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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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师给舒宜介绍的相亲对象叫蒋陌。舒宜与蒋陌互留了电话号码后,约了这周六中午见面。
这是舒宜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相亲。在此之前,也有人给她介绍过相亲对象,不过她总是太忙,便拒绝了。
菜菜得知此事后很开心,她结婚后最期待的事就是舒宜能够早点儿嫁出去。既然是方老师介绍的,自然是挺靠谱的。她认真地嘱咐舒宜:“一一,不管结局如何,明天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艳惊四座。若是彼此看对眼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万一没有看对眼,也不给对方话说。”
舒宜笑着应了:“我知道。”
“啊啊,对了,上周五的节目看了吧,那个小鲜肉好帅是不是?”
菜菜再次提这件事,舒宜又无奈又好笑,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菜菜说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小鲜肉就是方老师的儿子。
“我看了一次回放,再次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
舒宜遇见蒋阳时,他还是个青涩少年,长相稚嫩,她见惯了这张脸,并不知道如今长开了的他对女性的杀伤力有多大。
周六中午,舒宜仔细打扮了一番,去了和对方约好的地点——Jean’s。
提早五分钟到是她的习惯,所以此刻还未到约定好的时间。她观察四周,觉得对方应该还没有来,就先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向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
舒宜正低头看手机,突然被一个身影笼罩住。她以为是蒋陌到了,微抬起眼。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庞跃入她的眼帘,他眉眼如画,面露倨傲。
她的脸上流露出错愕,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慕白。
许慕白淡淡地冲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舒宜以为相亲对象就是他,随即脑子微微一动便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对方叫蒋陌,是蒋叔叔的亲戚,与许慕白并没有多大关系。
不过许慕白出现在这里也真是巧。
舒宜浅笑,礼貌地说道:“你好,好久不见。”
“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许慕白微微扬了扬眉,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此时离与蒋陌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舒宜脸上有为难的表情:“我……”
许慕白望着她,目光深沉而清冷:“我前段时间出了一趟国,处理一些公事,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与你联系。不过那顿饭我一直都记得。”
“我也记得。”舒宜自然是记得,她向来都记得别人对她的恩惠。
他赠她项链,她欠他一顿饭,这是她在众人面前亲口允诺的。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不知道为什么,舒宜和对面这个男人对话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看她的时候似乎含着微微的怒意。
“对不起啊。”舒宜小声回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要见一个朋友,所以……”
许慕白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今天不像上次拍宣传照那样化着浓妆,只化了精致的淡妆,眉眼细致温柔,气质宁静淡雅。微卷的发松松垮垮地盘在头上,很可爱很随性,几缕发丝垂落脸庞两侧,平添了几分妩媚。
许慕白神色微动:“原来是相亲啊。”他半眯起眼睛。
舒宜一时间竟有些无措,她没有否认。
“这也好。”许慕白轻笑了一声。
舒宜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他继续道:“我替你一起相相,你要知道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是最准的。”
舒宜微咬下唇,满脸的犹豫。
许慕白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嘴边挂着一抹浅笑:“你放心,我会坐得离你们稍微远一些。”
舒宜对这次相亲本就没有抱太大期望,不过是想着认识一个新朋友而已,心里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但此刻,许慕白就坐在不远的地方,她的余光能够看到他时不时投来的视线,她有些坐立不安。
没过一会儿,有人进来了,是蒋阳。
舒宜看着蒋阳径直朝她走来时,心中的想法是,这是见鬼了吗?
她不过相个亲而已,怎么那么多熟人来替她看?
蒋阳在舒宜对面坐下,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盯着她半晌,唇紧紧地抿着,眼角下垂,满脸阴郁。
“嗯?”蒋阳不说话,舒宜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蒋陌不会来了。”蒋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随即视线又有点儿躲避地看向别处,按下服务铃。
“……”
“他……你还没吃午餐吧,我们边吃边聊。”
Jean’s 算是S 市中高档的消费场所,晚上生意火爆,中午倒稍显冷清。服务员比较清闲,马上就过来了。蒋阳无视舒宜的疑惑,低头点了一堆的菜。
只有两个人,吃不了太多。舒宜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见蒋阳点了不少,便将他面前的菜单合上:“够了。”
服务员离去之后,蒋阳假装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他没有来,你会不会不高兴?”
“这倒不至于。”本来就没有太大的期待,自然不会有失望。况且,连约好时间都不能出现的男人,舒宜在心里就给了他一个不及格。
“这事是这样的……”
就在蒋阳要解释的时候,许慕白从另外一边缓步走来。他眸光幽深,似有点儿不高兴,又似不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老同学,跟弟弟在吃饭?”
舒宜脸上露出一抹尴尬,许慕白不会以为她是在骗他,故意拿相亲的事来搪塞他吧?
蒋阳对有人突然打断他的话表示不满。他偏头打量来人,对方身材颀长,容貌俊美。蒋阳自小学画,总是能清晰地记住万物百态。面前这个男人他有印象,很快在记忆库中找出这张脸。是他——那个夏天背着舒宜回来的男人!
蒋阳不禁蹙起眉头:“怎么是你?”
许慕白勾起嘴角,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好久不见,小弟弟。”
舒宜吃惊,视线在俩人脸上徘徊:“你们认识?”
蒋阳不说话。
许慕白淡淡一笑。
许慕白第一次见到蒋阳是在高考后举办谢师宴的那个晚上。
那晚,许慕白回去的路上意外碰见了同样独自回去的舒宜。他望着她被校服包裹着的纤瘦身影,心跳骤然加快,随后他鬼迷心窍地跟在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唤她:“舒宜。”
“嗯?”她似是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待她回头看见他,嘴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黑眸在昏黄的路灯下亮得很。
他的心几乎被她的笑容融化,有些结结巴巴地问:“你……认识我吧?”
她还是笑,眼角上扬,笑容很灿烂,让人一直暖到心里:“……嗯。”
他很开心,跟着傻笑,眼中只有她的笑颜和她身后灿烂的星空。
他是2 班班长,与他们4 班隔着一条走廊,两人平时有许多交集,比如班干部开会的时候、英语口语比赛的时候、数学竞赛辅导的时候……他上前与她并肩走,假装不经意地问:“家里没有人接你回去吗?”
她似乎愣了很久,眸光暗了一下,仍是笑:“我想吹吹风。”
“真巧,和我一样。”他暗自欣喜,觉得这是缘分。
他们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微风徐来,飘来阵阵栀子花香。他们的身影被路灯拖得老长,时而又重叠在一起,恍然有一种缠绵的感觉。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她正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想着什么,净美如瓷的脸庞在灯光下更加姣好,令人心动。他心里七上八下,他喜欢她,他突然想讲给她听。
青春期的大男孩,毕竟还生涩。他涨红了脸,咳了一声:“舒宜,你决定好上哪所学校了吗?”
“嗯。”
“和我一起去B 大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有些紧张,又似很坚定,“听说你的估分很高,绝对能上的。”
每次模拟考,他们俩的名字都排在学校前十,她想要上理想中的大学一定是可以的。
“好啊。”她的声音脆脆的。
“真的吗?”他的热血瞬间上涌,脸上露出狂喜。他停下脚步,低头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有她嘴边无邪的笑容。他的胸口正在闷闷地发烫。
她还是笑:“真的。”
他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说出了那句在心头搁了许久的话:“舒宜,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藏在心里那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后,他的呼吸变得紊乱。
“好啊。”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却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
幸福来得过于突然,他的心脏猛烈地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去。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许慕白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
他紧握的拳头一点儿一点儿松开,浑身热血沸腾。他高兴得想要抱住她,又生怕唐突了她惹她生气。他又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故作沉稳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却忍不住越扩越大。
最终,他还是大着胆子牵了她的手:“我们说说话吧。”
她没有拒绝,任由他牵着她的手。旁边就是一条长椅,他拉着她在一旁坐下。
长椅的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影斑驳地落在她的脸上,他几乎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只知道他紧握着她柔软的手,自己掌心里黏黏糊糊、湿湿潮潮的。
“你原先是不是也有点儿喜欢我?”他真的是太高兴了,又轻轻地笑起来,“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路上有个伴,相互照应,挺好的是不是?
“你以后要学什么专业?嗯,不管什么专业都好,反正我们都在一起。”
许慕白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的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的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他断断续续地聊着他们的未来,以及他的憧憬。
他说了许多话,口都讲干了,突然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了。
他再转过头去时,发现舒宜已经睡过去了。她双目紧闭,睡得很安静,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许慕白看着她这个样子,有点儿恼,有点儿无奈,又觉得好笑。
不知道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她听进去了多少,不过也没有关系,他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以后会对她好。
夜渐渐地深了。他没有叫醒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的皮肤光滑细腻,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他将她背在身上沿着街道往前走。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他也不想知道,也压根儿没有想过她的父母会不会担心。这个时候他的脑袋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心也在怦怦地跳着,他只想这样背着她,背一夜都好。
她趴在他的背上,头歪在他的肩膀上,发丝缠绕在他的脖颈处。她的呼吸暖暖地喷在他的脖颈、侧脸,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属于少女的馨香。
他的心慢慢安静下来,很满足地笑了。
就在前面的转弯口,一个少年突然朝他冲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
他看起来很小,满脸的青涩,脸皱着,有点儿怒气冲冲的样子:“放下她!”
许慕白望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孩,很是不悦:“你是谁啊?”
男孩不答反问,眼底愠色不减:“你是谁?”
“我是他的男朋友。”许慕白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男孩怔了许久,一字一顿冷冰冰地说道:“我是舒宜的弟弟,你把她交给我就好。”
许慕白从回忆中理出头绪。面前这个男孩子的眼神跟上次见他时是一模一样的。许慕白当时不太懂,如今才明白,这是占有欲。
不得不说,许慕白对这位弟弟喜欢不起来,他不喜欢这样赤裸裸的眼神。后来他不止一次地想起那个夜晚,总觉得是这位弟弟对舒宜施了魔咒,否则她怎么会对他毫无印象——他的女朋友就这样飞走了。
“一起坐吧?”既然相亲对象来不了了,舒宜也就招呼许慕白坐下了。
“好。”许慕白也不客气,在旁边的空位子上坐了下来。
舒宜生怕点的菜不够,又招呼服务员拿了菜单来。
蒋阳不悦地瞪了舒宜一眼,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舒宜不明所以。
许慕白接过菜单,问了舒宜的口味,点了几样菜。服务员收走菜单之后,许慕白看了舒宜的脖子一眼,找到了一个话题。他微微启唇:“怎么不戴那条项链,不喜欢吗?”
“啊?不是,只是……很少戴东西而已。”舒宜说的是实话,而且冬天穿这么多,戴着项链也看不见。
许慕白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像和舒宜很熟的样子:“也是,你以前就不怎么爱打扮。”
蒋阳绷着脸,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见舒宜神色正常,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随意地聊了几句,服务员上了一盘糖醋排骨。许慕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舒宜的碗里,同时舒宜也夹起一块放进蒋阳的碗中。
蒋阳自然而然地夹起碗中的排骨塞进嘴巴。
许慕白忽然笑起来:“你还挺疼你弟弟的。”
“是啊。”舒宜冲他微点头,随即道,“他爱吃甜食。”
她和蒋阳认识的时间太久,相处的时间也长,她了解他所有的喜好。
她向来懂事,又很习惯照顾身边人。舒宜并不喜甜,又不喜欢浪费,所以碰到自己不喜欢的而恰好是蒋阳喜欢的,就会不住地往他的碗里夹。她早已习惯这样做了,也并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
蒋阳莫名地生起气来,连带着胃口都没有了。他很反感舒宜一次一次地在别人面前提起或承认他是她弟弟,明明他们毫无血缘关系,明明他对她……
蒋阳伸出筷子将舒宜碗里的糖醋排骨夹走了,自顾自地吃了,冷冷地冲许慕白道:“她不喜欢吃糖醋排骨。”
“是吗?”许慕白浅笑。
舒宜有点儿尴尬:“我也不是完全不吃的。”
蒋阳呵了一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连拒绝都不会吗?”
舒宜扯了扯唇,她真不知道蒋阳这性子是随了谁,高不高兴全都写在了脸上。她觉得下次她应该说说他,蒋阳这么大的人了应该稳重一些。
菜一盘一盘地上,但大家都吃得不太多,也不是很尽兴,舒宜觉得是彼此间不太熟的缘故。
许慕白用餐仪态优雅,对每道菜都浅尝辄止,反而对她的事更感兴趣:“最近工作忙不忙?”
“最近还好,可以稍微偷懒一下。”
“所以这两天都有空?”
“不是的,晚上市中心有个少儿联欢晚会,我担任主持。”
“你现在站在台上淡然自若,我却一直记得你刚上高中那会儿挺腼腆的。”许慕白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轻笑着说,“那时你不敢上台唱歌。”
舒宜停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许慕白,好似想起了些什么。
许慕白迎上她的视线,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你站在学校的桂花树下一遍一遍地练,后来还抱着树哭号,说自己不想上台。”
舒宜咳了一下,被他笑得脸都红了:“你胡说,我哪里有哭号,我那是痛心!”
高一时的音乐课,音乐老师每节课都安排部分同学上台唱歌,既活跃气氛,也当作一学期的考试内容。快轮到她的时候,她每天都要练上个几十遍。然而试唱给室友听时,她们照样会哈哈大笑。她们说,上帝为舒宜打开门,却关了窗。上帝赏赐了舒宜一副甜美的嗓子,却夺走了她的乐感,她们笑她跑调跑到了姥姥家。
那天下午第一节课就是音乐课,舒宜见四周无人就躲在桂花树下练习,最后仍然唱跑了调,她很泄气,不由得冲着树捶了几拳,有些狂躁:“啊啊啊啊,不唱了行不行?我不想上台,也不想唱歌啊啊啊!”
“这位同学,唱不好是你的错,树是无辜的哟。”一个带着明晃晃笑脸的人从桂花树的后面钻出来出现在她面前,她当时整个人都蒙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她都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究竟待了多久。
她当时尴尬得要命,不敢多看他,惊慌失措地跑掉了。原来那个人是许慕白。怪不得他记得她,她却不记得他。
记忆中少年的那张脸已经完全模糊,此刻她突然又记起那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
许慕白望着舒宜那茫然又无辜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对他的记忆少得可怜。
舒宜恍然大悟,有些讷讷地说:“原来我们那时候说过话。”
“你这记性……”许慕白也不多做解释,很快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当时主持的一档节目叫《杏雨梨云》。”
“你竟还记得?”舒宜有些吃惊,青春的回忆在脑海里涌现,有点儿兴奋,“杏花如雨,梨花似云,名字很文艺,我当时很喜欢。你也听吗?”
许慕白扯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在教室里写作业就顺便听听。你选的歌还蛮对我的胃口的。”
他不会告诉她,每个周二周三的下午五点半,打完球的他会准时出现在教室听她的广播节目。他喜欢她温柔悦耳的声音,就像喜欢她这个人一样。
舒宜抿唇笑,眼睛亮亮的:“为了选那些歌,我费了不少功夫……”
俩人毕业于同一个学校,又是同一级的,如今聊起来也是有许多话题的,比如S 中的传统、某个特别严苛的老师以及食堂的菜色。提及往事,俩人相谈甚欢。
蒋阳是S 一中的美术特招生,虽与他们同校,毕竟隔了好多届,竟一句话都接不上。他紧绷着脸缄默不语,脸上全是不快,他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你再多吃点儿,还有很多菜。”舒宜见桌上还剩下一大半的菜,不由得往他的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多吃两块。”
蒋阳没动,抬头迎视她,神色淡淡的:“这里的糖醋排骨不好吃。”
他现在根本就吃不出味道。在蒋阳眼中,他是舒宜最亲的人。她高三那年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他家。后来她父亲去世,卖了房子,每年寒暑假她基本也住在他家里,直至她去年买了房。而他,从一开始排斥她,到后来希望她永远不要搬出去。
“应该不会啊。”糖醋排骨算是这家的招牌菜,舒宜上次听菜菜说味道很不错。
蒋阳眉宇之间流露出一分不耐烦:“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舒宜看看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她晚上有个主持,下午还要赶过去化妆以及进行简单的彩排。她从包里拿钱,冲着许慕白道:“这顿我请。”
“不算。”许慕白意味深长地微笑。
舒宜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蒋阳已将服务员招过来,将五张一百元递上去。
服务员礼貌地冲着蒋阳微笑:“您好,这桌已经结过账了。”
蒋阳眉头微皱。
这个时候许慕白微抬起倨傲的下巴,漆黑的双眸中透着一股高贵冷然,他冲着服务员不疾不徐地吩咐了一声:“你和厨师说一声,糖醋排骨的味道还要改进,这位客人不喜欢。”
服务员恭敬地鞠躬:“是,许先生。”
舒宜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惊讶。
蒋阳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将钱放在许慕白的面前,冲着舒宜道:“我们走吧。”
蒋阳快步走出去,舒宜飞快地和许慕白道了别,也跟了出去。她快速地从自己包里拿出五张一百元递过去:“快收起来。”
蒋阳甩开她的手,薄唇抿紧:“你这是做什么?”
“你一个月零花钱才多少,经不起你这样大手大脚花的。”舒宜柔声道,“否则你到了月底要喝西北风了。”
蒋阳见舒宜要把钱塞回他的书包,他脸色一沉,怒气更甚。他握住舒宜的手腕,力气大得根本不容她拒绝:“我已经能赚钱了,下次还可以请你吃更好的。”
“好好好,你已经能赚钱了。”舒宜知道他常常接活儿来做,却一直以为他就是赚个零花钱。她生怕打击他的自信心,也顺着他的话说,“但是你现在还是学生,我已经工作了啊,这顿我先付了,以后等你工作了你再请我。”
“你能不能不要将我当孩子哄?”蒋阳有点儿不耐烦,微扬的眼梢带着凌厉。
“我差点儿都忘记我们大少爷已经长大了。”蒋阳向来倔强,不过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还是决定先把这个大男孩哄住,“既然长大了,就不能发小孩子脾气了,对不对?”
望着舒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蒋阳更郁闷了。
舒宜笑嘻嘻道:“你把钱收好,明天请我看电影行不行?”
蒋阳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没好气地说:“最近又没好看的电影。”
“那以后有好看的电影再请我看啊,还要请我吃薯条。”舒宜见他有所松动,就顺势把钱塞回他的书包。
舒宜拍拍他的书包,刚要跟他告别,不由得想到什么又拉住了他的书包:“对了,那个蒋陌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你来?”
蒋阳表情一滞,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跟舒宜置气了。他沉吟一声,飞快地说道:“他其实有女朋友,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有女朋友,不过家里不同意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舒宜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不好跟家里人交差,就让我出面跟你谈。”蒋阳眼光突然一顿,回头对舒宜道,“我先回学校了,回头有好看的电影找你。你下午还有事吧,路上小心。”
“好,路上注意安全。”
舒宜话音刚落,就见蒋阳飞快地朝着一个不远处的男生跑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就走。舒宜难得见到他和同学勾肩搭背友爱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正巧她想上的公交车来了,她跳了上去,并不知道蒋阳和他那位“好友”说了什么话。
人行道旁的大树后,温暖的阳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洒下满地金黄。
“喂,你没事跑过来干什么?”蒋阳满脸不悦地瞪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年轻男子。
“我说堂弟,你会不会太过分了?过河拆桥也不用这么快吧?”
此刻被蒋阳勾住肩膀的正是蒋陌,他的堂哥,也是今天本来要和舒宜相亲的男人,他长得和蒋阳有三分像,皮肤白净,五官端正,唇边带着几分戏谑,“你搅黄了我的相亲就算了,现在还这么凶巴巴地来质问我?她就是舒宜吧,长得温婉大方,正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你敢喜欢试试?!”蒋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蒋陌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好啊,我去跟婶婶说。”
“你!”蒋阳气呼呼地瞪他,把他的脖子勾得更紧一些,随即微咧开嘴,眯着眼睛,说:“亲爱的哥哥,以后我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嘁,你少跟我玩这套虚的,脖子都要被你扭断了。”蒋陌转了转眼珠,“要不这样,你就送我两本画册吧。”
蒋阳别过头:“不要。”
“上一次见过你的画作,实在是精美绝伦哪,啧啧啧,我那两个外国朋友都看呆了。如此了得的画技自然要多画一些给人欣赏对吧?
再说,也花费不了你多少时间啊。”
“滚开!”
“我今天不出现,你知道我是冒着多么大的风险吗?”蒋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被伤到的样子,“算了,要不我还是打个电话跟舒宜好好解释解释。”
蒋阳咬牙切齿,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你敢?”
蒋陌嘻嘻一笑:“就两本画册,给不给?不给我给她打电话了啊。”
“好了,我知道了。”蒋阳不耐烦地应下。
晚上,市中心的体育馆举办少儿联欢晚会。
孩子们的表演精彩绝伦,现场气氛浓郁。
舒宜倒是挺喜欢这样的活动,主持轻松又过足了眼瘾。
晚会结束之后,舒宜匆匆换好装。她刚从后台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叫住了她:“舒宜。”
舒宜呼吸一滞,一回头竟意外地碰见了正在打电话的许慕白。怎么又是他?
他身形挺拔,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那样好看,令人赏心悦目。他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穿着粉色的小公主礼服,脸圆圆的,额头上贴着花钿,看起来活泼可爱。
许慕白挂了电话朝她走来。
舒宜好奇地看向他:“你怎么在这儿?”
“接我的侄女儿,豆豆。”
“姐姐好。”小女孩扬起笑脸,甜甜地唤她。
“豆豆好。”舒宜对小小的孩子没有什么抵抗力,微笑着弯身和她打招呼。
豆豆笑嘻嘻地偏过头看向许慕白,眨着狡黠灵动的大眼睛:“叔叔,带姐姐一起走吧,爸爸说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回家。”
许慕白眼底露出浅浅的笑意,有些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我是叔叔,她是姐姐?那她要叫我什么?”
“嘿嘿嘿……”豆豆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像只可爱的小老鼠。
豆豆家和舒宜的家在两个方向,舒宜本不打算麻烦许慕白。豆豆却已经主动牵住她的手,软糯糯地开口了:“姐姐,这么晚了,还是让叔叔送你吧。”
“上来。”许慕白笔直地站在车门口,冲着她轻轻地偏了一下头。
他眼神坚定,舒宜不好拒绝,就和豆豆一起坐在了车后座上。
舒宜小时候帮邻居带过孩子,对哄孩子有专门的一套。不过一会儿时间,她就和豆豆聊得很开心了。
豆豆人小鬼大,软乎乎的身子靠在舒宜身上:“姐姐,我好喜欢你哦。
你做叔叔的女朋友吧?”
舒宜失笑,刮了豆豆的鼻子:“小朋友不可以管大人的事哦。”
豆豆咯咯咯直笑:“就要管,你和叔叔看起来很般配哦。”
“没有啦。”舒宜有些哭笑不得,“我们没可能啊……”
舒宜还没说完,前方就传来许慕白低沉温润的声音,他语气淡然,又含着一丝笑意:“我未娶,你未嫁,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豆豆小鸡啄米一样地使劲点着头。
舒宜浅浅地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开玩笑,又似很认真:“许少的未来有很大的可能性,而我目标单一。”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许慕白的眼神幽深冷冽,一言不发。
整个车厢里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儿尴尬。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靠边停下,车子不远处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豆豆隔着车窗兴奋地叫了一声:“爸爸!”
豆豆飞快地打开车门跳出去,又回头冲着舒宜和许慕白摆手:“叔叔、姐姐再见哦。”
舒宜冲着她挥挥手:“豆豆再见,慢点儿走。”
豆豆被她的父亲接走之后,舒宜才将车门关上。
“下车。”许慕白突然出声,语气清冷。
舒宜兀然抬起头,触到他那双漆黑漠然的眼睛,不由得发怔。他的眼底全是不悦的光芒,令人心里发慌。
“哦。”
许慕白一看她这副茫然无辜的神色,就知道她是误解了。他胸口发闷,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尽量软着声音道:“坐到前面来,否则我会觉得我像出租车司机。”
“哦。”舒宜乖乖照做,换到前面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许慕白这才掉头,往她家的方向开去。
他不说话,车里的气氛越发沉闷。舒宜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月光无声倾泻,他清俊的面容被蒙上一层淡淡的光华。他下颌紧绷着,嘴角抿紧,明明神色平静,却给人一种肃然的感觉。
他在生气?舒宜脑海里出现这个想法。她微皱眉心,心想是不是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他。
舒宜慢慢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许慕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这个小动作,更加生气,猛地踩下油门。
舒宜又看他一眼,小声开口:“开太快了,容易被抓拍。”
许慕白听着她软软的声音,握紧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放松。他逐渐放慢速度,看着前方慢悠悠地说道:“我饿了,陪我吃夜宵。”
舒宜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神态自然,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她顿了顿,说:“哦,好吧。”
红绿灯路口,许慕白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吗?”
舒宜偏头想了想:“前面路口右转,从小巷子里进去,有一家牛肉粉丝汤很好吃。”
“嗯,那就去吃牛肉粉丝汤。”许慕白照着舒宜指的方向开去,将车停在巷子口。
夜已经深了,天气寒冷,巷子里挺热闹,每家店里都有不少吃夜宵的客人。舒宜带着许慕白轻车熟路地找到“严记牛肉粉丝汤”。
“就在这儿。”
“严记”门面并不大,里面的生意却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空位。
门口的大锅里冒着汩汩热气,散发的香味越发令人饥肠辘辘。老板娘见到他俩,热情地迎上来:“楼上有空位,两位要吃点儿什么?”
舒宜看了许慕白一眼,他也在看她。她果断地替他点:“两碗牛肉粉丝汤。你要放辣吗?”
许慕白摇摇头。
“老板娘,两碗牛肉粉丝汤都不加辣。”
“好嘞!”
舒宜带着许慕白上楼。楼上人不多,每张桌子都擦得很干净。俩人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舒宜说道:“这家粉丝店我初中那会儿就开着,开了好多年了。这里的味道一直没有变过,很好吃,分量也很足,不过那会儿才五块钱一碗。”
她的眼神清澈单纯,声音悦耳动听。许慕白望着她秀美的容颜,听着她的柔声细语,他嘴角微扬,心里蓦然温暖起来。
“看来今天我有口福了。”许慕白轻轻一笑,眉眼生动,“你常来这儿吃?”
“也还好。”舒宜抿了抿唇,“阳阳很喜欢吃,而且每次都要加很多辣。”
“阳阳?”许慕白略一沉吟,“就是你那个弟弟?”
“是啊。”
许慕白面色平静,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他和你长得并不像。”
“那当然,他长得比我好看。”舒宜失笑,“他是方老师的儿子,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一直将他当亲弟弟。”
“原来是方老师的儿子,就是画画上极有天赋,小时候就拿了许多大奖的那个?”许慕白若有所思,他的直觉并没有错。
“对对,就是他。”舒宜满脸骄傲,“现在上S 大的美术系。”
许慕白点点头。
小店的效率很高,老板娘很快端着两碗粉丝汤上来了,她乐呵呵地将粉丝汤端到桌上,熟稔地问了舒宜一句:“姑娘,交男朋友啦?
这小伙子长得真俊。”
舒宜怔了一下,忙尴尬地解释道:“不是呢,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许慕白没说话,脸上神色难辨。
老板娘笑笑,不置可否。
舒宜将一次性筷子掰开,相互摩擦一下去了毛刺。她下午实在太忙了,晚饭也不过匆匆吃了几口,如今热气腾腾的粉丝放在面前,香味四溢,她倒是真的饿了。
粉丝很有嚼劲,特殊腌制过的牛肉十分鲜美。她尝了一口,又用勺子喝了几口汤,这才觉得胃里被焐暖了一些。
她的余光瞥见许慕白还未开动,发现他正用筷子将香菜往旁边拨。
舒宜抬起头:“你不吃香菜?”
许慕白没有否认。
舒宜从旁边拿过一双干净的筷子将他碗里的香菜一片一片地夹到自己的碗里:“那都给我吧。阳阳以前也不爱吃,后来习惯了也还好。”
她做这样的动作再自然不过了,许慕白看着她低垂的长睫,心跳莫名地慢了几拍。
粉丝十分开胃,许慕白吃了大半仍旧意犹未尽,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菜单:“这里还有什么其他好吃的?”
舒宜转了转眼珠,像是在做什么斗争:“这家肉夹馍也特别好吃,不过大晚上不好吃太多。”
许慕白眼睛含笑,嘴角勾起:“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俩人各吃了一碗粉丝汤、一个肉夹馍,吃得有点儿饱,却特别有满足感,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从店里出来,许慕白问舒宜:“吃饱了吗?”
“吃撑了。”舒宜说的是实话,她鲜少在晚上吃那么多东西。
“要不我们去哪里转转?”许慕白提议。
这么多年过去,他第一次站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在她清醒的时候,在她认识他的时候。他突然希望时光能够停止在这一刻。
舒宜迟疑地说:“好像有点儿晚了……”
“你怕我?”他的声音略清冷。
舒宜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自那日从菜菜那里听过那段往事之后,她看许慕白确实带了有色眼光。当她听着他冷淡的语气,心里有点儿发怵,忍不住解释:“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好转的,附近就一所中学,还可能关门了。”她说话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
许慕白沉默不语,只是抿着唇。溶溶月色下,他的神色波澜不惊,目光却显得淡漠。
舒宜觉得他似乎又生气了,忙解释道:“我有办法进去。”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没事去学校里面干什么。
她顿了顿,说:“要不就沿街随便走走?”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不容置疑:“就去学校吧,我车里有篮球。”
学校就在不远处,是舒宜曾经就读过的第八中学。
许慕白去车里取了篮球,和舒宜一起绕到了学校的后门。
围墙上是带尖的栅栏,许慕白看了舒宜一眼:“爬进去?”
“嗯,爬进去。”
舒宜大学时没少爬栅栏。女生宿舍十点准时关门,她偶尔主持婚礼回来晚了,不好惊动宿管,就偷偷地溜到宿舍后面翻爬进来。
八中的栅栏算不上高,应该不难爬。
舒宜站到围墙上时,许慕白忍不住想要扶她:“你小心点儿。”
他话音刚落,舒宜已经干净利落地翻进去了。她站在里头,透过栅栏微笑地看着他,眼睛俏皮而晶亮。
许慕白望着她,眉梢眼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将篮球丢进去,接着飞快地翻身进去。
这边正好有一个篮球场,外面的路灯照进来,还算光亮。许慕白有心在舒宜面前露一手,一上来就来了一个三步上篮。他身姿矫健,动作流畅优美。他起跳接了球,又退后朝着篮圈扔了个三分球,一击就中。
他的篮球本就打得好,现在故意炫技,玩了几个花样,篮球次次投入篮圈,可谓是百发百中。
他眉眼愉悦地上扬,本以为会得到舒宜钦佩的眼神,没想到一回头却发现舒宜站得远远的,背对着他在做拉伸运动,还念念有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许慕白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微眯起眼睛。他将球丢到一边,上前拉住舒宜的外套将她往篮球场这里扯:“一个人做什么呢,过来陪我一起玩。”
舒宜被扯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我打不好,我不怎么会玩篮球。”
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羽毛球、排球打得不错,篮球却是她的弱项。
许慕白沉吟了一声:“我让你。”
舒宜不太好拒绝,便硬着头皮打起篮球来。
舒宜的确不怎么会打篮球,投的球总是碰一下篮圈就落下来。等她好不容易投进几个球,许慕白有心逗她,高高地举起篮球,左右摇晃。
舒宜懊恼不已,踮起脚去抢球,奈何不及他的高度,总是抢不到他手里的球。
许慕白垂眸看着她无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然后他一个漂亮的转身,起跳、扣篮,动作一气呵成。
舒宜眼睁睁地看着他投中一个再投中一个,动作好看得令她垂涎不已。她忍不住想,跟许慕白玩篮球简直就是找虐。此时,篮球从篮框里落地蹦到她这边来,她想都没想一把将球抱在怀里。
她见许慕白朝她小跑过来,于是抱球背过身去。紧接着,一股清冷的气息从后朝她袭来。她只觉得背后一暖,有人从身后环住了她,将她连人带球都抱在怀里。
舒宜的瞳孔骤然紧缩,心猛然地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木然地站在那里,怀中的篮球从她的手中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假意去捡球。
许慕白往前挪了一步,却见舒宜突然飞快地直起身,像是被追赶的贼,快步朝着围墙那边跑去。
他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僵住。
舒宜生怕许慕白追来,飞快地爬上围墙往外翻。因为翻得太着急,只听见刺啦一声,她毛衣的下摆正巧卡在了栅栏的尖尖处。于是她就以一种无比尴尬的姿势半挂在那里。先前打球的时候,她身上出了些汗,此刻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冷战。
“你跑什么?”许慕白运着球,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他抬起头看她,嘴角抿紧,神色复杂。
此刻的舒宜简直欲哭无泪。她身上这件白色的长款毛衣是方老师去年亲手为她织的,用的是上好的羊毛线。样式简单时尚,也很保暖,她一直很喜欢。现在它的下摆被栅栏的尖刺穿,破了一个大洞。
许慕白隔着栅栏站在她面前仰头望她。
舒宜手足无措,四肢僵硬,不敢与他对视。此刻的她想跑都跑不了,只能用双手抓着栏杆,这种场景比当年在全班面前唱歌跑调还要尴尬。
许慕白之前抱着篮球过来时,脸色有点儿阴沉,像是还在生气。
但是,当他看到舒宜滑稽地挂在栅栏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心里怜惜,又觉得好笑:“要帮忙吗?”
舒宜别开视线,倔强地回绝:“不需要。”
许慕白抿着唇,神色促狭:“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帮你。”
舒宜不说话,也不搭理他,她就不信自己真的要在这里挂一夜。
许慕白不过是与她开了个玩笑,舒宜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谁与你哥哥妹妹了,登徒浪子,果然不假!她暗恼自己不把菜菜的话当回事,一时卸下防备与他独处,还被他占了便宜。
“真的不需要?那我走了。”许慕白见舒宜板着脸不说话,将篮球丢出去,轻轻松松地爬过栅栏跨了出去,动作潇洒自如。
舒宜再没有看他一眼,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她一只手抓着栏杆,支撑着自己的重量,另外一只手去扯毛衣。不过这种姿势实在是太高难度了,她的毛衣一时扯不出来,她只能换手去扯。冷风阵阵,她冰凉的手开始抖动。
她此刻觉得无助又委屈,眼眶里有泪在打转。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人托住了她,将她用力地往上举。有了这股力量作为支撑,舒宜很快就腾出双手将自己的毛衣扯了出来。
直至双脚落地,舒宜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毛衣,已经破了个拳头般大小的洞了,她很心疼。
舒宜闷闷地说了声“谢谢”,径直就走。她挺直脊背,侧脸的弧线绷紧。
“你别生气。”许慕白抬手抓住她的手臂,哄孩子一般,“我跟你开玩笑的。”
舒宜细声细气地说:“没关系。”
“我刚才那样……”
“真的没关系。”她目视前方,步子继续迈得飞快。她秀美的脸上神色淡然若水,没有多余的表情,却给许慕白一种回避疏离的感觉。
许慕白眉宇轻蹙,他的心从未像此刻这样慌乱过。他停住脚步,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神色认真:“舒宜,我们好好谈谈。”
舒宜飞快地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谨慎而防备的样子。她淡淡地开口,声线动人却淡漠:“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又不是很熟。”
许慕白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而舒宜几乎以小跑的姿态往前跑,然后越跑越快,一副生怕被抓住的样子。
许慕白目光沉沉地愣在原地,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等他反应过来时,舒宜已经快速地上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许慕白死死地盯着那辆车,胸口剧烈起伏。他深邃的眼睛半眯,唇抿得紧紧的,觉得自己真的要气疯了。
舒宜从出租车里下来之后,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才飞快地朝着自己家里跑去。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浑身都是汗。她锁上门之后,快速地做了几件事:拉黑许慕白的微信,删除他的短信,拉黑他的号码,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的脑子还有些乱,只是现在已经太晚了,她也没有什么精力与人吐槽,洗完澡躺在床上就睡了。
郝家。
“郝明!”
郝明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个抱枕迎面朝他丢过来。他往旁边一躲,抬头就见菜菜拿着他的手机,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太过分了!”
他被菜菜恶狠狠的气势骇住,面带尴尬地上前搂住她,柔声哄着:“老婆,你别生气。”
菜菜挣开他的怀抱,气呼呼地瞪向他:“一一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出卖她?先前几次暴露她的行踪也就算了,今天是她第一次去相亲,对方的条件还很不错的,你让许少去搅和什么呀?!”
“这怎么是搅和?”郝明安抚菜菜的情绪,“慕白和一一本就有一段过往,如今破镜重圆有什么不好?”
“你胡说八道。”菜菜气呼呼地捶着沙发,“他们哪里有什么过往?
一一压根儿都不记得他这号人。”
郝明叹气:“这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晓得,慕白这人挺痴情的,喜欢了舒宜很多年。我这个做兄弟的怎好坐视不管?”
“去你的兄弟,我不许你拿一一当人情。”菜菜恨不得咬郝明一口,“许少对谁不痴情啊,他就一花花公子,不是什么好人!”
“我跟慕白认识的时间比你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虽与他同窗不过一年,但知道他有一个心心念念的女友叫舒宜。反正论条件,慕白无论是身世、学历都不会比你说的那个人差,是吧?”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让你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菜菜气得脸发烫,低头用他的手机开始安装“知心”这款软件,她一边安装一边冲他道,“人品好才是真的好,内在好才是真的好,身世、学历再好有什么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你知道他有多猥琐吗?”
“这个不叫猥琐,叫油嘴滑舌。不,也不是油嘴滑舌,男人有时候碰到自己心仪的女人,会忍不住用言语戏弄她。”
“这种还不叫猥琐,那什么叫猥琐啊?怎么不见你这样啊?”
郝明无奈苦笑,任由菜菜发了一通脾气,也不敢多接话。他看到菜菜安装的软件,不由得问了一句:“这不是相亲软件吗?”
“呃……”菜菜抓了抓耳朵,干巴巴地跟他解释,“之前不是很流行这款相亲软件吗,我和你定下来之前,体验了一下。”
郝明斜了她一眼,捏捏菜菜的脸,权当惩罚。
菜菜飞快地登录软件,找到一个名字为“唯有我懂你的美”的好友。
“看看这名字。”菜菜看着右下角一百多条留言的提示,“我去,一百多条新信息?”
菜菜像是要验证什么,先戳开这个头像,冲着郝明道:“看,是许慕白的照片吧。”
郝明看了一眼,点点头。照片上,他利落的额发下,眉眼清俊,神色倨傲,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郝明也确定他就是许慕白。
菜菜也不查看那一百多条的新信息是什么,直接打开聊天记录,翻到某一页,读给郝明听:“他问我晚上怎么消遣,我说在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他说那么无聊的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他带我去听狼叫。
我说现在大城市里哪里有狼啊,他说公园里就有,各种各样的都有。
还说上次环卫第二天在草丛里捡了不少套子,他还说草丛里扎得慌,车震其实也还不错……这人简直是猥琐得丧心病狂啊,我后来才领悟过来他说的‘狼’是三点水的浪。”
郝明沉默不语。
“哦,我继续。我问是不是他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说话。他说男人都是这样子的,表面上不管装得多么清贵、高冷,背地里都容易精虫上脑。他还说自己长得帅,连手指都不用勾,就有一大批的女孩子往他床上爬,后面言语不堪你自己看吧……”
郝明接过手机将聊天记录一页页地翻过,眼底流露出一抹震惊。
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在宿舍里什么样的话都说过,只是这样跟女孩子说话就实在是太过了。
菜菜在旁边嘀咕:“当时正好碰上你跟我表白,我就没搭理他了,直接卸载了软件。年初他从国外回来,我第一次见他。当时我见到他时真是无比震惊。这人果然如他自己所说,表面清贵高冷,要不是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真容易被他这副面孔欺骗。”
“菜菜,”郝明像是发现了什么,“你的账号为什么用的是一一的照片?”
“呃!”菜菜坐直了身体,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支吾道,“我刚开账号时也没想太多,不上传照片就不允许进聊天室啊,就随手传了一张一一的。没想到这个软件这么变态,后来我要换照片居然要一百块钱,索性就没换。”
“你过来看这个。”郝明将手机放到菜菜面前,后面的一百多条留言全都是:舒宜,这个号除了照片,其他言论与我毫无关系!重要的话重复一百遍!收到请回复,手机号136XXXXXXXX。许慕白留。
然而菜菜对对方设置了三条自动回复。
于是就变成了对方发一条,这边回一条:你妹,滚蛋。
对方再发一条,这边回一条:色狼,去死。
对方再发一条,这边继续回:别祸害无知少女,祝你精尽人亡!
除了照片,其他言论与他毫无关系?莫非他也被他的朋友坑了,就像一一被自己坑了一样?菜菜应该是明白过来什么了,她瞠目结舌,满脸震惊,结结巴巴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俩人面面相觑,随即郝明扑哧一声笑出来:“看你干的好事。”
“天哪!”菜菜将自己埋在抱枕里,欲哭无泪,“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真相,这让我如何交代,无论是谁知道真相都会打死我的。”
郝明戳戳菜菜:“所以说,你认识的许慕白和我认识的许慕白是不一样的吧?”
菜菜越发懊恼:“好吧。”
“我听说我们结婚那天的那条项链,中奖者本是另外一个伴郎。
许慕白用一部iPhone 悄悄换下来送给了舒宜。”
菜菜诧异:“呃,还有这回事,城府极深啊!”
“还有,你以为他那么一个嫌麻烦的人怎么会给我当伴郎啊?”
“不是吧?”
“你上次不是羡慕舒宜常常收到从世界各地邮过来的明信片吗?
你还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我比对过上面的字迹……”
“也是许少,Mr.Xu !”菜菜惊呆了,“天哪,‘心机男’啊!
但是好浪漫!”
“还有……”
菜菜捂住脸:“你别说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面对他俩啊,天哪!不对,你一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说?”
郝明道:“我也是刚知道不久,而且慕白之前一直在国外不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