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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1月6日夜,秦然病重。
在秦伯言和秦安娜的周旋下,秦野终于摒弃前嫌,利用自己的私交关系于11月7日凌晨3时将人转入租界内法属教会医院。11月7日上午9时病逝,享年38岁。
秦伯言知道秦然病重之后便去找了靳平生,经靳平生指点和从中塞钱放水,他便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权倾一时的秦野面前。
当时秦野正在法租界的私宅书房里看报纸听戏,家里突然来了一个提着枪横冲直闯的陌生毛头小子。
管家一路追赶拦他,一直拦到了他的书房门口。
见他抬头,于是作揖连说抱歉,还说也不知是哪里的毛头小子,非要见他,拦也拦不住。
秦野心想,可能又是哪家的官二代,不然老李也不会那么屈尊,只做做样子,拦都不敢拦。就在他想问来人目的的时候,那孩子一个箭步过来就跪在了他脚边。
刚才离的远,又是逆光,他没看清脸,这回儿,他倒是看清楚了。那张脸,与自己那六亲不认的不孝子有七八分相似。他本来要说出口的官话也只能吞了回去。
他知道这孩子,也在靳云的指认下偷偷远距离看过。但因秦安娜说孩子对秦家人比较排斥,他怕吓着孩子,就没敢急着靠近。
当时的上海,所有政要都恨不得逃离。他行使完命令之后之所以留在那里,也是出于想靠近孙子的原因。就像靳云所说,儿子不孝,但孙子无罪又心疼。
秦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低头等着那孩子开口。
“爷爷,孙儿知道这样来找您有些冒昧。您认为母亲对不住秦家,不想认我,没关系。但父亲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在这乱世里,能成为父子,已经实属不易,还望您别留下遗憾才是。”秦伯言干巴巴地说,硬是将请求的话说成了“命令”。
饶是秦然这样说话,老头子还不得气死,但隔辈儿亲,秦野并没有觉得自己孙子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而是忙躬身将他扶起说:“起来,你这孩子,我从来没怪罪过小白。我没有急着去找你,是因为你姑姑说你怕生。这些天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去见你,怎么去跟你开口说第一句话,可我总觉得秦家对不住你,所以才一直拖着。”
秦伯言明白了秦野的顾虑,心想,果然是亲血脉,连胆怯这一条都很像。但当务之急是救自己的父亲,于是直接顺杆子往上爬说:“医生说父亲已经不行了,爷爷您人脉广,能不能想办法将他转到外国人的医院里,看还能不能救?”
“成,你别急,爷爷这就想办法。”秦野说着急匆匆地下楼去打电话,并安顿管家,“老李,给少爷弄点吃的。”
老李忙不迭地点头,勾唇笑着嘀咕:“还是靳万山那老头儿老谋深算。”
秦伯言被老李引着下楼,边走边介绍:“东边那个最大的房间,是你父亲的,老爷子一直留着。自从听说你来了上海,你父亲旁边的那间也被收拾了出来。那儿以前是老爷子的书房,但他说那间房子光线好,你肯定喜欢。”
“那您替我谢谢爷爷!”秦伯言依旧将话说的干巴巴。
感觉出秦伯言的生硬,老李开口安慰道:“孙少爷,在自己家不用那么拘谨,你放心,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秦伯言没有搭话,环视着家里的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整个宅子,是个圆形的二层小洋楼,中间是一个广场般的大客厅,占地面积超过了最少3个实验室。总体来说,传说中的这位政要,不但权势滔天,似乎还很富有。
“孙少爷,其实老爷子人很好相处,你刚才那样直白,他很开心。因为那才是爷孙该有的对话。”老李索索叨叨地说着,帮秦伯言准备了一些茶点。
基本都是云南的美食,鲜花饼、乳腐、红糖粑粑,还有破酥包子。
秦伯言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如果说刚才他是为了救父才学了苏星异那顺杆子往上爬的厚脸皮本事,那么此刻,他该怎么回应,才不会辜负爷爷的精心准备呢?
“老爷子最近基本都在搜罗昆明那边的美食,说你小时候在那边长大,一定很喜欢。”就在秦伯言思考自己是抓起一个包子去靠近爷爷,还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吃的时候,老李又开始为爷孙俩之间扫清障碍了。
秦伯言是个嘴比较贱的人,因为,他要是不贱,小时候早就被饿死了,也不能吃百家饭长到靳云找到他。
“您是个好管家,但我对爷爷没有芥蒂!您就别忙活了,谢谢!”秦伯言说着抓了两手吃的,跑去了秦野身边。
“怎么样?有办法吗?”秦伯言嘴里憋着包子,口齿不清地问。
秦野回头看到孙子手里满把握着吃的,鲜花饼、包子、红糖粑粑都有,手里都快捏不下了。欣慰地笑了笑说:“放心吧,走吧,咱们一起带他转院。”
秦伯言点了点头。
爷孙俩临走的时候老李很有眼色的找了牛皮纸,给秦伯言包了一大包吃的。
秦然转入发法国人的医院之后病情还是很严重,秦伯言焦虑到不行。秦野只能让秦安娜将人带回实验室去,说有情况会给秦伯言打电话。
秦伯言救那样被秦安娜连拖带拽地拉回了实验室。并安顿蒋再林等人陪他说说话。秦伯言不睡,几个人自然也没敢睡,陪他在实验室熬着。
“我昨晚梦到我妈了,他说来接我爸。除了几张照片,我连她长啥样都没有概念,居然梦到她了。”在实验室安静了大半个小时之后,秦伯言突兀地说。
“是你太焦虑了,叔叔一定会没事的。”
“人家那边医疗条件好,肯定能救过来。”
其他几人纷纷七嘴八舌地开口安慰秦伯言,唯独蒋再林没有说话。
就在大家以为他吝啬到连句安慰人的话都不肯说的时候,只见蒋再林说:“我养父盖亚侬被杀的前一天,我梦到我妈了。我父亲去世的那晚,我也梦到她了。”
“再林!”莫宗盛皱了皱眉,提醒他不要说那么煞风景地话。
“真的,我妈死在热河之后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她。有很多次,我很想她,盼望着她能来我的梦里,但她从来没有来过。”
“我小时候听太奶奶说人临死的时候灵魂会去见他最想见的人,能梦到母亲,说明父亲也在她身边,只是灵魂如新生儿一般,没有与你沟通的能力。”蒋再林继续说。
“蒋再林,你给我闭嘴。”在一旁打盹的费一鸣都被那“鬼故事”给吓清醒了。
话到这里,秦伯言三下五除二脱了试验服,疾步出了实验室,一路奔跑着去了医院。
秦野的电话打到办公室的时候,秦伯言已经跑出去大概一刻钟了。
靳云以为秦野只是找他聊天,于是开口骂:“你个小老儿,半夜三更不睡觉,有病啊?”
“伯言呢?让他接电话。”
“我刚看他又跑出去了,怎么?阿然他——”靳云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秦野打断,“万山,是我的疏忽,我后悔啊!”秦野说话间便声泪俱下。
“小老儿,你等着我,我过去找你去。”靳云说完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同不同意,便挂了电话。他艰难的地从椅子里爬起来,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您慢点!”叶薇眼疾手快地奔过去,扶住了他。
“丫头,你送我过去吧!”
“好!”
叶薇让门卫叫了几个孩子,一并拉了过去,因为她知道,秦伯言需要他们。
一众人去的时候秦家的人也已经到了很多,但大都是老一辈和小一辈,据说中青年一辈基本都死在了前几场战役里。哭声震天,老一辈有哭晕过去的。秦伯言冷着脸,默默地指挥着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兄弟几人也默契递帮他收拾东西,蒋再林跟着秦家的一个小辈去给秦然买棺材,蓝玄坐在轮椅里帮秦家的一位小辈给来祭拜人递香火,莫宗盛负责照顾女眷。就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宸演(原斧头帮帮主长子)也跑过来帮忙了。
蓝玄知道人多嘴杂,于是递给王宸演一顶帽子说:“这里人多嘴杂,祭拜的人有,想巴结秦家的也有,其中不乏你父亲的仇人,你做好自我保护。”
王宸演接了帽子,点了点头,继续默默帮忙立花圈。
在那里,莫宗盛再次见到了秦君君,她揉着发红的双眼,泣不成声。见了莫宗盛,哭得更加厉害了。
出于还上次送他离开参谋部的人情,莫宗盛叹息一声,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秦君君是秦伯言的大伯秦伯言的遗腹子,父亲早逝,母亲因生她难产而死,她一直跟着秦野生活。秦然一死,她又少了一位亲人,所以哭得比谁都伤心。
莫宗盛大半个晚上都用来安慰那丫头了。
秦家在战场上牺牲了那么多人,秦然一死,一下子引爆了上海政商圈。次日一大早,灵堂已经在那二层小洋楼里设好,前往祭拜的人络绎不绝。一来祭拜比较安全;二来他是秦野的亲生儿子,来的人中不乏想借机与秦家搭上关系的。
虽然来人各怀鬼胎,但秦家的人依旧礼貌以待。
但有些人,没有什么眼里劲儿。总是想出风头,引人注目。“那个指挥这个指挥那个,镇定自若的年轻人是谁啊?”有人问。
“据说是秦家大少爷,当年白家小姐生的。”
“哎呀,都没听说结婚的,这没想到孩子都那么大了?”
“那白家小姐不是跟她未婚夫跑了吗?”
“孝子还当管家啊?不合规矩。”
“合不合规矩用得着你操心吗?”秦君君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发了火。
“君君!”秦伯言朝着秦君君递一个眼神,然后黑着脸凉声问:“敢问这位长辈贵姓?”
“姓李。”
“敢问李阿姨家的规矩就是在别人的亡灵面前嚼舌根吗?我的父亲跟母亲通通是为国捐躯,在父亲尸骨未寒之计,你觉得说那么随意猜测的话合适吗?”
秦伯言的一番伶牙俐齿驳得那位富家太太面红耳赤。
若得一旁的蒋再林唇角微勾,心想,这死人脸原来也会怼人。看来平时不搭理人都是没有摸到他的逆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