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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到了顾家，其实离小彭州不远。顾爸顾妈都是教师，这一天正是周末，接人接的毫无压力。
奇怪，一路上平静自得，就连昨晚上胡川灰溜溜的回来，都没有带给她多大的情绪刺激。这时候看见顾爸顾妈站在车站旁等着，顾青云顿时就红了眼圈，好像有无限的委屈就要决堤了一样。
顾青云抱着小秋儿下车，顾爸去拿行李了，顾妈妈迎上来，先抱过小秋儿：“哎呀！小宝贝长重了也长高了。”
小秋儿被顾妈妈抱在怀里，忍不住回头瞅瞅顾青云，又看看顾妈妈。顾青云破涕为笑，要去接顾爸爸手里的箱子，却被拒绝了：“你们先上车，这点东西我来就行了。”
也是，从小到大，读寄宿学校的书包被褥等等东西可不都是顾爸一手包办？她貌似从来都没有机会独自带着行李去学校。而今活成了女金刚的模样，以为自己三头六臂力大无穷，倒是忘了这一茬。
顾爸放好行李，发动车子。公路因为频繁的重型卡车拉着建筑材料通过，地面上总有些浅坑。
顾青云坐在母亲身边，小秋儿在顾妈妈的怀里东看西瞧。顾妈妈每每说些话来逗她，她就抬起眼睛，有时盯着顾妈妈的嘴巴，有的时候拍着手，叽里咕噜吐出一大串“婴语”。
车拐弯，穿过闹市，过桥，顾青云远远地看到一家人门前贴着白纸，不禁问道：“这是谁家老人又没了？”
活到二十多岁，最先接触的就是一批老年人的去世。
那些曾经被叫过爷爷奶奶的白发苍苍的人，而今都像是风中火烛了。
或许年轻一辈对他们的记忆还留存在他们头发刚开始变白，精神还十分矍铄的时候，转眼之间，再听到的就是他们纷纷去世的消息。
“你应该叫表姑奶奶的那一家，还记得你小时候，经常赖在人家吃饭的，现在也都老了。”顾妈妈说道。
顾青云有些尴尬，她小时候真的有那么厚脸皮吗？
儿时的记忆依稀记得，她曾经在人家喝过豆奶粉吃过饼干，坐在人家的床上嗑西瓜子看电视，让人家十六七岁的小姑姑给她梳辫子，最羡慕人家的花裙子和院子里一棵好大的石榴树。
她还记得那么一位表姑奶奶，一向都是和蔼可亲的，慈祥的。转眼她长大了，疏远了，那些熟悉的老人却都一个一个地去世了。
不多久，就来到了顾家门前。顾爸停好车子先下来，替顾妈妈和顾青云打开车门，随后去把箱子从后备箱搬出来。
“最近不打算在家里多住吗？你妈妈和我都能帮着你带带孩子。”顾爸爸掂量顾青云的行李箱不重，心里以为她只是回来短住，不禁有点不舍。
“不是的，打算在家里多住一些天，正好有时间注意一下外界的工作招聘，总不能永远带孩子。”顾青云心虚地笑了笑。最重的东西都塞在芥子符里了。
“那就好，回来多住些天，你们也能减轻些经济压力。”顾妈妈说道。
顾青云点了点头，跟在顾爸顾妈的身后两手空空地进屋，再一次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反观在小彭州有胡川在的日子，她几乎不能确定，那么勤快辛劳的人就是她顾青云本人了。
晚饭过后，顾爸顾妈照例要到去世的人家吊唁守灵，这是这里非常有人情味的一个风俗。
谁家的老人去了，就有孝子孝女辈分相同的相熟人家陪同守灵。众人聚在一起，灵堂就不阴森了，失去亲人的痛苦被众人的关怀缓解，再说一说老人年轻时的事儿，夸赞一番，仿佛再大的痛苦也过得去，明天依旧晴朗。
按道理，顾青云也要去的。当她提出来之后，顾爸顾妈互相商量了一下，就由顾爸和顾青云同去，顾妈留在家里照看孩子。
顾青云的家乡对孩子的宠爱十分全面，从衣食住行到灵异志怪都有规矩。
因此，顾爸顾妈之前才没有叫顾青云去吊唁，因为生了孩子的人，有许多特权。
顾青云跟着顾爸穿过街巷，晚饭过后，大家各自在家里看电视，年轻一代打游戏，不再出来散步了。
街道十分安静，只有树叶在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夜风凉爽，烧香的味道隐约传来，离得就近了。
灵堂不似别的地方冷清，反而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不断地有人进来，对着亡故的老太太的遗像磕头，然后退到一边，充当孝子孝孙，帮着接待后面的来人。
灵堂外面不远处，就是这一家的厨房，也有许多媳妇义务在这里帮忙煮饭煮粥，预备宵夜给守灵的人吃。
顾青云随着顾爸走进来，沉默地向亡者行礼，随后就被迎去一旁。
“要节哀，节哀……”顾爸和孝子握手，他也是夜晚留在这里守灵的人之一。
那位孝子，顾青云应该称叔叔的人看了看顾青云，说道：“一转眼小姑娘都长得这么大了，我们也都老了……”
顾青云连忙上前叫过一声叔叔，不知道该宽慰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节哀”。
她其实还没有真正从情感上反应过来“死”意味着什么，面对熟悉的人去世，人的内心里总是下意识地不愿去相信的。
从顾青云的本心来说，她更觉得人并非死去，而是去什么地方一段时间，还会回来，还像以前一样。
但理智上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心里既难过又矛盾。顾青云低头，这时，她看见灯光照耀下的灵堂一角，几片碎的纸钱灰烬打着旋儿。
夜晚的风不大，这里又是室内，怎么还会有旋风形成呢？顾青云觉得奇异，她默默念咒，开了天眼。想到这家的老人乃是旧识，心里更是毫不害怕。
天眼开后，周围的光线显然与刚才不同。顾青云四下打量，果然看见老太太坐在那儿，一脸愁闷。她似乎可以感觉到顾青云的视线，发现顾青云好像可以看见她，于是连忙站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不早了，赶紧回去带孩子早点睡，别让你妈妈操心。”顾爸见顾青云盯着墙角，不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守灵的人也纷纷附和，不是嫡亲关系的年轻人，能愿意主动吊唁老人的不多，他们也都宽容地对待小辈。
顾青云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去，她注意到她的表姑奶奶，也就是死去的老太太的鬼魂也跟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