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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的生机随着魂魄的离开缓缓消散，一张清秀的脸也渐渐变得灰白，她纤细手腕上的那根姻缘线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生机消亡，红光逐渐淡去如同衰败的藤蔓一般从她苍白的手腕上缓缓舒展开，几欲脱落。
可廉贞并没有表现出像蔺阳想象的那般悲痛欲绝，他震惊的看着她，薄唇轻启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可他的眼中带着浓浓的失望之色。
一定是习惯，蔺阳已经习惯关注他，思量他的悲喜，所以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他的情绪，他是对谁失望？是对自己吗？可他凭什么对我失望！
“你不该，”廉贞终于开口了，只是这轻轻的似是叹息的三个字，你不该。
蔺阳积压了万年的愤怒瞬间被这句话点燃，“不该？！”
这一刻她似乎又回到了地狱，烈火从她的脚尖一路灼烧到她的脖颈，每一寸皮肤都被火焰点燃，焦黑伴随着彻骨的疼痛，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血红，恨意如决堤一般迸发而出，她骤然出手，一抹利光划过。
“玉衡！”司禄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他离得不算远，自然是清清楚楚的看到蔺阳是如何剜去廉贞眼睛。
可叹的是，廉贞那双极尽温柔的双眸此刻只剩两个狰狞的血洞，鲜血不住的从血洞里蜿蜒流出，残忍可怖至极。
廉贞的身体本就不好，此刻突遭剜目，脸色苍白到了几点，身子因难以遏制的疼痛而忍不住佝偻着颤抖，如此的痛苦，他却是连一句哼声都不曾发出。
蔺阳冷着脸手里摆动着刚刚从他眼眶中剜出的眼珠，掌中一片鲜血淋漓，她红唇微微勾起，却看不出是讥讽还是畅快。
她突然转过身去，看向那边还在震惊之中的司禄，司禄见到她转身立刻就想逃离，但此刻他被锁神链捆得结实，别说逃跑，就是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蔺阳似是看出他的恐惧，冷笑着靠近道:“你看我，跟你们想象的魔头有几分像？”
司禄此刻无法调动法力，只觉得自己如同案上的鱼肉，被人任意宰割，他不敢答话，但蔺阳的威压却将他压的透不过气，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神君非魔，是世人误会了神君。”
“嗯？”蔺阳听罢挑了下眉，冷笑着直起身，手中转着血淋淋的眼珠，一边点头一边阴恻恻的笑着，这般景象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
她笑着开口道:“你在骗我，”她的笑容可怕至极，司禄觉得自己今日怕是死定了，他万万想不到他堂堂南斗星君竟会死得这般落魄难看。
“但我今日不想杀你，你走吧。”说着，她那只握着廉贞眼珠的血手微微抬起，锁神链瞬间解开，迅速回到蔺阳手腕上，司禄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法力回到体内。
‘不可能啊，她怎么会放了自己。’司禄不敢相信的起身，却也不敢发出疑问，缓缓向门口挪去，可眼睛却一直盯着蔺阳，生怕她突然反悔出杀招。
蔺阳却懒得再看他，转身看向芸娘，芸娘的魂魄已经完全消散，只剩一具尸体躺在床上。
‘这女娃与我无仇，我杀她取魄，于情于理欠她一条命。’她侧目偷瞄了一眼门口，待到司禄带着鹿蜀逃远之后，才伸手至自己眉间，手指轻点，金色亮光闪动，便从眉心抽出缕缕血红色细线，竟是她的天命寿元。
她抬手施法将芸娘的尸身立起，那血红色的丝线便似是找到了去处一般直通向芸娘眉心。
芸娘之前消散的魂魄也缓缓聚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到芸娘体内，蔺阳也不知为何，抬手欲抓向她的魂魄，可那魂魄却又碎去。
“芸娘命薄，她本是无魂无情之物所化，身死之后不入轮回，也再无魂魄，即便是地府鬼差都不来拿她，你又如何能帮她还魂。”廉贞的声音虚弱不堪，他强撑着站起身，抬手将腕上已然黯淡的红线摘下。
他失了眼睛，看不到蔺阳，心里却安定了许多，“月老说芸娘与我有十七载的相守之缘，若不善渡将化而为劫，想来这一劫却是命中注定。”
蔺阳听到此也停下手，将芸娘放回榻上，冷声道:“你倒是活的惬意，竟然还有空下界来度姻缘劫？”
廉贞听得出这话的奚落口吻，只是淡淡的摇着头道:“我并非是为此下界，”
蔺阳还想听他说到底是为什么好好的星君不做，偏要下界来当凡人，可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为何要放了司禄？你不怕他回九重天找人捉拿你。”
蔺阳冷哼一声道:“我会怕他们？若不是灭魂剑和炽魂链不在手中，我何须他们来找我，我早已自己杀到南天门了！”
廉贞忍不住失笑道:“你这性子倒是还和从前一样泼辣爽快。”
这一句话似是触动了两个人的内心，瞬间空气如凝滞了一般，俩人同时沉默下来，结束了这段时隔万年来的第一次和平对话。
最后还是蔺阳先开口，“好了，也该走了。”她随手扯了一块窗幔缠到了廉贞的眼睛上，也不管他痛得直打颤，只管狠狠的系上。
待陆吾一路闲逛着赶来的时候，只见廉贞的青衫上斑斑点点皆是血迹，而眼睛上缠着一块青色幔布，鲜血不住渗出。而蔺阳则是用锁神链牵着他，手里似乎还在玩弄着什么，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对眼珠，想来是从廉贞的眼眶中挖出的。
“老大？”陆吾也曾有过猜想，蔺阳在地狱受了万年的苦，自是会恨他入骨，他以为蔺阳会一气之下杀了廉贞出气，毕竟只是一个转世罢了。可她却没有杀他，而是剜下了他的眼珠玩弄，明明没有杀他，可陆吾却觉得蔺阳似乎是变了，变得更加残忍了。
蔺阳见到陆吾，心情瞬间大好，本来阴郁的脸上霎时展开笑容，如月夜昙花一现，虚幻缥缈却极致美艳，她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廉贞道:“老虎，咱们得带着他上路了，在我魂魄聚齐，杀上九重天之前，他得一直在我身边。”
“杀上九重天？”陆吾不明白她的意思。
蔺阳也不急着回复，回身将那对眼珠扔进了眼前这方竹屋小苑，刹那间火起，烈焰滔天，廉贞虽然看不到却也感受到了那铺面而来的热浪，他被这强悍的热度怕打得踉跄一步，却被身边的蔺阳一把搀起，她笑着道:“北斗星君府里取血燃灯，诛仙台上剥魂裂魄，这笔账总还是要清算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容分外狰狞，眼底的红色掩饰不住，她身上竟然有这么重的怨气。但她在地狱里呆了万年回想她所遭受的苦难，陆吾只觉得痛心断肠，只恨不能替她承受，如今她要杀上九重天，他便陪着她，即便是魂飞魄散也不枉与她认识一场，也算对得起羲和的教养之恩。
廉贞默默听着蔺阳的话，他此刻眼不能看，可心里却是分外清明，虽然时间已过万年，可那时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她身着一袭嫣红色长裙，急冲冲的从大荒冲上九重天，她以为他病了。
破军曾跟他说过，她一定不会来，神仙哪里会生病？这一听就是假的。
可他却还是让小仙官这样传了话，他就是希望她不要来，他希望那传话的小仙官一个人回来，并且最好带上几句她的愤怒呵斥。
最后她还是来了，他眼见她急忙忙从门外冲了进来，顺便还带了好几株大荒的灵药。七杀和破军都在称赞他神机妙算，也在笑这个大荒来的野娃儿没脑子，哪里就能成为一个撼动三界的劫难。
他躲在殿里，看着破军他们将她拦在殿外，她似是被挡得生了气，反手竟将炽魂祭出，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竟能将发怒的她哄好。
他最后只看到七杀在她的腕上画了一道符咒，紧接着其他五人就各自于星位上祭出一道星火，六人一同念决，刹那间，星君府金光暴起，她体内的金乌血于符咒处化为六股打入那六簇星火之中。
衣袂翻飞，墨发飘洒，眼见着她的面色渐渐苍白，直至最后一滴金乌血流尽，她于空中跌落，他想从殿后冲上去接住她，但却见她翻身用炽魂撑地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那身嫣红色长裙更是映得她如同玉瓷一般，随时都会破碎。
她似是开口说了什么，可他却听不清，后来七杀叫他出来。她一看到他，那双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她拄着炽魂，强撑着上前了一步，急切问道:“你可好了？”
他不敢回话，倒是破军忍不住摇头道:“嚯，你看这傻娃儿，竟还以为玉衡病了？娃儿，神仙是不会生病的。”
至此，蔺阳的表情瞬时僵住，她不敢相信的环视一圈，除玉衡外的六人皆是摇头，有的嘲讽戏谑，有的面带愧色，也有的心不在焉，唯有玉衡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一双星眸里情绪百转，可她却看不清了，眼泪不知何时竟流了下来，一颗颗不住的滴落，最终狠狠的摔落在地，碎得彻底。
她终于撑不住，握着炽魂缓缓蹲下了身子，泪水仍在滑落，她苦笑道:“好吧，好吧，你赢了，在骗人方面你还从未赢过我，那就让你这一次吧。”只不过这代价委实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