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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陈明玉双目通红，恨的狠狠的咬着牙齿。
郭冉冷哼一声，“早看你不太正常，遮遮掩掩，原来是杀人嫁祸，连自己的手足都可残杀，你这毒妇！来人，给我绑了押入大牢！”
“等等！”
洛书拿着那件衣衫，缓缓上前，“郭大人，可否再等一等！”
郭冉道“陈明嫣亲眼看到了她大姐杀人，人证物证具在，难道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呵，花是翻不出来，但话总该让人家说完吧。既然有三个人在场，为什么不问问他家三弟呢？”
她话音一出，众人的目光便聚集到了那个一直躲在两个姐姐身后一言不发的十三岁的男孩。
陈明愈的身上。
这个瘦小的男孩子，一双大眼睛，自从入了公堂之后就一言不发，呆呆傻傻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双眼很大很黑，很漂亮。
总是盯着一处地方。
郭冉道“陈明愈，你那日可是跟着你大姐和你二姐一起去接你大哥的吗？”
那孩子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盲目的转了转头。
彼时张临忽然开口了，“这孩子眼睛看不见听力也有问题！大人您再稍稍大声些！”
怪不得刚才乱成一团，他竟然坐在那里无丝毫的反映
一个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的人，为什么会带着他去接人？
这不符合逻辑！
当然换句话来说，如果他三弟看不见，那么事发现场只有这两姐妹。
一个二十岁，身强力健，一个十五岁瘦弱不堪。
若单单是凭直觉看的话，很多人自然会倾向于大姐陈明玉杀人，因为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妹不可能会把他大哥推下去。
况且如果杀了大哥，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陈明玉的双眼溢满了泪水，狠狠的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句话说不出来。
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妹妹陈明嫣。
现场的状告杀人害命的案件，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家庭伦理案。
洛书看了一眼陈明嫣的手，又看了一眼陈明玉的手，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人性的赤裸与丑恶，让她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看到。
该是有多大的恶意，多么畸形的心理，才会演变成如今这般。
陈明嫣依旧哭的梨花带雨。
她比陈明玉漂亮很多，虽然只有十五岁，五官却已看出了清秀动人。
反观陈明玉，或许因为常年劳作，身体显得很壮实，脸上也因常年下地而长出晒斑，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
虽是双十年华，却已有了泼悍的市井妇人作派。
郭冉显然没有想到，陈家的三弟竟然是个瞎，况且耳朵不太好。
但是洛书已经开口了，自然是不能不问的。
他走下来，大声对着那少年说道，“陈明愈，你哥是被谁杀死的？”
陈明愈许久之后，才做出反映，目光呆滞的摇摇头，不知道！
“你是不是跟着你大姐和你二姐一起去山路上接过你大哥？”
又停顿了许久之后，他缓缓抬起手来，摆摆手，但随即又觉得不对，又点点头。
洛书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过陈明愈的手来，只见那细小的胳膊之上一圈新鲜的刮痕，虽说已经处理过了，但依旧可以看得出轮廓，是被山石所刮的。
三兄妹，两个身上有伤。
一个身材瘦弱，一个是瞎子，听不见看不到，一个身材魁梧手上有伤！
洛书站起身来，向着陈明玉走去，一把将陈明玉手腕上的纱布揭开，只见一道深可入骨的伤痕，翻着白皮，露着里面的血肉，而伤口的周遭并不平滑，显得参差不齐，还有一些皮瓣缺失！
这个位置受了这样重的伤，显然是被某个重物压在了不算是太钝的山石之上！
伤口只经过了粗略的包扎，并没有找大夫给诊治，已经有些红肿发淡了。
她叹息一声，回头找王蕴要来一瓶药粉，给她涂抹上，又小心翼翼的给她重新绑好绷带，“你不愿意说出真相，是想保护凶手是吗？”
陈明玉的身体狠狠一抖，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女子。
她漆黑的目光仿若能东西一切，穿透那一层腐朽变质的外表，看到本质。
她泪水溢出，狠狠的别过头去，不说话。
洛书为她系好最后一扣。
方才叹息一声，“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但是铁证如山，你大哥根本不是你推下去的！”
她停顿了几秒，转身，指着后面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陈明嫣说道，“你才是真凶！”
郭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怎么，怎么可能，她这么瘦，怎么可能是凶手，你看那陈明玉膘满肠肥的，她才是……”
“她才是…”
“她是无辜的！”
郭冉道“可是人证物证？”
“物证？呵，请郭大人看清楚，这手面的海棠酱的印记的手指有多纤细，而我刚刚已经检查过了陈明玉的手，她的手指粗糙的像个男人一样！”
说罢，她举起那一块从死者身上脱下来的衣衫，只见那一块红色的印记极是明显印在后背之上。
手掌极小，指尖纤细。
“那也有可能是那海棠大饼里的酱汁不均匀所制呢？”
“你说，你家的海棠大饼怎么样？”
她忽然转头，指着张临。
“皮，皮薄馅多！”
“想必是郭大人对这种食物所知不多，我们来猜猜剧情的发展吧。”
她将那衣衫盖在了死者陈明章身上。
“那天下了雨，你大姐看到外面天已经黑了，但你大哥还没有回来，便让你在家里照看好自己的弟弟，你，陈明嫣同意了，在你大姐离开不久后，你便带着你弟弟出去，或许你告诉你弟弟，是大姐让你带着他一起去找你大哥的，你甚至应该已经想好了理由”
“你见大姐去寻你大哥许久不回，自己一个人害怕，便带着你弟弟一起去找你大哥，但是很不巧，你弟弟因为眼睛不好，摔到了山下，但是很抱歉你因为初次杀人没有经验，选的地方不对，时机也不对，换句话说，你弟弟命大，命不该绝！正巧碰到了你大哥与你大姐回来。”
“你大姐或许是因为离的近，眼睛好，拼命的拉住了你弟弟，而你大哥跑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或许是骂了你一顿或许是打了一巴掌，你恼羞成怒，在他刚一转身时，便在他身后狠狠的推了他一下，在他的后背之上，留下了一个掌印，很不巧合，如果你想嫁祸给你大姐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指头比你短了很多，不信你可以伸出来比对一下。”
“你大姐刚把你弟弟救回来，又听见了自己大哥掉落山崖的声音，或许是没有看到是你推了他，贫穷让你们害怕，失去一个顶梁柱的感觉仿佛是天塌了一样，而此时，你悄悄的在身后擦干净了手上的海棠酱，那是你大哥为你们兄妹背回来的吃食，却没想到最后却成了留下你罪恶的证据！”
“或许你提议你大姐，以此去勒索张家，又或许你提出了某种条件，借以来引诱你大姐走向府衙，又或许你一直倾心于某人……”
洛书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看着刚才还瑟瑟发抖的陈明嫣，现在已换了一副冷漠的表情。
仿佛在听一件别人的事情。
眼神冷漠荒凉，仿佛一件没有灵魂的瓷器。
“陈明嫣的衣服之上一定还有海棠酱的痕迹，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她不可能洗掉的！郭大人派人去她家搜一下便知！”
郭冉点点头，立马派了几个衙役前往陈家去搜物证！
陈明玉再也忍不住，痛哭出来，“你别说了，别说了！”
洛书叹息一声，“有的人，可以为家人牺牲自己的性命，而有的人却可以因为利益而要了家人的命，陈明嫣，你应该属于后者吧！”
“张临，我且问你，陈明章以前有没有从你家带走过吃食？”
张临被这反转惊呆了，他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常常躲在陈明章身后叫他哥哥的女孩子会是这样的凶手。
“嗯，带”
“既然你们关系不错，那你定然知道，他家三姐弟的口味了？”
“嗯，知知道的！”
“他家大妹妹就是明玉，喜欢肉食，上，上次带走的一只烧鸡，他家二妹喜欢甜食，尤其是喜欢海棠饼，他家三弟弟，不怎么挑食，他大哥带什么，他都吃！”
洛书道“陈明嫣，你大哥为你带的那几张海棠大饼，成为了你杀害他的罪证，真是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很可惜……”
陈明嫣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她忽然冷笑着站起身来，一把将紧靠在她身边的弟弟拂开，大喝一声，“你滚开，你个瞎子！”
她的声音极是尖利，陈明愈显然听到了他姐姐的辱骂。
战战兢兢的松开了手，缓缓抱着膝盖蹲在了那里。
陈明玉见她如此，大骂道，“你做什么？”
陈明嫣冷笑，脸上都是泪水，“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受够了！”
她近乎嘶吼着。
那瘦小的身体，因她的嘶吼而颤抖着。
稚嫩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态。
那是魔鬼的样子！
“不错，是我杀了我哥，我本来想杀的不是他，是我弟弟，但是没想到，他命大，被我大姐救了下来，我把我大哥推了下去，谁让他那么唯唯诺诺，他也是活该，活该！”
陈明玉听到她承认之后，立马变了脸色，大骂她，“你，闭嘴，你闭嘴！”
“还有你这个市井泼妇，你有什么权力让我闭嘴，我受够了这样的一家人如果没有他们，我可以过的更好，是不是，临哥哥！”
张临听到被她点名，吓的怔了怔。
陈明嫣笑着说“你不是夸我手巧吗，说如果我是你妹妹该多好，是吗？”
张临立马反驳，“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陈明嫣的脸冷了下来，“没有别的意思？呵，怎么可能没有别的意思呢，你和我哥关系那么好，你从来不说假话的不是吗？”
张临被陈明嫣的样子吓的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皱着眉头退后一步，回避她的眼睛。
“我每次给大哥做鞋子，都会给你做一双，你每次都收下了，你可知道，大咱们大梁，女子除了给自己的兄长做鞋，就是给自己心仪的男子做鞋了，你会不知道？”
“我、我……”
陈明嫣状似疯癫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脸上一点悲痛都没有。
“你杀害手足，陷害胞姐，罪不可恕，你就是个魔鬼！”
陈明嫣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魔鬼，呵，魔鬼，你这种生在富贵家长大的人，怎么能理解我们这种从挨饿受冻长大的人家……”
“那也不会成为你要杀至亲之人的理由！”
洛书忽然声喝斥回去。
正在后面观看审案的叶美人骤然起身，看着突然发飘的她。
洛书脾气一向温和，很少有这般疾言厉色之时。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肩膀消瘦，细长的双手紧握着垂在了两边。
“谁也不能剥夺一个人生存的权利，或许他看不到，听不见，但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命，他有权力活在这世上！谁都不能剥夺！”
陈明嫣怔在那里，吸了吸鼻子，看着那些正缓缓进门的衙役手里拿着自己的破旧的衣衫，那衣衫之上还有点点海棠酱的印记，应该很像大哥摔倒在地上的血迹吧。
“好吧，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我无话可说……”
陈明玉忽然疯了一样的大呼，“不，不是你杀的，明嫣，明嫣，你不要承认啊，不要承认啊……”
没有多少文化的陈明玉，似乎从头到尾只能说这样一句话。
在她的意识里，只要不说出来，不承认，官府就拿她们没办法。
这个粗鄙的女子，这个近乎文盲的女子，却在用另一种方法，保护着自己的家人。
她与死的那个会为他们兄妹带烧鸡和海棠大饼的陈明章一样，真心的对待着自己的家人。
然，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养育了一只狼，一只魔鬼，一只没有人性的东西！
陈明嫣的眼睛骤然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清瘦的脸颊流。
“大姐，平日里多劝你读些书，你就是不听，呵……”
她自嘲一笑。
很快便有衙役上前来，将她铐住！
或许她到死都没有想明白，正是因为她的话直接说出了陈明玉就是凶手的时候洛书才怀疑她！
这个只有十五岁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