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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晗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醒过来的那瞬，脑袋就像被一把生锈的镰刀劈成了两半，平日犯的偏头痛和这种剧痛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只剩星星点点还在闪烁，顾景晗对周边的夜景很熟悉，大概已经过午夜了。
在枕边摸索了一阵，肩关节一抬动当即发出“咔嚓”一声，顾景晗只念着头痛，忽略了全身骨头酸痛异常，仿佛整个身子刚从蚀骨的酸水里打捞出来，仅仅做个小动作都相当吃力。
拿到了手机，按亮屏幕，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她撕下了韩裴芸贴在她额头，早已失去凉感的退热贴，感觉不出自己现在还有没有发烧，可是太难受了，比睡觉之前还难受一万倍。
在黑暗中，她试着寻找韩裴芸放在地上的那只药袋，里面有退烧贴和退烧药，也许贴上新的退烧贴又吃了药，自己会好受一些。
顾景晗俯身挪到床边，往床下胡乱一抓，结果没抓到药袋，还把水杯打翻了。
那只水杯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了某个角落，顾景晗看不见它，也看不见要找的药袋。
可是她连下床开灯的力气都没有。
喘了几声粗气，费劲地翻过身，重新平躺下来，双眼失神地对着天花板。
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白天没有食欲，尽管现在也没有食欲，但身体已经提出了抗议，胃正在翻天覆地地折腾她的痛觉神经，伴着头疼和四肢酸痛，顾景晗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渗出了一行热泪。
她强撑着意识，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
周勤早就回家了，大半夜不是为了公事不好意思让人特地跑来公司一趟。值班的保安室都是男人，她没穿衣服让人上来实在不合适。给家里打电话过去，两个保姆阿姨睡得正香，没人留意到一楼客厅的电话铃声。也是形势无奈，她想到了大半夜最爱在外面寻欢作乐的柳以思，虽然她不是很靠谱，但现在只要能有个人过来带份热粥给自己，这就足够了。
依然是没完没了等待接通状态，顾景晗第六次被提醒“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她死了心，正要丢掉手机任由自己被活活痛死，却在霎时间想到了一个人。
总在半夜回复自己的韩裴芸，但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还没睡，顾景晗怕贸然打电话过去会吵醒她，于是打开微信发了个笑脸过去。
城市的另一边，韩裴芸为了双更正心力交瘁差点就要死而后已了，写文这口饭如今越来越难吃，自己是当红网络作者没错，可长江后浪推前浪，多少新作者日更一万还加更，她再不努力更新，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要被人拍死在沙滩上了。
一年365天，韩裴芸除了真有意外不能更新，就连大年三十和初一都保持日更。
在最后一行字的结尾打上句号，今日双更任务终于完成。
新章节刚发出几秒，在文章页面蹲守的读者们刷起了评论。
“双更撒花！！！！”
“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绯大的双更！”
“绯大！我还能再爱你一万年！”
对着电脑坐了五小时，推敲剧情愁到面如猪肝色的韩裴芸看着底下的评论，心情豁然开朗。
关了电脑，准备洗个澡回卧室搂着安歌睡了，走进浴室前拿起手机了眼，一条来自顾景晗的微信消息挂在锁屏上。
划开屏幕，只是一个象征内心呵呵的微笑表情，韩裴芸脱了上衣，回给她一个同样的表情。
顾景晗这人还挺有意思，大半夜醒就醒了呗，还要发个呵呵给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醒了。
韩裴芸脱了内裤，一脚踏入淋浴房，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大半夜能是什么正经电话？韩裴芸想都没想，立即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只两秒，同一个号码又拨了过来。
韩裴芸关了水龙头，内心暴躁地接起电话，她非得把这人喷一顿不可：“喂？”
“是……我。”电话里的女声听上去，似乎经历了一系列惨绝人寰的折磨。
韩裴芸迟疑了一下，就算这样她也能听出顾景晗的声音，预感到绝对没好事，叹了口气问她：“醒了？大半夜的什么事啊？”
电话里传来几声粗重的气息音，随即是一声弱弱的却十分明显的哭腔：“我好饿……”
顾景晗在床上捧着手机看了韩裴芸的头像足有十分钟，她原以为韩裴芸已经睡了，再也不会搭理自己了，然而就在绝望之际，她看到了韩裴芸的回复，听见了韩裴芸的声音，仿佛沙漠里的枯木等待百年终于遇见了甘霖，那份激动是难以言喻的。
韩裴芸光着身子，愣在原地，她怎么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撒娇的语气？
她觉得顾景晗简直不可理喻，可被她微不可闻的撒娇语气搞得说不出狠话，无奈地说：“饿了，你找我也没用啊，你找你妈去。”
“我妈在国外……韩……”顾景晗虚弱地开口，念韩裴芸的名字都费劲。
“我在我在。”韩裴芸皱起眉头，她听出顾景晗是真难受，不去看她一眼着实说不过去，而且那句以后都是一家人是她自己说的，自己挖的坑，断了腿都得往下跳。
“头好痛，一天没吃饭了……”
韩裴芸心肠软，边打电话边套上刚脱下的衣物：“让你去医院不去，深更半夜还来折腾我。”
一天不吃东西怪谁？安歌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要按时吃饭，顾景晗活得连小孩子都不如。
顾景晗态度很好地认错：“对不起，能不能……买份粥带给我，一楼有保安……你就说找我，他会给你开门的。”
韩裴芸被她气笑了：“快凌晨三点了，顾大小姐，我上哪给你买粥去？”
“我……”顾景晗无言以对，要不是实在撑不下去，她也不想大半夜还来麻烦韩裴芸。
韩裴芸进卧室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安歌，关上门，进厨房拿出高压锅，往里面盛了一杯米。
拿着手机直摇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自己这样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呢？
顾景晗还在电话那头支吾着，韩裴芸存心逗她：“饿了都叫妈，你叫声妈，我给你做。”
把高压锅放上燃气灶，韩裴芸盯着蓝幽幽的火苗，她才不指望顾景晗那个没趣味的女人真跟自己玩这种没节操的游戏，正要说算了一会儿就过去，却听见她艰难地咬字：“妈……”
“噗……”韩裴芸万万没想到顾景晗这么好骗，嘴里刚喝下的一口水喷了三尺远，还把自己给噎到了，“咳咳咳……”
“你给我……做吗？”顾景晗忐忑地问。
“咳咳咳……做做做。”韩裴芸拍着胸口，水呛进了气管，难受极了，一时半会儿说话都困难。
挂了电话，韩裴芸在碗柜里找饭盒，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和顾景晗开玩笑了，这人也太容易当真了。
四十分钟后，韩裴芸出现在了顾景晗的办公室门口，楼下巡逻的保安见她说要来找顾景晗还特地打了电话上去，得到顾景晗肯定的回复后，上下打量韩裴芸好几眼，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办公室的门没锁，里面的摆设和自己离开时候没有区别，她走到休息室门口，按了下门把没能推开门。
敲了敲门，抬高了声音：“顾景晗，快给我开门。”
门里没半点动静，过了片刻，手上的手机震了下，来自顾景晗的微信一条：“我没锁门，你用力推。”
韩裴芸拿身子把门往里面一顶，这下门开了，一股顾景晗身上特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就在门口，说话不就完了，发什么微信啊。”她在门口的墙壁上找到电灯开关，按下去整间屋子亮堂了，顾景晗就躺在床上直挺挺地望着她。
韩裴芸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灯光亮起的刹那，她好像看见顾景晗望着自己的眼里有了闪闪泪花。
她有点怕顾景晗下一秒就会朝自己喊出一个妈来。
“我没力气喊。”顾景晗等她走近，鼻翼翕动了下，她是真的想落泪，深更半夜只有她搭理自己，还做了饭给她送来。
顾景晗是集千宠万爱于一身长大的，别人对她的好她见得多了并不稀奇，然而那些人只是因为她顾总和顾家大小姐的身份，更有人直言不讳是为了她这张脸。她知道韩裴芸不图自己什么，甚至还有点嫌弃自己，所以她愿意大晚上过来，这就更让人感动了。
韩裴芸看见了地上的西裤，不由地蹙眉，看来自己一走，顾景晗连裤子都脱了。
“起来吃饭。”她打开饭盒，除了白粥还有几样晚上剩下的小菜。
“起不来，我没力气，头好痛，胃也痛。”顾景晗嗫嚅着，朝韩裴芸伸出手。
韩裴芸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找出药袋里的温度计让她再测一次体温。
“杯子都被你打翻了，早听我的去医院就好了。”韩裴芸看她这里也没个拖把，这滩水晾在这儿很是碍眼。
“你能不能……”顾景晗的喉咙滚动了下，欲言又止。
“什么啊？”韩裴芸端起粥递过去。
顾景晗平躺着看向她，楚楚可怜：“喂我吃。”
韩裴芸手一抖，粥差点砸地上：“顾景晗，你过分了啊。”
“我是真的没力气，你看……我腋下还夹着温度计，也动不了，而且坐起来头会更痛的。”顾景晗摆出事实跟韩裴芸好声商量，说完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一般，“要不，我再给你叫声妈行吗？”
韩裴芸恨不得捶胸顿足，她干嘛要跟这个缺心眼开这种玩笑啊？一点都没占便宜的快感，反而多了个累赘啊。
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往顾景晗的嘴里一塞：“吃吧吃吧，多吃点，我上辈子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