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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簌簌落着，凤藻宫内却是暖意融融，漫长的这一夜，该如何去度过？新人洞房之中，她被迫着与那个男子一起饮下合卺酒，因着她有孕，那酒才入口，便呛得推了开来，而那男子低沉笑笑，接过了她手中的酒盏，自饮了下去，十分自然的。
待得喜娘及侍婢退下，而此时的他，不动声色的坐在房中自饮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也不像今日是他与她的成婚大喜日子。幽幽的茶烟袅袅腾起，染碧了窗外的雪月。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长如玦。而此时的月，正是如玦。
“记得，离容祯最喜煮茶，你是不是也喜欢？”终于，他缓缓启开唇子道了，隔着面具，青轩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得出这个声音，颇为低沉。
大殿中，她与他夫妻交拜，她不肯，甚至说出了自己腹中已经有了大明离容祯的骨肉，她原想着，这贺兰玦会怒，会不再娶她，谁知道，他竟当着这满殿臣子道：“我还是要娶你的，雪鸾公主！”
“你……”青轩落在他的怀中，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又一次错估了对手。
“雪鸾！”贺兰玦再低语在她发顶，“想着你腹中的孩子，你也该知道的！”贺兰玦是拿住了她的软肋，只淡若烟云的一句话，便将她制得牢牢。
惊望那面具背后的人，却不知为何会是他！眸华里闪过狐疑，并未如同她所料的见到那人时的沉静如水，“你……”想开口说什么话，但他刚刚所说想着她腹中孩子，这一句，已经叫她再不敢启唇。
而今，她眸华悄悄的蔓延出破碎，而他，淡淡如此时的茶绿，尚绿。
离容祯是喜欢煮茶的，但是青轩没有尝过他所烹的茶，曾尝过楚嬛所烹，茶烟幽扬，齿颊生香，是她对于茶最美妙的享受。而楚嬛说，她的茶艺，是离容祯所教。
听得贺兰玦如此问，青轩冷冷一笑，自喜榻上起身，快步走向他面前，倏的伸手将他面具揭下。冰凉的地侵入她足下，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曾有过的经历。撞入眼中的面容，苍凉遥远。
没有反抗，也没有推拒，他就只是执着一盏茶，任茶汤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拨开涟漪，褪下原有的平静，于盏中掀起本该有的惊涛。茶，未凉，人，未离，而心，为何一点点的悄无声息的成了灰？
他是如此平静的望着眼前凤冠霞帔的女子，她腹里，还有别人的骨肉。按某种道理来说，此时，她应该已经是他的妻。
“啪”。
面具落地，摔碎。
“果然是你……”
她倒吸一口冷气，意料之中，却又不明所以，“为何是你？”或许，这才是她雪鸾公主该问的。
那面容，分明便是耶律哲，可是，他又不是耶律哲。耶律哲虽是狠，但那一种步步小心翼翼的狠，与他全然不同，眼前这个男子，张狂得紧。
肤色古铜，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眸如桃花却狭长幽黑，青轩不知道怎么会用到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男子，可他，却似乎当之无愧。而那薄厚适中的唇噙一抹放荡不羁的笑。明明是笑着，落入她眼中，却是静水无波。
“你究竟是谁？”
青轩感觉一片迷茫，什么都不知道。
他扬起眉，漾着另一层放荡不羁，“贺兰玦！”唇吐出这字来时，还是噙着那抹笑，始终如此，仿佛，他生来是这样的。
“不！”青轩惊叫，“不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会是贺兰玦？如果他是贺兰玦，为什么他有着和耶律哲一模一样的面容？如果他不是贺兰玦，那和她成婚的人，又是谁？
“你究竟是谁？”她再一次问了，涂上了鲜艳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钻心的疼涌上来，却只是望着那个男子，“你说啊！”
他不是耶律哲，耶律哲虽是个狠辣的男子，可是，这些日子来，他待自己温和，全然不像现在这个男子，冷漠里多了几分戏谑。
“贺兰玦！”他仍是道着这名字，却不知道，这名字在青轩脑中，已经徘徊了千万回，这个名字与云城紧紧连系在一起，多少回，如噩梦般相随。
“我叫贺兰玦！”他手环住青轩，力道奇大，将青轩紧紧箍住，“你不信？”
青轩奋力的挣开他的环抱，可是他只轻轻使力便让青轩动弹不得，“不，不，你是耶律哲！”青轩叫道，“你不是贺兰玦，你是耶律哲！”
“雪鸾，”贺兰玦打横抱起青轩，稳稳的迈向喜榻，“今晚是我们新婚之夜。”轻放了青轩于暖榻之上，缓慢的俯下脸，居高临下的细赏着榻上的女子，她美，或是倾城或是惊心，有人曾说，这个女子是祸水，乱了这天下。
“你想做什么？”青轩深吸口气，偏过了头，不敢直视着他。此时的她，已经分不清楚他究竟是耶律哲，还是那个贺兰玦？而对她来说，不管他是谁，于她都不是好事。一丝弱弱的甜香滑入了她鼻间，只觉得身体浑若无力般。
他扬眉而笑，俯下头来，埋于她发际，含着浓浓痴迷的话语透入她耳里，“许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对吗？雪鸾？”
“如果当年，你也如今日这般待我冷淡，如此欲擒故纵，我说不定会把你带回来，贺兰王妃便非你莫属了。可是啊雪鸾，你再任性，也不该毁了我的那一盘棋。棋子选择灭亡，这是最悲哀的事！”他的话有着丝丝的寒意，拂过青轩耳畔，撩着她心里阵阵发冷，慢慢在心间拨散开来，全身冰凉。
一句话，又响起：“既然是本王的棋子，你就应该知道，本王永远都不会爱上一枚棋子！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有利用！”
“你究竟是谁？”
是耶律哲，也是贺兰玦？
她突然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地瞪大眸子望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男子，“贺……兰……玦？”确定，还有疑惑，声音里渐渐是肯定，还有几许不知缘何的苦涩。
他一定是贺兰玦的，若不然，他要是耶律哲，如何会娶自己？这等乱伦之事，他做不来的。毕竟，她耶律雪鸾，还是他耶律哲的妹妹。渐渐的肯定，是因为，知道了为何他几番见自己时，大明皇宫栊翠居，暮苍雪山冰湖畔，他会有那样过份的举动，她认为的乱伦，而在他眼中看来，再平常不过。只因为，他是贺兰玦。
而苦涩，是因为，原来，记忆也会骗人，记忆真的会掩埋去最重要的。
记忆尚如此，那史书呢？掩去的史书里，有多少灰尘早被人掸去了？还有多少被粉墨的太平写下？史书不温柔，未写尽那些恩爱缱绻；史笔非无情，未写尽那些阴谋利用。
茶，应该凉了罢此时。
他仍埋头在她发里，听得她如此的颤声问时，不禁抬头轻笑起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耶律哲此人。你大概不知，昔年大明京城忘情阁有个清倌儿，名为步舞雪。步舞雪人如其名，款步能舞，舞姿美绝，冰清如雪玉，颇得花间公子们的倾慕。自然，也得了北辽王耶律颜的青睐，可偏偏，她喜欢上了耶律颜身边的一个男子，贺兰奈。耶律颜为得到步舞雪，杀害了贺兰奈。而那时，步雪舞腹中已经怀上了贺兰奈的骨肉。耶律颜带了步舞雪回云城，为她建了舞雪宫，使尽千方百计，只为博得美人一笑。步舞雪生下孩子，耶律颜给他取名为，耶律哲，宠爱独予他。因步舞雪得宠爱，渐遭耶律颜正妃叶氏所忌，叶氏暗中命人投毒，杀害步舞雪。而步舞雪弥留之时，告诉耶律哲，他的生父是贺兰奈，他应该姓贺兰，名玦。他还有个孪生妹妹，被送到了大明京城忘情阁，那个妹妹，叫贺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