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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讲采买药材的清单递与他，那老板弯着腰笑容满面的接过，扫了一眼发现这清单上采购的量并不大，但好在有几味名贵的药材这才又笑呵呵的去药橱里取药去了。
“老板，这千灯会是怎么回事？”关于南墟城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芸娘忍不住问道。
那药铺老板只当他们是来南墟城行商的外地人，一边取药一边回道:“听说这千灯会原本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一起点天灯向天祈福的活动，后来南墟城成了都城，朝廷就接管了这千灯会，每年都会有一个官员主办，这会上的活动也每年各不相同，但在千灯会举办之前都会有当年的主办官员在台子上往下撒铜钱搏彩头，官越大，撒的钱就越多，这算是不成文的规矩吧。”
廉贞抿了一口茶，笑道:“老板你这么急着去千灯会也是为了那铜钱。”
那老板被这话儿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扭头道:“嗐，一看这位公子就是外来客，你说那捡铜钱才能捡多少，不过今年主办的可是城南江家。”
“江家？”芸娘并没听说过什么江家，又转头看向廉贞，廉贞只是低着头啜茶不语。
那药铺老板听芸娘问江家，连忙回身将戥秤放下，震惊问道:“你们莫非不是南山人？怎会不知江家？”
江家，老江，莫非是柳姐姐的夫家，芸娘问道:“江家可是有个叫柳昔月的夫人？”
听到柳昔月三字，那药铺老板诶呦一声，吓得连滚带爬的从药柜后爬出来，待确认屋外没人才冲着芸娘央告道:“诶呦祖宗，那都是大贵人，您怎么能直呼人家的名讳，这要是被别人听到那可是要惹大麻烦的。”
芸娘也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怔愣，怎么就是大贵人，刚刚才一起吃完饭，这怎么转身没多久就连名字都不能叫了。
老板小声道:“你刚刚说得那位夫人是江家二公子的夫人，这江家二公子是陛下当下最看中的人，且这江家大小姐是当今的贵妃，咱们南山的王后已经薨逝多年，这江贵妃入主中宫都是早晚的事儿，而且其父还担着丞相之职。”说到这儿他又压低了声音，对芸娘廉贞二人说道:“大家都说这偌大的南山啊，有一半都是江家的，更何况他家还娶了东洲柳氏的女儿，这实力不容小觑啊，今年的千灯会由他家举办，那定会是盛大无比啊！”
听到这药铺老板的话芸娘才意识到那柳昔月到底是怎样的出身，忍不住低声感叹道:“她竟如此身世显赫。”
药铺老板也跟着感叹:“嗐，那等贵人，可不是我等这种人能高攀的上，能在千灯会上见上一见就已经是顶好的了。”
廉贞倒是笑着道:“所谓物极必反，这江家已是位极人臣，若已经到了顶峰却还不知收敛怕是要起祸事。”
药铺掌柜听了廉贞这话吓得浑身哆嗦，连忙央告道:“诶呦，公子慎言！”
之后廉贞倒是没在应话，芸娘也不在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药铺老板也算得上是手脚麻利，没过多一会儿就将药材全部装好递与廉贞。
这些草药分量都不多，一共花费不到一两金，老板还想再让芸娘多挑些滋补的药材买回去，但都被芸娘一口回绝，最后也只能悻悻的给芸娘找了些碎银。
待他们离开药铺，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孩童们三三俩俩的扯着手从人群里跑过，道路两边的商铺上大多都挂上了大大小小花灯，叫卖声不绝于耳。
“千灯会要开始了吗？”芸娘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问道。
她记得她就是在千灯会上遇到的先生，当时她和他都是小孩子，她为了抢台上贵人们扔下的铜钱被打得鼻青脸肿，连牙都掉了几颗，满脸是血的蹲在墙角，手里却还紧紧的握着两枚铜币，这两枚铜币可以找个好心店家买上三四张烤坏的炊饼。
而就在她考虑着自己的牙齿被打掉了几颗，还能不能咬动炊饼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穿着黛青色锦缎的长得极其好看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她敢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的小脸儿嫩的像刚出锅的馒头一样，不对，不对，应该是像刚出锅的豆腐，又嫩又滑。
这好看的少年就在她面前停下，她连忙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弄脏了他的衣服，她的衣服又脏又破又丑，而他的衣服看上去就精致的不得了，如果弄脏了她可能会被他的家丁打死吧。
“你饿吗？”少年先开口了，他是在问自己吗？她看看自己的身边，现在身边所有的乞丐都去抢钱去了，应该就是在跟她说话吧。
她立刻点了点头，她当然饿了，她都好几天没吃过饭了，最近一直护着她的老乞丐病死了，她要到的剩饭都会被别的乞丐抢走，她就等着千灯会这天能抢些铜币买口饼吃。
谁知那少年居然从袖里拿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递给她，这油纸上写着三个字，虽然她不认得却也知道能用这么好的油纸包着的糕点一定很贵，她连忙跪下来磕头不迭道:“谢谢老爷，老爷好人有好报，日后定然官运亨通，大富大贵。”
这些话是老乞丐教她的，老乞丐说如果要到一些好东西一定要一直磕头说好话，直到那些老爷们走远了为止，这样他们才会觉得自己东西给得值。
她自然是记得这话，可无论她怎么磕头那位贵气少年却仍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芸娘以为是自己磕头磕得不够，突然发起力来，把头磕的砰砰响。
可那少年居然不但不走还上前来扶她，在他白皙的手握上自己胳膊的时候她居然想要逃跑，自己又脏又丑，而他干净的像块白面馒头，她一碰到就会留下黑黑的脏手印。
“我脏。”她脱口而出。
少年听到这话显然是愣了一下，他又伸手帮她整理蓬乱打结的头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拐走了，那时候的名字对她而言已经淡得不成样子，后来乞丐们都叫她小乞儿，想来这也不是个名字，最后只得摇头道:“我没有名字。”
少年总算是勉强帮她理好了头发，笑着道:“我叫廉贞，以后我唤你芸娘好吗？”
云，云娘，她问道:“是飘在天上的云吗？”
廉贞摇摇头，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芸字，道:“是草字头的芸，芸是一种很香的草。”
小芸娘痴痴的笑着道:“是云落到了地上才变成了芸吧，我一直觉得云就是香香的，软软的。”她又问道:“那你呢？廉贞怎么写，是什么意思？”
廉贞又在地上写了廉贞二字，“廉贞是一颗星星的名字。”
“好难写哦，”小芸娘皱着眉，也捡了一个树枝在地上也学着廉贞的样子画了两个字出来，倒也确实有几分像，她写完之后笑着蹲在地上看着那‘廉贞’二字，傻笑着说道:“星星和云彩是朋友吧，他们离得那么近。”说完她又憋着嘴摇头道:“不对，他们一个在晚上出来，一个在白天出来，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廉贞笑着道:“可是晚上也是有云彩的啊。”
“诶？是吗？”小芸娘仔细想了想方才又笑着说道:“那就太好了，那他们就还是好朋友啊。”
看她这傻乎乎的样子，廉贞忍不住逗她道:“星星可是很高的，云彩却飞得很低，他们又怎么能做好朋友？”
芸娘听了这话眼睛好似瞬间红了，廉贞心道自己说错话了，刚想安慰她却听小芸娘大声道:“那云彩可以努力飞得更高一点啊！”
她这话嚷得大声，把廉贞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她这话却是笑得不成样子。
小芸娘不知道自己说得是胡话，只当是廉贞也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行才笑，故而也跟着他笑起来，边笑还边说道:“本来就是嘛，这世上哪有什么做不到的，就如果说我饿了，想吃饭，但是我没有钱，我就会蹲在别人的桌角下，他们总会耐不住，扔给我几块包子皮或是饼什么的，所以啊，只要够努力，云彩也能碰到星星的，大不了就赖皮呗，总归是能挨住打就饿不死。”
廉贞也算是发现她说话总是这样天马行空，颠三倒四，他也学着小芸娘的样子蹲在地上，看着她摆弄树枝，等了一会儿才道:“芸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儿？吃饭去吗？”小芸娘扔下树枝，睁着大眼睛看着廉贞道。
廉贞摇摇头道:“我也还不知道去哪儿，但是估计很快就有答案了。”
听到不是去吃饭，小芸娘又捡起了树枝在地上乱画起来，嘟囔道:“老乞丐说让我不要乱跑，他说小乞丐会被人抓去，会被人用棍子打死。”
廉贞伸手揉了揉她脏兮兮的头发道:“我会照顾你，教你读书写字，以后你也不会再为吃穿发愁。”
小芸娘抬起头看他，他真好看，他对着自己笑得时候就更好看了，他应该就像茶馆里说书人常说得那些善良的翩翩公子吧，而自己，一身泥土，脏的要命，身上的味道也是臭不可闻，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在画本子里是什么样的角色，但绝对不是与翩翩公子相配的千金小姐。
其实当时的小芸娘并不想跟他一起读书写字，她当时只觉得这个小男孩真好看，她只是想一直跟他在一起玩，想能一直看到他，所以就直接答应了。
不过她现在回想起来她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能在那天去了千灯会，在那天遇到了廉贞，在那天爽快的答应跟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