又猛地将沾着黑色的眼睁开，“你今日不杀我, 他日我必报此仇！”
耶律丹羽恨不得去捂住他的唇。
现在, 他一点都不想再去抢什么位置了。
与这种魔鬼一般的人做对手，还有配着牛羊一般脑子的对友，他就算成功了，也不过草原上牧着牛羊的牧民。
难道莫山王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了吗？
契丹救他们会耗费甚多，所以对他们动了杀意。他们回去之后必定日子难挨。
“薛……”耶律丹羽小心地打量着薛九源的神色，在后者开口前小声地道，“你是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
“你会知道？”薛九源挑挑眉，“也有你的一份？”
耶律丹羽察觉到了不对，忙道：“我不知道的，可以想办法知道。”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臂，“大哥们每日给我喂饭，我很感动，想报答……”
薛九源啧了一声。
她不相信耶律丹羽的话，却不妨碍她觉得受用。
“把解药交出来！”
耶律丹羽懵了，“解药，什么解药？！”
莫山王愣了片刻，哈哈大笑，“那头狼终于要倒了！契丹的春天终于要来了！你死心吧，没有解药。”
沾着盐水的鞭子抽在莫山王的身上，笑声转为痛苦的嚎叫。
“那是我族巫师配的药，根本就没有配解药。”
莫山王终于妥协了，但答案依旧未变。
耶律丹羽懵了一瞬，“如果是巫师配的，真的不会有解药，除非有人求救到巫师面前，以诚心打动，换得巫师动手配制。”
薛九源收了音，轻飘飘地“哦”了一声。
还好小玉儿有办法，省得她动拿他们两个换巫师的念头。
“下毒的石蕊是你的女儿？”滴着盐水与血水的鞭子指向莫山王，“让你们的巫师配置解药，来换你的女儿。”
莫山王愣了一瞬，得意地大笑，“这样的女儿，本王多的是！赔上两个女儿能把那头狼除去，很值。你就算杀了我，也别想拿到解药！”
薛九源敛起眉，眼里似有风暴翻涌。
她生在一个父母兄弟都和睦的家庭，他的家人们都会告诉她生命的可贵，教她不要轻易放弃任何一个自己人的性命。
完全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父亲如莫山王这样不在意自己女儿的生死。
不过，他越不在乎，于她，就越有利。
莫山王似乎犹不解气，继续道：“你只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不知道她娘是谁吧？我告诉你，她卑贱如狗，是因为她的母亲是你们送过去的和亲女人！”
薛九源眼里的风暴如凝出了实质。
耶律丹羽心里发麻，“祖宗，我叫你祖宗！别想着拿我们换巫师。就是十个我们，也比不过一个巫师重要。那是苍天大神下的神使。”
莫山王纵然已经习惯了耶律丹羽的没骨头，听到一声声祖宗还是气得半晌没晌过气来。
“那，你们苍天大神下的神使可曾告诉你们契丹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薛九源扯了一张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滑稽的脸色。
“你们的神使可曾告诉你们，虐杀大晋的公主会带来什么样灾难？”
耶律丹羽愣住。
晋国人在契丹就是奴隶，晋国的公主被送过去之后，不用当奴隶，地位已经是晋人里最高的了，哪里算得上虐杀？
不过，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他没有胆子真的说出来。
“那也不关我的事，晋国的公主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呵……”薛九源的目标原本就不是他，她的鞭子打在莫山王的耳边，“你说呢？”
莫山王疼得龇牙咧嘴。
薛九源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要公主的女儿为你们办事，却又杀了公主，你们以为，她真的无动于衷吗？真的还会听你的话吗？”
莫山王惊恐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
随即又否认，“不对！她不敢！她不敢！她想要安和贱人的尸身，就不敢不听话！”
这一鞭，抽在了他的嘴上，让他的声音顿时含糊不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九源丢下鞭子，行到营房外，看到抱膝不敢哭出声的姑娘，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冲动的一鞭。
现在，抽烂了莫山王的嘴，也问不出安和公主的尸身所在了。
她烦躁地将面前的雪踢成飞沫，重新飞散在空中，看到对面的姑娘抬起兔子一般的红眼，压了压火气，拉起她避开飞沫，“我去了趟皇陵，那里面有她的一个位子。”
刚被她的样子吓得止了泪的姑娘放声大哭，小拳头打在她的手臂上，似是要把过往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这样？”
为什么不早一点对她说这样的话？
薛九源在这个时候发扬了薛家人耿直的传统，“我认识你也就几个月，再早也就几个月。那个时候，你要下的毒也下得差不多了吧？”
石蕊摇着头，猛一吸气，“……我怎么……怎么……怎么……就没……早几年遇到你？”
若是早几年，在上户之战之前，有人告诉她这些，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你们怎么就不早一点强大起来？”
少女一声声的质问，毫无规律和章法，部得薛九源莫名其妙。
可听着听着，她又觉得这才是石蕊需要发泄出来的积压情绪。
等她哭声小了，她才提醒道：“石蕊已经死了，如今，你只是阿南。阿南，薛家，不是万能的。”
许银宗迟迟不醒，薛九源答应了成安帝搬家的事也就暂且搁置，契丹使者入京的时候，薛九源也没去，倒不是她有意晾着，而是她真的忙忘记了。
莫琼带来的二十名女兵基础体能都过关了，但以一名合格士兵的标准来说，还差得远。她花了一夜的时间为她们制定了新的要求，同时，也要给她们安排好去处。
许银宗让人从安阳运来的黑东西到了，能当炭用，比炭块占用的地方少，混了土还能成块团着烧，制暖效果也不错，自然要赶紧分发下去。
军中粮饷所余不多，下一批还不见着落。
许银宗倒下，大权都在她的手中，有些人闻着了味儿，便想过来寻缝儿钻。煊威公府、丞相府、永信侯府等等都派了人来，甚至还有她完全想不起来的陈家赵家等等。
个个见的话，是不行的，她挑着丞相府和永信侯府的人见了一见，又从林玉苏那里得知许银宗的药里少了一味夜明砂，需要急寻。
她乍一听，以为是西蕃那边产的药，让莫寻赶紧拿银子去买。
哪料莫寻一脸难色，石蕊笑得抽成蝉。
薛九源猜出了几分，“这种砂很难买到？哪里有？海滩上有吗？”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把夜明砂当成了矿，或是海砂一类的东西，莫寻的脸色更古怪了。
石蕊直不起腰来，“将军，此砂非彼砂，不是地上生的，是天上飞的。是天鼠拉出来的。”
“……”听到天鼠二字，薛九源就知不好，没想到结果比她以为的还要劲爆。
她抽了抽嘴角，问道：“哪里能有？”
“深山老林里，找到天鼠，慢慢收集。但天鼠攻击性强，采砂不易。多有去无回。”
薛九源颔首，将视线从石蕊身上转到莫寻身上，小少年如今抽长，一年一个样，清清秀秀的，染了林玉苏的气质，“你还有话说？”
莫寻看了石蕊一眼，见薛九源没有要把后者支出去的意思，犹豫片刻，“玉娘子说，皇宫有。”
薛九源二话不说便进宫，原本打算拿承诺与赵雪歌换药，没想到自己才将话说完，赵雪歌便应下了。
倒是出宫的时候，被郭夕拦住，请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陪着成安帝不知是哪个妃子，见到薛九源出现，才从成安帝怀里坐起身，幸灾乐祸的表情遮都不愿意遮一下。
若薛九源还是当年的小女孩，恐怕就会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今，她转了转手上的护腕，语气不耐地缓缓开口，“陛下，若无国事，臣请告退。”
说是“请”，脚下已经转了个向，仿佛下一瞬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