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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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雁行
温陶着实没想到, 负责考核第三关的长老竟然是江步月。那个温陶曾在数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落魄时的江步月, 如今的雁行峰长老。
温陶敛容, 拢袖躬身而拜, 行的是晚辈礼。无人知道,她心下觉得诧异惊喜的同时, 也隐隐觉得怪异不妥。
“温陶。”江步月回身看温陶,轻声唤她,嗓音轻柔,却像有着无穷的力量, 声音镇定自若,让人不敢小觑。她面上带笑, 说:“这三关,你很不错。自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雁行峰, 而且也一定会通过雁行峰的考核的。”
温陶隐下心头的突跳, 唇角带着浅笑,回:“江长老谬赞了。”
江步月摇头,似乎并不赞同温陶的言论, 只道:“你方才游廊的一举一动, 我看的清清楚楚,如何?”
她这话没头没尾,温陶却听的心头一颤, 忙道:“温陶方才险些出了大错, 还望长老多多包涵。方才我经过游廊时, 初时看那栏杆和廊顶的浮雕壁画,只觉一草一木,一颦一笑,皆栩栩如生,让人心神动荡,但是我心里记挂着入峰考核,并不敢多看,只专注着赶路,没想到只刚走了三十七步,后面的路再是怎么过来的,已是记不大清了。”
“后面等我再醒悟过来的时候,已是从傍晚到了月上柳梢头,怕是已过了两个多时辰了。”温陶蹙眉,继续补充,“这两个多时辰,要说我当真看清了什么,那倒没有,只觉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糊涂。当用眼睛看那些浮雕或者壁画的时候,山是山,水是水,群山层叠当巍峨,小桥流水当质朴,锦绣繁花也当富贵,俏丽佳人也合该倾城,只是后面看入了迷,及至醒转过来,却是不记得自己看了什么,经了什么事,只是神识混沌了。”
即便此时已经过了这茬,温陶提及此,想起方才不经意间中的套,仍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江步月却笑出了声。不是嘲讽的笑,不是轻蔑的笑,她轻轻抿唇,杏眼桃腮显出几分艳色来,仿佛只是随意那么一笑,却足以摄人心魂。美人如画,她这一笑,就连温陶也不禁晃了两晃,觉得方才的那副遭遇倒也不算什么了。江步月笑道:“能忍住三十七步才中招,可见你意志力确实不错,也是个学阵画符的苗子。”
她继续道:“游廊上的浮雕壁画不是简单的浮雕壁画,是昔年尹青前辈花费大量心血所作,便是一般的金丹期修士,若是道心不稳或是神识不固,也会迷失在其中。”
温陶竖着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期望她再多说些什么来,可是江步月却是没有继续说什么尹青的目的和往事,而是话锋一转,开始评价起温陶方才第二关的表现来:“马蒙狼犬爪牙锋利,唯喉部为弱点,并且体力强悍,你该速战速决。但是你却并没有,而是借助术法和弓箭之力一点一点的磨,可见你手头并无趁手的杀招。”
“若你习得无上术法,一招制敌当是可行,可你只会最简单的五行术法,便是风属性术法,也仍旧处于懵懂状态,没能发挥出风灵根的大势。就算无上术法千载难逢,要是你手头有称手的法器灵器,辅以术法攻击,当也无碍。只是你手上的碧竹弓毫无灵气波动,箭羽更是平平无奇,可见还在用着凡器。区区凡器,不过依托了些你出力时带着的些微灵气,如何能将一个有品级的灵兽吓住?若你专研体修之路,手脚拳掌有力可挥出气劲,区区一级灵兽,也可毙于掌下。可我看你身形滞涩,只依托于腿间动作而行动,出掌绵软无力,腰腿未使出劲头,看来只是习了三院两峰里头的身法《燕子飞檐》和武技《千山龙掌》。如此看来,可见你是三样都学,却偏偏学了个不精不透,这才会身负重伤。”
这六年来,温陶日夜苦练《燕子飞檐》和《千山龙掌》,二者都已达到了大圆满的境界,皆因于此,她在三院两峰中少有敌手,若再辅以少有人能不做手势仅仅低念咒语就能不动声色地施法诀作战的能力,就连已经拜入掌门座下、达到练气八层的李思语也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再者说,马蒙狼犬列数一级灵兽,虽然是灵兽中最为微弱的存在之一,但其危险性,可是远远超过了同为练气六层的修士,温陶能以一打三还能大获全胜,可见其凶猛程度。
明明是这般美貌沉静的宛如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子,说起杀招来却是眉眼含煞,轻飘飘的语气中隐隐透出股凛冽的战意,让尚还稚嫩的温陶心潮澎湃,难以自抑。更何况她仅仅从方才温陶的一举一动中就看出温陶修习六年之久的路子,温陶的不足之处和如今举棋不定的状态也叫她看了个通彻,可见其眼光毒辣。
温陶心中暗叹,不愧是高阶修士,看来昔日姚鹤峰一游,到底还是她沾了光了。只是,隐隐的,温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究竟梁行瑾有没有跟她提及过,最后一关的长老会给弟子做修行指导?
温陶隐下心中所想,只又恭恭敬敬地给江步月行了个大礼——这次倒比方才要郑重许多。
江步月回头看温陶,她背后隐隐现出寒冬腊月里夜色特有的凄凉冰冷,带着山间的霜降薄雪,连眉眼也显得有几分清冷了。她说:“这三门关卡,你过得不错。”这是她此时此刻第二次这般说了,只是如今的语气神色,却比之方才要温和许多,她在月光薄雪下看温陶的模样,仿佛带了些暖色,眸中隐有笑意。她继续说:“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于阵符或是术法皆有天赋,我想以后……也会是个不错的弟子。”
江步月仿佛若有所指。温陶闻言抬眸看她,正见月色下,屋内莹莹光亮中,本就颜色逼人的江步月,此时神色温和,神采奕奕,比之初见更加摄人心魄。温陶的心都轻轻颤了一下,随即低头不敢再看她,只是却怎么也隐不住心下泛起的波澜了。
江步月尤觉不够,她说:“我修行千余年,从未收过徒,若有朝一日,能收个如你这般称心如意的徒儿……”她停顿了下,隐在月色下的神情埋了些阴霾,仿佛有些懊悔方才的脱口而出,却又不像后悔似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温陶不解其意,却还是恭恭敬敬地敛容,拘手行礼。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大的气力才没能笑出声来或是手忙脚乱,在江步月面前出丑。竟是至此,她才隐隐对单殊然当时牟足了力气想要拜入掌门座下的心思有些感同身受了。她嘴唇轻颤,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最终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是直接唤她“师父”还是继续唤她“江长老”?又或者,她开口,又能对江步月说什么。
温陶只觉心下又惊又喜。修行路上何其漫长,一个师父既能如父如母,也能如师如友,甚至是生死相伴的战友,更何况,有良师教导自然比自己摸爬滚打或是撞南墙要来得好得多,其中利弊,自然不消他人来说。再者,江步月的修为低位也不低,就连梁行瑾的师父也要唤她一声师姐的。
大惊大喜,以及对方才困难至极的三关的恍然大悟,温陶心神一松,不由得蹙了蹙眉。本来已经步入练气六层大圆满境界的她,如今经了此事,竟是心神动荡,要晋升至练气七层了。
江步月显然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早在温陶心神微动,浑身灵力紊乱的瞬间,她就察觉到了温陶的状况。几乎是立刻的,她朗声道:“盘膝而坐,五心向上,神魂镇定,莫要惊慌。”
来不及多想,温陶依言坐下,方才受损的神魂还在隐隐作痛,只是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强行默念清心诀,静下心来牵引着经脉里动乱着想要冲出体内的灵气。
江步月的声音徐徐的在耳边响起,有些清冷,带着美人特有的慵懒,却异常的认真,一字一句也颇为清晰:“练气六层晋升练气七层是个分水岭,自此后,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外加中脉齐开,日后修行,不用再饱受灵气冲刷经脉之痛,而是转为由经脉散发,向内入骨骼肺腑,向外入肌理皮肤,皆受灵气洗刷,除污去垢,直至灵台筑基,脱胎换骨,正式从凡人跨为修行之人。一般来说,练气六层晋升练气七层要饱受全身经脉剧痛之苦,犹如千万根针扎入体,若是意志力薄弱的人,剧痛奇痒之下,只怕心神动荡,神魂不稳,以致于灵气紊乱,冲体而出,轻则功亏一篑,修为下跌,重则经脉俱裂,神魂受损。但你也无需多加担心,只要熬过这一关,修行之路上,你便前进了一大步。”
江步月似乎是第一次指导安慰晚辈,明明只是一个炼气期的晋升,经她口吻严肃的一一讲解,竟是说的凶险非常,堪比大修士度雷劫了。若是换了他人在这里,听闻很可能会成为自己师父的前辈这般严肃的说出晋升失败的后果,只怕不心神动荡也要紧张非常。
然而温陶却不会,她意志力本就坚韧非常人,神魂更是超出同期修士一大截,在许多人看来算得上一个劫难的练气七层的门槛,在她双灵根的天资加成和意志力神魂的作用下,无惊无险的便过去了。
前后花了不过两个时辰。
温陶还甚有闲心的在破了练气七层的分水岭后,牵引着神魂引灵气入体,慢慢的在经脉中绕行,诧异又惊奇的感受着灵力四散在体内洗刷着骨骼、五脏肺腑乃至表层的肌理皮肤,感受着全身酸麻刺痛的感觉,隐隐觉得有些新奇和兴奋。
江步月还是第一次以师父的身份指导弟子修习,还是这般成功的看着温陶安安稳稳的度过了练气七层的门槛,不由得也有些高兴。温陶睁开眼的时候,看着的就是仍旧颜色殊丽的江步月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场面。
敞开了一|夜的小轩窗仍旧开着,外头天光大亮,没有阳光的天,地上和树上、屋檐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银装素裹。有凛冽的北风在外呼啸,殿内却静的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雪夹着北风,温陶仅身着象征着三院弟子身份的玄衣长袍,却丝毫不觉得冷。比起严寒酷暑的两峰,雁行峰虽算不得四季如春,却也气候温和了许多。
比雁行峰的气候更温和的,是江步月的脸色。见惯了她殊丽的脸上布满清冷之色,此时乍见笑意,犹如冬日暖阳,竟连殿外呼啸的风声和漫天的白雪也略了去了,只觉心尖上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来。
江步月走过来,伸手递给温陶一方巴掌大小的储物袋,看着小巧精致,比宗门里发的制式统一宛如大蓝色荷包的乾坤袋要高级许多,倒和铁飞扬昔日所赠的如出一辙。温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了,看这乾坤袋的样式,就知道这是一款高级乾坤袋。
温陶抬眸看她,手脚利落的从地上起身。江步月继续道:“乾坤袋里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你有这个心思,就收下。”
闻言,温陶也不客套,只点点头,拱手行礼后把乾坤袋放进了怀中,并不细看里面有什么。江步月见她这般一板一眼,叹气说:“日后私下里见我,也不必这般守礼,恭恭敬敬地,有甚么意思。”
“是,师父。”温陶响亮的应了一声,身体都放松不少。虽然只是两人私底下的这般称呼,顶多也就算个田润之和卢尉明那般的挂名师徒关系,温陶却收的心安理得,应的也心口一致,不知不觉间,看着眼前仍旧貌美如二十几许的女修,心头隐隐涌上一股亲切和尊敬。
江步月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只看她,问:“也不看看我都给了你什么?”
温陶笑道:“师父所赠,徒儿收着便是,想来师父尊为一派长老,定然也不会亏待了徒儿的。”
温陶少有这般油嘴滑舌的时候,江步月也不由得会心一笑,随即这笑意很快隐了过去,只道:“待得时机成熟,我就昭告全派,收你为亲传弟子,将你的名讳录入雁行峰籍册,让你的身份玉牌上刻有我的道号名讳,让你在外行走也可顶着我的名号行事,让中州修士都知道,我江步月,也有弟子了!”江步月说的甚是郑重,一字一句的,像是誓言一般,要把这些话刻在心头上。
温陶本是自认冷静理智的人,此时也觉心潮澎湃,更甚前半生十七年的时光。
等到温陶回辟雍峰收拾行李的时候,她仍旧心情很好的团了两峰上的雪,远远地向着空地砸去。待得回到小院,温陶更是两手做势,空中默念咒语,用风将院中的积雪卷起,朝着树下堆积。风声呼呼,不同北风咆哮,地上积雪滚来滚去的声音不小,盛谦忙从书海中探出头来,朝外看,一眼就看着兴致颇高的温陶在除雪。
他走出房门来,许久未见着阳光的肤色有些发白,身形还带着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的羸弱,有些弱不禁风的意味。盛谦先是看了看温陶的操作,见她停了手中动作,才朝她走来,面上带笑道:“你这招我没怎么见你用过,倒是比以前的那招风飘柳絮要来的力度大些,我看你用的时候也生疏许多,怎么,你这是突破了?”
温陶道:“盛师兄好眼力,我已经突破至练气七层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也过了雁行峰的考核。”
温陶本来担心自己过了雁行峰的考核,而盛谦却连怎么进入琳琅峰的法子都没打探到,有些担心他会多想,但随即一想,如果真因为这件事盛谦就心生不满,那他们这七年多来的感情也是白费了。
果然,盛谦一点也没想到自己的前途未卜,只是顾着为温陶高兴,看他那喜不自胜的模样,倒比自己突破还要高兴。末了,他又叹道:“思语是得了大造化,得以拜入掌门麾下,如今温陶也有幸进入雁行峰,润之一直都是百炼峰的卢真人教导的,上五峰这就占了三峰,咱们院里的几个,可当真都无愧甲院弟子的名号!”
温陶也打趣道:“要是盛师兄也能进琳琅峰,再加上已经在万盈峰的单殊然,这可就算刚出三院两峰就能进上五峰,那咱们这届弟子怕是在全派都有英名了。”
两人正打趣间,突听推门声响起,随即是轻微的踏雪声,是田润之。他看着温陶,神情还有些怔怔的,硬朗的脸上显出几分忧虑之色来,他随即反应过来,竟是说了一句:“温陶姐是要去雁行峰修行吗?那我也要去雁行峰修行!我现在虽然才练气五层,但是最多再有三年的时间,不,是两年的时间,我就能进雁行峰和温陶姐在一块儿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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