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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匆匆几分钟的时间，安宁绕过上前询问她的警察，尽可能排除楼下一切干扰和咚咚咚的上楼的脚步声，仔仔细细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现场还没有清理，除了尸体上的白布，一切残酷和血腥都不曾被掩藏，赤裸裸的暴露在安宁眼前。空气里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腔黏膜，连带着牵起许多回忆，第二中学的农民工，芭蕾舞案的人头和二十年前一具被剁烂的尸体。
安宁被两个警察连拖带拽送到楼下的时候，屠案和金灿灿已经低头站在警戒线外，厉白强背对着安宁，但从他穿透夜风的声音和手势比划来看，他一定非常生气。简言站在厉白强身后低头玩手机，屏幕的亮光从下巴往上照亮他的脸，在黑夜有一丝诡异。
厉白强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瞪了安宁一眼，继而朝屠案吼道：“你看看自己的行为！这是警察该做的事吗！还私自查案，终于碰上大案可以证明自己了是吗！我告诉你，浮躁的人是做不好一个警察的！”
“厉警官，我们是真的想帮助查案的。”金灿灿好声好气的解释。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用在金灿灿身上正合适。
“哼。”厉白强虽然仍是黑着脸，但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帮助查案？是队里有人帮你查案吧！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屠案尴尬的望了简言一眼，后者表情却有些疑惑。顿了两秒才出声道：“厉警官，是我告诉他的。”
虽然承认自己走漏消息的事实，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厉白强先是一愣，随即变了脸色。
“简教授告诉你之后你还告诉了谁？”
“接了电话我就起床打算过来，没有告诉……”屠案也不继续说下去，反而若有所思，表情愕然。
“不好！”厉白强猛地一跺脚，迅速掏出手机走到不远处去打电话，没说几句又匆匆挂断，提步就要离开。
“厉警官！”
听见屠案叫他，厉白强停顿了脚步，转过身来，脸色比夜色还要阴沉几分：“我告诉你，专案组已经决定进行秘密调查，这个案子除了这里的警察和简教授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我到现场的时候，有个人比我先到了！”
金灿灿借着昏暗的光线确定厉白强并没有任何夸大其词，才出声问道：“怎么可能？那个人……”
“李业。”屠案神情复杂，原地愣了两秒才朝着厉白强追过去，是往大门口的方向。
金灿灿也跟了上去，安宁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简言，真的是李业吗？”如果有一个人说不是，她就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里面还有很多疑点。”
“我也觉得，李业怎么会……”话说一半，简言也收起手机朝门口走去，只有几个小警察和一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宿舍楼站立在安宁身后。
门口。
“离开了？！我不是让你们看着他！”厉白强一拳砸在墙上，听的都疼。
“组长，你说不让他进来，可他一直站在门口我们就……”
“他是怎么走的，多久了，哪个方向？”屠案插嘴问话，警察看了厉白强一眼，得到许可才回答：“他好像是看见什么东西，骑摩托车走的，就在你们过来的时候。往那条小巷去了。”
学校旁边的小巷白天都是小摊贩的聚集地，各种三无产品地沟油产物都能在这里买到。夜里的小巷空无一人，只有冷风一遍遍刮过。
“妈的肯定是看到我们才跑的。调监控！立刻调监控！”厉白强火速安排道。
小学初中高中这样的学校校园里的监控多半是摆设，像屠案和安宁这两次遇到的学校统统都是有监控硬盘却坏了的，存不下监控摄像头毫无用处。只有校门口的监控有时能派上用场，警察对此早已有经验了。
安宁和简言才到门口，就看见屠案站在那里不断打电话。
“如果是他，他会接电话吗？”金灿灿拉住屠案的手臂想让他停下来，屠案全然没有理睬，反而直直看着简言。
“这件事可能有问题，我手机里有一个李业的未接电话，是他离开的时间打来的。”
“如果他不是畏罪潜逃……”
“那他就是被算计了！”
屠案和简言一人一句听的安宁云里雾里的，简言说事情有疑点，屠案又说李业被算计了，凶手不是李业。可能做到这一切，难道……
凶手就在他们身边？！
“屠案！”厉白强突然匆匆跑过来，看着屠案的目光有些复杂。
“在离这里三条街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摩托车与货车相撞。”
“李业！”
“很可能是他。”
安宁难以置信的从厉白强脸上看出了一份痛心，他不是怀疑李业吗？这是在遗憾不是自己亲手抓住他？来不及细想，厉白强已经和屠案坐上警车。警车鸣笛在夜幕中呼啸而去。
“你去干嘛？”简言拉住打算和金灿灿一起上另一辆警车的安宁。
“我……”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简言指了指不远处的车，“上车，把你看到的东西全部回忆出来。”
对啊，她都忘了！忽然被提醒，宿舍里血腥的惨象从记忆中翻涌而来。
走到车边，简言突然停住脚步，嫌恶的看了安宁一眼：“这次你不吐了？”
“我没看见尸体。”
“哦。”下一秒手机屏幕里放大的照片被举到安宁跟前，简言后撤了几步，干脆直接上了车，留安宁一人在夜风里干呕。
安宁上车，车里的暖气已经有效果，内外温差让安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有照片还让我去！”
“照片是厉白强答应给我的，不过除了尸体什么信息也没有。破案不是参观行为艺术，看一具尸体意义不大。”
“不是说尸体可以反应很多信息？”
“对于法医而言是如此，你是法医吗？”简言盯着手机里尸体的照片看了好几眼，“李业出事屠案要忙一阵，我们不能空着，现在凶手已经赶在我们前面。接下来我负责分析尸体信息作案手法，你给我把你能想到的所有画面细节全部说出来。”
“说？”
“嗯，我对你的画画水平不抱任何希望。”越是温暖的环境就越是能体现简言自带冷气的技能。
安宁揉了揉眼睛捂着脸开始回忆。
“门对着窗口，窗子底下是桌子，桌沿有血，桌面上东西都被推乱，也有血。还有凳子，是拖出来的，像是给人坐在上面。”
“第一现场是床，颈部大动脉破裂致死。死者被摆放成背靠桌子坐的姿势，凶手就在她对面用红线将她的嘴缝成了一个笑脸。防盗窗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通过痕迹比对推测凶手是从二楼平台进入宿舍楼，开门窗进屋内。事后，刘熙的舍友醒来上厕所发现凶案报警。凶手目标明确没有伤害任何其他人。”简言盯着照片，目不转睛，“我要的是除此之外的细节。”
“细节……你相信她的舍友一直在睡觉吗？”安宁努力回想着，“是个上下铺，一个床板上没有床垫床单，另一个上面堆着书包，宿舍里住了六个人，凶手进屋行凶，她们有的人目睹至少听见了部分过程。”
“证据呢？”
“床单，有血的床单在靠书桌左边的下铺，那是刘熙的位置。她对面的床单边缘特别皱，像是被人用力攥紧过。这种痕迹被子上说不定也有。还有刘熙上铺，我看不清，但是她的位置是最容易被吵醒也是最容易看见经过的。”
“笔录里没有人提过这一点。”
“也许她们太害怕了，或者因为自责？”
“你认为凶手知道他被人看见了吗？”简言的问题让安宁陷入沉默。
“想象一下，你站在一具尸体对面，一针一线的完成你的艺术品。有人在看你，你享受着她们的恐惧颤抖，把她们的呜咽当作赞叹。一方面你希望用她们向警方送去挑战书，另一方面你要尽情享受这一刻丑恶的人性，你威胁她们，闭嘴或者……永远闭嘴。”
“真变态！”安宁听得毛骨悚然，脑子里的画面却不住的随着简言的声音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我的分析。”简言收起手机，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透过安宁右侧的窗户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目光晦暗不明。
“太可怕了。”安宁不禁感慨，“五个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凶手杀死自己的室友，说不定睡觉前她们还在说笑。”
新疆恐怖分子砍杀民众，无一人反抗，几个恐怖分子，死伤的几十个逃跑的民众，这个案子几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女生保持沉默也不足为奇。
简言与安宁对视了几秒，才嘲讽的勾起嘴角：“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应该很理解她们。”
一针见血，无法反驳。安宁尴尬的低下头，目光无处安放。好在此时简言电话响了。是屠案打来，让他们去一趟医院。
走进住院楼，安宁心中颇有些无奈，自从被卷入了这些事情，警局，医院，案发现场，轮番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消毒水的味道和血腥味已跃然她最熟悉的味道榜首。
屠案坐在急救室门口，弯腰双手捂着脸。几天前他在的地方现在又轮到李业进去了，他真的不应该参与这个案件吗？！
外面走道上还站了好多警察，还有李业的父母。安宁一眼就能将他们认出来，伤痛和镇静同时出现在二人的脸上，构成沉默的悲哀。
金灿灿坐在屠案旁边，低声对他说着什么，看见简言过来，便拍了拍屠案。
“来了？”屠案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警方希望你把手机让他们检查一下，请你……”
“我配合。”简言把手机交给安宁，自己坐下开始和屠案交谈。
安宁拿着手机向站成两排的警察走去，除了对李业的担心同情，还惆怅的想到：屠案进重症监护室，一群人在门口等候。李业命悬一线，又有一帮人替他担忧。可今晚刘熙死去了，会不会有人为她难过呢？
如此想来有些沉重，安宁交过手机就走了出去，想让自己轻松一些。路过电梯间却听见了压抑的低泣。安宁伸头望了一眼，电梯间最里面的安全通道口有一个人蹲在抽烟。走近一看，竟然是她进了医院就没看到过的厉白强。
听见响动，厉白强抬起头来，看上去比平时苍老了十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