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BE线)则天&行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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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天
夜色深沉——深沉这词出现得很奇怪。倘若说颜色,或说深浅,或说黑白,用这“沉”字,便好像是好好的良月夜,一片乌云忽地遮了那明月,雾沉沉的感觉。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这样一种用词——莫不是眼皮没有完全睁开,瞧不见全景之故?疲惫地转动,本意是翻身,身体沉重,却只将头扭了过来,次后是手臂,自腰胯而下,总沉甸甸懒怠动弹。眼皮张了几下,终是完全撑开,入眼是并不全黑的殿宇。一丝微光自脚下那一处床沿向下透上来,昏昏黄黄,恍惚间竟使她想起从前。
“婉儿。”她不由自主地唤,那一丝微光倏地亮起来,有人从床沿站起,身形因久跪而跌撞不稳:“陛下。”
“阿薛啊。”她看清起来的人是谁,不觉叹了口气,想起为何是这人,却又小心地将叹息掩在了语气之中,伸出手去,任这年轻的小娘子将自己搀起,坐看窗外的夜色,好一会,方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寅正。”
“天还这样黑。”
“回陛下,秋天了,天亮得晚。”
“不用字字句句,都叫‘陛下’。”
“是,陛下。”
她失笑,端详着这年轻白皙的脸庞——细长眉,细长眼,细长鼻梁,细长唇。什么都是细细长长、白白净净的,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女孩。远远看去,还真有几分婉儿年轻时的模样——挥手道:“叫我七娘。”
阿薛吓住了,怯生生地看着她,竟不敢回话。她笑起来,声音格外柔和:“只今日一日,叫我七娘。”
阿薛终是应了,年轻的脸上既是希冀,又混着许多害怕,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七娘。”
她“嗯”了一声,踢出脚去,示意阿薛为她穿鞋。鞋真上了脚,却又嫌不舒适,脚尖向上一踢,将鞋自阿薛手中顶出去,趿着便向外走。
外间比室内更黑——她近来眠浅易醒,醒来又易怒,故而寝殿四周,绝少灯光、人声。便是那虫豕鸟兽,也都早早为从人们所驱赶捕捉。她有时喜欢这黑暗,觉得在黑暗的遮蔽之下,一切衰老与年迈似都远离了自己。有时却又觉得孤单,独自一人立在寝殿高台之上,远望城中灯火,总觉那繁华人世,竟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有时她甚至会生出古怪的念头,要下令禁止城中点灯。这念头虽从未落在制令上,却以某种不可言说的形式在上阳宫中传开了。于是黑暗也如她的意图一般,以天子为正中心向四处蔓延。宫门上明亮的火把和巡夜时大大小小的灯笼都换成了小小的昂贵的提灯,入夜后殿宇中灯烛尽灭,许多地方连蜡烛与灯油的分例都一概取消。唯有朝阳台还总是在夜里亮着,不单是因那是天子正寝,也因婉儿在那里。
婉儿。
她有些惆怅地想着这两个字,觉得夜晚的风有些冷,扯了扯衣裳,正要回去,忽见远处一大簇明亮的灯火,于黑暗中逶迤而来。
行露
宫门处的争斗比预想中要顺利许多,倘若不是人实在太多,李暅又慌慌张张,暴露了藏在太子仪仗中的兵刃,守卫们大约会直接将他们放进去。发现了兵刃后,争夺却已太迟了。诸臣连同太子亲卫,计有五百余人,乘人之不备,亦不过数息工夫,便将守卫拿下。因着黑暗遮蔽,场面甚至不大激烈。若非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说不定还有人觉得岁月静好。
宫门之后,便是御厩。事先打点过,倒也不难。取御厩之马,一支乌合之众,顷刻便成了精锐骁骑,突入内廷,毫无滞碍。第二道拱卫由李多祚管,此人已受策反,再有骑兵相助,夺取防卫,亦不过瞬息之间的事。由李多祚再内,便入了禁帷了,此处却是贺娄率奉宸卫近身护卫,于是顷刻又夺。
局势至此,已是大半明朗,诸将手执灯火,亮出刀兵,明晃晃地向前进逼,簇拥着着李暅直向迎仙台而前。遇见了出来探问的薛、陈二承旨,手起刀落,顷刻斩之。再之后便是寝殿。
集仙殿。皇帝名之以美好寓意,每逢病痛,便要避居此处,以为求仙养病。却不想仙人不来,来的全是不肖子孙。
韦欢嘲讽地勾起嘴角,转头去看太平。这小娘紧紧地皱着眉,手捏着衣襟。瞥见韦欢的视线,极力一笑,旋即又敛了眉,将衣襟捏得更紧。
一路过来,斩首何止百数。不见太平这模样,杀了熟人,倒是见她脸色变了。可也不过如此。太平变了。变是因她。韦欢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心里头有股奇异的别扭,像一头野兽在蠢蠢欲动。但在眼下这时候,却又不行。
于是只能握住她的手。
兵士围住了寝殿,还未叩门,门便开了。高延福亲自开的门,搀着高力士,老人家颤巍巍地站在门槛里,冷漠地望着门外,将坐在床沿的皇帝暴露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何人作乱?”皇帝的声音也很冷漠,满载着往日惯常的威严。于人从中一眼看见李暅,冷笑一声,道:“暅儿。”看见太平,略眯了眼,也叫:“太平。”
李暅周身一颤,趋步入内,扑倒在床前:“阿娘。”韦欢与太平沉默着随他入内,跪拜在床前。
寒风将帐幔吹起,遮住了皇帝的脸,只听见她镇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是你们兄妹的主意?”
李暅不敢回答,太平朗声道:“陛下亲小人,远贤臣。臣、妾等斗胆,请清君侧。”
皇帝缓缓转头,将脸对着太平,昏黄的灯火之下,她的双眼看上去格外幽深:“薛、陈二人已死,你们…可以回去了。”
韦欢抬头,盯着她道:“真正的小人,却非薛、陈二人。”
皇帝的手一抖,脚尖前移,带得身子也微微前倾,双眼直勾勾地钉进韦欢眼中,一字一句道:“不是她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