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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地狱十八层
清晨又下起了雨。
天气凉爽了不少。
洛书正研究着水牢里送来的供词,这些水匪经过拷问之后,皆是对那戴着狻猊面具的人印象不多。
只言片语。
每个的人供词还不甚想同。
单单是身高上就有四五个人执不同意见。
具近距离接触过他,有人说他身高七尺,有人说是八尺,有说他身形佝偻,八成是个老头子,又有人说他并非是男人,而是个太监……
洛书被这些信息绕的头晕。
不过有一点值得肯定,这面具男的武功不弱,当时,叶沉与赫连玦连手,都没能直接将他抓住。
现在局势已经明朗,季羡之无疑是要造反的,但洛书总觉得单单凭借着季羡之一个人,是无法撑起这造反大计的。
不是她看不起季羡之的智商,单单凭借还没入驿站,这家伙就想下手弄死她的这种冲动的劲,她就知道这人干不了这种活的。
必然他身后有一个极擅谋划,极善隐藏和伪装的人,在后面指点江山。
而这个极有可能是与水匪联系,并从中间充当桥梁的面具男!
叶沉这几日也很忙,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在自己房间。
白日里连裴述的影子也看不到,不过她总觉得身边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小桃这丫头照样混迹于元府。
“洛大人……”
洛书一抬头,便见元敏脸色苍白,哭的梨花带雨,正要闯进来。
她赶忙将那供词给收起,“公主有何要事?”
元敏平日里虽然对她大呼小叫看上去不是很礼貌,但还是比较尊重她的。
“我,我奶娘被人给杀了,爹爹不让报官,说是最近府里事情太多,你断案如神,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杀害奶娘的凶手!”
洛书瞳孔一收,“又死一个?”
元敏点点头,可以看出这次的死者与她关系匪浅,否则,也不会哭成这样。
“人在何处?”
元敏道“随我来。”
……
洛书本以为奶娘应该住在后院,却没想到元敏竟然带着她向着西院走去。
远远的看见假山前之,是元烈正愁眉紧锁的徘徊。
见到洛书的那一刻很明显吃了一惊。
他狠狠的瞪了元敏一眼,一脸苦笑,“洛大人,小女又去麻烦你了,元某本想着此事报与知县便可,可接连几日府中出事……难保有人于暗中相害,若让陛下知道……”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上去着实不太好过。
“先让我看看死者!”
元烈狠狠瞪了元敏一眼,只得亲自在前面引路。
让洛书吃惊讶的是,这次的死者竟然是在冰窖里被人发现的。
沿着盘旋而下修葺完整的阶梯,阶梯两边镶嵌着已犯起铜绿的兽形铜灯,将冰窖照的暗幽幽的。
下到最后一阶时,地面上的光和热已完全隔绝。
洛书下意识的抱紧了手臂。
她往日只知道岭南一带的人喜欢修建大冰窖,但没想到这里竟然修的如同一个缩小版本的地宫。
一排一排与地宫同高的冰墙,像是图书馆里的档案架一样。
冒着幽幽的寒气。
阴森森的,不知哪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
元烈也有些为难,他指了指那一侧冰墙之后,“就在后面,元某有些不便,洛大人,还请自己过去吧。”
随即元烈火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洛书想着,难不成这尸体有异常?
刚走两步,却听身后传来元敏的声音,“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元烈,怒斥道“去什么去,会吓着你的!”
“不,我一定要见奶娘一面!”
洛书回头看了一眼元烈,“既然公主此执意,不如请公主一同前去。”
元烈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不留神,元敏早已越过他的阻拦,匆忙跑到了冰墙之后。
只听哇的一声,元敏竟然哭了出来。
洛书急忙绕过去一瞧,竟然傻眼了。
她现在似乎能理解元烈那种古怪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了。
只见那一块冰墙之上,被人凿下了四个洞,分别镶嵌了木头桩子。
元敏的奶娘芦氏呈一个大字,被人死死的钉在了上面。
眼睛睁的大大的,已经凸了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衣服被人全数扒光了,全身赤裸的被钉在冰山之上。
嘴巴微微张着,紫黑色的唇上有微霜。
脖子里的血管凸出,极是瘆人。
洛书拿着油灯自上而下照了照,全身青紫,尸体的僵硬成都已很厉害了,很显然是被活活冻死在这里。
元敏哭声更大,洛书听着头疼。
她回头对着冰墙之后的元烈道,“将军,还是找几个人将芦氏抬出去吧。”
元烈低叹了一声,“洛大人,我知你断案如神,公私分明,但这毕竟是我元府的私事,能否请洛大人私下查明,为芦氏讨回公道,这官,能否不报!”
洛书冷笑一声,“元将军,虽说你府上之事,本官无权置喙,但人命关天这四个大字,想必将军也是认得!”
元烈听她出言讽刺也不恼火,“大人有所不知,这并非我元某之意,只是这岭南并非大人所见一般简单,我元家不能再遭此劫难了!”
洛书缓缓绕过冰墙,稀疏的光影里,见元烈身形竟有些佝偻,或是这几日来事情的发生,已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她也并非纨绔不化之人,既然现在人家屋檐下,该低头的还是要低头的,“既然如此,那便听将军的吧。”
芦氏的尸体很快被人抬了上来。
因为人是被活活冻死的,身上又一丝不挂,只能先盖着件衣服,抬了上来。
冰窖里,洛书已巡视一遍,除却那几个木桩之外,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而元家,家大业大,地窖里全铺的青石板。
因为常年潮湿,并没有留下可靠的痕迹。
如同被拔舌而死的刘氏一样。
与之不同的是芦氏虽是元敏的奶娘,但并没有在元家卖死契。
倒是她的丈夫,是替元家农庄里管着账的人。
事发之后,芦氏的丈夫连夜赶来,抱住尸体大声痛哭。
芦氏与其丈夫有一子,但幼年因病早夭了,至此两人膝下并无儿女。
不过因着元敏的关系,元家对其极是照顾。
洛书打量着芦氏的丈夫,看上去是个极可靠本分的,对其妻子芦氏也是言听计从,夫妻二人感情甚笃。
据小桃那传来的消息,芦氏平日里对人也是极和善,从没有对任何人恶语相向。
也没有得罪的人。
平日里除了做一些活计之外,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元家才会选她做元敏的奶娘。
这样一个不得罪人,也不愿意出门的人,竟然被人扒光了衣服,绑在冰墙之上活活冻死!
真是匪夷所思。
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他这样做的动机仅仅是杀人?
她有种直觉,元家两个家仆被杀,是同一个人做的,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在近期内还会再次做案。
目标,元家的下人!
……
叶沉回来的时候,便见洛姑娘正坐在青灯之下埋头思索。
小叶紫檀的案几之上,摆满了她的涂鸦。
烛火明灭交织,将她的影子投在了墙上。
窗台里的一盆昙花,无声伸出了花苞,浓郁的香气扑鼻。
月影横斜,穿窗而入,那人眉影浅淡,如一弯挥洒的彩墨,风动罗帏,梨花淡妆。
叶沉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诗。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朝阳日影来!
他眸起起了浅浅的笑意,缓缓上前,拿起桌上面写着“惩罚”两个大字的纸张看了看。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洛书略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找不到线索,睡不着阿!”
“你怎么来了?”
她挠挠头发,转头对他浅浅一笑。
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的极长,本就修长的身姿愈发挺拔如江南遍地可见的玉竹。
“看到你屋里灯还亮着,就过来了。”
他旁若无人的将她桌上那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洛书看着那怀沿之上还沾着些许湿润的水珠,脸又红了红。
这家伙竟然懂得间接接吻……
关键是他做这种事情竟然让人丝毫找不出猥琐的感觉。
“今天元敏的奶娘死了,被人绑在了冰山之上。”
叶沉点点头,坐在了她对面,拿着她手中的那些纷乱的纸张,看着。
“看你的意思是,凶手做这些事情,是代表惩罚?”
洛书道“这只是我初步的推断,首先第一名死者刘氏,是因为嘴太毒了,被凶手拔下舌头,但很显然,除此之外,好几身上并无任务伤痕,尸体我又重新验过了,确实是死于失血过多,而其元家的一些人也可以证明,她平日里就有流血不易止住的毛病。”
“其二,芦氏的死之前,是在元府后街的小巷子自己的二进小院居住,她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非元家的人,而且死的时候是被人扒光的衣服绑在冰墙体之上活活冻死的。”
“拔舌,冰山,是肉体的折磨,若凶手真的想杀之而后快,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我想以他的武功,要杀这两个妇人简直易如反掌。”
“而拔舌,和冰山之刑罚,正是地狱里的第一层和第八层刑罚!这个凶手是代表地狱来惩罚有罪过的人!”
“刘氏生性不太会与人相处,嘴上更是得理不饶人,常常私下议论主子,而第一层拔舌地狱,正是对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说谎骗人的刑罚!”
“第八层冰山地狱,是谋害亲夫,与人通奸,恶意堕胎,不仁不义,对其惩罚则是裸体上冰山,可不就是芦氏死时的样子吗?”
叶沉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这种杀人手法,杀人动机,简直是闻所未闻。
洛书刚提到十八层地狱,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我知道了,在荆州城时,昆成和王学仁的死,并非意外,那是,是第十三层,血池地狱,是不孝父母,坠入邪魔歪道,也正是昆成和王学仁死在那水坑里的样子。”
她脑中忽然闪现出荆州城外的那个水坑里,远远飘出来的腥臭腐败的气味,和那满池子里的血水和泥水……
后背缓缓漫上一层寒意。
这是一个连环变态杀人案!
而昆成和王学仁的相互残杀也定然是受到了某种诱因,让两人失了控!
可是这期间,又有谁知道这两人所犯何罪?
凶手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洛书抱住了脑袋,一瞬间,她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人的脸。
准确的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脸。
狻猊面具!
狻猊,龙的第一个儿子,正义的化身!
如果凶手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出现在水匪的老巢里,究竟意欲何为,他是不是季羡之幕后的那只手!
刘氏和芦氏是否为他所杀?
王学仁和昆成的死是否与他有关系?
叶沉拍拍她的脑袋,“先停一停吧!”
洛书双眼有些微红,额前的碎发也些零乱,“这是一个很强大的对手,他还会再杀人,但却不会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他可能武功很高,可能混迹在一群人中,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杀人,然后淡定的离开,躲在人群中嘲笑!”
“我有种直觉,那竹林那两具尸体的翻出,便是刺激他的导火索,而他定然在运筹一个极大的阴谋,他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叶沉深邃的眉眼,透出一丝怜惜,“明日去查查芦氏是否有情夫,便可验证你的想法是否正确,或许,并非你想的这般,又或许这只是个巧合!”
洛书倏然抬起头来,眸中闪着复杂而古怪的光,“不,不是,这绝对不会是巧合?我有种直觉,这个凶手极有可能是冲我来的!”
叶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揉揉她零乱的头发,“不要想这么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洛书道“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查清楚,芦氏到底有没有通奸!”
叶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现在已尽子夜,你去找谁问?况且芦氏的丈夫正在为她守灵。”
“如果不确认,我根本无法确定凶手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不能再有下一个无辜受害者了!”
说罢推开他,便要冲出去。
刚走到门前,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叶沉低叹了一声,缓缓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她这两日来眼窝已凹陷下去。
窗户无风,动了动。
裴述闪身而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洛书,又看了一眼坐在床沿上的叶沉。
“老大,七爷那边来了消息,云州有异动!”
叶沉怔怔的看着她,停顿了片刻之后,缓缓点头。
“知道了,交给王锡爵处理!”
裴述眉心一蹙,“王大人说事急从权,必须有一个人在京城坐阵!”
叶沉怒极反笑,“告诉他,若这点事都需要本王亲自处理,他也不用在内阁混了。”
裴述想了想,点点头,准备撤退。
行至窗前,又走了回来。
“洛大人这几天确实太累了,需不需要动用暗中力量将那面具人给捉回来。”
叶沉想了想“暂且先按兵不动,别打草惊蛇,季羡之那里才是首要!”
他低低叹了一声,“她的事,我想她并不希望我去插手。”
裴述看了一眼,一脸柔情的叶沉,垂下了眼眸。
“贺涛来信了,云州那边的事查的差不多了,赵葵在去年四月初三时,的确不在京城,但元柔对此事不知。”
叶沉为她掖好被子,缓缓起身。
他衣袖宽大,于这朦胧月色里,竟生出些仙风道骨的错觉来。
“赫连玦那时可在云州?”
“不在,据燕京城探子来报,四月初三那日他本已出了燕京城,后来又折返回来,去了老巫的祭坛,不过事涉隐秘,暗桩为了不暴露,并没有跟进去。”
叶沉缓步走到窗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那一张张涂鸦零乱的纸张之上。
然后一张一张整理好,压在砚台之下。
“可以在适当的透些消息给她,不过就算是不用我们的暗中利量,她也能自己查出端倪。”
裴述点点头,“不过,还有个消息,洛家的大公子还活着,人在燕京。”
“好,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裴述看了叶沉一眼,又看了洛书一眼,呆呆的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叶沉有些不耐烦,心想裴述这家伙今天怎么事这么多,“说!”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叶沉抬眸看了看他。
一屋的月光,穿窗而入,静谧的夜色下,有夏虫在窗下鸣叫。
夜里的幽昙,正静静的吐出花蕊,在那一朝的刹那芳华的绽放之后,迅速的枯萎下去。
他忽然一笑,低沉而清澈的嗓音,如午夜幽咽的古埙,“什么感觉?呵,那种感觉是你心甘情愿为她放下自己砌筑了多年的城墙,她打开一扇门,明知会有危险,却依然奋不顾身!”
“明在有危险,却依然奋不顾身……”
裴述呢喃着重复着这两句话。
叶沉嗤笑一声,“没什么事情,就快点滚!”
窗一动,有人闪身而出。
彼时的月,正摇曳在天鹅绒般的夜色下。
某院外的一颗梧桐之上,几片叶子簌簌掉落。
从斑驳的树影之间望去。
那一扇幽窗半开,昏黄的烛影子,摇曳着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美好的,如同这一院月光似得女孩子……
裴述静静的躺在树杈之上,忽然抬手,将面前挡住视线的梧桐叶摘掉。
随即他漆黑的眸,紧紧一收。
因为他看见坐于窗下的那如同照于他胸前这片白月光的女孩子,满脸泪痕,嘴里正说着……
“裴木头,你在哪儿?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