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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琢心性大，只当道清已然应下，又转了话题，少年嘟着嘴，颇有些不满道：“姐姐，你参加完三姐姐的婚宴，赶着这么急要回去做什么？虽不能沂水观月，但咱们在雒阳租艘船看也是一样的啊。”

　　“都陪你玩了这么多日，总要让我办自己的事吧。”道清点了点应琢的头，复又担忧道，“伤口怎么样了？可千万别被伯母看出来。”

　　“放心，母亲绝对看不出来，姐姐你看我生龙活虎的样子，那里有一点点受伤的样子？”

　　道清见少年面色红润，这些时日的养伤，似还让他胖了不少，精神气越发好了，她也对应琢的话语表示赞同。

　　的确看不出来有受伤过。

　　“明日里你可是要背三姐姐出门的，还是要注意些伤口。”道清叮嘱。

　　“放心放心，三姐姐身板就那么点，我哪会背不动了？”应琢扬眉。

　　他撸起衣衫，白皙的手腕间露出道清送他的那红绳串子，绳子颜色依旧殷红，下缀着的金色小铃有细细碎碎声响。

　　想来是他保护得细心，这串子还能这般完好不曾褪色，她心底究竟宽慰些许。

　　她复又想到另外一串，自嘲地勾了唇。

　　既然那串子落在谢瑜手中，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也许扔了，也许送人，既然已经送出去了，就与她没有干系。

　　待绕了雒阳大圈，道清与应琢至直落日时分才回府邸。

　　雒阳的晏府比之邺都要大了许多，只是少了些庄重，反倒更衬花草之色，园林气甚多，颇为更显文人风韵。

　　待入了夜，道清与应璟并排躺在床榻上，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位三姐姐处的这么近。

　　她本是要回到给自己留着的小院去，却被应璟拉住，说是要陪着她一起睡。

　　应璟的容貌未变，依旧明艳摄人，只往日飞扬的眉宇如今多了几分温色，反衬得容貌多了几分温情，增了这人间烟火气，便是可触可碰的。

　　想是因心境的变化，才有了这番容貌改变。

　　“你成婚时，我未曾到场，此事，有我的不对。”道清听到身侧的少女清泠的声线响起，语气起伏不大，“还有那件事，连累你替我受尽风言风语，对不起。”

　　道清从未听到过应璟的道歉，又是这般真挚语气，仿佛与往日那个印象中咄咄逼人的少女全然不同。

　　道清微侧过头看她，道：“没事，那些流言于我，不碍事，三姐姐不必挂在心上。”

　　应璟也随着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她杏眼含水，映衬着点点烛火：“很奇怪，其实自小我与大姐姐处得更近些，可如今到了婚嫁前，却是多想与你说说话。”

　　少女顿了顿：“你才到邺都的那些日子，我其实不喜欢你。”她又恢复了仰躺着的姿势，不再看道清，“卢家娘子集会上，不懂那些闺门物事并没什么，只是后来，她们总那般嘲笑侮辱你，你却唯唯诺诺，哪里都不敢出门，也不敢吱声，整个人死气沉沉，着实无趣的紧。”

　　少女语气里还带着些不满，说话间甚至微微蹙眉。

　　道清扬了扬唇，她随意舒散腿，压在被褥上，语气有些了然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

　　随后她又加了一句：“但也知道三姐姐绝对不会欺负我。”

　　应璟目光又移过来，带着少女间逗弄笑意：“我欺负你做什么，怎么说，你也是我妹妹，我就是气你那什么话都不说的呆板样子。”

　　“不过我后来发现，其实你也并不是看起来的那般冷淡无趣。”少女目光对上她，带着肯定。

　　“也许是我本性依旧，后来刻意变成了姐姐眼里所见这般了呢？”道清笑道。

　　“罢了，你是怎样也罢，反正，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你的。”应璟有些扭捏地说完这句话，最后的几个词含糊地挤了出来，带着几分被扭的不好意思。

　　“谢谢你替我在邺都揽下了那些事情，本来这些应该是我承受的。”应璟语气又有些哀落。

　　此事并不怪应璟，是晏衢与秦氏一同做局，让道清应下，只是道清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但这些，她并不会与应璟解释，便又想到应璟明日将要嫁人，有一个问题她一路思索了许久。

　　“三姐姐，往事已过，再提也不过如此，只是我想问姐姐，姐姐是真心想嫁人的吗？”道清把身体全然侧过来，面露认真。

　　“嗯。”应璟点了点头，“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在雒阳的时日里，也大抵因为有他，才能从那失望里挣脱上岸。”应璟道。

　　“往日之事烟消云散，我已不怨，昔人只盼他也诸事顺遂，此生漫长，我总要向前行进。”

　　道清了然，按着应璟的性子，能这般说出释然的话，大抵是真的散了。

　　人世间痴儿怨女，多为话本间的辞措，真正只对一人念念不忘不过凤毛麟角。

　　多数伤痕，皆会再因某个人的出现而填补，岁月漫长，情爱易散，走向前，大抵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呢？你是自己愿意嫁给端王世子的吗？”应璟见道清不语，反问道。

　　道清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愣神：“姐姐为何这般问？”

　　“那日在马球场上，我见端王世子对那程家三姑娘颇为上心，对你···”应璟止住话，又转了话题，“可我后又听说，端王世子亲自入宫求官家赐婚娶你，又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他如何我不管，我只问你，你是愿意的吗？”

　　道清低下头，手指扯了扯薄被，覆至胸口，遂自嘲道：“大抵是愿意的吧。”

　　她闭上眼睛，听到身侧的少女似是了然的叹了一句；“若是自愿那便是最好的。”

　　灯色吹灭，鲜艳工笔成氤氲水墨，万物笼于宁静里，唯月色窥视，藏匿心意。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雒阳的喜庆因非帝都那般庄重巍峨，则更显亲民贴近。

　　左邻右舍争着要喜糖的，孩童们抢着看新娘子的，被拦门搅得头昏脑涨的新郎，笑语欢悦，喜庆自来。

　　道清挤在人群里，今日她倒未曾与应琢那般去抢着要喜钱，反躲在角落看那焦头烂额的新郎官。

　　新郎一身红，但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君，虽被闹得面色有些羞红，但眼底的欢笑却也是藏不住，只一味应着众人的恳求，忙的不亦乐乎。

　　据应璟说，这为三姐夫其实与应璟是旧识，青梅竹马的缘分，只是应璟后来常年于邺都，便也失了联系，这次应璟回了这里，年少时的缘分便开始生根发芽，已然开花馥郁。

　　这是最值得庆祝的喜事，道清禁不住笑意不止，也在人群里喊着要新郎官的喜钱，从人缝里讨着要东西。

　　待杯盏佳肴散尽，宾客尽去。

　　月圆渐渐，万物清朦。

　　翌日晨幕。

　　空荡的街巷唯有青衫子埋头扫着落叶，天际还垂着几丝紫灰，日头未曾全然出来，府邸前停着辆马车，前头的马匹踱步，垂了头憨鸣一声，接而又起了个声响不大喷嚏，似在催着快行。

　　道清由澹月流云扶着上了马车，但她很快掀开巾帘，与相送的应琢道别。

　　因应琢被秦氏留下要住几日过中秋，所以道清便先着回去。

　　她毕竟已经出嫁是端王府的人，中秋回府，也不会给他人落下什么话柄，最重要的是，给谢瑜充分的机会来演一往情深。

　　雇了最好的马车连赶了几天路程，皆是光日极好，偶遇的旅人皆言今日中秋定能看到清晰的玉盘，大抵再有一日可至邺都，道清着了赶车的侍从先停下，在旁近的邸店吃完中饭，再行不迟。

　　待道清才拿起筷子，外头隆隆一声响，接而雨水顺着邸店鳞次栉比的瓦楞，铺天盖地坠成长长玉珠。

　　鼻吸间，草木腥气渗进空气很为分明。

　　澹月心急，跑出去看了圈，回来时额发已然被雨气浸润湿透，她抹了把脸，带着焦急道：“姑娘，这雨可太大了，咱们可怎么回去？”

　　一旁的流云蹙眉，也站起身从窗牖瞥了眼天际，回头带着肃容：“姑娘，照这天气，马车可行不得，得等雨小了才可以。”

　　道清搁置筷子，低头也瞥了眼那灰蒙蒙的远山。

　　她虽有点心急，毕竟今日是答应谢瑜一起回去过中秋的，可这雨势却阻了她的脚步，若是这次再失约，那便真有些对不住谢瑜。

　　但谁知道，这天气···

　　“中秋落了雨，晚上咱还能瞧见月亮不？”一旁的旅人焦急开了口。

　　“照这雨势，不得落个大半日的，怕是停不下来。”有人应和。

　　“我家娘子还等着我回去过节呢，这可如何是好。”一旁有年轻些的郎君心思急躁，想是刚新婚不久，记挂家中妻子。

　　“我前日才添了个哥儿，就等着中秋回去抱抱，怎赶上这档雨了。”有人来回踱步，与身侧同行的旅伴抱怨道。

　　道清在这邸店的嘈杂中也有些焦虑，升腾的雨气与众人此起彼伏的交流混杂在一处，渗出一种黏腻烦躁情绪。

　　若是这雨势实在过大，她也只能滞留于这邸店中，早知如此，便留在雒阳与应琢一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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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出自先秦《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