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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分东南西北四个大院,每个大院分开东西南三个大门,门边上都连着耀京城的诸个沟渠,纵横交错,如同水市一般。渠面到了公主府里一应加阔数十个青石板的长度,之前风长栖还不大明白这其中用意,后来听玉无望说起过,如此一来,可以放置大船。
红墙横亘其中,虹桥掩映碧树,枝丫横夏,意味无穷。
因着下了雪的缘故,天上地下都是一片雪白, 穿过榆杨,过桥百余步,又见着凤尾森森,上头被遮着一层薄雪,如同云鹤突降。茂林修竹掩映左右,郁茂难言。若是在春日里头,必定能见着各类琪花瑶草,轩陛皆是锦绣铺满。
“真好看。”风长栖咂了咂嘴,她寻常时候对这些并不十分讲究,但是既然这些都是风帝所赠,她也便不客气了。等日后建成,未必要急着搬进来,可是到了夏日炎天,到此地避暑倒是好的。
“花费了数年光景,可算是成了。”玉无望拉住了风长栖的小手,“慢些走。”
“指不定当初这地方都是父皇给皇姐的。”
十有八九。
依着风帝的性子,未雨绸缪惯了的,样样都想到了。当初想要修建公主府的时候,风长栖只是冷宫里头的一个无名小卒。风帝哪里知道还有她这么一个沧海遗珠?
若说风昭怨恨她,风长栖倒也能理解一二。
本来这一切都该属于风昭的。
“长栖,许多事可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自家师父总是这样,说起话来玄之又玄。
“那父皇当初的意思到底是立谁为皇储?那时候父皇可不知有我这么个人,况且皇兄那时候被曦贵妃压得都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有出头之地,父皇哪里看得到皇兄的才能?怎么想,这公主府都是给风昭的。”
见风长栖如此笃定,玉无望也不反驳,一脸宠溺的笑。有些事不知道总归是好的,后廷阴险,风长栖体会深沉,可是朝廷之中的算计,无穷无尽,看着是那么一回事,实则不过就是声东击西的把戏。
风长栖要走的弯路还有很多。
玉无望却也不急,一路有他作伴,断然不会叫她吃苦受罪。
公主府里头的亭台楼阁比之寻常府邸都要精致许多,大抵都是八面合成之物,上头也不知点缀着什么,在日头底下,华光熠熠,很是刺眼。如此鲜华之极,风长栖骇笑两声,倒是想到了当初跟自家阿娘在冷宫的日子了。
所得极少,却也安逸。这么一个偌大的园子,若是不多置几个丫头婆子,也不知有多荒凉。
雪地里头无有半个脚印,他们一路走来,只能瞧见百重楶拱,雕梁画栋,云阑遍布,遥遥看去,恍若到了人间天上。
所见之处尽是锈柱壁档,壮丽难言。
头一回来的时候,这里头还未曾修葺出格模样来,这会儿见着中庭圆柱大抵有三十六重围,风长栖才隐隐觉着不大对头。
听闻后廷里头的圆柱,最多也就只有二十四围,怎么好端端的,区区一个公主府,比之皇宫还要贵气?
上头雕刻着千重万重的并蒂莲,摇摇看去,金灿灿一片。越过圆柱,又见着天井那头左右各设了两个,井面阔三四十尺有余,旁边便是西北角上的钟楼,上头挂着一个偌大的铜钟,刻漏心在楼下正中央,上头也圈着一层石台。
听闻殿外头还种着芭蕉海棠,只是在这样的腊月寒天里头,也瞧不出什么来。风长栖意兴阑珊,准备跟玉无望商量着回惊云司去了。
谁知道一行人还未从主殿出来,只听得轰隆一声,仿佛哪里坍塌了一般。
轰隆声愈发近了,不过一个弹指,玉无望就将风长栖搂在怀中,迅速飞身出户。
遥遥见着整个主殿的东北角迅速坍塌,周遭雾蒙蒙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打到了钟楼上头的钟,这会儿钟声响如雷奔,这么大的动静,迅速惊到了边上的那些百姓,一个个仰着头朝着他们这边看着。
风长栖一脸阴沉,若是他们都是不会功夫的,这会儿必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隐隐还能见着三五个黑衣人迅速越过公主府围墙,迅速没了影儿。
该死的!
也不知有多少人不想让她住进公主府。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精神恍惚。
刚好惊云司那头已经得了消息,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派人过来了。风长栖连进去瞧瞧情况的力气也无,坐在一边,小脸儿阴沉。
“师父,你可看出来了?”
玉无望轻轻地握住了风长栖的小手,“人没事就好,至于后续的事儿,长栖,来日方长。”
风长栖不吭声,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心里一阵恍惚。
恍惚间她好似是见着了一个人,惊鸿一瞥,迅速淹没在人群之中。
风长栖登时就红着双眼,迅速窜了出去。在玉无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着一袭青衫子,飘摇而去。
他放心不下,紧追其后。
一路知道了永乐城的城南脚,再往东边走几百步,就能看到皇城后殿了。隐隐还能看到宫里的栗林,风呼呼地吹着,风长栖只觉着脸上有些凉,猛然一摸,竟然是满脸的泪。
玉无望片刻就到了,见着风长栖那副模样,暗道不好。
“长栖?”
“师父,我见着我阿娘了。”风长栖鼓了鼓嘴, 满脸是泪,“真的,我真的见着我阿娘了,只是也不知怎的,阿娘见着我就跑,我追到这里,便见不着人了。师父,我纵使是错认了任何人,也断然不会错认我阿娘。”
风长栖有些急了,紧紧地攥住了玉无望的臂膀,“我阿娘还活着,是不是?”
玉无望是会卜卦的,在风长栖眼里,自家师父就是神祗。
玉无望抱住了风长栖的身子,朝着四周扫了一眼。这个地方离永巷倒是很近,只是自从前些时候冷宫失火一次之后,便住不得人了,像是这样的腊月寒天,是个活人进去都受不住这样的寒凉。
“长栖,若是活着,你们二人现如今也不能再见。”
风长栖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几乎都要叫出声来。
玉无望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就意味着自己方才见着的就是自家阿娘?
她两眼通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哽咽。紧紧地依偎在风长栖的怀里,将这么些年的委屈,尽数的哭了出来。
公主府主殿再次坍塌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那带头的匠人带着一众人等都到耀京城请命,只说这一回公主府主殿必定不会是因为积雪才坍塌的。
风长栖自然知道不是这个缘故,毕竟那些人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只是这一回,她实在是没有心思跟他们咬文嚼字,疲惫的很。只宽慰了他们,便匆匆忙忙将他们遣走了。
天黑的极早,风长栖站在惊云司的高墙上楼,朔风猎猎作响,如同小小利刃,打在脸上生疼。
一一起了灯,风长栖俯瞰着这样热闹的万家灯火,双眼朦胧。她每回想念阿娘的时候都十分难过,就好像是此时此刻,她心里难受的紧。
仅仅是因为像极了阿娘。
玉无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拿着风长栖的狐皮大氅,从后来罩住了她的身子。
“仔细身子,若是受了风寒,又难痊愈。”
“过几日就是年关了,”风长栖又哭又笑,“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阿娘死在了永巷。我那时候几乎恨死了自己,觉着自己无用,请不来太医给我阿娘诊治。”
玉无望将风长栖楼的愈发紧了,看着九城市坊市井,如同迷宫一般,纵横交错,分散四处,一一陈列在他们眼前。
风长栖目光悠长,甚至都能瞧见她跟玉无望时常去的清浊酒肆,人如蚁群,摩肩接踵,这泼天的热闹。
抬起头来,还能遥遥望见皇城掩映在夜色之中的琉璃瓦,沉沉的,一直连到天边去了。只是上头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是以看起来如同柳絮飘了一层。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耀京城真是个叫人伤心欲绝又叫人难以割舍的地方。
“阿娘若是还活着,怎么还愿意回到耀京城来?阿娘应该恨毒了耀京城才是。”
“长栖,该相见时必定还会见着。”
“我不明白。”风长栖摇了摇头,“当初花娘娘跟我说,阿娘死的时候,她看的真真儿的。她怎会骗我呢?师父,怎会如此?”
至于当初白欢到底跟花珑说了什么,只怕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了。
“十有八九都是为着你的缘故。”
风长栖呜呜咽咽,哭个不休。
“为何阿娘现在不愿见我?”
玉无望欲言又止,硬生生地将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长栖,时候未到。”
“这些年,我一直都想阿娘。”风长栖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家师父,“我甚至艳羡着风昭,她每日都能见着自家阿娘,曦贵妃固然算不得是什么好人,可是为着风昭,也算是仁至义尽,我也想在阿娘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