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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的风景万年不变，唐念念回到家就急匆匆的去了下面，小黑已经就位保护姜子良，陆酬让她到通往酆都的渡魂口边等，这是一个废弃的古旧渡口，终年人迹罕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约她来这里。

　　不多时陆酬就到了，他依旧很严肃，看起来也很镇静。

　　“情况就像你听到的那样，现在该怎么办？”唐念念接过陆酬拿来的护法戴在了手腕上。

　　“约他到曹香枝那里，”陆酬抱起手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次暗主没有取这个人所有的魂魄，三魂七魄各除一半，在躯壳里留下了一半空隙？”

　　唐念念有些不解，陆酬扬了扬眉：“我们假设他们并不知道狐狸已经惊动了鬼差，刨除我们干预的因素，这件事就全然成了狐狸和暗主的个人恩怨。明白吗？”

　　唐念念带着几分怀疑，顺着陆酬的思路提出了猜测：“你是说……他们给狐狸腾出了一个更好的条件，让她附体？”

　　陆酬很满意她的聪慧：“你要知道，根据暗主之前的做事方针，他们想害人必须先建立契约，他们只能凭着信仰出现。如果这件事这样巧，是那个叫张明明的孩子召唤了暗主，让他们顺着这个人的生辰八字去杀人，我是不信的。因为灵体要和人间建立联系非常之难，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根据别人提供的生辰八字去杀人，那他们根本不用蛰伏的这么辛苦。”

　　唐念念皱了皱眉：“你是说……姜子良遇到这样的事，并不是张明明召唤出暗主来的？”

　　“我们姑且这样想吧，”陆酬继续说：“狐狸九死一生逃出了深山，暗主很清楚是谁带走她的，所以没有张明明，我猜他们也会盯上姜子良，他们是猜到了狐狸需要宿主，逼着姜子良出马，所以故意把他的魂魄腾出一半，给她提供机会。余下的就是他们的恩怨，我们守在那里静观其变即可。”

　　“也就是说，其实姜子良被盯上跟张明明的诅咒没什么关系，是暗主从他带走狐狸的那一天就认准了他……如果姜子良在那之后不曾回到山里，暗主就拿他没办法了？”

　　“毕竟山里很可能是暗主的地盘。”陆酬认同了唐念念的总结：“从这件事我们可以知道，暗主的大概位置就在那座山里，可那是一座很大的山，里面的动物大多有灵性，势力复杂，我们没有准确定位，实在不好查起。”

　　“那该怎——”唐念念想发问，却见陆诚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个薄如蝉翼的东西，隐隐泛着光。

　　“追踪灵魂可用。”陆酬的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追踪？”唐念念几乎立刻就懂了：“就像你上午说的，我们要舍弃姜子良的灵魂，故意被他们带走，是吗？”

　　陆酬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狐狸见到姜子良就会放过曹香枝，因为他的魂魄少了一半，跟他缔结契约要容易得多，而暗主留下这个破绽，为的是顺着姜子良剩余的魂魄找过来，了结跟狐狸的恩怨。但是以狐狸如今的实力，暗主或许不会亲自出马。我们不妨放个长线，知己知彼。”

　　唐念念闻言沉默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长欢，你要切记，在狐狸没有把目标转移到姜子良身上时，提醒曹香枝不要应允它的任何要求，因为曹香枝一旦答应出马，狐狸在她身体里就稳了，暗主将无法追踪姜子良，我们也就失去了这条线索。也就是说，你要确定狐狸的目标转移到了姜子良身上，再让曹香枝答应。”

　　唐念念扬了扬眉：“也就是说，我们能救回老太太，却救不回她儿子。”她撇撇嘴：“还得我亲自去做。”

　　陆酬很淡然的点点头：“简单说来是这样。”

　　唐念念一声长叹，伸了个懒腰：“虽然我跟他没什么交情，但是以人的形态去坑人，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啊——”可是，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能让很多生命不再受害。

　　唐念念还记得周小筠的父亲，一夕之间妻子女儿全都死去，他回到家看到客厅里妻子的尸体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她甚至不会忘记武虎，挡在丁缃面前弱小而决绝的身影。

　　太多人都夹在这中间，是该了结，终要了结。

　　“我会去做的。”唐念念望着陆酬，神色有点凝重：“可是我跟狐狸交过手，我怕她会发现我。”

　　陆酬点点头：“这个我也想到了，可惜除你之外，我和人间的生人没有认识的，所以这事就拜托你，请你朋友去做吧，那个叫高越的，他在哪里？”

　　“高越不能去。”唐念念很快就否决了，高越是不能离开那个地方的，陆酬不知道暗主在找他，如果他走出自己的保护结界，下场会更危险：“不如我问问小樱愿不愿意做吧，终归是坑害一条人命，我不想让她沾染这些。”

　　“地府会把这件事当做特殊嘉奖给她积福，”陆酬说：“你只管放心去做，不管是谁，你只要在旁边隐匿气息埋伏即可，追踪器一定要装在灵魂上，我想暗主的人一定会把他剩余的灵魂带走的。”

　　唐念念嗯了一声，没想到陆酬又说话了。

　　“追踪器装上之后，你来向我复命即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包括小黑，我希望这件事不会被你以外的任何人知道。”陆酬把追踪器交到她手上，望着她的眼睛。

　　唐念念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她低头打量着追踪器，发现上面并没有任何地府的标记，可见这是陆酬自己的东西：“什么？”

　　“你有秘密，我也有，就当是我们彼此成全。”陆酬的神色黯了黯：“你只要相信，我所做所求不违背天道，也不为了自己。”

　　唐念念蹙了蹙眉，一直以来她有预感，陆酬是有一些事情瞒着她，他说的隐晦，她却一早就知道他有秘密。信任是很奢侈的东西，陆酬是她为数不多完全信任的人之一，可是时岁漫长，她也曾信任纪铭、信任慕秋澜、亦曾信任祁子期。

　　他会欺骗她吗？她还要重蹈覆辙，再一次错下去吗？

　　“我很想知道。”她握住追踪器，望着陆酬的眼睛，和他一样平静。

　　陆酬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长欢，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不愿做鬼差，一直在寻找成为人的法子，你害怕炤被抓回，一来因为你们是朋友，你不愿他受业火焚心之苦，不想让他万劫不复，二来，你在尘世有了羁绊和牵挂，无法无拘无束的回到这里了。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太了解你，所以我选择了你，这也是我能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做的原因。因为我们的很多目的从根本上都是一样的。”

　　唐念念带着些许困惑望着陆酬，她暗暗心惊，却不敢表示分毫。拥有龙息草、寻找魂魄融合之术是大忌，这种违背天意的事地府的上级怎么可能允许她去做呢。

　　可是陆酬竟然察觉了，他如此冷静和聪明，或许在他询问起蜃楼里的境遇时，就已经对这一切略有知悉了？可他为什么到今天才说，他是在想要挟她吗？

　　“目的是一样的，你是指什么？”她还是保持着冷静和机警，真难想象，她有朝一日竟也会带着疑惑跟陆酬对峙。

　　陆酬牵一牵嘴角，苍白俊朗的面容上有一望既知的疲倦：“我不眷恋人间，因为在我眼里人类贪婪且顽固，就像我的以前。但我和你一样，都不希望炤回来，即便回来，我也不希望他以负罪之身回来。”他望着唐念念，面容平静：“明白吗长欢，我转移大家的注意，把暗主当做劲敌，为铲除暗主的人申请了最高的嘉奖，是因为这一切我都希望由炤来完成。等他铲除了暗主，他就不必作为地府的罪人，或许他也可以投胎转世，过寻常人的生活，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到——”

　　陆酬乍然停住，不顾唐念念讶异的眉眼发出一声轻叹：“你懂吗？”

　　唐念念有些瞠目结舌，她从不知炤与陆酬有什么交集，他为什么愿意为他做这些事情，可是陆酬似乎知道唐念念要问什么，他淡淡一笑，目光温和。

　　“在我做人的时候，那一世，炤是我的哥哥。只是太久了，没人记得了。”

　　唐念念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掩饰了心下的震惊，陆酬举目望着这片幽谧死寂的水，周围都是雾气笼罩，显得颓败荒凉。

　　“他是个很好的人，在我活着的时候，他和他爱的那个女人百般护佑着我，我人生里最好的时光皆在那里。可是人类很贪婪，想必你能明白，战争连年、烽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的那种滋味。村庄被毁之后，哥哥身死，我与嫂嫂失散，那年我方才八岁。”陆酬背过手，眼眸里闪过一丝哀凉：“后来幸得方士收留，他将我养大，教我一些术法，日子越清苦，我就越怀念和哥嫂在一起的年岁，他们……都死在战争里了。”

　　唐念念垂下眼眸，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陆酬这般和盘托出，想必对她也是完全信任了。她叹了一口气，转眼望他：“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