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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行至正午时分,车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车窗刺人眼,明暗交替,蒋佑卿把车子开进一个树木繁茂如盖的胡同里。忽地一阵凉风袭来,车子在两扇朱漆门前停稳。一个身着青灰色粗布长袍的年轻男子从朱门里走出来。他的干净利落的寸头下面是饱满的前额,前额上粗重的一字眉匀称得不那么真实,小鼻子小嘴的精致五官中唯独一双眼睛忽闪着大而亮。
这是一位复古的美男,可肩上不伦不类地背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登山包。
“又把你那看家的本事都背在身上了?”
蒋佑卿向他打招呼。
他嘿嘿一笑,把登山包卸在后座上,人也稳妥地在副驾驶位置上坐下来。
“你小子没事不找我,一找我就不是什么好事,东平那破桃树名声还不够臭吗,整天地给我找事儿干。”
聂小熙听出来蒋佑卿这是找到了一位帮手,她就知道他一个花花公子哪里的勇气往邪门的地方横冲直撞去。
“走吧,天黑之前争取赶到,免得又耽误一天,我可跟你说,天黑了我不干活,我是有那心没那么胆儿。”
蒋佑卿一个急刹车,一脸不满地转过头对着男子说:“罗康宁,求过你几回呀,回回墨迹,这哥们还能不能做了,上回事成送你的奥迪开腻了是不,这回办妥了送你一辆六轮的怎么样。”
罗康宁又是嘿嘿一笑,也不知是因为钱还是因为什么,不再和蒋佑卿争辩。聂小熙看得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动不动就一辆几十万的车子送来送去,能帮的也都是大忙。
这回东平桃树的事,她算是求蒋佑卿的,谁知道蒋佑卿又高价求上了这么一位,她欠蒋佑卿的人情可不是一顿饭能还得清了。
她沉默着,车子里一度安静了许久,新上车的罗康宁只是拿着手机时不时用手指滑动着,并无言语。想必要交代的情况,蒋佑卿提前在昨晚已经和他叙述清楚了,这位古风美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突然开口说话,让沉默太久灵魂出窍的聂小熙周身一颤,仿佛从梦中被惊醒。
罗康宁纵着鼻子努力地嗅着,像只执行公务的警犬。
“唔?这不是人类的味道。”
他这一句让聂小熙的心脏缩成一团,这算做贼心虚吗,可她很快又镇定下来。她是人,她以前是鬼,但现在是个有血有肉吃饭菜爱男人的直立行走的人。
她怕什么?他未必是在说她,对,一定不是说她。
果然,罗康宁俯下身来拾起座椅底下的一只洋葱圈,捏在手里看了看,嘎坏一笑。
“蒋佑卿,擦那么香的香水,还偷吃洋葱,真不讲究,你是打算从上流社会出溜到下流社会来吗,随时欢迎你!”
蒋佑卿认认真真开着车,不理会他,他当然知道这洋葱圈是从聂小熙的汉堡包里掉出去的,罗康宁的鼻子是出了名的敏锐,别说一个洋葱圈,就算吃了洋葱的蚂蚁打个嗝他也未必放得过。
“这位姑娘,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吧?上车半天了,也没自我介绍,失礼了。”
聂小熙微微笑着,摇头表示不用拘礼。
“没关系,慢慢就认识了。”
她今天出门前是手忙脚乱的,却在临走时随手抓住了桌上的一对金色蝴蝶耳钉,在车上悠哉地戴上了耳钉,这对耳钉是冥婚第一年白燕声送她的礼物,她回到人间时除了一只玉镯,只带了这样首饰在身上。如今,真是锦衣夜行,心上人不在身边,穿得再夺目也是近乎赤条条的无趣。
罗康宁自我介绍道:“我是罗康宁,蒋佑卿老同学,中学就辍学在家,自学了不少邪门异术,平时帮人捉捉鬼辟避邪。”
小熙听闻捉鬼二字,目光低垂着,心思凌乱极了。
她知道人间有这样的人,但她也知道人间那些所谓的邪门异术捉鬼拿妖的没有几个是真材实料的,大部分都是借助人们的盲目心里去骗钱。
这位罗康宁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如果他真能识别鬼妖邪物,恐怕他早就看出她手上的玉镯有问题了。
这镯子通着阴阳,必然至少有一半的阴气在里面,察觉起来毫不费力。
他,不动声色,或者丝毫不察觉。
人家做了自我介绍,她也不能怠慢,礼尚往来才是王道。
“我叫……,叶小熙,是蒋佑卿的朋友,谢谢你们陪我去东平,满足我这点可笑的好奇心。”
她这样说来,也算解释了些事情,也用无知少女的定位撇清了自己想来招惹那棵桃树的真实原因。
“喔?好奇心!不错,这说法不错,人人都该有好奇心,如果没有了好奇心,就证明人已经洞察了一切,那么与鬼又有什么区别,人不能毫无悬念的活着,所以,如果今天我们一无所获,也别沮丧,好吗,这位仙女妹妹?”
聂小熙认为他话里有话,但不想深究,他叫她妹妹,她心里又噗嗤一声笑,叫她阿姨也不为过吧?
她这几天已经占尽了蒋佑卿这个小鲜肉的便宜,如今又多了一位耐看耐寻味的“哥哥”,不亦乐乎?
下午五点左右,白日里的光与热渐渐隐退,沉沉地被土拖进了土里,一切浮躁消散,拂过皮肤的一丝丝的凉变成一抹抹的凉,进而舒服了整个身躯。
太阳下山了,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此时的蒋佑卿因为长时间驾车已经疲惫之极,抬起手拍了拍罗康宁的肩膀说:“不然,老兄,你先去打听打听桃树的事,我和小熙先找个地儿睡一觉?”
罗康宁狠瞪了他一眼,要么走,要么撤,绝不允许甩单!
“要不要来杯速溶咖啡,热水在保温杯里,都给你备着呢,你也不是头一回了,关键时刻申请去睡觉,怂了怎么的?”
蒋佑卿怎么会在心爱的人面前认怂?
不怂!
“走啊,村子东南面最后一个宅子,桃树就住在那个院子里,如果我打听得没错的话。”
蒋佑卿显然做了些功课。
罗康宁潇洒地甩了一下头,示意大家跟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自然走在最前面开路。小熙瞧见他肩上背着那个装满了神秘武器的登山包,心里踏实许多。
这罗康宁应该有几下子的……
目的地越来越近,小熙越发觉得身上冷了起来。
那面满是桃花涂鸦的白墙近在眼前,小熙的手臂已经凉到冰点。亲爱的小白,昨天不是才通过话吗,这节骨眼上怎么说来电话就来电话……
她犹豫了,罗康宁就在身边,如果她接了这个电话,如果罗康平真的能看出些邪门的事,她今天定是百口莫辩了,谁会信她,一个来自阴司街的玉镯,一段冥婚情缘,一次还阳之旅,说了有人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