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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当初刚醒来的情形，燕洵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很多骑士和杀手紧追不放，不但要杀了他，而且还要把他碎尸万段，确保他的尸体完完全全被破坏掉，完完全全不可能活过来。

　　“我醒过来一看，怀里抱着一团东西，只觉得很熟悉，很像妖国的幼崽。”

　　“有刀要砍过来，我便下意识护了一下。”

　　因为没有主动躲开砍过来的刀，燕洵的肩膀被砍了一个大口子，深可见骨。

　　鲜血喷洒下来，温热的，带着一股诱人的甜腥。

　　燕洵当时便疼的闷哼一声，他想站起来跑，却发现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跑不动了。

　　就在那个时候，他怀中的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忽然有了心跳声，紧接着便有巨大的，山崩地裂般的力量爆发开来，杀死了所有前来追杀的人。

　　“我好像听到他说话了，他跟我说‘谢谢’。”

　　燕洵按着心口，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我护了他一下，他就愿意用最后的生命来救我。”

　　这种压上整条生命的力量整个爆发开来，杀死了那些追杀的人，甚至是毁灭了周围的一切，也同样的压在了燕洵身上，让他每每想起来都会有些喘不过气。

　　“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下一小团血肉，大脑和心脏。不知道是谁对他那么狠，明明只要对他好一点点，他就愿意付出所有。”

　　燕洵使劲吸了吸鼻子，慢慢站直身体，脸上的表情不再难过，终于是平静下来。

　　“还好你来的及时，不然当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嗯。”

　　*

　　小幼崽很欢快地跑去找狼石。

　　以前看不到的时候，他跑起来总是很快，有时候会踩到石头、土块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身体会站不稳，不过他跑得快，很快就能调整平衡。

　　现在能看到了，反而对周围的环境敬畏起来，不敢那么横冲直撞了。

　　脚上的鞋子干干净净的，踩到泥上会弄脏鞋子，要绕过去；石头硬邦邦的，会弄坏鞋子，也要绕过去；有些枯黄的树叶看上去滑溜溜的，踩上去会摔倒，也要绕过去。

　　于是小幼崽就比平时慢很多很多的跑去找狼石。

　　距离很远的时候，小幼崽就看到狼石正在处理红薯了。

　　原来红薯是那个样子的，圆圆的还有些扁，看上去很像是古怪的石头。一个红薯只有狼石的手一半大小，他拿着红薯放到木盆里清洗干净，放到一边晾干。

　　木盆里的水一点都不清澈，不过远处已经有汉子挑着清澈的水来了。

　　“狼石，狼石。”小幼崽还没靠近就已经开始喊了。

　　正在清洗红薯的狼石下意识抬起头。

　　小幼崽很小心地靠近，特地注意到不踩地上的水，在距离狼石一点点的时候就马上停下了，因为狼石周围全都是水渍。

　　“狼石，你看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小幼崽特地站着不动给狼石看。

　　早晨和上午都还一起在林子里砍树的，就下午的时候分开一小会儿，然后现在就又见到了。

　　不过狼石还是很认真地上上下下打量小幼崽，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没换，爪子变干净了，脸蛋还是那个样子，木头零件组合成的，不会有太大变化，脚上的鞋子也变干净了，不过没有换新鞋。

　　个头还是小小的，只到小腿那么大小，狼石特地比划了一下，发现同样没有变化。

　　他竟然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

　　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罗青冷哼一声，道：“眼睛。”

　　狼石下意识看小幼崽的眼睛，还是木头做的眼球，尽管也能轻轻转动，但跟人的眼睛还是不一样的。忽然，小幼崽准确地看向狼石的脸，眼睛上面有个小孔正对准他。

　　电光火石间，狼石脱口而出道：“你能看到东西了？”

　　“对！”小幼崽很高兴地说，“我现在能看到你的样子了，能知道周围是什么样子 ，能知道大家的模样。我看到红薯、木盆、仓库，正在修建的作坊，很多很多东西。”

　　“狼石 ，原来你长得是这样的。”

　　周围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尽管小幼崽在靠近的时候就已经看过很多遍，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看着周围，因为感觉实在是太新鲜太新鲜了。

　　“小少爷能看到了！”终于确定小幼崽能看到之后，狼石简直比他还要高兴。

　　能看到东西的小幼崽，本身就很新鲜。

　　这个消息也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的飞遍整个村子，跟小幼崽熟悉的人都由衷的为他高兴，而跟他不熟悉的人，心中都对燕洵的能力有所敬畏，也更加知道了一点燕洵的实力。

　　那样的看上去全身上下全都是木头的小幼崽，竟然也能拥有视力！

　　尽管小幼崽现在的眼球看上去还是木头的，但大家都知道那个眼球肯定跟以前的不一样，而这代表了燕洵的能力！

　　知道这件事的狼青直接在歇息的时候过来找狼石，把他单独叫到一边，低声道：“小少爷看到你的时候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很高兴。”狼石下意识回答，“我也很高兴。我们一起挖野菜的时候，小少爷曾说过自己看不到，挖的野菜都分辨不出来，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能看到了。”

　　“他知道你的实力吗？”狼青继续问。

　　狼石慢慢皱紧眉头，“今天我能完成砍树任务，还是靠小少爷帮的忙。”

　　不过很快狼石眉头又慢慢舒展开，因为他想到一件事。

　　“小少爷轻易不会跟罗青说话，至少这段时间，罗青不会排到我前面。”

　　小幼崽虽然也看到了罗青的样子，但也只是多看了几眼他的胳膊，并没有跟他说话，甚至是直接无视了他。

　　狼青稍稍放心，“明天你继续进林子。”

　　“知道。”狼石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

　　村子里差不多大的孩子就那么些，大部分孩子都被阿爹拘在家里，安全的地方不放他们出来，比起他们，狼石直觉很有优势。

　　便是对比罗青，他可能实力没有那么强，但至少小幼崽现在对他的态度不比对自己好。

　　大家都干了一整天活，晚饭是村子里所有人一起吃。

　　巨大的篝火一整排的燃起来，巨大的陶罐盛满大块大块带肉的骨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新鲜的玉米粒和鲜香的蘑菇，连带着筒骨熬煮出浓白的汤。

　　还有一大堆木炭上固定的架子上，正在慢慢旋转的一整头豪猪崽子，上面刷了好几层蜂蜜水，已经焦香四溢，油亮诱人。

　　有些性格活泼的小崽子，被拘着干了一整天的活，就算是现在很累很累了，也还是不肯好好休息，到处跑，有的性格腼腆的小崽子，便乖乖跟在自家阿爹、阿娘身边，一边休息一边偷偷看着周围的一切。

　　小幼崽也已经回到燕洵身边，和燕洵一起乖乖地坐在旁边。

　　他们跟村子里的人不太一样，并没有随便在地上铺了垫子就坐下，而是坐在镜枫夜搬来的木头板凳上，前面还有木桌。

　　火红的木炭上面，正烤着鲜香的蘑菇和切成小块的肉，瓦罐里煮着长耳朵兔子的肉，浓浓的肉香味已经飘出来，惹得好几个孩子都跑过来闻闻香味，又在小幼崽看过去的时候，呼啦啦地抛开。

　　整段整段的玉米用竹签子穿起来，放到炭火上烤，散发出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炭火旁边还放着红薯，已经有浓浓的甜味散发出来。

　　有的阿爹、阿娘心疼自家崽子，便飞快地拿了红薯放到一边，等稍微凉一点之后，便赶忙拿给自家崽子吃。

　　还有的小崽子一直在流口水，嚷嚷着饿了。

　　红光满面，正在忙活的汉子便说：“现在别饿，等会儿会分肉，你就有肉吃了。 ”

　　小崽子便再次咽口水，他的确想吃肉了。

　　等瓦罐里带着骨头的大肉块终于煮好，开始分的时候，小崽子已经饿的不行，被汉子整个捞起来抱在怀里。

　　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大块带着很多肉的骨头，这是镜枫夜下午的时候特地进林子里猎到的一整头豪猪。

　　大块的肉分下来，放进自家陶罐。

　　小崽子忍不住了，伸手就要抓肉吃。

　　汉子‘啪’地打了下自家小崽子的手，“不许用手抓。”

　　“父亲！我长这么大，吃饭从来都是用手的！你怎么突然打我！”突然被打了一下，小崽子直接懵了，又觉得很委屈，顿时就哭了起来。

　　“别哭。”汉子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小崽子可不管那么多，他饿了，不让他吃肉，他就哭，张着嘴哇哇的哭，声音还特别大。

　　一直在边上忙活的小哥儿便赶忙过来，“你这是做什么，红菇年纪还小，慢慢教他就是。我们以前吃饭不也是直接用手，就那筷子，你自己都还没学会。”

　　“那也得学！”汉子端着陶罐往边上走，一边小声说，“大家都在学，你也不想想，要是以后咱们家吃饭还是用手不用筷子，到时候会怎么样？”

　　“我知道！”小哥儿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得慢慢来。”

　　一家人走到最边上，小哥儿就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双大一点的筷子，又拿出一双小一点的筷子递给小崽子。

　　这筷子就是两根细细长长的棍，用来夹食物的一端比较细一点，拿在手里就可以夹东西吃了。

　　汉子拿起筷子试图夹陶罐里的肉，结果每次都成功不了，连续尝试了三五次，他自己也急躁起来，特别想伸手直接抓肉吃，而且肉很香，味道一直往嘴里钻，口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我会用筷子。”小哥儿拿起筷子，果真是一下子就夹起一块不小的肉，便赶紧吹了吹送到自家小崽子嘴边。

　　小崽子‘嗷呜’一口吞下去。

　　终于吃到肉，小崽子这会儿也不着急了，便自个儿拿着筷子练习，一边小声说 ：“我都看到了，大人和小少爷都会用筷子。镜大人还会用筷子夹起更大的肉。”

　　用筷子的话，手就不用沾上粘稠的肉汤了，看上去就很清爽。

　　“好好学。”小哥儿看到汉子想偷偷用手，便轻轻拍了他一下，“你看看那边，大人在用筷子，而且大人说了，叫我们最好都用筷子。如果你学不会，以后可别想再有好事。”

　　汉子便不敢再用手，继续学着用筷子。

　　周围的人也都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丢脸的。

　　小幼崽用的倒不是筷子，而是一个小木勺。

　　他现在能自己看到了，便不用再让燕洵喂，不过吃的还是各种碾碎的糊糊。

　　燕洵用的是筷子，细细长长的筷子拿在手里就像自己的手指头一样好用。

　　“阿爹，大家都在用筷子。”小幼崽很小声的说，“是因为不用筷子的话，会不卫生吗？”

　　“恩。”燕洵轻声解释，“我们的手每天都要拿很多东西，就算是经常洗手，直接用手吃东西也还是很不方便，倒不如直接用筷子。”

　　不过燕洵倒是没跟大家直接解释卫生不卫生的问题，也实在是以前所有人吃饭都是用手，便是富裕的贵族，很多也都是直接用手，只有极少数人会使用勺子。

　　而‘卫生’这两个字的解释，在还没了解到足够多知识的村民面前，还不如燕洵直接以身示范来得快。

　　燕洵只需要跟大家说说，他希望大家用筷子，根本不用解释更多，几乎所有人都自发的自己准备了差不多的筷子，学着用起来。

　　“阿爹，大家都愿意听你的。”小幼崽说。

　　“肉烤好了。”镜枫夜拿了烤好又切好的肉过来。

　　燕洵便选了一些肥瘦相间比较柔软，不那么柴的肉，单独碾碎了，弄成肉泥，这才给小幼崽。

　　小幼崽就拿了木勺舀了肉泥放到嘴里，虽然尝不出味儿来，但周围那么多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都那么好，他是能看到的。

　　陶罐里大块大块的肉分完，剩下的肉汤会继续分。

　　那些放在木炭边上烤好的红薯，有一些是燕洵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到时候会平均分给大家，还有一些是每家每户主动拿出来的，这些红薯就可以自己分配了。

　　大部分人家都会拿了自家的红薯烤，烤好之后很多都会给自家崽子吃。

　　不过狼石拿了自家的烤红薯倒不是要自己吃，而是拿着过来找小幼崽。

　　“小少爷，你吃烤红薯吗？”狼石走过来很小声的说，“是我自己烤的，里面已经很软了。”

　　“阿爹，我想请狼石吃长耳朵兔子肉。”小幼崽赶忙说。

　　正好陶罐里的兔子肉也已经煮好了，燕洵便盛了一些出来，邀请狼石一起。

　　狼石拿过来的烤红薯的确烤的很好，外焦里软，外面透着一股香甜的几乎能用肉眼看到的糖。

　　小幼崽拿了勺子舀了一小块烤红薯放到嘴里，慢慢咽下去。

　　“很好吃。”

　　狼石轻轻点头，他特地挑选的自家储存的最好看的红薯，又亲自选了最好的位置，亲自守着，等红薯烤好之后就忙不迭来了。

　　长耳朵兔肉有的位置吃起来很劲道，需要长时间的熬着才能稍微软烂一些，不过口感很好，还有肚子部位有薄薄的一层肉，很嫩，很容易就能煮熟，吃起来口感也是最好的。

　　这部分肉不多，燕洵直接分成两部分，一半给小幼崽，一半给了狼石。

　　小幼崽吃的还是软烂的肉泥，尝不出味道，他便问狼石，“长耳朵兔肉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狼石小声说，“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长耳朵兔肉，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吃长耳朵兔肉。”

　　长耳朵兔子虽然林子里有很多很多，而且繁殖速度也非常快，但因为是群居，而且弹跳速度很快，牙齿也非常锋利，反而是比豪猪还要难捕猎。

　　往年村子里粮食不够的时候，汉子们就会自发的组织起来进林子里捕猎，豪猪捕猎虽然难，但总能猎到。

　　狼石便吃过豪猪肉，没吃过长耳朵兔子的肉。

　　“以后会经常吃的。”小幼崽就说，“我们明天就去下陷阱，多抓一些。”

　　今天总共猎到五只长耳朵兔子，处理之后的连肉带骨头的还有很多，燕洵只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全都煮了一个大陶罐，分给村子。

　　一顿饭吃到很晚才彻底结束。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月亮没出来，天上星星点点的。

　　小幼崽仰着脸看天上，“阿爹，那些星星距离我们很远很远吗？”

　　“恩，很远很远。”

　　“是远到我们永远都到不了吗？”

　　“至少跑不过去。”

　　小幼崽便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跑得就挺快的，不过有了视力之后，他已经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大了，他就算跑的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跑那么远的距离。

　　只是那么远的距离，他还是有点难想象出来。

　　“希望我以后能知道究竟有多远。”小幼崽跟着燕洵上了木屋外面的走廊。

　　这次小幼崽要自己换鞋子了。

　　木屋门口摆着一个木制的鞋架，上面摆着整整齐齐的鞋子，小幼崽一下就看到了自己的鞋子，因为只有他的鞋子有那么大。

　　他拿起自己的鞋子，蹲下，先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木头零件组成的脚很灵活的动了动，五个脚趾头的都动了下，小幼崽这才开始换鞋，换上很简单的木制拖鞋，这才进屋。

　　木屋里面已经点了油灯，昏黄的光照亮了整个木屋。

　　小幼崽没有靠近油灯，而是绕了一个大圈走到木屋里间，那里是他每天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