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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州河南岸的前沿阵地里，靳平生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将士们死了一茬接一茬，伤员抬下去了一波接一波。他望着河对岸已经被炮火烧焦的带着绿意的杂草，心酸异常。
将士们年纪都不大，正值最好的年纪，只可惜身在乱世，经过战火的摧残，各个看起来正似那被烧焦的绿草，蔫儿吧唧。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再守八个小时就可以换防了。”靳平生灌一口水，瞄着换子弹、擦枪地一帮人说。
“军座，要不您休息会儿，”柳宏林眼中闪过一丝疼惜，递上手绢示意靳平生擦擦嘴角的泥土。
“不了，司令和其他军长都还在枪林弹雨，我们不能拖后腿，”靳平生没有接手绢，随手摸一把嘴角，泥土和着砂石的味道侵袭的他的味蕾。他笑着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哎，真不像个大少爷。”柳宏林笑着摇头。
“宏林，你放眼望望，这整个战壕，谁以前还不是个少爷出身？乱世里，谁管你是少爷？日本人吗？”
“你倒是豁达！”随着一声微凉的声音飘来，靳平生抬头，便看到了苏雨轩。
他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根正云雾缭绕的烟，黑眼圈厚重过炮筒口。
靳平生笑一声，夺了苏雨轩手里的烟，猛吸了几口，然后递给了柳宏林，柳宏林吸了两口之后递给了身边其他的兄弟。直到烟蒂落地，苏雨轩总共吸了一口。
“怎么样？”苏雨轩看着几人都抽完烟之后精神了不少，勾唇笑了笑问。
靳平生：“还好，我守了两天多，正面才打了21次。”
苏雨轩皱眉：“多少？”
靳平生眨眼无辜道：“21次。”
苏雨轩忽地站起来骂道：“我去找上峰，他娘的怎么搞的，都不让休息还怎么打？”
“给我蹲下！”柳宏林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下苏雨轩，低声说，“哥，您是来拖后腿的吗？”
苏雨轩依旧眉头紧皱。
靳平生挑了挑眉，抬指搓一把苏雨轩那紧皱的眉头说：“给我展开了！我就知道您是当参谋当傻了，现在各地方部队还没有开过来，哪有闲余兵力换防？三天一换防都算好的，我听说五天没有换防的部多得是。”
“不应该呀，其余人你，按照人数，两天一换防绰绰有余。”苏雨轩说着瞄一眼在不远处低头咬指甲的莫宗盛。
靳平生也看一眼莫宗盛，瞬间明白了缘由。
柳宏林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个人说：“参谋长，因为战事吃紧，可能伤亡人数上报有些滞后。”
苏雨轩自然也明白了柳宏林想要护着莫宗盛那孩子，于是严肃道：“小莫，怎么回事？”
莫宗盛咬指甲的动作顿住，怯怯地说：“我怕您担心地睡不着觉，所以就将伤亡人数减了三分之一。”
“你个小王八羔子，谁给你的胆子，弄虚作假，搞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苏雨轩一把抽了自己腰间的皮带，抬手甩了过去，重重打在莫宗盛的肩头，“兵力跟不上，阵地就守不住，这点常识都不懂吗？啊？这些天白教你了？”
“就算如实上报又如何，增援部队依旧上不来，只会制造恐慌情绪，让将士们厌战情绪徒生。”
增援部队上不来是事实，但苏雨轩生气的是他小小年纪就撒谎，所以，接着又几皮带打了下去。
柳宏林看不下去，但又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苏雨轩，于是护着莫宗盛扛下了后面的两皮带。
“苏雨轩，你疯了？他就是个孩子，已经很努力了，每天冒着枪林弹雨在参谋部、医院和战壕穿梭，你还想怎样？”靳平生无奈只能出面拦雨轩。
“不打他身上就不知疼，几万将士的生死，就在他的笔头下决定了？谁给他的权利？”
“是我让他少报的，死伤太多，容易引发军心动摇。”靳平生一句话扛下了所有。
苏雨轩见几人要将那小屁孩一护到底，气得甩下手里的腰带走了。
柳宏林忙从地上捡起腰带，递给莫宗盛，示意他赶快跟上，并示意他一定要负荆请罪。
莫宗盛接了柳宏林手里的腰带，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跑步跟上了苏雨轩的脚步。
望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柳宏林有些无奈道：“小家伙真是胆子不小，他这么一干，整个参谋部得撤职查办一半的人。什么责任人、主管领导都得下野喽！要我说这小子简直就是雨轩哥的克星，能让他大发雷霆的人还真不多！”
靳平生皱眉问：“你刚说什么？”
柳宏林：“我说他是雨轩哥的克星。”
“不是，前一句。”
“参谋部的大半人得下野。”
靳平生往嘴里丢了颗糖，点头：“就这句，我似乎感觉出了阴谋的味道。看来上峰还真是舍得孩子套狼。”
柳宏林秒懂：“你的意思是上级在做大清洗？”
靳平生：“上次那个吴俊，就出自参谋部，我还好奇怎么没有处理人呢？看看，这就来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们那么多兄弟可不是白死的。”
“就是！”
“要烂烂一窝，我估计整个参谋部，没几个干净的。”
“我也觉得，不然也不可能拖这么长时间。”
“那个苏参谋也不是什么好鸟吧！”
......
士兵们瞬间纷纷讨论开了。
自己怎么说自己的兄弟可以，但是别人说不行。这就是护短又傲娇的靳平生。
他一听整个讨论都转了风向，冷哼一声：“都给老子闭嘴，谁要再瞎说一句，直接拉出去枪毙。”
自此，整个讨论才算终结。
苏雨轩回到参谋部之后上峰已经杀到了他的参谋部。
“你跟我进来。”党务调查处一把手白俊山黑着脸示意雨轩跟进来。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苏雨轩想着，默默跟着白俊山进了办公室。
“关门！”
关了门之后白俊山示意雨轩先坐下，并说在自己面前不必拘谨。
“谢谢！”
“你部门的人出了问题，我给你机会让你自己好好处理，这就是你给我处理事情的方式？”白俊山说着将一份真实死亡名单和一份莫宗盛报的虚假死亡名单推到了苏雨轩面前。
苏雨轩顿了顿，从名单上收回目光说：“白处，特情系统再不启动，整个战事就会被拖垮。我们没有时间细揪，这是最快的方式。”
白俊山：“刮骨疗伤？”
苏雨轩点了点头。
白俊山：“你这么干，是确保了一部分军情安全，可如今战事吃紧，哪里都需要参谋，你让我去哪儿给你找那么多人来？”
苏雨轩：“学兵队不是没有名目出现在正面战场吗？刚好。”
“他们行吗？”
雨轩点头说应该相信靳云和靳楚山的能力。
“你小子，真是舍得自己的血。”白俊山终于露出了笑脸。
“比起在一线的将士，我这点算什么？再说，我也不是白给你那些人。放到基层之后他们还会寻求机会往出跳，你一定得将你要的人给找出来喽！”
白俊山点头，起身高高兴兴地带着资料走了。
将领导打发走之后，苏雨轩才长吁一口气，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说：“滚进来！”
莫宗盛推门进来，双手举着皮带，躬身战战兢兢道：“是属下不知轻重，私自做主，请长官责罚。”
苏雨轩歪头凉凉地吐了一句：“你小子还真是个福星！看来你父亲那迷信罐罐还真给迷信对了。”
莫宗盛不解苏雨轩的意思，偷偷抬眸瞄苏雨轩。
“罢了，事情已然发生，我也刚好顺水推舟。”
“长官的意思是？”
“功过相抵，你可以滚蛋了！”
“属下没明白长官的意思。”
“从明天起，你可以滚回你的学兵队了。咱们参谋处因为你，被集体下野了。”
“属下知错，望长官责罚。”莫宗盛以为苏雨轩要赶自己走，立马急了。
“滚！”
“长官，属下再也不敢了。”
“来人，拖出去！”
“苏叔叔，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很喜欢您，求您别赶我走。”莫宗盛被人架着推出门的时候哭了，哭得很伤心。
“莫参谋，节哀吧！你还算好，实习生，不追究，总算有个去处。可是我们就惨了，不能为国做贡献不说，还得接受漫长的调查。”
莫宗盛的第一次实习生涯以非常不愉快的方式结束，参谋处有人卖国，大家都很不待见。所以，莫宗盛临走的时候只有电讯处的秦君君来送。
“战争打响之后，他见其他几个小伙伴的机会渐渐减少。跟他相处的基本上都是相对上了年纪的长辈，所以，他觉得非常孤单。唯有秦君君可以偶尔陪他说说话。临了，来送他的也只有那一人。”
“君君，谢谢您！”他有些黯然地说。
秦君君笑中带泪地点头：“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告知我秦氏家族阵亡那么多人的事情。”
莫宗盛抿了抿唇，抬头望了望天，压住了自己的眼泪：“其实我压着不报，是因为我怕几位长官都受不了。白家、苏家、靳家、柳家都死了好多人，全是他们的侄子小辈。白发人送黑发人，谁也不是神仙。”
秦君君点头安慰莫宗盛：“对啊，不管将军司令还是高官要员，都是凡胎□□。所以，你做的没错。”
“可苏叔叔还是要赶我走。”莫宗盛后音带着哽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整个参谋处都被处理了，你也不要怪他。”
“他那么聪明，居然想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秦君君：“明白又怎样？你回学兵队，至少还有机会。可他自己呢？真的是前途未卜。”
听了秦君君的话，莫宗盛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然后在司机的再三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再见，登上了去学兵队的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