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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玄还在细思极恐的时候,另一边的两人已经从“突然翻脸、拔剑相向”无缝切换至“友好交谈、小心试探”。
“我观阁下神完气足,周遭气息凝而不散,隐隐已有道意雏形,想来已近乎入道……”目光紧盯着晏危楼,不断自我脑补的陈三思神色越来越沉凝,脸上颤动的肥肉都紧绷了起来。
晏危楼怔了一下。
……道意雏形?入道?他怎么不知道?
——等等!
念头一转,晏危楼恍然明悟前因后果。
尽管重新走一遭,修为需要从头来过,但心灵境界却不会退化。
当年他也曾明道心,种道种,破天人,尽管后来道心俱碎、道种蒙秽,但总归曾经入道,神魂中总有一丝道意气息残留。平日里一向遮掩自身气息也便罢了,但凝聚时间投影之身时,他却并没有顾虑太多,因此有所泄露。
心中念头转动之时,晏危楼神情自然也有一瞬间的惊诧。但他的表情看在陈三思眼中却正是被人识破修为的反应。
这位陈老板不免自得一笑,颇有几分识破对方底牌的得意,冲淡了刚才看见三人死法时一瞬间的恐慌。
他好整以暇地问:“阁下有这么强的实力,却还在阴魁门中默默蛰伏,想必图谋甚大。今日来到这里,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杀几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想不到居然被你发现了。”
宴危楼摇摇头,那张阴柔苍白、极具反派气质的脸上突然一片凛然。
“没错,在下今日来此正是出于义愤。”
陈三思额头蹦出青筋。
……阴魁门什么时候能和“出于义愤”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了?这群整日里惦记着抽魂炼魄的家伙才是最需要被人义愤填膺除去的祸患吧。此人莫不是在戏耍于他?
“莫要以老眼光看人。”
黯淡的月光映照着幽幽黑雾,笼罩于雾气中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前些日子在下与逍遥楼主一见如故,对其温柔豁达之心、宽容大度之举深感敬服,倾慕之心不可自拔……”
“咳咳咳咳咳!”旁边突然响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只见那个为晏危楼倒过酒的青年栽倒在一边,被呛得直翻白眼。
非但如此,周围其他人也都是一脸要笑不笑的古怪表情。
晏危楼心中诧异非常。
他不过是为了有一个顺理成章的出手借口,为此还特意参考了不少穿越前记忆中看过的网络小说。被主角人格魅力所折服,从此甘愿追随成为打手和小弟……这难道不是常见套路?怎么这些人表现如此古怪?真是少见多怪。
看这些人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亚子,晏危楼顿了一顿,直接将剩下的999句彩虹屁咽回了肚子里。
“我为逍遥楼主而来——叛门之狗,忘恩之徒,虽死何尤?”
他干脆反问一句,目光直视陈三思。
“且不提那几个死人,在下来此还有另一个原因。”
“听说荣凤阁是魔门暗中发展的产业,而陈老板你……更是大名鼎鼎的北斗魔宫之人!”
所有人骇然变色,晏危楼却是毫无所觉一般,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北斗魔宫欲乱天下,盛京城首当一冲。”
庭院内为之一静,众人脸色发白。
一群大商人瑟瑟发抖,在心中直翻白眼,大骂流年不利。本以为不过是一场共同商量瓜分逍遥楼的盛宴,哪知居然还牵扯进了魔门内斗,转眼间他们自己就变成了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流言止于智者。年轻人,祸从口出,劝你三思!”
陈三思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
比他的声音更加凌厉果决的是他出手的动作。他一记直拳轰然推出,不过眨眼间便变幻了十七八路拳法,道道拳影叠加在一起,如山河倾泻,沛然难挡。
四周的地面、地面上摆放的桌椅以及旁边连绵的围墙都在这逼人的拳势之下颤动,如同在龙卷风中摇晃不休。
只是这叠加了重重力道的一拳却被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掌硬生生挡了下来,那手掌灵活地一个翻转,只轻轻一横削,便犹如刀锋一般削中了陈三思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几乎可见森森白骨。
关键时刻,若非他及时收身后撤,只怕整条手腕都要被一齐切断。
“看你敢于主动对我出手,却不过如此实力吗?”晏危楼收回手来,轻轻一叹。
他漆黑衣袍上如有鬼火燃烧,目光平淡,却有种道不尽的轻蔑之意。
“当然不止!”陈三思冷笑一声。
呼——
院落里仿佛突然卷起狂风,陈不思猛然一呼一吸,周身道道青色气流涌动,身上白花花的肥肉发出颤动。
他脚步在地面狠狠一跺,一个飞身而起,身在半空中,整个人已经身形大变,十几个呼吸间便由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子变成了一个肌肉虬结劲瘦的汉子,那缠绕着蒙蒙青气的腿如钢鞭一样向晏危楼抽去。
其他人眼前一花,隐约间仿佛望见一头饿虎凶狠扑下,虚幻的尾巴狠狠一抽。就要将面前的年轻人戳死。
年轻人阴柔惨白的脸上犹带微笑,毫不犹豫迎上去,漆黑大袖飘飞,他一双肉掌再次自袖中探出。
下一瞬,滔滔黑雾汹涌而出,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雾气中传出一阵古怪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腐蚀的声音。
一声轰然巨响过后,一道人影倒飞而出,在半空中接连翻转了数遍才踉跄落地,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横推出去十余米,直撞到身后的围墙上,将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身形又恢复臃肿的陈三思依靠身上的肥肉卸去冲力,脸色阴沉无比。
黑雾散去,晏危楼的身形出现在原地,衣袍虽略显凌乱,神情却是从容。
“咔嚓咔嚓……”
四面突然响起一片机括上膛的声音,不知何时,这个院落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树梢上,草丛中,围墙外,屏风后……一道道人影自夜色中冒了出来,冰冷的目光注视在晏危楼身上。
锋利的箭矢在月光之下反射着光芒,随即铺天盖地覆盖而下。
咻咻咻咻咻!
晏危楼周身黑雾如潮水一般涌动起来,顿时所有飞射而来的箭矢在他身前半尺之外停滞,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力场扭曲,随后向着某个方向反射出去。
但这一轮箭矢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或者说一次试探,越来越多的气息向着这个小小的院落涌来。
晏危楼意外地扬起眉,身上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于暗中对准他的无数利刃,反而来自于另一个地方。
他霍然转过身去,望向荣凤阁深处。
有一位至少入道的大宗师级存在来到了这里,气机遥遥锁定了他。
·
荣凤阁前院,最高最亮的那栋阁楼上,此时一片欢声笑语。
十多个盛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子济济一堂,面前的桌案上杯盘狼藉,浓郁的酒气在整个房间中弥漫。
一群纨绔醉得东倒西歪,躺在旁边少女柔软的怀中,脸上露出傻笑。
“来呀,再来一杯!”
“好!谁先倒下谁是孙子!”
薛寒山满脸醉意,还在高声呼喊,冲旁边的另一个人举起了酒杯。对方也不甘示弱,同样大声嚷嚷起来。
唯一还端坐在座位上的晏危楼看上去也醉得不轻,脸颊上泛出淡淡晕红。
他一手支着下颚,另一只手松松握着白玉酒杯,只安安静静垂着脸,目光低垂盯着手心中的酒杯,一动不动。
清澈透亮的酒液倒映出他的双眸。深如渊,冷如冰,静如潭。
“世子殿下,来都来了,你还这么拘谨,忒是无趣……”薛寒山搂着一位女伎晃晃悠悠靠过来,张口喷出一团酒气。
他伸手搭上晏危楼肩膀,还没用力,就见这位一直一动不动端坐着的世子殿下晕晕乎乎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一头向着旁边歪去,顺便将薛寒山也往边上带倒,脑门一下子撞在桌子上。
“咻!”
这一瞬间,伴随着剧烈的风声,一线寒光从他耳边刮过,带起一缕血丝。薛寒山只觉得耳垂上微微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他迷迷糊糊捂着脑门站起身,呆呆望着面前四分五裂的墙壁。
一大坨仿佛被拧成了麻花的箭矢从墙壁处洞穿而过,数不清的细密裂纹在其上蔓延。
他又呆呆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窗户,那是箭矢射来的方向,已经被射穿了一个大洞。
“啊!”几名陪酒的女伎惊呼起来。
“妈的!哪个家伙在暗中放冷箭?这是想要小爷的命吗?”
薛寒山摸着被刮破皮的耳朵,一身冷汗直流。刚才要不是晏危楼“恰好”撞了他一下,只怕他已经被捅成了个对穿。
另外还有几人也和他差不多,在突如其来的箭风中或轻或重受了些伤。
女伎们惊慌的尖叫声中,所有人脸色都是大变,望着窗户上黑乎乎的带动和四分五裂的墙壁,酒意醒了大半。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群侍卫呼啦啦涌了进来,面带警惕,将在场的这些纨绔子团团包围在中央。
酒意稍醒之后,这些人也算是搞明白了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敢情他们刚才晕乎乎的,竟是险些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差点不明不白去见了阎王爷。
这些人一个个家世煊赫,往日里无法无天惯了,如今居然在寻欢作乐之时差点被人莫名其妙暗害,个个又惊又怒,再加上喝酒喝上了头,一股气冲上来,当即便带着大群侍卫浩浩荡荡冲下了阁楼,要去找对方算账。
“各位公子……”
酒楼中的管事刚刚要上前拦截,就被气势汹汹冲在最前面的薛寒山一把推开:“滚一边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如入无人之境,直闯荣凤阁后院,一眼就看见了密密麻麻围在院外的人,以及每个人手中的弓·弩。
“好哇!果然是你们在捣鬼!”
差点不明不白丢了性命,这群纨绔子弟可谓是暴怒。当即指挥着身边的侍卫冲上去,嘴上还趁着酒意骂出了一连串不明不白的话。
“等等,等等,各位公子,这里是荣凤阁后院,不能进,不能进的!”尾随而来的管事连忙就要上前阻拦。
一直默默跟随在人群中的晏危楼突然上前一步,目光淡淡在四周扫过。
“私藏弓·弩过百,你可知在大雍是什么罪过?荣凤阁这是想要谋反吗?”
这么一个大帽子砸下来,管事也不敢再妄动。说话时,那些侍卫已然将前方的障碍尽数轰开,露出一条宽敞大道。
华灯如织的庭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院子里大片桌案四分五裂,地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一群绫罗绸缎的商人在地上瘫软如泥。
而院落正中央,一群持刀挟剑的武者将一道人影团团包围在中间,每个人脸上都是如临大敌的表情。
包围圈中,正站着一位乌发染霜,黑袍如焚,相貌阴柔俊美的年轻人。
他回过身来,冲晏危楼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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