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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争面前,众生皆小。
蒋言一部开到上海之后发现战争形势比他们想象中要糟糕很多,于是他密电上级再次催促调兵事宜。
10月上旬,桂系狼兵序列悉数开往上海一线,集结地为上海郊区南翔火车站。
夜犹如黑色巨蟒一样蔓延,吞噬了整个空间,偶尔有照明弹划破夜空,空中扑鼻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白怀韧所领部队距离火车站还有大概20公里的路程,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又吼了几句加油打气的话,但是此刻,能让将士们动容的似乎并不是他那些加油打气的话语,而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些吴侬软语。
夜很黑,没有一丝风,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伤员运输车辆排着看不到尽头的长队,至少有上百辆,卡车已经装满,有大半的伤员被一帮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抬着撤向大后方。更让大家为之动容的是,开车的、抬担架的基本全是十五、六岁的女孩。那些孩子,满嘴吴侬软语,但表情幼稚中透着严肃,将烽火硝烟里的尊严全部写在了脸上,将民族危亡里的不屈精神悉数写在了那条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
听到白怀韧鼓励将士的声音,其中一个车窗里伸出一个带着稚气的脸庞,她朝着白怀韧的方向瞧了瞧,确定没有听错之后,朝着白怀韧喊:“大伯!”
白怀韧没有听见,继续指挥队伍前进。
“白怀韧!”那女孩又喊了一句。
白怀韧这才注意到有人叫自己。夜色有点昏暗,他看不太清那孩子的脸,于是给身侧的人安顿一句:“端木尘,你带着大家先走。”
端木尘点了点头,目送着白怀韧奔向那车子,嘴里嘀咕:“说不定我家楠楠也在队伍里。”
白怀韧奔到车边之后看着车窗里那朝着自己咧嘴笑着开怀的姑娘,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到底是自己哪位侄女。
“大伯,我是蕴蕴。”
“蕴蕴?”白怀韧依旧没有认出来。
那孩子朝着白怀韧做了个鬼脸,白怀韧才记起眼前到底是谁,“白沐然家的二闺女是吧?”
“对!对!大伯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我们都在找你。”那孩子突然情绪低落下来。
虽是远房侄女,但在战火纷飞的年月里能够遇见,还是觉得很亲切。
白怀韧想着挤上了她们的卡车,边走边聊。
“白蕴,你爸爸妈妈呢?在上海吗?”白怀韧问。
白蕴那双明亮的眼珠瞬间被雾气罩住,她带着哭腔告诉白怀韧,她的父亲白沐然两天前在宝山桥战死了,她母亲两个月前在吴淞口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日本人暗杀了,她的哥哥白晓年馑的时候就饿死了,姐姐白悠参加爱国学生□□的时候被日本人杀了。
“丫头,放心,有大伯在呢!”白怀韧抬手揉了揉白蕴的发顶,“不哭,开车不能哭,危险!”
白蕴擦了擦眼角,抽泣两声说:“爷爷说让我去南京找他,可我的至亲全部死在了这里,我怎么去?”
“好了,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不去就不去。对了,这是我的联系电话,你送完人回来了就打这个电话。”白怀韧也不敢走太远,于是掏出纸笔谢了个纸条塞给了白蕴。
“好!”
“放心,只要大伯活着,你在上海就有家。打这个电话,你大伯母会去接你。”为了安慰白蕴,白怀韧撒了谎。他留的那个电话是靳楚弦的。因为,他再也想不到还有谁可以照顾那孩子。
白怀韧下车之后叔侄俩挥手告别,背对背而行,白怀韧奔赴阵地一线,白蕴开车驶向大后方。虽然这一切只是烽火硝烟里的常态,但白怀韧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在他的人生里,每一次遇见都是别离,所以,他害怕,害怕遇见。但他又渴望遇见。
与蒋言是,与自己的侄女也是。
他仍然清楚地记得蒋言见他时那热泪盈眶的样子,他本以为,往后余生里,他们又可以并肩而行。可他们还没到河北,一纸军令,他前往河北,蒋言调往山东换防,两人就那样只是匆匆一面。
他说你也带兵了,得有个将领的样子,他说我们很快会再见。但有些所谓的再见却是再也不见。
8月23日起罗店保卫战打响。
9月7日,宝山一战,敌众我寡,一个营的官兵全部壮烈殉国。消息传到了南京,大半将领因作战失利被撤职。
9月10日苏雨轩正式递交完材料“下野”,参谋部由靳云接管,叶薇担任副总参谋,全权处理相关事宜。9月18日,经过27个日夜的血战,罗店失守,参谋部包括苏雨轩在内的“下野”官兵全部战死。罗店保卫战终究以“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惨烈战况告终。
白一凡听到消息之后直接搭乘运输机赶往罗店,最终在谢楚山的周旋下被靳平生拦在了机场。但因靳平生答应了白一凡要将苏雨轩的尸体找回,所以蒋言只身前往,以一己之力灭了30多日军之后将尸体背了回来。
未免其他人担心,蒋言将自己身负重伤的事情隐瞒下来,再次投入战斗。
9月11日,右翼防线被敌军突破,死伤严重,谢楚苑等部退至罗店以南施相公庙、浏河之线预筑阵地,蒋言等部亦转移到北站、江湾、庙行、蕰藻浜右岸之线预筑阵地,与日军对峙。
10月3日,天很冷,下了很厚的霜,蒋言旧病加新伤倒在了工事现场,被送到医院后不到一夜便没了心跳。
也是那一夜,苏云轩连夜离开了医院,不知去向。
又三日,北方整个特情系统重新全面启动,特情处又扩增了特情5处,一个处一夜之间洗掉了日军特勤部门的大半专员。传说5处一把手是个美娇娘,传说她喜欢讲日语,更喜欢讲日本人的脸生拔下来做面具,传说她总是指间夹着一根雪茄。但谁也没有见过她的长相,连整个5处的人都没见过。
白怀韧一到上海,想见的人便是蒋言,但士兵将他带到了墨瑾跟前。只说了句:“师坐,人到了!”
墨瑾回头看到他的时候哽咽着,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军座人呢?”白怀韧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装镇定地问。
“你终究是来晚了!”墨瑾说话间泪流满面。
“你什么意思?”白怀韧不死心。
“他身上本来有旧伤,要不是为了等着见你一面,上次在鬼门关根本就拉不回来。这次又添新伤,皇甫贤说神仙也救不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还说等我带兵打了胜仗,他要跟我切磋的。”白怀韧抓着墨瑾的肩膀,晃着他,笑中带泪,“你这小子,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好吧?”
“白怀韧,谁跟你开玩笑?你他娘的一走就是十年,他在鬼门关来来回回爬了多少回你知道吗?每次要不是我骗他你回来了,你以为他能撑到现在?他身上有多少伤你知道吗?每晚醒来几次你知道吗?”
“对不起!”白怀韧说完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头。
因为高将领接连战损或病逝,前线部队领导层也换了一茬接一茬,但大家只有一个目标——与日本人死磕到底。
22日,日军集中主力猛攻罗店左翼军阵地,守将叶伯芹率军拼死抵御,敌未克。23日黎明至24日夜,日军再次正面攻击阵地,第159师、第160师伤亡惨重,阵地尽毁,守军无一生还。
苏云轩带领的5处似暗夜魅影一般穿梭于上海的每一个角落,将一份又一份日军布防图送到了参谋处叶薇的手里。
叶薇看着那报告书上死伤30倍于敌的数字,将手里的铅笔给攥断了。
“参谋长?”蒋再林等一帮小年轻惊诧地抬头。
“蒋再林,你跟我进来。”她说着起身,将人带到了里间,关了门,问了一句与目前战况不相及的话:“你父亲病逝之后你连一滴眼泪渣子都没掉,是依旧因为你母亲而恨他,还是其他。”
“如果叶伯芹阵亡的话,你会哭吗?”蒋再林凉声问,眼中暗涛汹涌。
“当然会,他是我父亲。”叶薇说。
“但你是女人。”
叶薇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蒋再林的意思,于是探究道:“你是说我们不及你们克制?”
“难道还有其他解释吗?”门被推开,门里走进一位剑眉冷面少年,一把掳走了蒋再林,病丢下一句,“参谋长如果只是为了给他伤口上撒盐的话,最好最近不要再找他。”
“秦伯言,你给我站住!”叶薇将人呵止住。
“还有什么事?”门口又出现了一位少年,是上次参谋处集体“下野”之后唯一的幸存者——莫宗盛。
叶薇头有些大,这兄弟几人的小崽子,别的美德没有遗传下来,唯独护犊子这一条,简直就是复制而来。
“好,是这样的,以咱们的武器、设备根本不是日军的对手。再这么死伤下去,就不是战败,而是亡国灭种了。我想过了,是时候用你们的成果了。”叶薇叹息一声说。
“真的?”三位少年眼中立刻有了光。
叶薇点了点头:“但你们得告诉我,对我方士兵的伤害有多大?”
“老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秦伯言依旧冷着脸说。
“那老家伙就爱吹嘘,我信不过。”叶薇翻一个白眼说。
三人默契地点头,然后给叶薇算了一下预估值和戴了防毒面罩之后的预估值,叶薇看着那20%和5%的数字。最后下了决心地说:“如果生产防毒面罩,一线部队全员配齐的话需要几天?”
秦伯言:“半个月!”
蒋再林:“这是最快速度!”
莫宗盛:“而且是在至少3万工人日夜无休的情况下。”
秦伯言:“关键是咱们的工厂全部已经撤走,只能从苏杭一代往前线运。”
“够了!叫谢迪进来。”叶薇长吁一口气,示意三个少年出去,自己则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家里的运输队有运输线,而且比较隐秘,是个不错的选择。孩子,妈妈不是有意坑你,对不起了!叶薇想着揉了揉发疼的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