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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酬带着几分自嘲笑了起来：“后来我杀了一只妖，她并未出手，我却用匕首捅上了她的心脏。说来惭愧，我学艺不精，她不知缘何愤而暴起，荡平了整个村镇，自然，我也死在了那里。等我下了地府，哥哥已经守在湍流隙了。只是，我心底有一个疑惑，在我证明那个疑惑之后，无颜面对他。”
唐念念略一沉吟：“什么疑惑？”
陆酬凄凉的笑一笑：“这件事是我毕生隐秘，连对他也不曾说，时岁太久，到了今日，我更不敢说出口了。就让我……留着这个秘密吧。”
唐念念点点头，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故事似乎从哪里听过似的，可是战争带来的别离大抵都相似，她经历过无数朝代和死亡，或许是想多了，也可能是记差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去做这件事。”唐念念很轻快的一点头：“炤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希望他无罪。并且，我也真的要谢谢你们，有你们做助力，或许我和我的朋友都不会像往昔那般艰难。”
“我们也是朋友，”陆酬轻声说：“涉及利益，我们可以说是各取所需，可是抛开这一点，我们都是为了各自的情谊。”
唐念念点头默然，她想一想，还是问出了心里长久以来的疑惑：“老陆，我想知道，炤的出逃和你有关系吗？他是为什么……要带着兕凰逃离地府呢？”
陆酬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恸：“我不知道他会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逃，我只能猜测。”
陆酬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凡说出的，必然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寻、有些证据可说的。唐念念很想听听他的看法，她看着陆酬，等他说话。
一声长叹，似乎这个假设让他心痛不已也懊悔不已，只是时如逝水，他无法回到过去：“我猜，他带走兕凰只是为了转移鬼差的注意力，因为兕凰的灵体比他强大的多，它们分散开来，他就有更多的机会逃走。至于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他心底还记挂着那个人，天下之大，他想要去找一找她的转世才能安心。”
唐念念当然理解，她也有深爱的人，也有属于她的执念，不管是人还是灵魂，总有些至死看不破的东西。
“是啊……”唐念念轻叹道：“炤是地府唯一出色的驯兽师，地府不会允许他去正常的投胎转世，他这样守着记挂着，必然也很难过。”
陆酬轻轻阖眸：“所以我要让他回来，有些事我该对他说的、该弥补的，我应该去做。”
“是你说的那件隐秘？”
陆酬点点头，他长叹一声，声音轻极了，似乎这个秘密压在心里太多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终于，话到了嘴边。
“我嫂嫂并不是人，我从未告诉过他，是因为我也是死了之后才知道。是我亲手刺伤了她，在我刺伤她之后，她舍弃了最后一丝善念，我……不敢说。”陆酬低下头，闭着眼皱紧了眉头：“我也不知哥哥竟还存着这些妄念，逃离了地府，想要寻找她的转世……”
“妖没有转世。”唐念念也皱起眉，她觉得有些遗憾在心底升起，茫然无归：“炤一心在人间寻找，想必找不到。”
“是。”陆酬睁开眼，望着波澜无漪的死水：“先前未敢说的，如今更不敢说，我怕他少了这个盼头，不愿再回来。长欢，若有朝一日你再见他，你也不会说的，对吗？”
唐念念垂下眼眸：“当然，我不会，我知道一个信念对一个人而言有多重要。”
“我要确保他无罪，”陆酬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来日若还长，他们总有团聚之时。”
唐念念点点头：“我明白。”
陆酬笑一笑，转眼看着她：“所以长欢，你也要努力了，在铲除暗主之前，你要寻找魂魄融合之术，待你真的成功，上头也就不会追究这些了。若能好好做一个人，倒也真是好事。只是失去你这个臂膀，我会觉得有点孤单。”
陆酬甚少对她说这样的话，这让唐念念觉得感动，又觉感激。
终究什么都没有瞒得过他，他却仍然支持她，这样真好。
“我明白，”唐念念把追踪器珍重放好：“为了炤，我会完成这个任务的。”
“他如今很平安，蛰伏在该在的地方。”陆酬点头看看她：“你放心，即便我知道了暗主的老巢，也会让他养精蓄锐，也给你足够的时间。”
唐念念感激的笑一笑：“好。”
“不要答应她的任何要求。”这是唐念念对姜子良的第一嘱托，彼时，她已经以灵魂的形态跟白小樱一起上路了，这是放假的第一天上午，天气有些阴霾，感觉不久就要下雪。
“我知道这是一件好事，我会去做的。”白小樱倒也不迟疑：“暗主害了太多人，如果注定要有人死，现在了结也是好事。”
“我会隐匿气息躲在墙里，你放心。”唐念念给白小樱指路，她们要先去找姜子良，这样她就更容易把追踪器安在他身上。
姜子良的状态还好，似乎真被陆酬言中，暗主和祁子期并不急于取他性命，所以她们到的时候他仍然在阳台晒着太阳闭目养神，小黑到门口迎接她们，有些百无聊赖的一伸懒腰：“守到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他晚上似乎睡不好，梦里总是发癔症，早上点个外卖听到敲门声都惴惴不安的。”她转眼望着门，发出一声轻叹：“丢了魂的感觉肯定很难受，惊弓之鸟一样。陆主任让我见到你们就回去，你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唐念念飘荡到姜子良家门口，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里，生怕一个不注意会被暗主他们做了手脚：“我们会让他带我们到曹香枝那边去，我要隐匿气场了，想必会一切顺遂的。”
“张明明家我去看过，一丝异样也无，那个魂就那么丢了，陆主任说上头知道这件事很震怒，计划申请一个大范围的灵魂普查——现在人手这么紧，我看也悬。行了，你们万事小心。”小黑点点头，也不再迟疑了：“我得赶紧走了，还有个魂要拘呢，晚些怕误了时辰。”
唐念念看小黑飘飘荡荡的下了楼，先示意白小樱稍候：“我有件事要办，你在门口稍等，两分钟左右再敲门。”
她看白小樱点头，也不再耽搁，转身飘进了屋子，一路很快的来到了姜子良旁边，她拿出那片薄如蝉翼的追踪器，很小心的顺着姜子良的天灵盖伸进手去，把它贴在了靠近心脏旁边的灵魂上面，她动作干脆利落，姜子良只在梦里皱了皱眉，觉得有点从头冷到心口，心脏伴随着这种不适突突跳了几下，然后，难受的感觉就消失了。
“老陆，接收到信号了吗？”唐念念按下通讯器，得到了陆酬肯定的答复：“好，我要开始办正事了——放心。”
然后她背着手退到姜子良身旁，伸手在自己的手腕边上绕了绕，把一道像在虚空中的符咒握在手心，然后把拳头握紧。
这是高越的杰作，她不用躲在墙壁里，只要这只手不松开，除了同样戴着这道符的白小樱，没有其它东西可以看到她，这比隐匿更加保险，面对那只狐狸的时候，她也更容易跟白小樱沟通。
门铃响了的时候，姜子良吓得一个激灵从躺椅上惊醒，他裹了裹自己的羽绒服，起身给白小樱开门，先看了看猫眼，才把门打开：“你……昨天那个……”
“我们是同门。”白小樱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也把自己手里的符咒握紧，唐念念说：“事不宜迟，所有流程都走完了，让他带我们去曹香枝那边吧。”
“闹狐妖的不是你这里吧，”白小樱故作老成的冲他努努下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姜子良皱了皱眉：“就我们？昨天那个男人呢？”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白小樱跟他说：“除妖不是拼蛮力，要不我现在走，给你换他过来。”
姜子良听罢这话不敢再耽搁：“好好，我这就准备，我们过去。”
他转身去电视柜拿车钥匙，不知为何心念突然一动，打开柜子拿着他的银行卡揣在了兜里。他心里有很多害怕，似乎跟别人说起来，每个人都会说他是想多了，心里有病。
可是这两天赋闲在家，他认真看着午后的阳光渐渐落下去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开始念及生死，他想起小时候，家里依傍着大山，他们世代享受着山里的馈赠，却永无知足之日。
他很想念父亲，也舍不得母亲。他的心里那么害怕，是因为知道这世上永无双全之法。
“我娘会没事吧？”他问出这句话，白小樱看了看他身后的唐念念。
唐念念轻叹一声：“跟他说，尽力而为。”
可是白小樱还没开口，姜子良见她犹豫，立刻就说话了：“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是不是我去山里抓了很多动物出来卖钱才会惹上这么难缠的东西，报应才会到了我家？当我求你，如果真有报应，别报应到我老娘头上，是我的，给我吧！”
他这话一出口，白小樱有些唏嘘的垂下眼眸：“我尽力，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