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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裴芸把床上的饭粒一颗颗捡起来,抽了张纸巾裹里面,再看被顾景晗搅和在一起,令人很没有食欲的饭菜,双手叉腰重重叹气。
“一会儿换个床单就好了。”王阿姨和和气气地从柜子里找了条新床单。
顾景晗一勺没喂进去,拌了拌饭准备再舀一勺。
韩裴芸斜睨着她的动作,之前见到顾景晗的第一眼,除了察觉到对方和自己有阶级差异,但总体印象还是很好的,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可她现在怎么看顾景晗怎么不顺眼。
“啊。”顾芷栎满心欢喜地张开嘴,这次顾景晗喂进去了,可顾芷栎还没把饭全含嘴里,她就立即抽出了勺子。
大概有半勺的米饭洒在了顾芷栎的胸口上,小家伙揪起自己宽大的病号服领口,往里面看了看:“妈妈,米饭掉进去了。”
顾景晗将饭碗放在一边,过去撩起顾芷栎的衣摆,帮她把衣服里的米粒往外面抖。
这些事情本来都是王阿姨做的,顾景晗在家的时间不多,顾芷栎经常连着几天都见不到妈妈,如今终于能有和妈妈相处撒娇的机会,王阿姨知道自己不该出手。
韩裴芸看她那笨拙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当妈的样子,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下去了,端起了被顾景晗拌来拌去的饭碗。
“你让让。”她给了顾景晗一个闪开的手势,小声嘀咕,“什么都不会……”
韩安歌托起小脸,看顾景晗的脸色不太好,关切地问:“阿姨,你的脸怎么红红的。”
王阿姨闻言赶紧看过去,她在顾家干活十几年,从顾景晗读大学到现在,什么时候见她脸红过?
“没有。”顾景晗淡淡地否认,见韩裴芸也在看自己,有些刻意地偏了偏脸。
“栎栎来,阿姨喂你吃饭饭啦,张嘴嗷。”韩裴芸学着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话,舀起饭轻轻柔柔地伸进顾芷栎的嘴里,一边笑着看她吃下去,一边夸她真乖。
顾景晗随意朝她看了眼,哪还有之前在她家对着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韩裴芸是娃娃脸,年纪虽然也不小了,可看着还是有几分稚气,加上学小孩子的语气说话……顾景晗抱着双臂,站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顾芷栎嚼着饭,大眼睛对着新认识的阿姨不停地眨巴。她原先非要妈妈喂自己吃饭不可,可现在让这个阿姨喂自己吃,好像也很开心。
顾芷栎吃饭的时候光动嘴不出声,等吃完以后才问韩裴芸:“阿姨,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吗?”
韩裴芸完全不想和顾景晗做朋友,确切地讲,她是不想和任何人做朋友。
韩安歌举起小手抢答:“我和栎栎是好朋友,所以我们的妈妈也是好朋友啦。”
韩裴芸觉得自家安歌今天真的很多话,半阖起眼扶额。
这时王阿姨殷勤地朝韩裴芸伸手:“来。”
韩裴芸懵了下,慢慢伸出手,放到王阿姨手上,和她握了握:“你好。”
“不是,我是想拿你手上的空碗去洗洗。”王阿姨不好意思地笑了。
韩裴芸一连串的动作在顾景晗看来都很有趣,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和自己一样都习惯端着,而韩裴芸这样什么情绪都表达在脸上的人,让她感到很新鲜。因为顾芷栎的事这几天奔波来去,受到的打击又大,好几天死气沉沉的脸上,在这刻竟不自觉地有了一丝笑意。
“妈妈,你晚上要陪我睡在这里吗?”顾芷栎抱着刚收到的大玩偶,目光闪闪地望向妈妈。
顾景晗没有停顿,很快摇了摇头:“今晚不可以,妈妈有事情要忙。”
顾芷栎泄气地缩在床头,撅起小嘴:“好吧……”
韩安歌脱了鞋,爬到顾芷栎身边,拍了拍她的手:“不要不开心,我陪你嘛。”
韩裴芸想说她们晚上不可能留在这里,可看顾芷栎下一秒拉着安歌的手再也不肯放开,最后什么都没说。
“我们去找医生。”顾景晗看两个小家伙玩得很好,拉了下韩裴芸的手让她跟自己一起出去。
也是很奇怪,韩裴芸之前在家拉自己出门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但顾景晗只是刚碰到了她的指尖,她却好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
如同触电般缩回了手,她也被自己的反应给吓到了。
“对不起……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韩裴芸不自在地勾起耳边滑落的发丝,局促地解释。
顾景晗也尴尬了,韩裴芸的反应,就像是自己的手上有什么脏东西。
“那我们走吧。”她走在前面,对身后的韩裴芸有了更多的好奇心。
找她之前托人查过她的资料,三十一岁的单身母亲,比自己小两岁,没结过婚,家在邻省,大学毕业以后就留在了滨城,工作不详。
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安歌,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听她说为了孩子和家里断了关系,那十月怀胎和出生以后带孩子也靠她一个人吗?
“韩小姐。”出了住院大楼,她停下步子,转过身叫她。
韩裴芸专心走路,没留意到顾景晗转过身,一头撞了上去。
她是从来不穿高跟鞋的,身高本就比顾景晗矮一些,而对方又穿了高跟鞋,她这一撞,脸直接栽进了顾景晗的颈窝。
两个人不轻不重地贴在了一起,韩裴芸只反应了一秒,猛地往后倒退好几步。
顾景晗觉得自己都没去怪她冒失,她怎么反而一副很嫌弃的表情?从来都是别人来讨好自己,看在栎栎的面子上韩裴芸怼自己她可以不往心里去,但和自己碰一下有那么难受吗?
韩裴芸捂着方才和顾景晗脖颈相触的鼻尖,涨红了脸:“我不是故意的。”
顾景晗用指尖轻轻蹭了蹭被她贴上的位置,就她不喜欢被人碰?当自己很喜欢吗?差点连嘴都要亲上来了。
“就算故意的,我又能拿你怎么样?”顾景晗说完,见韩裴芸的脸更红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韩裴芸很没气势地解释。
“我没怪你。”顾景晗不为难她了,跟她并排走在一起,“你一直都一个人带孩子吗”
“是啊,要生的那天还是我自己打车去的医院,坐月子在月子中心,不知不觉都四年了。”韩裴芸想想要生产的那天真是很惊险,刚上车羊水就破了。
“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要孩子呢?”顾景晗很想了解她。
韩裴芸却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孩子?看你什么都不会,对孩子也不是很上心。”
顾景晗原先回避过这个问题,这次又听韩裴芸提起,怕是回避不掉了:“我家很在乎传宗接代这种事,那时候家里催我结婚催得太紧,他们不是很想要后代吗?所以我就跑去要了个孩子,让他们别催了。”
“你这样真的很不负责。”韩裴芸算是明白了顾景晗怎么就没有当妈的样子,她压根就不想去承担当妈的责任。
“我知道,所以栎栎刚查出白血病的时候,我想抽出时间多陪陪她,但是才开始学着怎么做个好妈妈,就得知她不是我的孩子。”
顾景晗的话音刚落,韩裴芸立马开口:“你真的不会跟我抢安歌吗?”
顾景晗压根不用思索:“不会,我个人对血缘关系没那么偏执,你愿意让我偶尔看看她就行了。”
“可她是你的骨肉,你真的不想要她吗?”韩裴芸又问。
顾景晗这次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我想要,你给吗?”
韩裴芸咬着下唇,看着她不吭声。
顾景晗抱着双臂,不在意地说下去:“栎栎现在这个样子,我哪有心情跟你抢安歌,你说我对孩子不上心,可我也有心,看着长大的孩子,能说换就换回来吗?”
韩裴芸仍然不说话,她把顾景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她那双和安歌一模一样的眼眸上。
“你盯着我看什么?”顾景晗走上门诊的楼梯,被她看得心底发毛。
“我发现你人还蛮好的。”韩裴芸说得很真诚。
“我哪里让你觉得不好了?”顾景晗发现韩裴芸总把人往坏处想。
“那可多了去了。”韩裴芸说着又流露出了一丝丝嫌弃,让人很摸不着头脑。
顾景晗被她说得好气又好笑,身为顾家大小姐谁敢说她不好?小时候连老师都不敢。
“我挺好的。”顾景晗一般不跟人争,韩裴芸例外。
“行吧,既然你不跟我抢安歌,栎栎现在也需要人照顾,所以我准备和你一起照顾栎栎。”
说完这句话,正好走到专家诊室门口,韩裴芸进门前问顾景晗要手机,看她的手机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手机号,毕竟她连自己住哪都知道,更别说联系方式了。
添加了自己的微信号进去,让她有事发微信给自己。
有钱还真是能万能的,所以顾芷栎用着最好的治疗方案,等自己的骨髓一捐,她移植过去就会好起来了吧?
“那就拜托你了。”顾景晗接受了韩裴芸的好意,栎栎是自己的孩子也是她的,两个人能一起照顾再好不过,更何况自己照顾孩子的本事远远比不上她。
医生安排韩裴芸抽了血样,等待配型结果需要三天时间。
回到病房,顾芷栎和韩安歌躺一起睡着了,护工有事出去了,王阿姨看韩裴芸和顾景晗进来,赶紧让她们看会孩子,自己要去上个厕所。
韩裴芸坐到床边,给两个孩子掖好被子,俯下身的时候,她近距离把顾芷栎的小脸看了个仔细。
“不觉得她和你很像吗?”顾景晗靠着韩裴芸,一起凝望两个孩子的脸,“我刚在你家门口看到你的瞬间,还以为看到小家伙长大的样子了。”
顾景晗说着,声音低沉下来:“我差点以为就要看不到她长大了。”
“不会的。”韩裴芸小声念着,“医生说能匹配上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我们要看着她们长大,再看着她们的下一代长大。”
“我们?”顾景晗心里不由感慨,才一天不到,她就和韩裴芸绑在一起了吗?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宁愿不认识你。”韩裴芸保持着姿势,托着脸认真地望着俩孩子,看都不看顾景晗一眼。
顾景晗顺了顺气,她搞不明白,韩裴芸怎么就这么嫌弃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