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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个想法认为张乾坤说的必然是常生殿。可是仔细推敲,却发现他那句话说的甚是巧妙。他所言“你没有察觉”,而不是“你没有发现”。如果是后者,似乎是暗示死的人是常生殿。而前者,细细想来,似乎已经死掉的人,也可能是我。
我已经死了,而我没有察觉?
我这样一想,汗毛就立了起来。仔细回顾我刚进来时被花藤缠住,之后的幻觉……一时也有些难辨真假。恐怖小说里多的是这样的情况,人死了,自己还不知道,最后变成了鬼魇。当彻底想起自己已经死去,便会化为一滩脓血。
在我走神的功夫,四周突然嘈杂起来。我被推搡的人群拥挤开,只听着汉语和缅甸话交杂,大意是快跑,路要没了。我也被推着前进,心里知道这里必然真如张乾坤所说,需要以血为祀,供养这里的毒虫,才能换取前行的道路。我有一刹那的彷徨,有了路,前方也一定凶险如前。那又为何拼死前进?我们想要的鬼面黄金,到底在不在这里?如果不在,我们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会不会是张家兄妹有什么阴谋,用黄金面具做幌子,骗我们到这里来帮他们完成他们图谋的事情……
慌乱的奔跑中,我似乎感到脚下的土地在晃动。有漂浮之感。就像是在船上,这时突然被一人撞击,就跌倒在一扇门边。门没有锁,我便直接被摔进了室内。
我这个时候的感觉很奇异,自从张乾坤对我说起我们之间有一个人已经死亡,并且没有明说那个“死去的人”可能是我的时候,我心里就始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翻腾。但是那又是一种漂浮的意识,无法确切说明那种触感,就像是我的思想离开了我,飘远在空中,我努力去抓它,它却像浮云一般,忽近忽远,虚无缥缈。
所以我在这种三魂没了七魄的感受中,并没有去想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扇门。而我又为何正好就被推入室内。我有些浑浑噩噩地看这奇怪的房间。这好像是一间宿舍,四周封闭严实,墙壁上挂着古老的西洋画,还有一些水手用的东西。靠着两边墙壁,上下铺的床中间,有一个精致的小木方桌,上面有面包,香肠,还有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我知道自己一定又是产生了幻觉。但之前没有受到任何袭击,所以可能是蛇兰花的毒性尚未消失完全,现实中的我此时又不知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思维一片混沌中,我努力让自己清醒,好在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酒精味道,让我在一定程度上还有些对精神的控制能力。
我坐在床上,才发现这房间里不止我一个人。张旖旎竟也在这里,她正在摸索四周,大概也在找寻出路。我看见她倒是放下心来,心道即便是幻觉,见到她也是好的,最起码有了在幻觉里生存的希望。
她出乎我意料,一言不发地在我对面的床上坐下。我知道现在的情景是假象,也没有问她这中国的古墓里,何以出现这么多西洋的风景。只是自嘲笑道:“在幻觉里也能遇见你。可以看出我对你的心意。不如等出去以后,我讨好你哥哥,把你骗来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如何?”
其实生活中我并不算擅长言谈,更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清汤寡水的性格导致我长这么大,恋爱也没谈过。绝对不是那种会调笑女孩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张旖旎,我就总是忍不住想逗她。她对哥哥绝对顺从依赖的模样非常可爱,引人嫉妒。就不由自主地想知道,她离开张乾坤,是否会有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张旖旎果然连看也没看我一眼,亦不说话。通常我在人群中是比较沉闷的那一个,如今碰到了对头,也只得自己打开话匣子。其实如果换个人,我也会沉默,大不了面面相觑,也不觉得尴尬。但是在这昏黄油灯下,暧*昧浪漫的西洋房间里,对面坐着娇艳甜美的女孩,还是我喜欢的那一种,忍不住就想说点什么,分散自己想做点什么的注意力。
我不愿意问别人的*,就絮絮叨叨地讲自己也有妹妹,虽然不是亲的,但是感情非常好,从小一起下河捞鱼到长大一起干坏事,全都对张旖旎抖落了出来。我不停在讲,张旖旎就一直静静地听。——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听了没有,她一直一个姿势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遇到好笑的情节也只是我自己干笑几声,张旖旎做的唯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的怀表。
那怀表张旖旎才从装备包里拿出不久,此时我见那指针乱摆,闲谈也暂且停了下来,问张旖旎是怎么回事。张旖旎说:“磁场很紊乱。可能我们现在所在的这艘船,遇到了暴风雨。”
“船?”我哑言失笑道:“我们都知道,现在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现在我们正在哀牢王的陵墓里。再说,你那小罗盘的转动跟暴风雨也没有关系。或许地表会有一些磁场变动,——不过说这些也没有意义,因为等我醒来,这一切都会消失,没准常生殿那货还会骑在我身上,给我做人工呼吸。”
张旖旎第一次认真地注视我,她的眼睛非常动人,使我不得不避开她的眼神。她看了我一会,忽然轻声说:“你不会醒过来了。‘它们’不会放我们出去。‘它们’的目标是我。只有在你不能醒来的梦中,‘它们‘才能杀掉我。”
之前记忆漂浮的感觉又再次袭来,我有些头痛,但是还是保持着笑容,安慰张旖旎说,我一定会清醒,她也会在我的梦中得到解脱。再者,对于我个人而言,即使和她沉睡万载永不醒来,也是心甘情愿。
张旖旎摇摇头,给我看一个东西。那是一个胭脂盒一样的小玩应,上面镀着纯金,雕刻着张旖旎的名字缩写,华丽无比。可是里面的一切却不同寻常——这是和张乾坤那手表一样的追踪器,现在上面显示着张乾坤那边的情况。原本只是平常的情景,可是画面却让人毛骨悚然——里面每一个人,常生殿,张乾坤,缅甸人,他们的脖子都变得奇长无比。
画面中的人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异常,他们还在交头接耳地说笑。只是那形容,就像是一群长着人脸的长颈鹿在交谈。我惊惧得面如土色之余,还注意到内中一个细节——那些人里,没有我和张旖旎。
如果我是像上次那样,昏迷之后产生了幻觉,梦到了张旖旎,那么此时我本身也应该像那时一样,躺在地上·痉·挛,被人救援。而我们没有在那里,说明我和张旖旎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如果是真实情景,又该有多么荒诞?如何解释这船舱般的一切,和那些饮食?难道是哀牢王看我们盗墓辛苦,起夜为我们泡了一杯咖啡?
眼见那追踪器上显示的人越来越多,足足有几十个,还在不断增加。只有中间的张乾坤等人我认识,其余的脖颈奇长的人,都看不清容貌,看起来好像是张乾坤他们被包围了,但是他们还不自知,仍在说话研究着什么。我指着他们问张旖旎这些人是谁,张旖旎平静地说:“它们是这陵墓里的恶鬼。其实我们的身边也有很多。只是你看不到。你还记得,外面那块石碑上写的字么?”
我感觉身边开始有东西在动,熙熙攘攘起来。视线渐渐变得黑暗,身边似乎出现了一团团漆黑的影子。这些同样拥有奇长脖颈的黑影似乎也逐渐围住我和张旖旎,开始撕扯张旖旎的头发,对她拳打脚踢,撕咬她身上的皮肉。张旖旎竟似乎毫无还手之力,她就像被绑住一样,没有任何挣扎或者反抗的动作,只是表情痛苦地任它们折磨啃啮。
我拼命救她不得,深恨自己没有张乾坤或者常生殿那样的本事。即便在梦中,我也不想让张旖旎受到伤害。只能拼尽全力和那些黑影厮打,混乱中一团团鲜血涌在地下,在我的视线里,张旖旎就像被撕碎的布娃娃,全身血肉模糊,雪白的脖颈被恶鬼争相啃食。我最后看到的是满身鲜血的张旖旎被扭转身体,随着她骨骼碎裂的脆响,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走近木桌,吹熄了那盏昏暗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