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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水是医院特有的味道，安宁说不上讨厌，却也完全没有好感。

　　六人病房，泛黄的床单和被辱，咿咿呀呀的旧式收音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匆忙起身导致的大脑供血不足让她一阵眩晕，晕倒前的画面接连浮现。

　　那是一个膨胀腐烂带有某种化学药剂味道的头颅，装在纸盒里，被她捧在手上。陌生女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球是浑浊的黄色，幽幽悬挂在眼眶里。

　　安宁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腐臭的气息却再次翻涌上来，她逃似的跑进厕所，吐的翻江倒海。

　　安宁没有朋友，来医院看她的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屠警官。

　　“我很抱歉。”

　　屠案的第一句话让安宁摸不着头脑。

　　“不用，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现在不想说话。”安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嘴里呕吐后残留的味道让她恨不得再吐一次。

　　“安小姐。”屠案捏了捏鼻子，好像在纠结什么事情，“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安静，但你能不能再回忆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屠案问得有些着急。

　　安宁沉默良久突然捂住脸就哭出声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找上我，先是店里的变态，又是童院长死了，现在居然有那种快递寄到我家。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你不是警察吗？你告诉我啊！”

　　屠案将手搭在安宁的肩上，希望能让她好受一些：“那个头是五天前死亡的芭蕾舞演员的。具体情况……”

　　“你不要再说了。”安宁把屠案的手甩开，用劲推了他一把，自己捂着脸哭的更凶。

　　屠案愣了几秒，也不再管她，径直离开了房间。

　　没有观众的独角戏也会变得尴尬，安宁将哭声转变为抽泣，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不敢闭眼睛，一闭上眼就是那个腐烂的女人。青褐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神越发怨毒。

　　她不是不同情她的遭遇，但那颗头颅她真心感到恶心至极。

　　“安宁？”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非常舒服。

　　哭完眼睛干涩快要睡着的安宁被惊醒，扭动了一下身体，没有理会。

　　“你好，我叫金灿灿，是心理咨询师，屠案的朋友。”尽管安宁在装睡，但她能猜到那个叫金灿灿的女人一定在笑，她的声音都可以听出明媚而温暖的笑容。

　　金灿灿毫不介意安宁装睡，继续说道：“我帮你办了出院手续，工作也帮你请了假。我想你应该不喜欢医院的环境，附近有一个不错的咖啡馆，你可以坐我的车去。”

　　“我理解你的不知所措和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恐惧，如果愿意，你可以跟我谈谈，把我当成你的朋友或者姐姐都可以。”

　　说完，金灿灿在椅子上端坐着，不急不忙等待着安宁的回答。

　　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思考，急，是急不来的。

　　“好吧。”被子里传来安宁嗡嗡的声音，“谢谢你。”

　　像是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金灿灿只是对门口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打开了录音笔。

　　金灿灿的车和屠案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每一个地方都有细心装饰和打扫。安宁系好安全带就对着遮阳板背面插袋里各种各样的音乐CD发呆。

　　“喜欢听哪一个？”金灿灿打开了播放器，“你平时不听轻音乐吧，我很喜欢班得瑞的曲子，可以令人平静。”

　　悠扬的音乐在狭窄的空间里回旋，像是一场雨，洗去了一切黑暗的污迹。

　　“很好听。”安宁用手机记下了光碟的名字。

　　金灿灿转头瞄了一眼：“我也用这个牌子的手机，我们有很多相同点。”

　　“不是的。”安宁摇头，“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来我应该过最平淡的生活，可这些……灾难一样的事情一下子涌出来，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你好像有一些抵触情绪。”金灿灿保持着倾听者专注的笑容。

　　安宁再次摇头，像是要把不好的东西全部甩出去，顿了一会儿才说道：“都没有人问过我，你们好像都认识我，了解我，发生这些事情你们还是这么冷静，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吧。男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他掌控了全局。屠案人其实很好，就是情商比较低，不太会哄女生。”金灿灿一边说话一边瞄着安宁的反应。

　　“这不是重点，”安宁按着额头，眼眶红了一圈，“这本来都不关我事的，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童院长的死会联系上我，为什么我会收到……那个头。这太恐怖了，我不能再承受这种事情。”

　　“那如果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呢？”

　　“不能，我无法提供任何帮助，你们不要再找我了。”安宁回答的非常干脆。

　　“如果我们给你提供帮助呢？”金灿灿把车缓缓靠边，“安宁，你其实非常需要我们的帮助，你现在很危险。下面的话，是屠案要我告诉你的。近两个月来多市发生多起杀人案件，根据某些迹象我们推断这是同一人所为，而很多被害人在遭到杀害前，他们在警方的档案记录都被掉取过。两个星期前警方资料库再次遭到入侵，从几个搜索范围叠加筛选之后，警方将嫌疑人要找的目标锁定在4856人中，你就是这是四千八百五十六分之一。不过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他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

　　从下车到进入咖啡店安宁一直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如果说生活就是一场话剧，她本是角落里微不足道的提词人，可在某一天命运突然将聚光灯打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冰冷的对她说：去表演一个吧，没有搭档没有剧本，只有你一个人。你做的不好，就杀了你。

　　“安宁。”金灿灿认为这漫长的沉默已经达到了它的效果，就开口说道，“我不是屠案，不是任何你曾经认识的人，我不认为自己很了解你，但我希望了解你，你可以自己和我说说吗？”

　　安宁必须承认，此刻的金灿灿真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站在无比耀眼的光芒之下，召唤她。她是一根救命稻草，能让她暂时浮出阴冷的湖泊。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安宁说了很多，不论她说什么金灿灿都会给予简短的评价，她们的思维惊人的相似。

　　而安宁感觉到，除了那个古怪的变态男人，金灿灿对这场谈话没有一丁点兴趣。或许是她敏感了，安宁因为自己的猜疑愧疚了几秒而后恢复平静。

　　金灿灿把安宁送到甜品店才驱车去警局与屠案见面。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除了几日前出现的可疑男人，安宁的经历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

　　屠案接了个电话，脸色阴沉下来。

　　金灿灿问他：“你觉得安小姐还有危险吗？”

　　他指着桌上屏幕刚熄灭的手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危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