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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绵绵几日后，天与地上下一白，苏沐歌但凡有点才情，都该感叹一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而不是一句“雪真大啊，秦逸去舔下大铁门”。
少年为难皱眉，紧了紧手中毛笔，“阿姐，你今日来是教我识字的。”
“哈哈，你这孩子不禁逗。”苏沐歌清了清嗓子，带上自制无镜片眼镜，一本正经拿起诗经，“今天我们先学这个《野有蔓草》来给我念，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篇诗经讲了什么呢，就是有一位美人在路上走，有多美呢？”苏沐歌摸着下巴，“你就自动带入下笑嫣姐姐吧。”
“笑嫣姐姐？”
秦逸一般很少将情绪外露，但此刻不免惊讶，毕竟这世上但凡能视之人，都会不说苏笑嫣貌美。
平心而论，苏笑嫣五官底子不差，但至多只是舒适而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的黑痣，掩盖了所有的光华。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一见钟情呢？
“阿姐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她是世上最美的人！”
门外，正欲敲门给秦逸送药的流月顿住。
她低头看了看药篮里苏笑嫣安排给秦逸的吃食，忽然有些心疼。
自家小姐千辛万苦从嘴里抠出这么点粮，给他送来，他却在这和苏沐歌一起调侃她？
小姐是丑，但人不坏，不想这个苏沐歌，看着没心没肺，实际骄纵最狠毒！明里和小姐套近乎，背地里却这样挖苦她！
流月咬唇站在门口敲门不是，离开也不是。
“那秦逸明白了。”
屋内，秦逸颔首，他看苏沐歌模样不像在开玩笑，便自然而然将这里的“美人”理解成反义。
两人南辕北辙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苏沐歌还以为自己有教学天赋，小脸喜气洋洋。
“你这孩子悟性真高，来来，这里有几个重点字你记一下……”苏沐歌颠颠走到秦逸身侧，拿起毛笔歪歪扭扭写下“邂逅”。
“临摹一遍。”
这么丑的字，就算放个毛毛虫沾点墨，爬的都要比她的字好。
意外的是少年并不抗拒，当真握笔，认真一笔一划临摹下来。
苏沐歌欣慰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做了个伸展运动，“你这个邂字顺序不对。”干脆绕到少年身后，握住少年右手，“起笔不该是走之旁……”
她声音不低，就在耳边，少年却听不大进去，他只注意到到她身上淡淡果香，她应当是又拿桔子熏屋子了，整个人身上都是淡淡的清甜味。
“你看，是这样的顺序。”
他微微侧头，能看见她领边青丝，她每每动作时，调皮的青丝会飞起一两根，在阳光下飞舞，擦到他脸上，他像是烫着了一般后退。
她也注意到少年异常，忙站远，顺了顺炸毛发丝，一脸懊恼，“起静电了？真烦。”
少年抓了抓脖子，低头脸颊微红欲盖弥彰，“阿姐我会了，这词下半部分是什么。”
“是……”
“哎——”
门外流月离开时不小心滑了一下，担心屋内人听见，忙挎着篮子跑了。
苏沐歌望着窗外看了一会，秦逸以为她也听见了响动，是出去追人，没想到她溜达一圈回来，手里多了一根直溜的枯枝，枯枝在她掌心敲了敲，她笑眼满意看他，“看，教棍！”
秦逸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想想这么长时间，就算他真出去追，也追不到了。
告诉她刚刚外面有人偷听，只是平添烦忧而已。
干脆配合着笑，“阿姐越来越有夫子的气质了。”
苏沐歌被夸了两句，越发飘飘然，授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少繁琐多音的字也被她一句带过，但不论多难，少年都能一遍即过，过目不忘融会贯通。
他眼前看着苏沐歌，脑中却惦记刚刚偷听之人，这人若是奔自己来的也就罢了，若是奔着阿姐……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流月出了兰叶阁，一路奔往闻风苑，她家小姐地位低，她跟着在下人面前也抬不起头，走路习惯贴边走，又快又稳，没成想如此还是撞了个人，对面家丁一见是她，劈手就是一巴掌。
“偏房的兔崽子，你瞎啊！”
流月直接被掀翻到地上，打肿了脸，她连吭一声都不敢，紧了紧臂弯的篮子，连忙跑了。
气喘吁吁回了自家院子，端着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左脸肿的老高，她为了防止自家小姐看见，侧身龟速挪进屋子。
苏笑嫣正在屋里摘药，听见流月的脚步声头也没抬，之前被苏沐歌一手拽垮的长生藤没法活了，她把能用的都捡出来，晾一晾留着备用。
“流月，怎么样了。”
“小姐……”
流月满腹委屈，原本是想咽下的，可一听小姐温柔的声音，委屈劲上来顿时翻江倒海，她把药篮放到桌上，嘴巴一扁快哭了，“那个秦逸根本就不值得，我刚刚去送吃食，他竟然和苏沐歌编排小姐！”
“不许直呼名字，你忘了之前被如何教训了？”
“我，我……”
“她们说什么了？”
苏笑嫣嘴上搭话，手里没闲着，纤细手指摘药时又快又稳——这些东西弄好了，还能换一些铜板，够添米给母亲吃了。
“她们说，说小姐丑！”
流月心疼看着苏笑嫣，却见她没多少反应，她一心都在晾干的长生藤上，“嗯，人家说的没错。”
流月愣了愣，“小姐才不丑呢！最恶毒的是那个苏沐歌！我之前还听说容公子邀请她去宫中赴宴，她竟然拉着小姐一起？铁定没安好心，小姐不要去。”
“流月，长生藤清热润喉，你去沏点喝吧。”
“小姐是嫌我啰嗦？可我是真心向着小姐，我的命都是小姐救得，当初若不是您，流月早就被大小姐打死了，她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小姐忘了，您脸上的黑痣是怎么来的！？”
苏笑嫣手上动作一僵，好半晌才恢复，不动声色深吸口气，“你现在火气燥，晚上还是我从角门出去，把长生藤卖了，你留下看家，我给你带个头绳回来怎么样？要什么颜色？”
“小姐不想复仇吗！？”
“流月……”
“流月不会放任不管的！”
流月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一贯好脾气，今日如此执着，苏笑嫣不免多看她两眼，一看之下，半边脸肿的不成样子，嘴角都出血了，苏笑嫣眸色顿时一冷。
“怎么弄的！”
话到嘴边，流月转了转眸，“在大小姐那边，被打的！”
……
“阿嚏——”
兰叶阁内，苏沐歌忽然弯腰打了个喷嚏。
“好冷。”
她紧了紧衣裳，上一次这么冷还是从宫里出来。
“是屋子里窗户没关严吗？又或者火炭不够了？”
她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并未发现不妥，不会是有人诅咒自己吧？
哈哈，怎么会呢？我又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到处作死。
她满意笑了笑，讲了一上午口干舌燥，牛饮一杯碧螺春后，干脆坐到秦逸一边套近乎。
“小逸，阿姐教了你一上午，感动不感动？”一边说一边递糕点，讨好溢于言表。
“感动，阿姐所做的点滴，秦逸都记在心上。”
“别别别，你只要记得我对你好就行了！以前的事都忘掉！”苏沐歌恨不得掰手指把自己贡献罗列出来，可绞尽脑汁想了想，竟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前段时间还害得他差点归西。
没有刻骨铭心的感动，以后如何能扭转乾坤？
苏沐歌愁苦摸着下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达成的遗愿？不，心愿！”
他老实摇了摇头，“秦逸不敢奢求太多，在苏府比之前在宫里好很多了，从前嬷嬷们都不喜欢我。”
他没有再深说，不喜欢他的不是嬷嬷，而是德妃。
孩子聪明总是点到为止。
想她从前也和嬷嬷们一样，可劲欺负他的。
他不会还记得吧？
苏沐歌尴尬，“阿姐虽然从前打你，骂你，欺负你，但阿姐稀罕你。”后面声音越来越低，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