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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去找蔺长欢。”
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让张祁年打了个哆嗦，他立刻回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炤？”
“我托付你的唯一一件事，你没有做。”炤抱着手臂，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还是你想通了，决定自己帮忙，抑或全然袖手旁观。你究竟如何想的呢，张祁年？”
张祁年站在门口，目光有些哀伤：“我……还没想好。”
炤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很好。”
“——如果。”张祁年开口问：“如果我把这块玉送给她们，你会生气吗？我觉得这个对她们似乎有用……我没那个东西也可以试着逃跑，那东西好歹能保护她们。那是你的东西，我得跟你商量，这——这是我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但舍命什么的事情我绝对——”他的眉目有点哀伤：“我只是个小人物，炤，我知道我死了以后归途是哪里，我不想再回地府去，不想再罪上加罪，在枉死城待上成百上千年，我宁可一直躲下去，我也不愿……”
黑暗中的炤沉默了一瞬，光线太暗，他表情的起伏也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如果你愿意这么做，也好。”炤沉声说着，声音还是往昔分毫不乱的坚决：“时间到了，你先去赴约。我还会来。”
玥玥似乎为张祁年的到来极是高兴，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到别人家里做客，事实上，张祁年心里比玥玥还紧张，他这样的流浪汉，虽然不算脏兮兮，可也真算是潦倒落魄，在这样温馨的家庭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让他有些相形见绌。
玥玥和妈妈却显然不这样想，褚林秀给他倒了茶，一早就备好了瓜果点心招待张祁年。
“你先坐，我去厨房炒菜。”褚林秀没太多话，玥玥却闲不住，拉着张伯伯到她的小房间看她的画。
房间里贴的是满当当的画，毕竟年龄小，笔触太过稚嫩，可是在张祁年的指导下玥玥已经进步了很多，她跟他讲着一幅一幅画的意义和来由，一点芥蒂之色都没有，末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张祁年：“张伯伯，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张祁年笑一笑，把画递给她：“这是送给你的答礼。”
玥玥迫不及待的拿在手里小心展开，发出了‘哇’地一声惊叹。
这是很简单的一幅画，画的是玥玥和妈妈，只是这画似有灵魂，就好像能从这简单的画作中看到人的性格形貌，一颦一笑都栩栩如生，让人心生愉快之感。
“哇！”玥玥盯着图画眼睛放光：“张伯伯送给我的画，我要拿给妈妈看。”
她说着小心的举着画往厨房去，张祁年尾随她出了房间，从颈间取下了那块玉。
这该算是他最有诚意的礼物吧，坐视不理他于心有愧，现在，他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她们，也算是成全了自己的一点心意。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呢？如果再被鬼差发现，没有这块玉在手，他很难说自己还能躲得过——不对，一定是躲不过的。
但事到如今，事情找上了门，这样也罢了，至少，对炤有个交待，也让自己的良心得以释怀。
褚林秀一开始很坚决的推辞了这块玉：“这太贵重了，玥玥跟您学画、先前我生病又是您帮忙，我们已经承了您数不清的情，我这一顿饭根本还不了您的恩情，更当不起您这么重的礼。”
张祁年笑一笑，把玉递给了玥玥：“真不要的话，我也不推辞，这样吧，玥玥你先拿着，把这块玉挂在家里画下来，这是张伯伯给你的作业。”
见张祁年如此坚决，玥玥也已然接受，褚林秀不太好推辞，她退了一步：“那这样，这两天你把作业画好，把画和玉一起交给张伯伯检查。”
玥玥欢喜的应着，褚林秀招呼张祁年吃饭。
也就是很简单的家常饭，却难得让他吃的很是开心安慰，其乐融融的感觉，让他想起久远时代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那时候生在战时，他生命里的温暖幸福也很短暂，如今这样，倒也感激褚林秀和玥玥母女给他这样追忆往昔的情怀。
倒也真的不后悔，张祁年心想，他就算东躲西藏，被鬼差发现以后将会无法躲避，但总比她们死了要好。
吃饱喝足之后回到窝棚，张祁年免不了心事重重，炤并没有等在窝棚里，刚才的温馨氛围过去，张祁年又觉得自己很是孤独无靠。
“我该做的已经做了，明天我就想走了。”他扔下外套，对着空气说出这些话，也不管炤能不能听见：“我不打算告别了，那些话我说不出来，那个小姑娘一定不希望我离开。”
周围一片寂静，他知道自己自说自话的样子有点傻，可是他实在憋闷，忍不住要说出口：“我心里已经没什么愧疚了，已经尽心尽力了，我就是一个凡人而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活着时身不由己，死了也身不由己，到现在还是身不由己。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当英雄，我就想做个平凡人，这没什么错吧。我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总不能把我逼死吧，你说是不是？”
“如果，我给你一个脱罪的机会，如果做成了，你就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你愿意吗？”不知静了多久之后，炤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了。
这又把张祁年吓得一个激灵，这种惊弓之鸟一样的日子，他真的也是受够了。
“有这么好的事？”他抚了抚胸口，长叹了一口气：“我不信。”
有点遥远的声音又响彻周围：“不算好事，你要付出一些代价，冒一点险。但如果我是你，即使是九死一生的险境，我也会抓住这个机会，洗脱我生生世世的罪名，安然的活在这个好时代。”
张祁年望着窝棚的四周：“你在哪儿？”
“空间罅隙，这样能更好的保证我不被敌人发现。”
张祁年兀自笑了一声：“所以你现在其实也是自身难保，却说要洗脱我的罪名，你怎么做？”
一瞬间的沉默，炤开口说，声音依旧是不带情绪的沉稳：“我把我的机会，让给你。”
张祁年心头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说：“那你呢？”
“我需要援手，”炤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虽然做成这件事，需要九死一生的决心和运气，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死。”
张祁年站起身：“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吗？”他觉得难以置信：“你很强大，精通驯兽和空间阵法的炤，在地府里也罕有敌手，如果是这样强大的敌人，你我又能做什么？”
炤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笑：“敌人的计划很快就要酝酿成型，先前救了那个孩子，我已经暴露了自己，无法再回去继续蛰伏。我需要一个人，代替我去做这件事，与我、我的朋友里应外合，这样更加万无一失。你我素无瓜葛，这件事牵涉性命，我不能让你轻易托付，所以，自由，就是我给你的交易筹码。”
“里应外合？”张祁年如此想着，觉得唇齿发冷，自由这个词太诱人了，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想好好走走看看，遍访名山大川，只是，生生世世都在周转波折，终究是生不逢时。可是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他眼前了。他毫不怀疑炤会不会欺骗他，因为炤有着这样的人格魅力，他相信炤，可是……
“里应外合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至少，你能救下那对母女。”
张祁年沉默下去，他很犹豫，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当然会犹豫：“那……你能保证我活下来吗？”
一瞬的沉默。
“我不能给你这样的保证，即使我现在没有援手，需要你，但我仍不想骗你，我只能保证我活着你一定会活着，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余下的决定，要你自己做。”他静默须臾，继续说：“这件事，我一人也可做得，只是希望更为稳妥，只是如果没有你的帮手，那个孩子即使有凰炎在手，我也很难保证她平安无虞。”
张祁年这么听罢，垂首沉默不语。
“把几百年当成一天过，还是想轰轰烈烈一次留下什么，全在你选择。”炤轻声如此说着，周围便就这么沉寂下去了。
“你……要我做什么？”张祁年沉默许久之后，开口说话了：“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如果……如果我能做到，不会办砸的话，我愿意试一试。”
一团黑影在周围弥散，最终形成了一个男人的轮廓，炤站到他面前，望着他的时候目光仍然冷漠：“我需要你，代替那个孩子去死。”
孤山的山头雾霭沉沉，冬日的树木都已凋零，这样的风景和周遭的氛围也很是相得益彰。
人们的生活区离大山很远，他们往往需要驱车一段时间才能到达，彼时，那团光影在山头看着远处尘世间的灯火，今天是人类的除夕，他们很快会迎来新年。
“只差一个灵魂了，子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它带来。”慕秋澜不徐不疾，言语中竟然还带着几分温柔，就好像对约会中情人的细语缱绻，如果不是此刻，站在浸满那个老猎户鲜血的土地上的话。
祁子期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可是犹豫许久，却终究缄口不言：“前番她有高人相助，今次就不会那么顺利了，幻阵的效果仍在，若不急于一时，就——”
“不必和他们做这些周旋，我自然也不急于一时。”慕秋澜冷声笑道：“目前山头已经很干净，我不妨推心置腹跟你说些话——子期，我做的事，只是那些人认为我想做的事而已。”
祁子期心底略微有些惊讶。
慕秋澜握紧手心，笑意更深：“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无非都是困兽之斗。我所等待的正月十五很快就将到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制造的小麻烦也应该能牵绊他们一二。”
“是……什么？”
慕秋澜笑而不答：“我想，我做任何事，无需每件事都告知你吧，你只要记得我是你唯一的依靠，我做的与你想做的是一样的，就可以了。”
祁子期垂首不言，慕秋澜笑着走到山头，望着沉沉夜色中的点点灯火：“离十五那天时间还长，借着这些小麻烦，我还有些事情要做，等这些事做完，我就再无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