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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疏林淡月,荒江野渡。
原本两人已经出了青龙峰的地盘。
而那带路的姑娘正是这山脚下的一个守墓人。
千凝指着前面一处石头搭建的小房子,对着坐在水牛之上脸色苍白的洛书笑,“看那就在那,你且再忍忍。”
那小石屋外种了几株丁香花。
时值初夏,正是丁香盛开之时。
“这里是垂榆峰,金陵城与盐城的边界处。我看二位从青龙峰那方向过来,怕是遇见了水匪了吧。”
洛书道“正是,姑娘见我二人受伤并未有惊异之处,难不成此处常常会有受水匪之害者逃到这?”
千凝一笑,将背篓放下,又她从牛背上扶下来,坐在丁香树下的那个躺椅上。
“正是”
伯颜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那小石屋前摆着几个极圆的笸箩,里面晾晒着一些止血凝伤的药草,而那眼前这姑娘步伐虚浮,确实不像歹人。
“还有几位朋友,落在了后面,在下去接应,还请……”
千凝一笑,嘴角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洛姑娘我来帮你照顾就是了。”
洛书虽伤口疼的要死,却一心担忧着小桃裴述还有章猛三人的安危。
虽说三人武功皆属上乘,但也无法与大批量涌进来的水匪相斗。
况且,两人一路狂奔,他们若突围之后一,也再难寻其踪迹。
让伯颜回去,他是医者,若有伤病可医治。
而自己在此,亦同样可以自保。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肘间的薄刀。
“伯兄且放心,我已清醒许多,找人方才是正道。”
伯颜略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原来这千凝原是这里守墓者的女儿,三年前她父亲去世,她便接任了这守墓的工作。
平日里,采些草药去盐城换钱,买些生活所用的东西。
只不过她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墓穴在何处?
“千凝姑娘?”
“嗯?怎么拉。”
或是山里长大的女孩子眼中带着淳朴,洛书看着这一双纯净如山泉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轻咳一声,“你所说的守墓,可刚刚在下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墓冢?”
她心想,难不成是那种活死人墓,而眼前这姑娘就是传说中的生活的墓里的小龙女?
千凝指了指小石屋身后的那扇被青藤所盘绕的石门。
“墓依山而建,就在这后面。”
“不是封闭的?”
千凝笑道“不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痴情之人,我们这雇主,会时常来看他的妻。”
“这墓里葬着何人?”
千凝从屋里拿了件衣杉罩在她身上。
“嗯,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雇主给了我爹一笔银子,墓前常年燃着长明灯,并且定其更换墓中的油灯,看那公子的打扮,应该像是一个官家人吧,普通百姓哪里会么这等财力修建这等墓穴呢……”
洛书坐在藤椅之上,看了一眼那扇碧绿幽藤缠绕的石门,掩下眸中的讶异之情。
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难不成这人思妻成疾,有了恋尸癖……
“你一个女孩子,难道不害怕吗?”
千凝道“怕什么,这后面只是衣冠冢,只挂了一副女主人的画像而已。”
“画像?”
“是阿”
千凝脸上的梨涡更深,在这初夏温暖而潮湿的暖阳里,像一朵盛开于风中的海棠花。
“没有棺椁?那死者的尸体在何处?”
“嗯,我也不知道,我爹爹说,这些不是我们守墓人该问的问题,我们只管做好雇主的要求,定期打扫干净更换香烛贡品便好。”
洛书目光再次控向那半掩于绿藤之间的墓门之间。
黑漆漆的青苔于长于墓门之周,躲在石屋之后,常年不见日光……
看这山脉的起伏,并不像是有地下溶洞,那么这山洞里的墓穴,极有可能是人工开采出来的。
这么大手笔的去开一个山洞,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非一般普通富贵家庭可以支持得起的。
千凝道“你认字吗?我前几日入城买了几个话本子,可里面有好多字,我都不认得,你教教我吧。”
洛书笑,“好”
她喜气洋洋的跑进屋里,一会出来,却拿了一几个牛油蜡烛,和一叠纸钱,另一个手里还挎着一只竹篮,“我忘记了,今日是立夏,该换蜡烛了,洛姐姐你且在此等吧。”
“我看你拿这么多东西,不如我陪你进去吧。”
洛书心想,自己虽不是那种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但前世的鬼吹灯也没少看,对于可以现场长观摩这个时代的墓穴,那也是极有吸引力的一件事情呢。
千凝犹豫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将手里的几支蜡烛给她,“你的伤不碍事吗?”
洛书一本正经,“已止血了,伤的是手,又是不是腿。”
千凝被逗笑,“好吧既然如此,我破例带你进去也无妨。”
她绕过那石屋,在那扇半掩于树藤的墓门之后,按了一块突起的石头。
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那门自内向外,开了。
洛书只刻才发现,这墓门并非是半掩,而是自己角度的问题。
墓道并没有想象中的幽深黑暗和潮湿。
反倒带着几丝干燥的气息。
两侧山壁之上打磨的极是光滑,不染半点青苔,山壁之上是一溜的铜制壁灯。
似在门开启之后,那灯才开始亮的。
想必里面定加了白磷。
千凝在前面走着,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拉的极长。
“洛姐姐,你跟紧了我。里面光线不太好,脚下有些滑。”
“好”
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便到了那供桌前。
昏暗的烛光里,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极长的画卷,画卷之下摆着一个白玉砌成的供桌。
供桌之上摆放着鲜花瓜果,看上去都是极新鲜的。
千凝拿出抹布仔细的擦拭着台面,又轻车熟路的将香烛和纸钱给换上。
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那欢画卷上的人一眼。
因为墓道里的光离着那画卷有些远,想来是怕熏着那纸张。
在千凝点燃供桌上的蜡烛时,她清楚的看到了那画卷之上女子的脸。一株硕大的紫藤花树之下,一女子临风而立,漫天紫色色的花雨纷飞,落于那女子肩膀上。
画像中的女子一身雪色衣衫,迎风猎猎,半侧着身子,露出了三分之二脸,眼睛看向别处,眉目间尽是江南女子的温婉之情。
待她看清那女子真容时。
霎时间脸色惊变。
因为那画像之上的女子,竟与她有九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那女子的眉心之间竟然长着一点胭脂泪痣。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后。
那里似乎也有一颗这种泪痣!
走近一瞧,只见那副高高悬挂于穹顶之上的美人图,实则是一帘水晶幕墙,顶部凝结大片大片的紫水晶,造成了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紫藤萝的花海。
而那女子的画像,像是以某种工艺雕镂进去的一般,栩栩如生。
甚至连那发梢与指尖,都像是真人一般。
更巧的是那那水晶帘幕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立体的……
洛书刚想走近,却被千凝叫住。
“姐姐切莫上前惊扰了墓主。”
“墓主?”
千凝一脸虔诚,对着那画像虚行一礼,“正是,时辰到了,咱们还是不便再打扰她。”
说罢挽着洛书的手臂向外走去。
山中不知岁月。
转眼到了午后。
稀疏的阳光,自那片茂密的林间倾泻而来。
千凝给她换好了药,又拿出几件自己的衣杉给她换上。
洛书见她欲言又止。
“千凝姑娘有什么话要问吗?”
千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位和姐姐一起的先生,与姐姐是什么关系?”
洛书见这姑娘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方才想起,伯颜那仙风道骨,清逸飘然的气质,“在下友人。”
“友人?不是夫妻!”
洛书嗤笑一声,“不是”
千凝的脸上忽然升起一抹奇异的红晕。
“哦,是这样阿。”
洛书笑,这丫头竟然和小桃的性情有些相似,可真是……
“那他可曾娶妻?”
“应该不曾吧?”洛书想了想实在没从谁那里听到过伯颜已有家室的八卦消息。
太阳已尽西斜,伯颜还没有来。
洛书有些心神不宁静。
千凝道“洛姐姐,这山后面有一片菊芋花田,现在正是花开的时候,每天傍晚我都会去转转,不如我带你去瞧瞧。”
洛书当然没有心情去赏花,她刚想拒绝,千凝却硬是拉着她向着后山绕去。
她扭不过,只好被拉走。
后来,洛书时常在想,倘若那天,她再坚持一下,坚持说不去,是否那个天真漫的姑娘就不会死于非命……
她所谓的后山,是绕过那凿开的墓穴后的山。
约莫走了半刻钟。
或许是考虑到她受了伤,千凝特意放慢了脚步。
她一路上说着自己的故事。
“姐姐,你知道吗,我自己一个人,生活在这山间五年了,好久没有遇见一个能与我说上话的人。”
“这山里好多蛇,有去采药时常常被咬,哈哈,还好没有毒。”
“我爹不让我去山下面住,她说山下面的人太聪明了,我会吃亏的。”
“姐姐你口音不像金陵城人?”
洛书笑笑,“祖籍云州,后在长安住了一年。”
“阿云州阿……”
千凝一脸向往,“我在话本子上看过,云州边境,大漠黄沙,好想去看看。”
“我除了山下的县城,哪里都没去过。如果可以,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我什么都会做的,不会白吃白喝……”
洛书失笑,“好”
如果,我能活着出岭南。
……
从偏僻的小径穿过,再过一丛山溪,转眼便是一片的豁然开朗。
只见那橘黄色的硕大夕阳,碎金般的笼罩在那一片橙黄色的野姜花之上。
风里有浓郁的香甜之气。
山间彤云密布,遮蔽了半个天空,于山见里荡漾的花朵,如同坠落凡间的仙子。
成片成片的小蝴蝶,环绕在花丛之上,有不知名的野草,生于野姜花之间。
漫天的橙黄,与嫩绿,仿佛让人忘记了置身何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岁月更迭。
穿林而过的风,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成千上成的花朵。
远远看去,如同起伏的橙色匹练……
“这是我爹爹死前,在这里种下的,他说,看到这片菊芋花,就像看到他一样,有他陪着我,我就不觉得孤单了。”
千凝的脸,笼罩在初夏斜阳里,眸子闪亮如星。
她指着那片花海的尽头,“爹爹的坟在那,我想他了,就会来这里,爹爹是我最亲的人,姐姐,你有没有最亲的人?”
洛书怔了怔,目光沉了几分,她看着那片于山风里起伏的花海,缓缓道,“有”
她的脑子里,忽然划过,小桃,划过季飞,划过林月笙,最后定格在那一双凤目之上。
又想起了前世里的种种,恍若隔世。
“那是什么人?”
远处那片灌木丛里忽然动了动。
千凝惊觉的站起身来,“是狼吗?”
洛书早已站起身来,手腕一翻,匕首落入掌心。
她一把将千凝拉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那片灌木丛。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一声闷雷。
狂风怒刮,毫不怜惜的摧残着那片花海。
连带着那灌木丛也给刮开。
将掩藏于身后的那三个水匪打扮的人现出了身形。
其中一人道“这只有两个女人,没有咱们要杀的人阿。”
另一个脸上长满胡子的男子淫邪一笑,“追什么,先让老子解解馋再说,瞧这两个妞长的多水灵。”
另一瘦高男子握紧了匕首犹豫了一下,“可是会不会耽误了上头那人的事……”
长满胡子的男人呸了一声,“半个时辰,能误什么大事。小娘子,让老子好好疼疼你……”
说罢淫笑着向两人扑来。
洛书一把将千凝拉在身后,狠狠一踢脚下那块碎石,那长胡子的男子悴不及妨,被打中了眼睛。
狰狞的抬头,拔出腰间的长刀,“好个厉害的小辣椒,弟兄们,给我上,先奸后杀。敢伤老子!”
那两男子见长胡子的男人受了伤,立马也不敢再大意。
拔出了刀向洛书身上招呼过来。
“你去后面找地方躲起来。”
“那你呢?”千凝担忧的声音有些发抖。
“快!”
洛书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
她伤了右臂,只能左手持匕首。
她一个极利落的转身,一脚踢掉了那胖子手中的长刀,攻其下盘,膝,肘,肩,转身上步。
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那长胡子的男人摔倒在瘦高男子身上。
“阿……”
一转头,见另一男子,正拿刀砍向千凝。
她急步一奔,狠狠一撞,将那男子撞开,那长刀却正正落在她右臂之上。
霎时间血涌了出来。
“阿,你受伤了……”
千凝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洛书不答,也感觉不到疼痛。
反手一掌,将那匕首拍入了男子脖颈之内。
狠狠一拔,血刺啦啦的喷了她一脸。
洛书不在意,拿袖子一抹,忽听身后一阵急风。
那长胡子的男子正拿刀劈向她的天灵穴。
洛书不转身反腿横扫,随即匕首狠狠一出,正中那人心脏。
只听一声闷响,长胡子的男子身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流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转眼间,死了两人!
瘦高男子一眼惊恐,他从未见过此等杀人的手法,一击致命!
洛书只觉得右肩膀一阵剧痛,那种心脏抽搐的疼又来了,她只觉得眼前一晕,上前拔出匕首的动作慢了一拍。
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
“小心身后……”
那声音是千凝的。
她刚一转身,便接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后背插着一把长刀,正是那瘦高男子欲身后偷袭她,却被千凝挡住了。
洛书双目通红,身体一旋将千凝放下,速度极快,对着那男子下身,狠狠一掷,匕首带着一线的血珠和一嘟噜的血赤呼啦的东西钉在了地上。
流光琼电之间,那瘦高男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自己长刀刺了出去,被横冲进来的人给挡往了。
他一低头,只觉得身下一凉,一阵剧痛之意涌上了上来,而不远处被匕首狠狠钉在地上的肉,正是他自己的。
彻骨的痛意侵袭上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洛书上前一步,拔下那匕首,毫不留情的碾压过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浑身是血,一步步向那人走去。
瘦高男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彼时天地间风声猎猎,长风带走了落日,带着砂石与雨丝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他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是血的女人,头发零乱的糊在脸上,左手拿着一把滴血的匕首,右臂之上早已血肉模糊。
像是来自地狱里的修罗……
洛书上前一步,手腕一翻挑断他手筋。
声音冷若幽冥,“说,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瘦高男子仿佛在此刻才觉出自己的疼痛来,他跪在地上,凄厉的哀嚎着。
“阿……”
“说!”
不容置疑。
“是我们帮主,帮主!”
“你们帮主现在哪里?”
“在,在金陵城府外的周家庄!阿,疼,饶命!”
“谁给你们提供的军火武器?”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阿?”
匕首出,寒光闪,脚筋断。
“真、真不知道!”
雨越下越大,瘦高男子凄厉的呼喊声明显弱了几分。“谁让你来杀我的?”
“不,不是杀你,是杀巡查御史,巡查御史……”
洛书冷笑,“我就是你们要杀的人!”
那瘦高男子在阵阵夺命的刺痛里,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脖颈间一凉,温热的血,汹涌而出。
他绝望的倒地,看着雨滴落于自己的血泊之中,看着血泊之间倒映着眼地个眉目苍凉狠辣,双目赤红宛如修罗的少女。
恍惚才想起,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就是你们要杀的人!”
她就是名满长安城的巡查御史!
竟然是个女的呢,呵!
他在心停止跳动的时刻,嘴角露出迷一样的笑意……
仿佛是在笑这世间无目,又仿佛是在笑自己这荒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