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灵异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第一章 杨慎追

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森林鹿 7059 2022-05-09 18:14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唐宫奇案之银香囊 三三小说网【333books.com】”查找最新章节!

  

  第一章 杨慎追

  大周神功元年闰十月,洛阳已入冬,宣仁门内黄叶飘零。

  杨慎追不安地拉扯着新上身的青绫夹袍。袍内絮绵不厚,衣带又束得太紧,他有点冷,牙关轻轻打颤。

  冷倒没什么,他今年十五岁,记忆里的几乎全部日子都是跟阿娘阿姐在教坊——“云韶府”里度过的。他们这些下贱伎人,每天能吃两顿饭食,有个睡觉铺位,已很不赖。

  天寒地冻的时候,正好勤学苦练歌舞百戏。哪怕大雪天只有单衣可穿,他和阿姐在院墙上来回奔跑三十趟,也就能浑身热腾腾冒汗气了。何况如今身上这件是他从来没穿过的新绵袍,干干净净平平展展柔软舒服,他不该喊冷。

  也许是尺寸不合身。阿姐这两年经常取笑阿追,说他三天就要长一尺,明年就得顶破天。“叔父家”给他量身做袍子是在上个月,他这个月难道又长高长壮了……不会吧。

  杨慎追看看左右。这不知什么官衙的大院里,有十几位和他年岁相若的少年男子一同站着,等待官吏前来拣选。他不是其中最高最壮的,立在他前头的一位须发浓密,有点胡人相,比他还高一二寸,身材更壮硕得多。

  “某姓王,名同皎,行第一,相州安阳人,前朝著作郎诲之孙。”方才互通名籍时,此人笑声朗朗,“侥幸得明府举荐,上送卫军侍官……敢问郎君高姓大名?”

  单看外貌,杨慎追还以为这王同皎有三十多了,但他一开口,声音犹带童稚,想必也就十五六年纪。按照叔父叫他再三背诵过的履历,杨慎追行礼回复:

  “杨追,字慎追,行第二,原籍弘农华阴,观王房太尉郑王族孙,先父曾出任左千牛将军,不幸早逝。先……”

  及时咬住舌头。下面的话,应该不用对这些人背诵。

  “先母乃先父侍姬,没入教坊时已有身,生我姐弟,养在禁中。今春先母病亡,传讯出外,家叔方知先父留有遗子,多方接洽,带我归宗。大母诸亲如若不信,现有先父留予先母的一枚名符为证……”

  今年春天,叔父把他姐弟俩领出教坊带回家,一字一句教了这番话。他和阿姐一起背诵三天三夜,背到完全不用想,一张嘴就能流出来。

  然而在杨氏祖祠当中,上首一圈杨家宗亲和嫡母韦夫人面前,杨慎追还是紧张得结结巴巴,最后是阿姐帮他说完的。

  “阿邢那小贱人生的?一胎生了两个?”韦夫人轻蔑高傲的语气犹在耳边,“为了跟我母女三个争财,他二叔你真是费尽心机啊。”

  “不管阿嫂怎么说,先兄有儿子在世,大房的家产理应归阿追所有……”

  叔父嫡母和那些老辈尊长怎么争执吵骂,阿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和阿姐当天还是跟着叔父回了家,并且一直寄住到……今天。

  后来叔父对他们姐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说“韦家势力太大”,似乎多方奔走,仍然要不回那些被韦夫人母女带回娘家的财产,越来越没指望。

  住亲戚家吃闲饭的滋味并不好受。有时候他们被欺负狠了,阿姐会拔出刀子来,扬言要回教坊去继续做歌舞伎。然而阿追姐弟又在杨家宗祠里认了宗过了明路,再回贱籍执贱业,丢的是杨氏和叔父的脸,万不可行。叔父为此伤透了脑筋。

  “万幸他姐弟两个生得俊,我杨家又向来出美人,名声在外,”阿姐曾经偷听到叔父和婶母如此议论,“修多罗好办,瞅着武氏诸王谁打算纳宠,送过去就是,或者她命好,能赶上哪位贵人续弦填房更妙。阿追可麻烦点,他那身量色相,不入帏服侍贵人就白瞎了,可当今哪有那么多好男风的贵人呢……”

  “二位郎君真好魁伟身容呐!”主动凑上来和王同皎杨慎追搭话的,是院内另一位待选少年,自报姓名为“高戬,行第六”。他身量也不矮,只是瘦削白净,清秀斯文,又满面堆笑弯腰驼背的,显得比两个高壮少年弱气许多。

  三人站一起说些闲话,高戬不住啧啧称赞杨王二人身貌出众。他吐属文雅,杨慎追觉得他是“读过很多大书的人”,心下暗觉自愧。王同皎也有些别扭,摸着后脑笑:

  “高六郎,禁军内府选几个卫官而已,生得高大可能占点便宜,你也不至于这么……嗯?又不是娘们,长得好不好,有啥要紧?”

  “哈?”高戬看看王同皎,又瞅瞅杨慎追,“敢情你二位不知道?”

  “知道什么?”杨慎追傻傻地问一句。

  王同皎也报以同样的疑问目光。高戬暧昧一笑,没再说下去。此时院门口有人高声唱名,一片乱糟中,杨慎追只听到什么“尚宫尚宫至”,又有一队衣着鲜亮的男女宫人鱼贯入内,待选的十几个男子忙站回自己指定位,依着执事示意,长揖到地行礼。

  他们大致是按身高排列的,杨慎追和王同皎站在一起,不太敢抬头直视进来审视他们的人,只盯着地面。他先看到几件红绿绫袍的下摆和黑靴移入视线之内。然后是女子的蓬松裙摆,环佩丁当,香风袭来。

  禁军内府选卫士军官,怎么会有女子前来?

  虽然当今皇帝是个老妇人,可没听说朝廷里有女将军女元帅啊……

  杨慎追忍不住扭脸瞥王同皎一眼,见他也是低头看地的姿态,但脸色明显沉落,嘴角下撇,与方才兴高采烈信心满满的模样大不相同。

  “抬头。”这一声是女子音色,平静而威严。

  杨慎追顺从举首,先看到几个没胡须的老男人——大概是内宦——和几个宫装侍女,他们簇拥着中间一位三十多岁的高髻女官。那一声命令正是出自她口,而她无须作任何姿态示意,便明白清楚地指挥控制着全场所有人。

  这女官装束并不华贵艳丽,容貌也仅中平,长眉细目,一身书卷气……杨慎追忽然明白了她是谁。

  他在教坊度过的十几年中,便经常听说她的大名和传奇经历,这还是头一回面见本人。

  方才院门口唱名,唱的是“上官尚宫”。这是女皇身边最信任的掌诰女官,人称“内宰相”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目光扫过一排待选少年,最终落到王同皎和杨慎追脸上,眸子微微亮起。

  她喜欢我,杨慎追惊愕地意识到。上官尚宫赞许我的外貌……好吧这不算什么稀罕事,他和阿姐从小就习惯了大人们的夸奖抚触,知道自己生得俊俏好看,但……女皇的身边人?也?

  “都还不错,”上官婉儿吩咐院内执事,“让他们进房宽衣吧。”

  宽————

  杨慎追还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上官婉儿便带着下人转身而去。旁边的王同皎喷出一声不知其意的粗喘,杨慎追昏头涨脑不知所如,只能木呆呆地跟着众人一起转身,向院北那排屋子走去。

  这排屋子的耳室仿佛堆着些帐幔戟杆之类,入门当中一间却收拾得干净敞亮。室内立了一排八扇高大螺钿屏风,白绢上似乎画着真人大小的仕女图,杨慎追也无暇细看。

  靠近门窗这边立着一行衣桁架。执事官见入内的待选少年都傻站着不动,出言催促:

  “都把衣裳脱了吧,自己挂好,完了别拿错了啊——唉,有什么可害臊的,脱啊!”

  杨慎追脸上火辣辣的,手僵腿酸,眼神不自觉又溜向屏风。这定睛一瞧,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八幅仕女图,八个真人大小的美女,姿态模样虽各不相同,眼睛却都是空洞。

  十六个窿窟,倏忽之间,有两个被填满了。

  那是一对细长明亮的眸瞳,正是刚才与杨慎追对视过的那双眼睛。

  女子嗓音轻轻一笑。旁边一对眼窿,也出现了瞳眸,更大更深黑一些,同样灵活而明亮。

  有女人躲在屏风后面窥视他们。不止一个。

  “脱衣啊!”执事还在催促,语气更严厉许多,“全脱光!中衣汗衫都不许留!”

  暴喝声吓得杨慎追一哆嗦,右手不自觉地移到夹袍衣扣上。他转脸一望王同皎,却见这高壮少年也在看屏风上的仕女图,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双眉越皱越紧,眉头马上要绞结到一起。

  “嘿,你们两个——”

  其余十几人开始迟疑犹豫着解带宽衣。执事官员拿着竹笏过来,大有直接上手敲打杨王二人之势。挨打的滋味不好受,杨慎追不及再想什么,动手去解肩上扣子,却听身边的王同皎大喝:

  “岂有此理!太辱没人了,这是什么世道!”

  一声霹雳石破天惊,屋内所有人行动都停顿住,执事官也举笏怔在当地。王同皎怒指着他继续道:

  “我等皆出身良家,有的还是官宦贵戚子弟,来此待选卫官,又不是卖身操持贱业,你们怎敢如此玷辱壮士!”

  杨慎追不自觉转脸去看屏风,图画侍女脸上的两对眼睛仍在,旁边似乎还又多出来几双,却无人吭声。

  执事官这才反应过来,挥笏大怒,一声“放肆”,门外涌入几个手持刀矛的卫士,直向王同皎逼去。那斯文少年高戬离执事官较近,忙站出来阻拦劝说:

  “这是误会,贵官请息怒。王某不知道今日乃是为控鹤府选供奉,想必中间传话的没说清楚……他就是个粗人,本也不该来此……”

  室内一时喧闹纷嚣起来。这地方本来不大,站了十几个少年已显拥挤,又涌入一队执着兵仗的卫士,更加施展不开。杨慎追心下同情王同皎,和其余待选者明劝暗挡,将他护在身后不令被抓。一片鼎沸中,屏风后忽然传出一声:

  “够了!”

  也是明晰决断的成熟女性声音,却不是上官婉儿的嗓音,似乎比她还更威严些。室中立刻安静,执事官和众卫士都后退半步,垂首恭听。

  “把此人打出去。余人继续。”

  杨慎追和其他待选少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他们身后,王同皎“哼”一声,伸臂拨开同侪,大踏步走出来。

  几名卫士立刻挥舞着刀矛击打驱赶他,但王同皎身高腿长,昂首阔步走出室外,那些雨点般的驱打几乎追不上他。卫士们一溜小跑,追着他出外,看情形比王同皎还要狼狈许多。

  待选少年们有些忍不住低笑出声,屏风后的女子笑声更响亮。杨慎追的耳音很灵,嘈杂窃语中,他听见上官婉儿好象在低声说:

  “这倒是条好汉子,不枉生得那么雄伟。就这么放过,可惜了,公主以为如何?”

  方才发声的威严女子笑回道:“脾气太倔,进大内活不过一个时辰……可以想想别处用途,嗯……可惜我现下不缺女婿……”

  公主?

  室内人议论一阵,重回正途。杨慎追犹豫半晌,到底鼓不起勇气去追随王同皎,只能和高戬等十余少年乖乖脱光衣衫。在执事官吆喝下,他们红着脸孔忍耻转身,面向仕女屏风,任由那些女子的眼睛恣意看视。

  杨慎追今年已经十五岁,不再是那个幽禁教坊任事不懂的毛孩子了。和阿姐在叔父家暂住的这半年,他们听说过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入内受女皇宠幸、全家飞黄腾达鸡犬升天,又专设“控鹤府”选人侍奉女皇的事迹。

  今天这一场典选,究竟是为什么,叔父为什么忽然舍得做新衣着意打扮他,郑重其事地送他来“求出身”,杨慎追总算明白了。

  十几个赤条条的少年男子瑟瑟发抖,屏风后的女子笑语声萦绕不绝。杨慎追双手交叉护在身前,脑后一阵阵热血上涌,头昏目眩眼前发黑,浑不知所在所终。

  室外忽然又有喧嚷动静,似乎很多人在呼喊奔跑追逐什么。上官婉儿在屏风后出声喝问,那执事官出外质询,过一会儿回来,向屏风后禀报:

  “有个小女子趴在墙头上窥视,刚被发现,卫士要捉拿她。那女子身手极灵活敏捷,下地绕圈跑,十来人围追堵截,竟拿不住,已经去取猎网了……”

  杨慎追猛抬头望向窗外,惊骇莫明。

  身手极灵活敏捷的小女子?在墙头上?

  难道是……阿姐?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