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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二】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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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册站在山门之外,他的脚下是郁木洞那片常年寸草不生的荒原。

  泥泞的土地脏乱不堪,有老鼠窜过,拖着一块死人骨,看向良册的神情,麻木而又戒备,然后一溜烟的逃走了。

  这样的场景良册并不陌生,因和囚禁着他的地宫并无二致。

  可是,当他看到鱼怀隐向他伸出手,在那人的背后,藏着一处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

  自山门入口远远望去,方圆数十里,皆种满了千年古龄的银杏树。

  地上皑皑白雪,一尘不染。

  风动,坠下枝头的银杏叶,像是一只金尾蝴蝶,在空中盘旋,最后飘向云雾中的红墙黛瓦。

  松软的雪花,不时地从结界中涌出,落在鱼怀隐绣着银杏叶的袖口,闪出如星子般的光辉。

  满目的杏黄与凉白中,一双修长似玉的手,就停在那儿等他,只要他肯给出回应,便抓得到。

  那一刻,良册想起他平生所见,似再也找不出比眼前更美的景色了。

  然,若真计较起来,也并非没有,只因他是那井底之蛙。

  莫说是传闻中江东的水榭楼阁,塞北的大漠孤烟,就连春日的柳绿花红,冬夜里皓月清雪,他也只是在诗文中听过。

  可鱼怀隐予他的是一方世外桃源。

  想来,那时他定是被某人明媚的笑容蛊惑了。

  良册大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份美好。

  却不知他是否真的如出生时,所占得的卦象所言,一生凶险,命主孤煞。

  就在他抓住鱼怀隐,准备踏入司命道宫的一刻。

  那原本被令牌破开的结界,瞬间收拢,将他挡在了山门之外。

  顷刻,荒原上雷声大作,良册回过头,发现一道飓风裹挟着雷霆朝他袭来。

  这是千年前,仙圣为了防止妖、魔两界突袭,所布下的风雷沼泽。

  一旦,十二洞天福地内发生任何异动,风雷沼泽中就会立即卷起飓风,将潜入上仙界的妖魔撕成碎片。

  一阵巨大的牵引力,让良册整个人不停地向后倒退,被吸入一片雷海之中。

  鱼怀隐没来得急抓紧良册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飞越远。

  而就在良册以为自己会葬身在这一片风暴中时,一根红绳系在了他的腰间,将他牢牢地牵住。

  此绳名为“回溯”。

  相传,这根红绳是仙圣生前,在某个不知年月的盛夏,亲手绑在郁木洞中的一棵银杏树上的。

  为的是,让他心中记挂之人早日归家。

  也是在那颗银杏树下,司命道宫的开山老祖得仙圣青眼,收为座下最后一个关门弟子,特取名为司命。

  而今,鱼怀隐用寄托着仙圣美好心愿的红绳,去对抗这漫天的风雨,却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鱼怀隐不知身为凡人的良册,如何会触发用来降魔除妖的风雷,心中只道这人是由他亲自带入仙界的,那么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平安的送出去。

  几道蕴含着毁灭之力的风雷袭来,鱼怀隐没有法器在手,便也顾不得自身散魂之危,忙取下腰间以金丝红线穿就的琉璃银杏腰链,曰“雨霖铃”者,朝那雷电掷去。

  声声脆响中,雷霆之威不敌那银杏之灵,尽数被吸收殆尽。

  可随着飓风的拉扯,鱼怀隐与良册二人,早已被推到了风暴的中央。

  为了防止他二人被卷入风雷沼泽的更深处,鱼怀隐召回雨霖铃,祭出飞行宝船,拉着良册向外逃去。

  眼看就要出了这风暴,可只叹那宝船,不过区区一件下品灵宝,又如何抵得过仙圣所布下的绝杀之阵。

  木板折断的声响在耳畔炸开,宝船的底部被风扯开了一道裂痕,接着一阵激荡,那船应声而碎。

  此刻,他们正身处风暴的边缘,鱼怀隐只需一个侧身,就可以脱离沼泽,而良册则会因为承受不住风暴的撕扯,化为一滩血肉。

  鱼怀隐本有的选,却因知晓这其中利弊,毫不犹豫地将从宝船中掉落下来的良册紧紧护在怀里。

  任凭那风刃,在他的身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纵身一跃,连带着怀中之人,被甩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阶,由仙界坠落凡尘。

  而当两个人鼻青脸肿的,摔在贪狼国一处荒郊野外之时。

  夜半,折了一条腿的良册,看着扯下衣物为他包扎的鱼怀隐,忽然就笑了出来。

  鱼怀隐正在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被他这么一惊,手下没了轻重,系布条的力道大了些,疼的良册龇牙咧嘴。

  “很痛吗?”鱼怀隐看他的表情这么夸张,有些担心地问。

  良册摇头,像是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狼崽,有些发呆的看着眼前这人。

  “对不起,我没想到令牌会失效。”鱼怀隐愧疚地道,用手抚上良册的伤口,灵力缓缓地输进去,那些被风刃划开的伤口,便很快的愈合了。

  “没有,不是这样的,阿隐肯带我去你生活的地方,我很开心。”

  数日的相识,良册很少听到鱼怀隐能说出这么长一句话,而这第一次说,居然是为了道歉。

  比起满身都是伤口的鱼怀隐来说,他伤的又不重,良册才不希望,那人为了这点小事而难过伤心。

  “可是,凡人受了伤会死的!”鱼怀隐的表情极为认真,似乎在他的眼中,凡人生老病死,脆弱的就像鸟窝里的雏燕,菜刀下的豆腐,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没关系的,就算我死了,也和阿隐你无关,我出生的时候,爹娘就找了大祭司为我占卜,他说我天生命薄,注定活不久的。”良册安慰道。

  以前他整日被关在贪狼地宫下面,从不觉得那大祭司说的话,是对的。

  可如今他走了一趟上仙界,平白无故的遭此劫难,反倒信了他这倒霉的命格。

  那么既然是他自己命不好,又怎么能怪鱼怀隐没护好他,倒是他白白连累别人罢了。

  “不会的,命是可以改的。”显然,良册并不擅长安慰人,听他此语,鱼怀隐的眼神忽的凌厉起来。

  他看着良册,似是很生气他这样说自己,更不喜欢听他人说什么认命之类的话。

  不能认命,也不可以认命,否则他吃了这么多苦,精通了如此多的术法,又有什么用?

  像是置气,又仿佛承诺,鱼怀隐看向良册的眼睛,他说:“我不会让死你的。”

  良册的眸子一动,因为他发现鱼怀隐的神情坚定,绝不是在开玩笑。

  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下,他好像成为了这天底下最重要的人。

  “阿隐,那你能不能一直和我做朋友啊?”蓦地,良册的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在这句话出口之前,他想问的是,阿隐,我可不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

  鱼怀隐听到这句话时,很显然地犹豫了一下,他迟迟地没有回答,让良册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可沉默了一会儿,当鱼怀隐一抬头,发现良册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的时候。

  他有些慌张,还以为是对方的伤口又痛了。

  结果,当鱼怀隐望向他刚刚替良册包扎好的伤口,看到这人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的时候。

  就知道凡人当真和他印象中一样脆弱,还以为良册真的会因为这点伤就死了,只能拼了命的为他输送灵力。

  到头来良册不但身上的伤全好了,还气血旺盛的流了一行鼻血下来。

  而瞧着良册又开始向他傻笑,鱼怀隐停了手,摸了摸良册的额头,发现他并没有发烫后。

  不禁心底疑惑,为什么哥哥总是说他傻,但这个凡人好像比他病的还严重。

  鱼怀隐叹了口气,很是可怜良册,却不知道他因灵力消耗过多,脸色苍白的不行。

  “阿隐,我今年十三岁,等到明年秋闱结束,恰好也是仙界招收弟子之际,届时我去司命道宫找你。”

  “好,那我就站在天阶上等你……”

  脑海中,有关于良册和原主的记忆,不断地在眼前闪过。

  鱼怀隐看着两个未成年之间信誓旦旦的约定,觉得他们真是蠢。

  良册蠢,蠢在涉世未深,轻易地就相信了一个陌生人的话,居然敢将性命如此随便的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原主蠢,蠢在他是真的傻,既然是抱着目的接近,何苦还要付出一丝真心。

  方才所见,即便他相信“鱼怀隐”其人,是真的想在风雷沼泽里救下良册,也的确诚心实意的要与一个凡人交朋友。

  可那又怎样,终有一日,当他发现自己需要取走良册的魂魄,来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时,他不还是毫无顾忌的下手了。

  人心向来如此。

  鱼怀隐唏嘘一番,刚想让良册停下这毫无意义的回忆。

  却发现,他早已变化了视角,不在以一个第三人的角度,去看良册和原主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现在,在一片生满芦苇的荒野,他正蹲在地上为良册包扎伤口。

  而他面前的良册,也不是之前回忆中,那个摔得灰头土脸的小孩子,而是跟他身陷阴阳塔内的赤衣少年。

  此时此刻,他们因为守着一份同样的回忆,心之所向相同,脚下之路便也相通。

  “阿隐,我可不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

  这是四年前,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良册不敢问出口的话。

  “好。”鱼怀隐自知,这句话绝不是良册想对他说的。

  可他也不知是受了原主的影响,还是伤重至极导致哪根筋搭错了,竟应承了下来。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良册一笑,得寸进尺的又问,“那如果我有一件事做错了,你会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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