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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意思？爹他竟然……”梦蝶霜狠狠皱起眉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在梦蝶霜的心中，爹爹一直都是个懦弱胆小的人，他怎么敢背着娘亲做这种事？

　　“二姐，爹他修为不高你也知道，这些年都是靠着各种药物撑着，身子早就不行了，他已经老了啊，难免糊涂。”梦蝶舞按住她的肩头，神情黯然。

　　这些年，她们做女儿的，对老父亲关怀甚少。

　　而梦蝶霜显然也深有同感，身形一颤，抽回了手，喃喃念着：老了？

　　是啊。爹他活不多久，是她们早就知道的事实，但没想到一转眼就到眼前了。

　　细细想来，这么多年，她陪在父亲身边的时间太少，大多时候，甚至像母亲一样指责他。

　　梦蝶霜默默转身，轻轻点头，算是答应了，她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大声喊道：“和我们一起去吧？”

　　大雨还在下着，掩住她们的悲伤和声音，豆大的雨珠摔落在地上，溅起水花，伞下露出凤玲珑的笑脸。

　　梦蝶霜跑去钻到她的伞下，悄声道：“师父，求您帮忙。”

　　“我就是去看看热闹。”凤玲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梦蝶霜撇了撇嘴，划拉下脚下的一滩雨水，抓住凤玲珑的胳膊问道：“那师父你说，魔族来的是谁呢？会不会是咱们认识的？”

　　凤玲珑抿唇不语，魔族的人她们已经见了七七八八，很可能就是张熟面孔。

　　梦蝶霜瞧着凤玲珑淡然自若的神情，朝向身侧的梦蝶舞说道：“这事情若给君氏知道了，非得要了爹的命不可！”

　　“要是玄门几家都默许此事呢？”梦蝶舞手握着伞柄，扭头说着。

　　她这话，就像一场倾盆大雨，霍然浇在人身上，让你瞬间清醒地打个冷颤。

　　玄门都默许的吗？

　　凤玲珑也突然愣住，太宸尊者死了三百多年，当年刻骨的仇恨，还有多少人记得？

　　三百年，会死很多人，会有一批新的弟子成长起来，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年那场厮杀有多么惨烈。

　　甚至很多修士，根本活不到这个岁数。

　　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在乎？

　　满心悲凉蔓延开来，随之一种被绝望淹没的窒息感。

　　原来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就连她的凤凰台，都变得和她的初衷背道而驰，和玄门越走越近，她还能期望什么？

　　一切都会改变，只有她还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因为对她来说，这样巨大的悲伤，仿佛就在昨天，在一次次惊醒的噩梦中日日折磨着她。

　　“走吧，一起去看看。”凤玲珑收起凌乱的思绪，风轻云淡地说着。

　　梦蝶霜望着师父那一瞬间露出的慌乱，便知道她内心早已翻天覆地。

　　这个世道啊，太乱了。

　　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初心。

　　梦中乡的最高处，耸立着一座万佛宝塔，传言里面锁着一只大妖怪，让这山顶更显萧瑟凄凉。

　　而梦朝离和魔族约见的地点，就在这万佛塔门前。

　　雨势减弱，三人收起雨伞，站在一棵大树下，正好可以清除地看见万佛塔前的情况。

　　梦朝离举着把伞，站在万佛塔前，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看来，魔族的人还未出现。

　　一道惊雷划破长空，险些把三人藏身的大树劈开，更把梦朝离吓得一哆嗦，生起逃走的心思，他眼睛望着下山的方向，双腿一步步地犹豫着往后退。

　　“梦朝离，你想去哪？”

　　一名女子仿佛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扔回他原本站着的位置。

　　“挽照使者，您可算来了啊。”梦朝离稳住身形，脸上挂着仓皇的笑容。

　　挽照站在绵绵细雨中，但似乎身上并未被打湿半分，她手握住自己的魔笛，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来，凉声说道：“过些日子，我族会派一位公子来梦中乡小住，你小心着安排。”

　　梦朝离诚惶诚恐地应者着：“可是要晚晚去照顾？”

　　“不光是她，只要是你们梦家的女儿，凡是入得了他的眼，便是你们梦氏一族的大运气。”挽照一脸轻蔑地说着。

　　“好。”梦朝离答应下来。

　　树下站着的梦家姐妹二人俱是一脸寒霜，暗暗握紧了拳头。

　　“还有……”挽照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树下的动静，魔笛化作长刀骤然飞出去。

　　姐妹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凤玲珑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截住那支魔笛，她转而放在梦蝶舞手心，朝她点点头，随之推了她一把。

　　梦蝶霜也想跟着冲出去，却被凤玲珑紧紧按住脑袋不能动弹：“小八，让你三妹去。”

　　“挽照使者的话，我听起来很不舒服。”梦蝶舞拿着魔笛一步步走向他们，冷瑟的风吹起她的头发，细密的雨落在她身上，却不见丝毫狼狈。

　　梦朝离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扭过头低声提醒挽照：“这是梦蝶舞，梦家的三女儿。”

　　闻言，挽照使者显得更为震惊，都说这三小姐是个温婉的女子，修为和两位姐姐相差甚远，怎么可能轻易地徒手就接下她的魔笛？而且浑身带着腾腾杀气。

　　“原来是梦家三小姐，真令人刮目相看。”挽照向她伸出手，魔笛却未有丝毫反应。

　　怎么回事？

　　挽照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梦蝶舞。

　　“回去告诉你们魔后，您家的公子，我们一定好好款待。”梦蝶舞缓缓张开手，那魔笛才飞回挽照的手中。

　　“梦朝离，事情若办不好，你的所求也会落空。”挽照感受到一股子莫名的力量在牵制着自己，她说完这句些话就匆匆离开了。

　　梦蝶舞因为之前被凤玲珑强行灌输一股灵力，现在随着灵力的消散，她身体支撑不住累得昏了过去。梦朝离着急地把她扶起来，急声道：“蝶舞，蝶舞！”

　　梦蝶霜从树下走出来看向他，叹口气说道：“她没事。”

　　“蝶霜？你们……”梦朝离看着自己的女儿，顿时羞愧不已。

　　“所以，爹是和魔族谈了什么条件？”梦蝶霜瞧着他斑白的两鬓，瞬间心酸不已，肚子里的重话也都吞了回去。

　　“没，没什么。”梦朝离低下头，不敢看她。

　　他让她扶着蝶舞，自己颤微微地下山去了。

　　凤玲珑走上前来看向梦蝶霜说道：“还不走？”

　　“师父，你把她弄醒，我扛不动。”梦蝶霜嫌弃地看了眼怀里的三妹。

　　凤玲珑却不理会，转而说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不可以！

　　梦蝶霜满脸的嫌弃，可还是没狠下心把三妹扔下，只能艰难地扛着她下山，凤玲珑在一侧为她们打着伞。

　　“师父，挽照说的那个什么公子，不会就是九瑟吧？”梦蝶霜哼哧哼哧地喘着大气，但还想着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她怕自己一个不耐烦，真的把三妹用脚踢下山。

　　凤玲珑不置可否，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幕，她拿出一颗火明珠来放在梦蝶霜肩头：“快些走，雨又大了。”

　　火明珠闪着一片青光，照亮前方脚下的路。

　　一路跌跌撞撞地下山，回到竹叶小院时，三人都已经淋得浑身湿透，但凤玲珑却显得十分高兴。

　　终于能把这一身暗色衣裳脱掉了。

　　“给我找件好看的衣裳来。”凤玲珑刚放下雨伞就对门口的阿凑说道。

　　“是。”阿凑转身去里面的柜子翻找。

　　梦蝶霜把三妹放在椅子上，自己端起一杯茶猛灌，之后才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片刻后，她看向凤玲珑说道：“师父，我娘最讨厌红色，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穿。”

　　凤玲珑却不在意，淡淡地笑着说道：“我觉得梦家主脾气好得很呐，没你说的那般可怕。”

　　至少，没有直接戳穿她的身份让她下不来台，还是知分寸的。

　　“这……”梦蝶霜放弃挣扎，她私心里倒是想看看师父教训娘一顿呢。

　　凤玲珑换上一身藕荷色仙鹤印花长裙，水绿色的绸带束出纤腰，头上戴着支鎏金牡丹花钗，整个人都随之鲜活轻盈起来。

　　她站在门口檐下，望着漫天雨幕，指着院中的一棵大树说道：“还缺一个荡秋千的地方。”

　　“我可不会做秋千，我们家就没这个习惯。”梦蝶霜在她说下一句之前立即断掉她的想法，然后从阿凑手中拿过绣金串珠面纱递给她。

　　凤玲珑轻嗤一声，接过面纱，朝她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温声道：“又不是什么难事，我自己来。”

　　呵呵。

　　梦蝶霜在心中冷嘲热讽一番，如果她有这个本事，就光是酿酒这一样，看着半夏做那么些年，早该学会了。

　　可惜，她没这个天分，或者没这个毅力。

　　“小八！你一脸看笑话的表情，太明显了！”凤玲珑转头看着梦蝶霜，戴上串珠白色面纱。

　　“哦哦，有吗？没有没有，我是期待的意思。”梦蝶霜捂住脸，甚至掐了自己一把，只露出一双笑眼，她生怕再露出真实的想法。

　　“我既然要装哑巴，就得装到底，但以后我不是你的侍女，是朋友。”凤玲珑转而认真地说道。

　　魔族的人要来，她掩藏身份也是必要的。

　　“好好好，就您穿这一身，还有您这举手投足的慵懒气质，哪个眼瘸的敢叫你伺候？”梦蝶霜这才起身去换衣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把三小姐送回去。”凤玲珑看了眼还昏迷不醒的梦蝶舞，转头对阿凑说道。

　　“是。”

　　阿凑在胖丫头宝慧的带领下，往三小姐的院子去。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

　　因为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自己的秋千，所以凤玲珑难得起早一回。她睡眼惺忪地望着头顶的太阳，勉强地睁开眼睛，但脑子还是浑浑噩噩。

　　手里拿着根粗麻绳，抬头望着墙头外那棵树病恹恹的柿子树，凤玲珑不禁犯难，这绳子好像绑在哪里都不大合适。

　　“阿凑，去把那棵树移进来。”凤玲珑转头说道。

　　梦蝶霜是被一阵巨大的声响惊醒的，她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从床上翻身起来：“哪个杀千刀的，找死啊！”

　　她胡乱地摸起一件衣裳套上，出了房门，就看见阿凑正在院子里种树，而凤玲珑一手拿着麻绳，一手拿着她那把金玉匕首，在一旁指指点点。

　　“师父！您这是要了我的命啊！”梦蝶霜扑过来拉住她手里的绳子，扔的老远。

　　凤玲珑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面色惨白的梦蝶霜，扶着她站起来问道：“什么情况？”

　　“这棵树是我出生的那天种下的，早已与我同气相连，不能轻易移动……”梦蝶霜说罢就猛地吐了凤玲珑身上一口鲜血。

　　“停下。”凤玲珑朝着阿凑说道。

　　梦蝶霜这才长长地舒一口气，站稳脚步，围着那棵本就苍老的柿子树转了一圈之后，才对身后的凤玲珑说道：“我给您寻个好地方荡秋千。”

　　哎！梦蝶霜现在十分后悔带师父来梦中乡散心。就怕师父的心情还没好起来，她自己就要被折腾到半死！

　　凤玲珑上前，伸出手指点向梦蝶霜的眉心，一股温凉的触感之后，梦蝶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师父，咱们来之前就说好了你要听话，要听我的。我知道息峰镇的事情，您心里有很多不痛快，但过去了咱就不提了啊。在这里，您就尽情享受生活，一切我都会安排好，酒也会送到，美味佳肴，稀罕精巧的玩意儿，一样不少。不过……那秋千，您还是自己做吧。”梦蝶霜一脸生无可恋地拉着她说着。

　　凤玲珑对于不小心伤了徒弟的事情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在旁边耐心地听着，直到她念叨完了，才开口道：“到底什么地方？”

　　踏雾崖。

　　这是一处藏在云海之间的悬崖峭壁，缝隙间生长着一棵千年古松，经历无数风霜，依旧坚韧不拔。

　　“师父，这地方，可看朝霞满天，晚霞落日，繁星皓月，云海翻滚，还没人会打扰，怎么样？”梦蝶霜拉着她站在一座小山头，指着对面的峭壁。

　　凤玲珑攥紧了手中的麻绳，望着对面绝美的景色，不由得轻笑一声道：“好地方的确是好地方，不过，我看你嘛，是想让我这这清净地方，不给你惹麻烦。”

　　“怎么会？师父，这是我们梦氏的贵客才能踏足的地方啊！”梦蝶霜委屈巴拉地解释着自己的良苦用心。

　　而魔宫之中，少主九瑟正在涅水河边弹琴，他这些日子过得波澜不兴，无趣得紧。

　　而挽照使者已经在一旁等了两个时辰，少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只能安静地等着。

　　又一曲悲凉的曲子结束之后，他抬眸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随口问道：“什么事？”

　　“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少主打算何时出发？”挽照垂眸回道。

　　昨夜，挽照从扶风陵水梦氏回来之后，就立即安排人去准备。

　　九瑟凝眸望着根根琴弦，沉思片刻之后才道：“你们什么都不用带，也不用跟着，我一个人去便好。”

　　魔宫里整日都是昏沉沉的颜色，待久了的确觉得烦闷，出去走一走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