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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尿殃

从被捕开始 秋早寒 6488 2022-05-09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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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思恍惚地回到监室,发现于春华还没回来,其他人都坐在通铺上缝盒子。

  因为没人知道我提审需要多久才能返回,所以,缝盒子用的针和剪刀仅按监室里现有人数发放。

  周晓阳自杀的事让我有些心绪烦乱,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懂有什么事会让她想不开到用结束自己生命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

  我跟她的亲戚关系煜安市没几个人知道,许是出五服的原因,她也一直没拿我当过亲戚看待,我对她也没啥感情。案发前,除了工作上的来往,私下从未与她单独接触过。

  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自杀的原因,只希望她不要现在就死去,那我还真就不知道该向谁招供了。

  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将林胖子她们缝好的盒子码放到通铺下的过道里。

  看守所每天分早午晚三次向各个监室里的在押人员发放热水,每人每次一快餐杯的量,喝倒是喝不完。

  因为是用伙房做饭的大锅烧的热水,所以那水有些油腻,经常会在水面上见到一些漂浮的菜叶子。由于快餐杯不保温,喝剩下的水除了冲厕所也没别的什么用途。

  各个监室除了号长能支使动劳动号,再有极个别与劳动号关系好的人能随时要到热水外,其他人不管多冷的天都只能用凉水洗头和洗澡。

  算上被捕那日,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洗澡了,头又油又痒。

  天虽然是放晴了,但毕竟才阳历三月,气温依然很低。中午放风时,不得已我用凉水把头简单地洗了洗。

  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透骨凉,而头皮却被洗衣膏灼烧得像在燃烧,冷热交替的滋味特别难受,简直就是在自虐。

  一番折腾下来,脑子倒清醒了不少,很多前世在我认为是无关紧要而被忽略掉的事情,洗过头后,逐渐被我回忆起来并梳理了遍。

  记不清有多久没去想案发前的那个男友了,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快要被我遗忘掉了。如果可以,我真心渴望将那段错误的爱与记忆从我的生命中彻底肃清。

  别人的初恋是纯洁的爱和留在记忆长河中刻骨铭心的美好回忆,而我的初恋像一场噩梦,毁了我的一生。

  害我入狱的初恋叫丁子豪,年长我七岁。在认识他之前,我没有谈过一场恋爱,而他在认识我之前,却有过一段仓促失败的婚姻。

  与丁子豪的相遇是在一个下着蒙蒙秋雨的傍晚,那年是我就业的第一年。

  因为舍不得父亲给我新买的摩托车被雨淋,我便撑着伞步行回家。刚走出单位不远,就在我准备过马路时,逆行的丁子豪骑着一辆踏板直直地向我撞过来。

  闪避不及下,我被他撞倒在地。因为那里是个十字路口,他骑得并不快,所以我也没怎么受伤,就是手掌蹭破了点皮,衣服脏了而已。

  在我的坚持下,他才同意不带我去医院检查,但却非要骑车送我回家。

  在得知我的工作单位是律师事务所后,他极尽口舌之能大夸特夸我的工作好且前途不可限量。

  自此后,我便经常会在上下班的路上遇到他。他就像是一个带着蜂蜜味的狗皮膏药,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让感情区域一片空白的我有些招架不住。

  起初我并不打算太早谈恋爱,因为那年我既要参加律师资格考试,又要为公务员考试做准备,根本就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

  李士蓉知道后,劝我说,当年她在我这年龄时,都已经结婚了。许是得到了领导的鼓励,我便尝试着与丁子豪交往。

  父母听说我在谈恋爱后,有些嫌弃对方年龄太大,但也没过多干涉我,只是提醒我说,这才参加工作不长时间就谈恋爱,是不是早了点,别影响到工作云云。

  如果我当时将丁子豪有过一段婚姻的事告诉父母的话,父母一定会制止我与他交往。

  那个年代的人思想相对比较保守,对婚姻问题看得很重,任谁的父母都不会愿意自己家的女儿嫁给一个二婚男人。

  在认识他之前,追求我的人也不少,公检法司里就有很多年龄相当的人在向我示好,随便拿出一个都比丁子豪强。

  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当时到底看好他什么了,学历没我高,工作还被他给辞了,而且还是个离异的大龄男。

  他原是一家国企的正式工,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辞去公职下海经商,他却始终未正面回答过我。

  当年我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昏了头,以为他是一个有经商头脑的人,不甘平淡的工薪生活才辞的职。

  我有个高中时期的男同学与他曾在一个单位工作,在听说我跟他交往后,曾暗示过我他的人品有问题。当时我只以为我那同学是因暗恋我不得而心生嫉妒,诋毁丁子豪。

  丁子豪特别健谈,还是个自来熟,与人交往时懂得察言观色、进退有度。

  与我的关系公开后,他天天都要到所里接我下班,他那高超而又圆滑的人际交往手段,竟然把我们所里的一部分律师给忽悠成了他的朋友。

  恋爱的过程中,尤其在我挪用了公款给他经商后,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总感觉他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爱我。

  出狱后,我便彻底与他断绝了关系。

  期间他也曾纠缠过我,那时候的他落魄得不成样子,他可怜兮兮地乞求我的原谅,说当初检察院拘留他时,对他刑讯逼供,他受不住了才将我供出来的。

  该失去的我都失去了,梦想、青春、公职,甚至还被开除了党籍,这些无法用金钱能买到的东西都远离了我。他那些忏悔的话,已经无法激起我心中的涟漪。

  我已不再爱他,也不恨他,当初将手伸向所里的“小金库”时,没人逼迫我那么干,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自找的。

  记得前世听完他的忏悔后,我木然地看着他,只丢给他一句话:做人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值了人生。

  走廊里响起的脚镣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像条件反射般,放下手里正在洗的衣服,疾步走进监室。

  不是脚镣男,是开庭回来的于春华。她被戴上了脚镣,这倒如我前世的记忆相同。

  她是当庭宣判的,当审判长问她是否上诉时,她机械地回应“上诉”。那是二审判决下来前她最后的一次发声,之后,她便失语了。

  而她之所以要上诉,并非是寄希望于二审改判,就像别的死刑犯一样,是想通过上诉让自己在这世上多活两个月。

  她是被两名男干警架着进来的,她的表情麻木,目光散乱、空洞而冰凉,看着像是一个植物人。

  植物人?这词怎么这么熟悉?我愣愣地看着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被丢在通铺上的于春华。

  王佳鸿和范笑语从我身边挤过去,失神中的我被她们俩给狠狠地撞了下。

  甩了甩手上的洗衣膏泡沫,我返回放风笼,听到身后的王佳鸿在摇晃着呆傻掉的于春华问:怎么戴上脚镣了?判了多少年?

  她这话让我感觉有些可笑,在看守所里待了三年了,还能看不出于春华是被判死了?她这关心明显是带着幸灾乐祸。

  于春华的晚饭是刘红梅帮她打的,但她却一口没动,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脸色煞白得像一个半死人一样躺在通铺上。

  晚饭后背监规时,她依然保持原有躺姿未变。看守所规定背监规时,所有在押人员必须面向走廊端正地坐在通铺上。

  值班干警大声吆喝了好几遍,她都无动于衷。我听到那些值班干警在走廊里小声商量着,说是明天要把刘干警给招呼进来。

  虽然王佳鸿已经不是号长了,但打饭、洗漱这些事依旧是紧着她和范笑语先来。

  林胖子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刘红梅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即便于春华没有傻掉,也是个事不关己的主儿。所以,没人会对王佳鸿的霸道行为做出反抗。

  我一个新来的,自然不会傻到去破了她们的规矩,反正不耽误我就寝前的洗漱就行。我在等着一出闹剧的上演。

  就在我低头整理被褥之际,闹剧如期而至——王佳鸿扯着尖细的嗓子喊了声:哎妈,这怎么尿通铺上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刚洗漱完的范笑语闻声从厕所里奔出,当看到是紧挨着她铺位的于春华尿了,她也跟着喊开了:能不能行了?我这刚铺的被褥呀!

  她们俩这一放开嗓门喊,不仅我们监室里的人,就连走廊里的干警,甚至旁边监室里的男号都听到了,有些好事的男犯贴着窗户小声问:谁尿炕了?

  监规明文规定,不允许在押人员在监室里大声喧哗。值班干警有些恼火地来到女监室的窗前问,“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王佳鸿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指着于春华,表情夸张地汇报,“于春华把尿尿在通铺上了。”

  这种事跟男干警汇报啥用也没有,别说现在是晚上,就算是白天,这些干警也不可能开门进来处理这事。我都怀疑他们有没有把这事当事。

  果然,值班干警语气冷硬地丢下句,“收拾下就行了,赶紧的,再有一刻钟就要吹哨就寝了!”

  闻言,王佳鸿和范笑语的脸比哭都难看。

  值班干警散开后,她们俩对视了眼,王佳鸿扭身趴在窗户前望风,范笑语对毫无反应的于春华开始拳打脚踢。

  林胖子和刘红梅惧怕地缩在一旁,既不敢上前去劝阻,也不赶紧去洗漱。

  我懒得去看她们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虐举,拿起通铺下的脸盆,走进厕所。

  因为范笑语的褥子上沾了于春华的尿,她干脆给丢到地上,拱进王佳鸿的被窝凑合着睡觉。睡前,范笑语还不解恨似的冲于春华的肚子狠狠地踹了脚。

  其实于春华的这泡尿不光是范笑语遭了尿殃,林胖子也未能幸免,不过好在于春华遗尿时她还没有铺被褥,把床板多擦拭几遍即可。

  等众人忙活完躺下时早就过了就寝的时间了,外面的值班干警也没像以前那样来催促女号,知道有特殊情况。

  许是白天脑子思考问题太多,听着王佳鸿她们发出的抑扬顿挫的呼噜声,我愈发烦躁得睡不着。

  抻头看向于春华,发现她仍然保持着倚靠被褥半躺半卧的姿势,脸颊被范笑语打得红肿不堪,两缕从鼻孔流出的鲜血混合着鼻涕流进微张的嘴里,那双空洞而呆滞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睁着。大晚上的,看着有些渗得慌。

  大冷的天,她就那样裤子湿哒哒地蜷缩在光板床上,也没人帮她铺被褥,空气里弥漫着她的尿骚味。

  于春华身高近一米八,是那种人高马大的女汉子类型,我有心想帮她展开被褥,可我很清楚自己没那份力气能搬得动她。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缩回被窝。抛开诸多困扰我的问题,默数着山羊和绵羊,梦到自己变身牧羊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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