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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睡觉,会死。人若长久的睡觉,和死了无异。
班七宝已经整整七日没有合眼了。
这七日内,他充分体会人生之漫长,人的一生,的确该有一半的时间在床上度过,否则光阴也太难虚度。
除非,一个不睡觉的人,有一个和他一样不睡觉的朋友。
“我快死了。”
这是班七宝见到黎飞刀和花稚奴后的第一句话。
“在我死之前,有人会来这里杀掉我。”
迟有情向黎飞刀和花稚奴道:“这位是清河县皮影戏班的班主班七宝。”
迟有情语速很快,一串叭啦叭啦叭啦从花稚奴的左耳朵跑了进去,又从右耳朵跑了出来。
花稚奴向黎飞刀比了个口型,黎飞刀摇摇头。
她们都没听清班七宝的名字。
名字没听清,但话还是要说的。
黎飞刀问:“你想死,还是不想死?”
班七宝说:“我想睡觉。”
他躺在床上,抱着一柄剑,那是一柄木剑,供小孩子打闹用。木剑上,是一副面具,面具上绘着陌生的图案,把班七宝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黎飞刀道:“你托迟大小姐将两幅皮影交付给我,有何用意?”
班七宝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黎飞刀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班七宝说:“再过七日,我就知道了。”
黎飞刀道:“可是,你又说你快死了。”
“是……我是快死了,”班七宝低下头,爱怜地抚摸着手中的木剑,“我死后就能知道你是谁了,这是一个承诺。”
花稚奴叹道:“所以你还是想死。”
“我只想睡觉,在梦里让一切都变得了无痕迹,”班七宝顿了顿,“而她,能做到。”
花稚奴上前一步:“她是谁?”
“秦罗敷。”班七宝脱口而出。
黎飞刀和花稚奴对视一眼,她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狂喜。
黎飞刀又问:“秦罗敷是什么人?”
班七宝皱了皱眉头,他想了想,才说:“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花稚奴笑道:“除了长得漂亮,你不记得她任何东西了么?”
“不记得了。”班七宝道。
迟有情也笑了笑,只不过她的笑里掺杂了许多让人看不透的意味:“只让人记住她长得漂亮,也算得上是一种本事。”
花稚奴看向迟有情:“何出此言?”
迟有情道:“我飞来山庄与极乐神教有世仇,常常向极乐神教派探子,极乐神教也往我飞来山庄里插细作。一个探子,别人说起她,只说她漂亮,却想不到她的样貌、衣着、谈吐、武功,就是最好的探子。”
她忽然向黎飞刀来了一句:“黎护卫,我说的对么?”
黎飞刀道:“的确如此。”
花稚奴凑到黎飞刀跟前:“我好看么?”
黎飞刀像模像样地打量了花稚奴三四下:“漂亮是漂亮,可惜大多数人都知道你嗜酒如命。”
花稚奴笑逐颜开,她又蹦到班七宝面前:“你说有人要杀你,这个人,又是谁?”
班七宝道:“秦罗敷。”
花稚奴转身出门:“我走了。”
黎飞刀拉住她的手:“你去哪儿?”
花稚奴道:“回房睡觉,明天早上我再来这里,要是那时他还没把秦罗敷的事情说清楚,此事就随他去吧。”
迟有情微微笑道:“班先生说话,真如戏折子一般,九曲回肠。”
“我也不想这样,”班七宝长叹一口气,“我已经整整七日没有睡觉了,我怕我一闭眼,便睡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我想我懂了,”迟有情缓缓道,“秦罗敷,能让人在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而在秦罗敷动手之前,还有别的人想要杀你。”
“准确地说,不是人,”班七宝嘴唇颤抖,“是三个小怪物。”
花稚奴又从门外走了进来:“什么小怪物?”
班七宝道:“我只是偶然在这间邸店内见过他们,其他的,我统统不知道。”
迟有情道:“班先生不妨细细说来。”
班七宝想了想,思索了一番,才道:“那是十年前的腊月……”
班七宝是清河县皮影班的班主,也是清河县邸店的店主。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既能瞬间记住一个人,也能瞬间忘掉一个人。
唯独在永徽四年登记入住的四个人,他永远忘不掉。
班七宝忘不了他们是有理由的。
首先,他们中的三人,名字和样貌古怪得很,身高如三岁孩童的叫身不老,膀大腰圆却同个孩子一般撒娇撒痴的叫心不老,一个对万事万物充耳不闻的叫雷不打。
其次,他们中的三人,行事也古怪得很。身不老和心不老挤在马厩里睡觉,而雷不打只要了间上房。
最后,他们中的三人,都怕那天最后一个入住邸店的人,怕到连夜落荒而逃。
那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子,她一进来,整个邸店都焕发出奇异的光彩,可要说她哪里漂亮,班七宝却又说不出口了。
她就是秦罗敷。
她背着三口棺材进门。
秦罗敷不仅长得漂亮,行事也阔绰,这样的女子,很难不招人注意。
况且,她还背了三副棺材。
可她在邸店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她坐在邸店内的一整个下午,班七宝心乱如麻。因为秦罗敷始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看得班七宝整个人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班七宝很难不多想。
他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谁,要是一个背着三副棺材的女子总是冲着你笑,就算她有着沉鱼落雁的美貌,你也很难不多想。
于是他主动走到秦罗敷身边:“这位娘子,你为何要背着这三副棺材?”
秦罗敷笑了笑,她的笑,好似一阵春风吹得班七宝遍体通畅。
咔咔两声,从她的肩上滚落一个棺材,棺材板摔得四分五裂,滚出白花花的银锭子。
班七宝这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么多银锭子。他殷勤道:“我去给您找个好箱子?”
“不必。”
秦罗敷把棺材拼回原样,又背在肩上。就在这时,在上房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雷不打出现了。
雷不打是个嘴皮子很利索的人,他总是很真诚地看着班七宝的嘴唇。
他看到秦罗敷,先是一惊,接着快步走到秦罗敷面前。
“你已经跟踪了我们整整一年,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罗敷道:“不做什么。”
她又问:“你们今日又是怎么住的?”
“一个人住一间上房,两个人睡马厩。”
“有意思,”秦罗敷悠悠道,“今日,我也不杀你们。”
“你同我们到底有什么仇怨?”
秦罗敷挑眉一笑:“无仇无怨就杀不得了么?”
雷不打止了声,又回到楼上。
又恢复到原来的风平浪静了,可班七宝的心思不再平静,他拨动算盘,眼里心里,全是棺材里的银锭子。
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用得了这么多银子?
她一个女孩儿家,从哪里得来了这么多的银子?
入夜,班七宝燃了一枝迷香。
他打定主意,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二十两银子。
秦罗敷睡在邸店二楼最右处的房间里,班七宝在楼上掀开顶上的木块,顺着梯子爬到了秦罗敷的房间内。
秦罗敷正对着墙壁,已经睡熟了,棺材摞在一起,抵住房门。
班七宝甚是得意,他想,这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哪里知道江湖上有那么多的手段。
三个棺材,又能挡住什么?
他掀开最上面的棺材,却被棺材中骇人的一幕惊呆了。
棺材里躺着的,正是班七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