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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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春分
夜很静。静到除了风吹竹叶声, 温陶只能听见自己微弱到极点的呼吸声。
临近十五的月夜, 也很明亮。明亮到温陶能将她身前身后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甚至动用神识搜查, 温陶也不能探查出木屋内是否有人。
刹那间, 千百种思绪萦绕在温陶脑海中。齐述的死因,这个人是谁, 到底和齐述死因有没有关系,又为什么在今天——齐述的头七,这么个敏|感的夜晚来到这里,但更多的思绪,都随着一种现象土崩瓦解。
敌在暗, 她在明。
除了先来后到和齐述死因上的问题,更显眼的是, 敌人不知道躲藏在哪个地方,而温陶却大刺刺的站在了月光下。更为可怕的是,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很有可能正盯着温陶的一举一动。温陶只要稍微表露出发觉的迹象, 那个人一则伺机出动反而攻之, 二则隐藏身形遁逃。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现在为了齐伯之死调查已久的温陶所希望看到的。
但她已经无路可走。
温陶静默片刻, 随后不知怎么想的, 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些东西。她蹲下身, 默默的又取出了一堆香烛和纸钱。这次她特意朝外走了几步, 只需要一抬头, 就能看清小木屋的全貌。
温陶率先点燃了香烛。香烟缓缓升起, 在如水般明亮的月光中似乎能看清它袅袅升起的轨迹。一缕极淡, 却很清幽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温陶以袖遮面,微微后退了些许。
夜风从温陶侧后方拂过来,向着小木屋的方向吹,恍惚间,似乎可以看到香烟弥漫的痕迹。然而下一瞬间,漫天或红或绿或粉或紫冲天而起的焰火,像一朵朵盛开的花,让人耳聋欲裂,完完全全遮住了香烟的痕迹。紧跟着,温陶身形一动,没人能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只知道漫天焰火的声音还未消散时,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着一阵冷风,一个披着黑衣斗篷的身影像是随着风卷进来了一般。
温陶直奔小木屋内的厢房。她动作很快,燕子飞檐的身法运转间,斗篷的袍角被风卷起,呼呼作响。只是当她完全进入到厢房里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被破开的窗,和稍有些凌乱的矮塌和桌椅。
除了她之外,屋内没有任何一个人。
借着外面焰火和月光的明亮,她隔着破碎的窗眺望远方,看到的只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景象。没有任何表明这里方才夺路而逃了一个人。
温陶眼眸微微眯起,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懊恼的小声道了一句:“竟是让他跑了。”
温陶快步向前,行至窗边,将左手放到窗柩上,隔窗远望。
突然间,一个黑影从角落跳了出来,直扑温陶的脸,谁料他手掌间竟碰上了一个尖锐锋利的东西,直直刺穿了手掌心。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这黑衣人心狠狠跳了一跳,只觉得要扑到了嗓子眼,甚至他还能感觉到手心那尖锐锋利的东西受外力作用稍微偏了偏方向,竟斜向下朝着他的手肘,向着胸膛划去。
电光火石间,这人拼尽全力,两手齐齐用力,硬生生掰开了小手臂,格挡开了那东西,随后不顾暴露自身,向后疾腿。
一个身影暴露在小木屋前的空地上,在满天焰火和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张丁霖师弟。”温陶看着那人,慢条斯理道,语气笃定。
她右手还握着一支带血的竹箭,静静站在屋内的窗边,侧身看着屋外的那人。
发蓝的焰火和月光下,温陶神色自然,毫不吃惊的模样,仿佛早就知晓这里躲藏了一个人,并且这个人是张丁霖一般。
张丁霖,或者说,张侏儒,他站了起来——虽然还是没有木窗高。他左手抚慰着被刺穿的右手,疼痛难忍间,神色略有些狰狞,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温陶。
一击未得,反被将了一军。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的身份,已经被温陶发现了。
温陶左手撑着窗柩,身形十分轻盈的跳出木窗,慢慢走到张侏儒身前。她越往前走一步,张侏儒的神色显得愈发紧张起来。温陶转动着手中因为染血而有些黏腻的竹箭,说:“张侏儒,这么晚了,你不在院子里待着睡觉或是修炼,跑这里来干什么?”
“温师姐,”惯常的讨好口吻,只是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嘶哑,“我、我、我来到这里干什么与你无关!”
话还未说完,他猛然后退,身形成残影,眼看着就要往外奔走了。刹那间,温陶空着的左右微向前扔了什么东西,随后两唇微动,早已烂熟于心的咒语此时被念出,随着一声低呵的“生”,不远处的残影突然间就停住了。不仅停住了,还被绊了一跤,狠狠地向地上摔去,随后被根根藤蔓缠绕住了。
温陶此时才微松了一口气,她慢慢朝着被急速催生的藤蔓五花大绑的张侏儒走去。她微蹲下身子,看着本来不住挣扎,却因为她来而愣了愣神不再动的张侏儒,伸手,将右手中染血的竹箭高高扬起,猛地往下一挥。
竹箭直直地朝着张侏儒的脸而去,他被吓得脸色木讷苍白,一时之间竟不能动弹分毫,却只觉一阵细微的风拂过,那枚竹箭似乎是擦着他的脸皮而过的,似乎还带着浓烈到让他有些作呕的血腥味,却在下一瞬间,插在了他躺着的土地上。足足插进去半支竹箭,而在这样的力道下,竹箭竟是没有分毫的弯曲或是折裂。
张侏儒目瞪口呆的看着温陶。
温陶道:“这是我做的第二枚竹箭,你知道第一枚吗?第一枚我做好了之后本来是打算送给齐伯的,现在却只能陪他长眠于地下了。”
“刚才的问题我不想再问了,我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温陶语气轻飘飘的,眸光镇定,神色自然,却让张侏儒无端的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你为什么要调换养生丸和石莲丸?”
张侏儒咬紧下唇,挣扎片刻后道:“我没想让他死的!”
他高喊出声:“石莲丸不会死人的!我哪里想得到,他竟然认出这是养生丸而不是石莲丸,不肯吃石莲丸,更不肯跟你们说,结果就被硬生生冻死了……”
温陶神情一愣,面色有些怔忡。
在这瞬间,缠绕着张侏儒全身的藤蔓突然燃起朝霞般的焰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神色坚忍,神情紧绷,竟是硬生生地从体内迸发出灵力,甘愿灵力自|焚也要逃脱!亏的张侏儒还能想出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来,饶是温陶,也是一时不备,神情怔松外加未曾防备料想,竟是让张侏儒远遁!
眼看着张侏儒的身影出现在今源湖畔,温陶心神变幻间,手中已出现了一把碧竹弓,弯弓搭箭,饶是月夜之下,温陶依然狠狠定准他的后背,猝然松弦。
下一秒,张侏儒就倒下了,温陶的神色却是变得难看起来,因为她的箭,甚至都没有触及张侏儒的后背,而是直直地射向了湖中心,最后落入湖中!
竟然还有一人!
那人倒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就那般突然闪现于今源湖畔。一身白羽翠衫在月色下仍莹莹生辉,泛着淡淡的蓝光,像身披薄纱,如云似雾。他身形颀长挺拔,清隽的面容在月色下如隔云端,正是戒律堂的韩惊蛰。
温陶呼吸一凝,快速上前,正见着韩惊蛰伸手利落的收回了什么东西,只是宽袍大袖,他遮的严实做得隐蔽,让温陶瞧不出什么来。温陶上前,躬身行礼道:“韩师叔。”温陶瞧瞧的去看地上的张侏儒,只见他神色低迷,委顿于地,全然不复方才的狡猾生机。
“嗯,”韩惊蛰轻抿一声,复又指了张侏儒问,“弟子张丁霖,为谋求杂役弟子齐述身上之物,逼迫不成反换药,致齐述年老体衰受冻不住身亡,我所言可曾有误?”
张侏儒狡辩道:“韩师叔,是齐述他自己不吃石莲丸的!他要吃了我就给他解药,也不至于让他受冻至死呀!他自己知道自己过冬需要养生丸,只要他应了我的要求,把东西给我,我就给他石莲丸的解药,把养生丸也给他。可是他竟然选择了不吃石莲丸,还死死地熬了两个多月,这我能有什么办法!”
“胡搅蛮缠!”温陶心下生怒,忍不住暗骂,却因韩惊蛰在此,并不声张。
韩惊蛰又问:“你想要什么齐述的什么东西?”
张侏儒撇撇嘴,道:“听说齐老头子在两峰住了五六十年,很有些手艺活计,给不少届三院弟子都做了木工换些灵石。听闻他将这些年来木工所得记录在一本手札上,我找他就是为了这本手札,可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给我,就连我说花灵石买他都不给。”
“为了一本手扎,你就不顾他人性命了吗?”温陶终于忍不住出声,却是嗓音略带嘶哑。
张侏儒回头看温陶,双眸失神,神色木然,脸上却隐隐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一本手扎,能给我带来多少进项?齐述一区区毫无修为的杂役弟子,五六十年的心得让他学会将一些低级的灵植灵兽做成以供修士使用的器物,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只要拿到那本手扎,学会其中的奥秘,纵然你不会炼器,那也和炼器的一二级器师没有差别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张侏儒大声道,他看温陶,语气略带幽怨,“我辛辛苦苦购来刊印机,每日里能挣得几个灵石?可我若领会了那本手扎的奥秘,岂不是财从天降?”
温陶想起齐伯特意将那本手扎交给自己,又想起张侏儒如今这幅嘴脸,心下委实不好受,气愤不言。韩惊蛰却突然道:“这就是你强要不成逼迫,逼迫不成威胁下药以致杂役弟子齐述身死的原因吗?很好,柳三,记下了吗?”他神色淡淡,面目虽仍冷凝,但后一句话却显得和悦不少。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又冒出来的一个月白衫长袍的弟子,温陶认出他正是当日审问自己的那个戒律堂弟子。柳三手中正握着一枚留影石,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师兄,已经全部录下来了。丙院弟子张丁霖,你犯下多条宗门禁令,如今被戒律堂查明你与杂役弟子齐述之死有所牵连,现在该是你回戒律堂受罚的时候了。”柳三说着,自顾的取了一捆金色的细绳子,扔到张侏儒身上,那细绳子就自动将张侏儒捆了个结结实实。
及至此时,方才还有些神色木然、浑浑噩噩的张侏儒突然挣脱起来,随后很快颓废了下去,只一双眼愤恨不平的盯着温陶。
温陶见此,丝毫不觑,只问:“你也是修士,当知修行炼心,单单是为了财,你就能视他人生命如草芥么?”
张侏儒此时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修士又如何,凡夫俗子又如何,纵然是九重天上的神仙,那又如何?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开始做起来的,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你是堂堂甲院弟子,光是每月宗门补贴就让多少丙院弟子羡慕不已!更别说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还、还不用灵石也可进阶神速,甚至能修习四艺,哪里知晓我们这种普通弟子的苦楚!你不用灵石就可以只花四年的时间练气六层,何曾理解我们这些花了十年乃至十五年才能突破到练气六层的弟子的想法?要是没有灵石进阶,我们多少人两年三年甚至五年都停留在练气五层不得突破!”
“说的再多,这也不是你违反宗门规矩的理由。”韩惊蛰突然冷冷道,又看了柳三一眼,柳三会意,上前堵住了张侏儒的嘴。
温陶勾唇笑笑,却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笑容看起来有多么的敷衍苍白,她拱手相谢:“此间利弊缘由,温陶想的明白。多谢韩师叔、柳师叔出手相助。”
韩惊蛰只点了点头,他看温陶,欲言又止,随后道:“按着宗门规矩,本不允许弟子私斗,但你事出有因又是防御一方,此事便了了,万不可有下次。”温陶听此,心知肚明自己方才挽弓搭箭射空的那一箭绝非防御,倒有些诧异这向来恩怨分明严苛无比的戒律堂弟子会如此说,但她仍点头忙应了。韩惊蛰见此,遂自顾自的走了。
扣押着张侏儒的柳三对她笑了笑,道:“分内之事。”随后也走了。
温陶见他们远去,这才回身看了看小木屋,望了一眼已经支离破碎的小木窗,叹了口气,刚要离去时,突然心神一动,冷喝道:“谁?”
随之温陶神色一松,道:“润之,你怎么跟来了?”
田润之的身影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他踏着月光,穿竹拂叶,隐隐带了丝潇洒如意。他笑:“温陶姐,你这几天有点不对劲,我有点担心你,所以跟出来看看。”
温陶长叹道:“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是我刚才在想,齐伯将手扎交给我而不是给张丁霖,是否做错了。”
田润之道:“温陶姐,事已至此,齐伯定然不想你想岔了。不管如今什么样子,这都是齐伯自己的选择,想来他当时定有所觉。”
听此,温陶隐隐想起当日凿冰钓鱼时的齐伯,温陶让他吃养生丸,他却避而不谈只收了起来,随后就带温陶回了小木屋把手扎交给了她。想来那个时候,齐述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想明白这个环节之后,温陶更觉羞愧,为齐伯的厚爱,也为当日自己的粗心大意。
思及此,温陶的思维不由得有些发散,她忽而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明月,小声道了一句:“润之你瞧,惊蛰过了,如今已经是春分了。”
田润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温陶心下已隐隐有了猜测。
未过两日,温陶借由曾经的职务之便,得到了张丁霖的消息,他数罪并罚,被戒律堂三堂罚幽静峰面壁思过十五年。幽静峰面壁思过十五年,且不仅仅是齐伯意外身死,更有张丁霖这些年来在两院三峰的一些琐碎事宜,这罪行和罚度倒是不偏不倚。幽静峰灵气稀薄还有杂役,足以让根骨天资不高的张丁霖十五年不得寸进了。
及至四月,越灿也终于带来了掌门明涂元君的意思,甲院李思语夺魁,可为掌门第四徒。李思语压制了半年的修为终于圆满,当夜成功进阶练气七层,随后进了主峰希夷峰。又过了一个月,五月的时候,单殊然成为本届弟子中第二个成功突破练气七层的,他进了万盈峰。
此时,温陶的修为经过连续几月的打磨,慢慢稳定在了练气六层前期,而她也成功的成为了一名阵法学徒,开始有目的的、系统性的学习阵法相关。
及至来年,也就是太和1061年十一月,经过一年多的打磨,已经十七岁的温陶,终于步入了练气六层大圆满的境界。
三院弟子出两峰,可入内峰亦可入外峰。内峰需考核,外峰则不需要,但往往甲院弟子,是众多内峰争相邀请的,今年的也不例外。作为仅剩的三名甲院弟子,温陶、盛谦和田润之可谓是成了香馍馍,当然,这其中主要是温陶和盛谦,田润之因为卢尉明的影响,基本已经确定下来是百炼峰了。
虽然知晓自己胜算很大,但温陶此时的心神,还是大多挂在了雁行峰的入峰考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