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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银宗盯着她, 不放过她面上的任何一点情绪变化。
痛苦,挣扎, 悔恨, 心疼,慢慢归于平静,唯独不见一点欢快。
薛九源被他禁锢在会他与墙之间, 却觉得这个距离有些远。
“能抱抱我吗?像我们上辈子, 我死的时候那样抱着,让我能听到你的心跳。”
许银宗一动不动。
在他的梦里, 是他走在前头, 拉着她的手想要求一个来生。他倒是想再抱一抱她, 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行吗?”薛九源黯了眸光, 心一横, 突然就伸手去拉他, 语气蛮横,“不行也得行……”
没有感觉到半点阻力,她错愕地瞧他, 随即弯眸笑了。
梦里的他也是这样, 不赞同她做什么, 却也不会阻止她。即便不认同也会纵着她, 直到薛九气出意外……
梦里的她不懂, 现在的她已经懂了他藏着的情感。
她拉着许银宗坐下, 躺在他怀里, 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一半,“那一辈子,我醒悟得太晚, 直到你这么抱着我, 把我身上的箭一根根折了,又砍了他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信错了人,托付错了人。”
许银宗没说话。
他早就猜到了她的梦境是他们之间错失的一辈子,可真听到的时候,还是心塞得一个字也不想说。
托付错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后来我又想,两辈子的不同,区别大概就在谁先找到我。上辈子,他先见到我,答应我为薛家报仇,我便入了太子府。早在我梦到这些,又发现你比他先出现时,我就猜到你也梦到了。”薛九源絮絮叨叨的,将梦里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都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信我?”良久的沉默之后,许银宗终于出声。
薛九源睨他一眼,“你不是知道吗?还问什么?”
瞧许银宗定定地盯着自己,似乎是不听到她说便不会罢休一般,笑出声来,圈着他的脖子,仰身与之平视,“许银宗,看不出来,你是这么恶趣味的?真要说,我倒想问问你,上辈子为什么什么都不说,非得要我到死时才明白?”
“还想问问你。既然记得我上辈子做了什么样的人,这辈子又为何要与我搅在一起,不膈应么?和上辈子一样远远的隔着,不好吗?嗯……”
她眉头拧起,双手抓着他的肩,“把手拿开……”
“不膈应。不好。”
薛九源快速眨两下眼,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腰间移动的手在一点一点搅乱她的镇定思绪,“你……为……想做什么?”
凭着毅力,她强撑着逼视他,“你想要什么?”
是天策军吗?
上辈子,他就是得了天策军,而后成了无可撼动的存在。
这辈子,他也是要天策军吗?
可她不想给他……
“你。”眸光落到面前女子不困惑不解的面庞上,他抿了抿唇,“我的梦与你的有些不同,我记得最后的一刻,你是我的妻。下辈子也会是。”
薛九源想说不是,随即想到自己并不知道离世之后的事,甜蜜之余又有些心酸。
“现在,没有礼义廉耻的少寨主和她的压寨相公……”他拉开她腰间系带,细吻落在她的唇角,微哑轻吟一般的声音流入她耳中,“我们把方才未做完的事情做完罢。”
薛九源:“……”
片刻的怔愣恍惚,睁大着眼,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上一次,他吻她,是因为她被耶律丹檀缠得烦了,借着酒劲胡闹,导致他在成安帝面前强硬地表明态度。
她一直觉得她是那种冷漠到永远不会主动的人,可不论是上一次为她上药还是此时的纠缠不止,都让她感觉到到了他一身冰霜下藏着的灼人烈焰。
“啪!”
她一个巴掌拍过去,响声清脆,“滚!”
说完,她便觉得不对。
许银宗靠墙坐着,而她正躺在他的怀里,于是她麻溜地自己滚了出去,回眸瞪他,“我丢了礼义廉耻,却也不会在野外行苟合之事!想得美!”
她哼了一声,淡粉的脸突然涨红。
不敢置信地垂眸瞧着自己正准备拉紧却早已成死结的腰带,咬牙切齿,“许银宗,你故意的!”
不带这么唬人的!她刚才差一点点,就真的完全信了他对她的情意了。
许银宗摸着被她拍的半边面颊。
泄了力的人打出来的巴掌,对于他来说像是在挠痒痒,若不是时间不对,地方不对,旁边还有外人在,他真是想的。
“我不是圣人。”
薛九源噎住,看他一脸的再有下次必定办了她的神色,觉得她再玩火,真要把自己烧着了。
她哼一声,拿后脑勺对着他,心想着自己早就没把他当圣人看了。
到底没把话说出来。
刚才在他怀里,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离堕.落成凡人只差临门一脚,不宜招惹。
眼下泄了力,还又困又饿,悄悄会咂巴两下嘴,靠着墙,意识也混沌起来。
梦里自己离世之后,并没有离去,缠在棺木周围,看着许银宗在雨中一刀一刀为她刻上妻名。
一位白衣女子打着伞行来,“陛下如此待她,她也未必欢喜。”
女子声音清凉疏冷,似高不可攀的山尖之雪。
薛九源听到的第一声,便觉得她的声音与许银宗的气质是天作之合。
许银宗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女子又道:“陛下,朝权更迭,正给了契丹可趁之机。属下猜测,他们这一次不会等于到秋天,大概夏日就要出兵了,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朕记得,你是契丹人?”
许银宗凉凉的视线扫过去,冻得女子险些后退。
后者定住身形,歪斜的伞盖住了她的神色,“我父亲是晋人,母亲也是晋人。我,自然是晋人。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晋国。”
许银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抚着新刻好的墓碑,动作温柔,面上依旧冷如冰霜,“是吗?莫山王的义女?夫诸先生?苏瞳?如果朕不是用了你的计策,如何会走到如今孤家寡人的地步?”
苏瞳僵了僵,“属下是献了计策,但决定用不用全看陛下。若是陛下因此怪罪属下,恐寒了天下贤士的心。”
许银宗没接话,眼里的杀意流露出来,悸得苏瞳往后退了半步,意识到他不可能真的在薛九源墓地前杀人,便镇定下来,“陛下不想为薛娘子报仇吗?还是陛下以为,石乔那样的头脑真能做到让薛家精英覆灭在上户?”
许银宗终于正眼瞧她,“你的条件。”
“娶我。”苏瞳蹲到他面前,仰起尖细的下巴,“我要晋人女子最尊贵的身份……”
“我们该走了。”
听到如同穿透虚空传来的声音,薛九源猛然惊醒,苍白的小脸上沁着细细的汗珠。
她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的许银宗,一时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入骨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去寻找温暖,扎进他怀里,蹭了蹭。
“你真是……”许银宗无奈地叹一声,没有要阻止或是责难的意思,“能走吗?”
薛九源声音闷闷的,带着少许撒娇的意味,“还没找到天策将军和兴武帝的东西,不忙着走。”
“救石乔的人该来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薛九源一个激灵,“不杀他?”
“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你看看。”
许银宗在薛九源不理他之后,便把从石乔身上搜出来的东西都瞧了一遍。
三封信,一个是兴武帝早亡的元配妻子给兴武帝的,后两封是薛青写给兴武帝的,但两封信的字迹不同。
早年薛青还不是天策大将军时,与石封兄弟相称,字如狗爪子印出来的,后来已经被封了天策大将军的薛青,写着一手漂亮的行草,字迹却与兴武帝的元配妻子所写的一般无二。
“当时的情形不尽而知,但就其中提到的他们的孩子来看,薛青之子,当是皇子。”许银宗碰到凉得刺人的手,拉动披风将她裹紧了些,“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薛九源又打开第四封信。
看清信的内容,便青着脸要起身,“宫里还有石乔的人!咱们杀了他,再回去拔了那桩子!”
“不急。”许银宗将起身不成反又摔了的重新搂入怀里,“让他们把人接回宫去。看看他到底还要做什么,陛下会如何做。”
他的声音低了些,“九源,我思量了许久,总觉得以石乔的能耐,做不到让威虎军那么容易就全军覆没。”
“是这样的,我气昏头了。”薛九源捂着眼,“都听你的。”
许银宗不明白薛九源为什么睡一觉便少了与他针尖对麦芒的气势,但他一直都注意着她,知道她没有被人替换。
他要将披风解下来给她,薛九源拒绝了,“走不动,你抱我出去,不想抱,扛着也行。这披风大,能把我们两个都裹进去。”
许银宗迟疑着,薛九源自顾自地裹了自己,“这都不敢,怎么敢说我是你的妻?”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抱起她从被她打穿的墙面行出。
他行得不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薛九源窝在他怀里,感觉到他动作里的珍视,扯着披风圈住自己露出来的脸,似个顽皮的孩童,“许银宗,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答应娶苏瞳?”
许银宗没回答。
她盯着他,又问,“是不是和我有关?”
许银宗半垂眸子扫她一眼,依旧没有回答。
薛九源已然明白了答案,闷声闷气的,“你笨死了!有话不说,被别人利用,毒害!”
说完,她想起梦里的自己也是这样,对着许银宗没一句好话,心意不说,倒被人好一番利用,将唯一的生机也断了。
更郁闷了,索性把脸藏进了披风里。
许银宗目光微深,寻思着她的问题。
确实是与她有关的,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与梦里的她有关的线索。可当时,他不知她就是她。不然,他们之间也不会兜兜转转,还险些如她梦里那般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