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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琥珀森林 十四阙 18054 2022-05-09 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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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鱼在遇到王子之前,从不觉得——

  原来她所生活的世界,如此贫瘠。

  你是谁?

  为什么就像小人鱼花园里栽种的那些太阳花一样美丽?

  为什么和我的世界,全然不同?

  “你可以说、他、投机取巧,但、他确实、让所有人‘惊’了。

  “他、让其他‘惊’、变成了平庸,这、就是他、最大的、本事……吧?”

  开口说话……好累。真想掏出手机直接打字算了。想起约法三章,苏虞还是一回到家,就开始组织语言汇报考试过程,以便堂姐可以第一时间写在稿子里去发表。

  但让她意外的是,无论是回家途中,还是回到家后,苏禾都是一副浑浑噩噩、心不在焉的样子。连明明那么重视的S.S考试结果,都无心倾听。苏虞觉得奇怪,便撒娇地拉了拉苏禾的胳膊:“姐——姐!”

  苏禾整个人一震,诧异地回头:“怎么了?”

  “你——怎么、了?”

  苏禾可怜兮兮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苏虞接过纸条,上面复印着苏禾那歪歪扭扭、小学生般的字迹:

  姓名:苏禾

  身份证号码:XXXXXXXXXXXXXXXXXX

  手机号:139XXXXXXXX

  家庭住址:绿音大道19号美景家园3栋D座1201室

  今天因为本人的过失,造成车牌号SS5A14的车子顶部不慎蹭掉了三处漆,因此,本人愿意承担因此产生的一切维修费用,如果该车在验车过程里还发现其他伤痕,也一并予以承担。

  特此证明!

  苏禾

  X年X月X日

  苏虞惊讶道:“这、是?”

  苏禾双目含泪地比了个手握方向盘的姿势说:“车子,你记不记得,去S.S时,坐的?”苏虞点头。

  “那你,已经知道他……”

  苏虞点了点头:“考、官。”

  苏禾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这两个字给无情地掐死了。“啊,他真的是考官啊……他那辆看起来普普通通,前面看着像帕萨特,尾部又像新捷达的车子其实叫辉腾,而且还是什么09加长尊崇版,据说要两百多万!”说到这个,苏禾就好生欲哭无泪。不管她怎么跟保安大叔解释都没有用,人家愣是把那“书呆子”小子踩蹭掉的漆说是她弄的,要她赔偿,最后没办法,她只好写了这么一个条,还复印了身份证,保安大叔这才放人。

  S.S的保卫系统做得也未免太过了吧!

  苏虞蹲下身,仰起头,看向苏禾的脸,但只来得及看到最后四个字:“两百、多万?”

  这四个字立刻启动了苏禾的抓狂模式:“啊啊啊啊,人家下个季度的房租还没着落啊,开什么车不好要开这种东西,随便磕磕碰碰都是穷人的灾难啊啊……”苏禾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恼,眼角余光看到沙发上睡得四脚朝天的爱猫,便抓过来一阵揉捏,“饺子饺子,姐姐今天好倒霉啊!被人栽赃陷害!还被人冤枉罚钱啊!都是那个可恶的臭小子!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遇到那个小魔星啊啊啊啊……”

  看不到堂姐在碎碎念什么,不过都跟饺子开始玩了,那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放心的苏虞转身,进里屋放书包。

  她前脚刚走,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抱着饺子正在哭诉的苏禾清清嗓子,按下通话键:“你好?”

  手机那头,一个低沉悦耳的男中音说:“我是温颜卿。”苏禾呆了一下——谁呀?没听说过。不过声音又有点耳熟。

  “你是苏禾?”

  “啊对,我是苏禾。你有什么事?”

  “我收到了你的证明。”

  “证明?什么证明?”苏禾突然反应过来,“啊!你、你、你是……”

  “SS5A14的车主。”

  天啊,居然是他!苏禾的心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确认:“考、考官大人?”

  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

  完了。

  苏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堆天文数字的账单:“那、那个……对、对不起!温先生,哦不,温老师!其实我不是故意踩您的车子的,我、我当时是想叫一个踩您车的孩子下来来着,结果被他一激不知怎的自己也爬上去了……我不是推卸责任,我的确是踩了,所以,您真要我赔钱我也没话好说,不过……不过,那个,我最近手头挺、挺紧的。听说您的车挺贵的,如果维修费太高的话,我真的……所以,能不能,那个,分期付款赔偿啊?”

  她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完这番话,等着对方判决,结果,手机那头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温、温老师?”她小小声地问。

  “啪——”对方居然挂掉了电话。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苏禾呆呆地看了手机半天,冲进苏虞的房间,抱住堂妹求助:“你老师把电话挂了怎么办啊?”

  苏虞没看清楚她说什么,问道:“什、么?”

  见堂妹一脸茫然,苏禾反应过来,抬手抚了抚额,低叹一声:“唉,没事。”转身离开,继续碎碎念,“下周就要交房租了,而工资还要二十天才发,绝望啦绝望啦……”

  苏虞唤道:“姐姐,考试、经过、不听?”苏禾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堂姐这个样子,看来是绝对没心情听了,苏虞只好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上QQ,看见名叫“冰糖炖燕窝”的号显示在线,连忙发了个窗口抖动过去。

  头像那边几乎立刻给了回应:宝贝儿,回家啦?接着,视频请求就弹了出来。

  苏虞立刻点确认,几秒钟后,小窗口里出现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装打扮的妈妈。

  “妈妈、出门?”她有点意外,印象里,妈妈很久没有打扮得这么正式了,居然还化了淡妆。

  “我啊,投简历出去,终于有回应啦!”在视频另一头的苏妈妈高兴地说,“音乐学校在招聘钢琴老师,说下午一点面试,所以要打扮得很漂亮啊!”

  “恭、喜!”苏虞拱手。

  “你呢,怎么样啊?”

  “复杂。我、打字说?”

  苏妈妈犹豫了一下:“也行。”

  然后苏虞就开始打字描述自己考试的经过。

  老师出的题目是《惊》。

  不可否认我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联想词是“惊讶”。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我会这么想,大家肯定也都是这么想的,那么,这场考试的目的何在呢?难道仅仅是要让学生表达如何惊讶?

  再看一眼讲台上的老师,他的服饰,他的表情,他的言谈,无不彰显着他是一个很自我、自信、自控的人。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容忍平庸的。而设计,也从来不喜欢平庸。

  所以,我对自己说,我要另辟蹊径。

  所以,最后我画的是——惊喜。

  是女子被心爱的男人求婚时的惊喜;是他们诞生了第一个孩子时的惊喜;是孩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第一步时的惊喜;是孩子从学校回来考了第一名的惊喜;是此刻,孩子告诉你,她考上理想的学校的惊喜……

  没错,我画的是爸爸妈妈还有我。

  我们自己的故事。

  我们人生中最美丽的,属于自己的惊喜。

  苏虞一口气打字到这里,抬起头,却看见视频那头的妈妈在抹眼泪。她顿时慌了,开口道:“妈妈?”

  “我、我没事,我只是、只是太感动了……”苏妈妈边流泪边敲键盘,还抽过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我的宝贝儿这么棒,这么好,我好感动呢……”

  苏虞发了个大大的笑脸过去,说道:“是、妈妈的、功劳。”

  “对对,都是我的功劳!”苏妈妈拼命点头,这时一个脑袋突然探进视频范围,不满地抗议:“我呢我呢?”

  苏虞看见那个人,更是开心:“爸、爸!”

  “乖。”苏爸爸挤进摄像头取像范围,揽住妻子的肩,“恭喜你考试通过!接下去,我要陪另一个家伙,去考试了,比起你,她的成功率,可是低很多呀。”

  苏妈妈眼睛圆瞪,不满地抗议:“呸呸呸!像我这样的精英人才,就算在家宅了十几年,也是各大学校争先抢聘的好不好?你才通不过,你才成功率低!”

  “哈哈哈哈……”苏爸爸任凭妻子捶打,哈哈大笑。

  画面如此温馨,让电脑这边的苏虞都感到好生幸福,她的眼睛突然有点湿润,慢慢地说道:“谢谢、爸爸、妈妈,谢、谢。”

  “傻瓜,一家人的谢什么啊……”苏妈妈说到这里,突然表情一变,“哎呀,都十二点了,不行了,要出门了。快点快点,我可不能迟到啊。宝贝儿,下次再跟你聊,等妈妈的好消息啊!”

  说着就要拖着苏爸爸离座。苏爸爸对着摄像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挥手拜拜。

  视频窗口随之关闭了。

  苏虞看着这个两秒钟前还在闪烁幸福的窗口,一抹微笑在唇边久久盘旋,不肯淡去。

  “谢、谢……”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谢谢你们照顾我十七年。

  为了照顾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我,妈妈甚至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在家里,一待就是十七年。

  教我学手语。

  教我认字。

  教我看唇语。

  教我学会开口说话。

  这些对普通人来说都很简单的事情,但因为对象是先天不足的我,就全变成了艰难和漫长的考验。

  谢谢你们从没想过放弃。

  就像把原石雕刻成钻石。

  就像把珠宝设计成首饰。

  谢谢你们用十七年的时光,来培育和打磨我。

  苏虞从书包里拿出一枚徽章。

  弧线流畅的枫叶造型,极致精美的花体字母。

  S.S

  S.S学校的资格证明。

  通往珠宝设计殿堂的辉煌大道。

  如今,正呈展在她面前。只等她,去一一实践。

  早上八点,B城交通最拥堵的时刻。

  尽管苏虞表示拒绝,但苏禾还是坚持用她修修补补又能上场的电瓶车送她上学。依旧是人潮拥挤的街道,因为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这一次,苏禾骑得很小心。

  结果,好巧不巧的,在同一个拐弯处,又看见了那辆车牌号SS5A14的辉腾。

  “SS5A14……是那个变态的车子!”

  苏禾咬牙,加速追上去。但轿车的马力又岂是电瓶车所能企及的,没几秒钟,她们就被甩远了。

  苏禾七弯八拐,好不容易在一个十字路口追上了等红灯的车子,刚驰到前座车窗旁招了下手,绿灯亮了,轿车又开走了。

  “喂!喂!哎呀,讨厌!”苏禾只能继续追,最后,终于在S.S学校的停车场前追上了。

  看来那位变态考官已经吸取了教训,不再随便把车往道旁一停了事。

  苏禾转头对苏虞比手势:你,先去上课。

  对于这位脱线堂姐的SSS级别行动力,苏虞向来是没有任何阻止办法的,唯一能做的只有——随便她。于是苏虞温顺地离开了。

  苏禾放下电瓶车脚支,这时轿车的车窗降了下来,温颜卿冷冷地注视着她。

  苏禾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点头哈腰:“温老师好啊,哈哈,挺早啊。我是苏禾,就是昨天那个,嗯,蹭坏您车子的人……”说这句话时她在心里又诅咒了一遍那个恶魔少年。

  “昨天在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那个赔偿问题……”她踮起脚尖,看了看车顶,被蹭掉漆的地方还在,看来这位大爷还没去维修,心里的鼓就打得更急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去补漆?”

  车窗忽然摇了上去。

  苏禾一怔,紧跟着,就见从车里走了出来。

  “温老师?”

  “我要上课了。”冰山美青年变态老师简短地说完这句话后就挥袖走人了。

  “可是……那个赔偿……”苏禾眼睁睁地看着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墙角处,急得想要转身去挠树,“到底要赔多少、怎么赔,你倒是给句话啊!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啊啊啊——”

  还在哀号,《哆啦A梦》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一看号码,更是哀号,无比痛苦地按下通话键,手机那头,细细软软的声音无异于催命魔音:“苏禾吗?我是暖阳。为什么我还没看见稿子呢?”

  上帝啊——

  在苏禾双重哀号痛苦不已的时候,苏虞已经到了她的新教室。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教室,跟别的教室都不一样。一路走来,其他教室虽然学生也少,但每张桌椅还是依次排列,整整齐齐。

  唯独这间教室,只有一张半圆弧形的长桌,围绕着黑板。

  如此一来,不但拉近了讲师和学生间的距离,对苏虞来说,她只要坐在最侧边的位子上,就能将所有人都纳入视线之中。

  好方便啊……苏虞坐下,把书包放好,感应到来自窗外的风,惬意而满足地吁了口气。

  正在享受时,谢清欢和关小东到了,身后还跟着温颜卿。

  温颜卿抬腕看了看表,将门随手关上。

  谢清欢和关小东连忙入座。

  温颜卿走到黑板前,视线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很轻松?坐在这里,成为S.S的学生,光明的未来,在等待你们,一切都妙不可言,对么?”停一停,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然后,在圆中间又画了个小圆,再将圆心内部划分开。

  画完后,温颜卿转身,扫一眼席间的苏虞,缓缓道:

  “如果说,大圆,是来考试的一千名考生,那么合格者,只有小圆这么多,千分之四。在这千分之四里,真正能完成学业,从S.S毕业的,不到一半。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是四个人,也许,三年后,毕业的就只有两个,甚至更少。所以,不要以为,坐在这里就高枕无忧了,就一路风顺了。你们未来的路……还很长。”看着学生惶恐的眼神,温颜卿丢掉粉笔,刷地贴了一张课程安排表在黑板上,“从今天起,你们的学习,分为三部分:一,基础学科,每周一、三、五上课,由各专业的老师来教;二,手工实践,每周二,去SEASON旗下的珠宝加工厂观摩学习;最后,也就是每周四,跟我在一起。”

  说到这里,温颜卿忽然笑了笑,他不笑还好,一笑,就让教室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跟我在一起做什么?答案只有一个——考试。”

  教室里一片死寂。

  温颜卿显然很满意这种氛围,继续:“第一次考不过,可以补考;第二次考不过,扣除学分;第三次考不过,打包回家。”

  虽然苏虞没能看懂他的每一句话,但也明白了七七八八:温老师说要考好多试……有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所以,我可爱的学生们,你们很幸运,今天,就是周四……”温颜卿的话还没说完,苏虞便感到桌子一阵震动——关小东已坐到地上去了。

  关小东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拼命道歉:“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老师!对……”

  而坐在他另一侧的谢清欢,皱起眉头。

  关小东一边观察温颜卿的脸色,一边战战兢兢地坐回到座位上,坐下时还差点弄翻了椅子,惹得谢清欢更是烦躁,嘴唇嚅动。

  苏虞心中微颤,谢清欢说的是——窝囊废?

  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

  一旁的关小东僵硬地坐着,低下头,脸颊通红。

  气氛正僵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感觉桌子有微颤,苏虞回神,见温颜卿站在桌子边,而他搭在桌沿上的手指正轻轻敲击,待她抬头,两人目光相对,温颜卿说道:“先让我看看,你们,都带什么来上课。”

  关小东忙不迭地翻书包,掏出大把大把的画笔和颜料,竟有上百种之多,配套齐全,满满地铺了一桌。他抬起头讨好地看着老师。但温颜卿什么话也没说,将视线移向谢清欢。

  谢清欢从桌格内取出一款超薄苹果笔记本电脑,往桌上一放,打开:“简约和效率,才是我追求的风格。”

  温颜卿不置可否,再看向苏虞。

  苏虞的桌上,只有一叠白纸、一支铅笔和一块橡皮。

  她的眼底一片清澈,虽然也有小小的紧张,但更多的是坦荡。

  温颜卿动了下唇,刚想说些什么,光影晃动,玻璃门被人推开了,某个迟到的学生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

  “报告,老师!早上好啊!”

  谢清欢看了下表,嘀咕:“都十点了还早上好……”

  依旧是土得要死的文化衫,半灰半白都分不出原本的颜色,对叶一消瘦的小身板来说,也过于宽大了吧?衣服,扣十分。

  他脚上穿的是什么?夜市上十块一双的那种塑胶拖鞋么?扣十分!

  还有他的头发,就算没空去剪头发,总该洗一洗、梳一梳的吧?蓬乱得跟鸡窝一样,像什么样子?扣十分!

  还有他的眼镜!现在谁还戴那种复古的大黑框啊?压在鼻梁上也不嫌沉么?扣十分!

  还有还有,他那两手插兜斜靠在门框上的站姿是怎么回事?简直就是地痞小流氓嘛!扣光扣光全扣光!

  谢清欢看看叶一又看看关小东——令人发指!这种窝囊废与小流氓都能跟她一个班,同为S.S的学生,真是让她觉得太丢脸了!

  谢清欢在那边咬牙切齿,叶一却是春光灿烂风和日丽,也不等温颜卿发话,就自行走进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讲到哪里了?我错过什么好戏了吗?”

  “你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来上课了?”温颜卿不动声色地问。

  “我问过保卫科的大爷啦,他说今天是周四,温老师的课,不用带书。”

  温颜卿微微眯眼:“那纸和笔总该有的吧?”

  叶一拍拍关小东的肩膀:“兄弟,带的东西够全的哈,借我点。”不等关小东回答,就自行从他桌上挑了笔和纸铺到自己桌上。

  关小东毫无脾气,还腼腆地笑着:“尽管拿,不、不客气……”

  叶一哈哈一笑,转头,见苏虞盯着自己看,就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苏虞连忙将视线移开,看向老师。

  温颜卿倒是也没再继续追究:“在考试之前,有一个问题,需要你们问问自己——什么是设计。”

  苏虞心头一怔——什么是设计?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关小东,你说。”温颜卿毫无预兆地开始点名回答。

  关小东一个哆嗦,桌上的笔掉了一支,也顾不上去捡,连忙站起来:“欸?设计,设、设计就是那个……那个……”

  一旁的谢清欢举手,温颜卿看见了,目光转向她:“你说。”

  “设计就是按照任务的目的和要求,预先定出工作方案和计划,然后绘出图样。”

  “噗!”一旁的叶一笑了。

  谢清欢不悦地瞪他:“你笑什么?”

  温颜卿开口:“叶一想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跟大家分享一下吧。”

  叶一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说道:

  “我觉得……设计就是——讨好。改变原来的样子,迎合大众的审美和需求,变成另一种形态,这就是设计。用摩天大厦来节省空间,安置过多的工作群体,让城市看起来更加繁华,是设计;用宽阔的庄园来彰显财富,令其主人生活得更加舒适,是设计;甚至这么一个小小的教室,在角落里放上令学生感到愉悦的绿色盆栽,也是设计……如果没有讨好的前提,那么,就无所谓布置,无所谓构筑,无所谓建造。所以,设计就是讨好。而珠宝设计,更是讨好中的讨好。”

  这一番话说完,教室里安静极了。

  苏虞怔怔地看着叶一,难掩心中的惊叹。她看懂了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但也正是因为看懂了,才越发地感到震撼。

  仿佛是道路尽头的宝盒,明明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也一直在朝它走,但在这样前进的过程中,突然有个人出现,飞快走过去打开了宝盒,让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呈现在了面前。如果说,她离那个盒子有十步之远,那么,叶一无疑已比她快了很多步。

  温颜卿却似乎仍不满意,追问说:“那么,你认为设计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叶一歪了歪脑袋:“我想听听其他人的见解。”说着,朝苏虞看过来。

  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黑镜框后的眼睛,亮晶晶笑眯眯的,好像不怀好意。

  苏虞心中一颤。

  而这时,温颜卿的目光也跟了过来:“好,你来回答。”

  苏虞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在纸上一笔一笔地写下:

  CURIOSITY IMAGINATION CREATIVITY

  其实从写完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因为她的答案中规中距,毫不出挑。

  而在设计界,中规中距,就是失败的代名词。

  一时间,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挫败,还有那么一点点彻骨的悲伤。她怯怯地抬眼,先是看到温颜卿——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高深莫测的冷峻容颜,再转向叶一——大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湿润润的,像是永远含着水汽一般,非常非常的柔软。

  叶一,就用那种柔软却又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开口,声音清亮动听:“我认为,设计里最重要的东西是——利益。”

  苏虞的手指顿时绞在了一起。一时间,这个衣着邋遢、言行轻佻的少年,他身上所有不符合大众审美的东西仿佛都淡化掉了,只有一种名叫天分的光芒,在闪烁、在绽放。

  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其实,也并不是很难想象到的答案,只是,对她而言,还需要时光的磨砺和沉淀,才能够看透设计背后最原始的本质。

  叶一……真的,太快了……

  跟这样的人是同学,将来还是同行,为什么突然就有那么一点点很微妙的……

  讨厌呢?

  温颜卿的课程,其实并不像原本想象的那样难熬。

  虽然总是会精神紧张,会不知所措,会感到压力,但相对的,时间也过得格外快。

  两小时的课程很快就要结束,温颜卿说:“以后会有一些手工作业,需要你们合作完成。因此,你们自行分一下组吧。”

  谢清欢的目光扫了一圈,皱起眉头,虽然很不情愿,但和聪明学生合作能事半功倍这个道理她还是非常明白的,因此抢先说道:“我要和叶一一组。”

  叶一挑了下眉,咧嘴笑了:“好啊,和美女一组,真是我的荣幸呢。”

  就这样,苏虞和关小东被迫分到了一组。

  关小东侧头,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嗯,请多多关照。”

  苏虞回视着这个主动示好的同学。

  由于以前上的是聋哑学校,同学们也都是跟她一样的孩子,因此在那样的大环境里,有障碍的交流并不是很尴尬的事情。

  可这里是S.S。

  这是她第一次在普通学校里上课。

  也是第一次和其他普通同龄人成为同学。

  面对这样的情形,她有点不知所措。

  但妈妈说过,当你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交流的时候,那就微笑吧。微笑,可以代替一切语言。

  苏虞注视着关小东的眼睛,灿烂一笑。

  关小东的脸,立刻涨得通红通红。

  然后,放学了。

  苏虞在校门口看见了苏禾,苏禾正靠在她的电瓶车上,肯定是在等她。她连忙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地问:“姐、姐,没、去上班?”

  “稿子还没交,回杂志社,不是等于主动送死吗?下午没课吧?走。”苏禾载着苏虞回家,途经一个报刊亭时,停下来买了最新一期的《Treasure》。

  回到家中,简单地吃过饭,苏禾打开杂志,开始诅咒:“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是周刊杂志!明明昨天才出的考试结果,居然连夜排版印刷报道出来了,为了抢生意,大家还真是争分夺秒啊!”

  苏虞没看清她的话,好奇问道:“怎、么了?”

  “喏,你看——”

  苏禾坐到她身旁,摊开杂志跟她一起看。只见这期的《Treasure》,卷首特辑还是SEASON。除了对新一季的产品做了详尽的介绍以外,对S.S的入学考试也予以了报道,并公布了入选者名单。

  苏禾咬牙切齿地比手语:你不知道,今天主编问我,我还想着,能用你,昨天的考试情况,对付一下,结果,老佛爷跟我说,《Treasure》都已经出结果了!你说,这《Treasure》怎么就,这么可恶呢?什么独家,都被它,第一时间爆了,还让不让,别的杂志活啊!

  苏虞翻页,意外地看见有两页内容在介绍温颜卿。

  苏禾也凑上前看:“欸?他这么重要?晕……他、他、他居然是季允先的外甥!他妈妈是季雯雯——季氏的现任COO!难怪他开两百多万的车啊!等等,这里写着他现住地是罗马,可他明明在国内啊!”苏禾飞快地浏览完全文后,眼睛都直了,“神啊……他的的确确是住在意大利的!但是——他每周三坐飞机来B城,周四给你们上课!”

  说完,扑到电脑旁搜索B城到罗马的飞行时间,姐妹俩在看到搜索结果后,都很无语。

  “乖乖。”苏禾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堂妹,点着屏幕颤抖,“十个小时啊!十个小时!你这一堂课的成本,可够高的啊……”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是无法理解的!

  宁可在飞机上耗十个小时也要飞回来上课,还买辉腾那种看似低调但却贵得要死的车子。

  那位富二代究竟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苏虞现在也能理解为什么那位温老师的课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了。

  他,绝对,是个,变态。苏禾用手语做出了这个结论。

  《Treasure》的报道中,除了介绍温颜卿的身份背景,和他现在在S.S授课,为了上课每周要在罗马和B城之间来回飞以外,没再挖出更多的细节,而照片也只有一张,看上去还像是偷拍的。

  照片里的温颜卿正从S.S走出来,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招牌冰山脸,真是糟蹋了他那副好相貌。

  苏禾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啊”一声跳了起来。

  苏虞好奇地看着她。

  “哎呀哎呀,我真是太傻了!我怎么这么傻呢?老天爷掉下个这么好的机会给我,我居然都不会把握,差点就错过了!”苏禾兴奋地抓住堂妹的肩膀,“小虞!你一定要帮我!挖不到守护神,难道我还挖不出温颜卿吗?你可是他的学生,平日里跟他接触时留意一下细节,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通通都要告诉我!”苏禾一边说着一边握拳,“而我呢,就趁现在这个握有他的手机号码、又要赔钱给他的绝好机会,把他的老底、内幕通通搞到手!”

  她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迫不及待地给温颜卿打电话,结果,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啊咧?怎么回事?苏禾诧异,转头问堂妹:“老师手机关机!为什么?”

  苏虞随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了一行字——

  他这个时候,应该回罗马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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