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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晓苗的脸色非常严峻，这让陆青有些不知所措，他不觉有些冒汗了：“什，什么？”
彭晓苗说：“嗯，现在我基本上已经把这个想法的前前后后都串起来了，我觉得现在对于这个案子我们还可能有一个相当大的纰漏，而包括马万里他们在内，可能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陆青对于彭晓苗的自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只能象征性地点点头。
彭晓苗此时倒是很耐心，她放缓了语速，以便让自己的思路跟得上叙述：“嗯，是这样，我在方颖家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屋子有些问题。一个房间装的东西太多太满，而另一个房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这实在是有点不太正常。”
“怎么？”陆青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再想想看，方颖的柜子里有一套包括被褥枕头的床上用品。”
“这到底……”陆青越来越糊涂，“不能说明什么吧，我家里还有呢……”
“不。”彭晓苗摇了摇头，“一般的家庭里有好几床被褥并不见得多稀奇。但你要知道，方颖是一个人来这个城市租了这个房子，和亲戚也基本上都断了联系。而且，她搬到这个房子里才半年。虽然现在我们还不清楚方颖之前住在哪里，但据方敏说，她来这个城市才一年半，在到现在这套房子居住之前，她还换过两三个住处。我想这是她的职业决定的，她肯定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她才这么频繁地更换住处。既然是这样，她就不太可能给自己准备两套被褥，这样的话，她搬家岂不是太麻烦了。”
“可她家里就是有两套被褥啊，一套在床上铺着，一套在柜子里装着。”陆青实在忍不住了，他不明白彭晓苗为什么会因为这两套被褥而如此纠结。
“你再看看另一个房间，”彭晓苗不慌不忙，“是不是太空了？如果把这个空房间和多出来的那套被褥放在一起，你会有什么联想？”
“我……”陆青很费尽地思考了半天，“要说有什么联系……”他还是不知道这两样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不觉得那个空房间很像个客房吗？”彭晓苗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你看，那张床平时空着，如果有人来住就把被褥拿出来铺上。如果没有人住，就再把被褥收起来。”
“客房？”陆青还是莫名其妙，他不明白这又说明什么，“她还能有客人？你不是说，她那些……主顾吧……”
“当然不是。”彭晓苗瞪了陆青一眼，显得很不满，“失足女和主顾分床睡，你觉得这合逻辑吗？”
陆青一时语塞，彭晓苗继续说道：“当然也不可能是普通的朋友，她不会让熟人到自己这套房子里去的，还是那句话，她不想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职业。所以，她这个客房，只能是给跟自己关系特殊、互相知根知底的人预备的……”
“她男朋友？”陆青冒出这么一句。
“是她的同行……”彭晓苗真的很无奈了，“男朋友也不可能跟她分房睡吧。”
陆青也被她绕得快晕了：“同行……也是个失足女？”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可能是小玉。”彭晓苗也被陆青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提前把底露了出来。
“小玉？”陆青瞪圆了眼睛，“为什么？”
彭晓苗深吸一口气，做好长篇大论的准备然后才开腔：“我只是说这个人有可能是小玉，这是我的猜测而已，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支持。但综合这个案子前后因果，其中有几件事让我觉得是小玉的可能性很大。首先，是毒品。
“你不觉得奇怪吗？根据我们之前的情报，田元启垄断了本市的毒品交易。如果真的有别的来源的话，老马他们会一点不知情吗？方颖她真的有那么大本事从另外的来源搞到毒品吗？这些都是很值得推敲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这样的毒品来源，方颖在被杨子夜他们盯上之后立刻就杀死也很让人觉得奇怪。我想，方颖拿着毒品冒冒失失地闯进西地雅戈被控制之后，杨子夜他们必然要先问清楚她的毒品来源才会下手。别忘了，他们其实都是一条线上的，杨子夜、酒吧，其实都和田元启的毒品生意有关。方颖犯了他们的忌，他们必然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而她手上的毒品也不会被轻易忽略。如果真的有人能从别的渠道获得毒品的话，这对他们的打击将是巨大的，他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搞清楚对方的底细，然后予以攻击。所以，对于杨子夜他们来说，马上杀死方颖反而是最不可取的一条路，留着方颖，通过她来摸清竞争对手的底细才是最合适的选择。但杨子夜他们没有，他们在发现了方颖这个人之后，很快就杀死了她。我想这表明：第一，方颖没有留活口的必要；第二、方颖必须死。”
“我刚才说了，如果方颖手上的毒品是从别的渠道获得的，那么杨子夜他们就该留下她来。但如果方颖手上的毒品来源于田元启这条线，她被杀死就显得有点过头了。毕竟方颖只是在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兜售毒品，正常情况下，酒吧的人用各种手段把她教训一顿，让她以后不敢再来也就是了，没必要搞到杀人的地步。到底是什么让酒吧的人起了杀心，必欲除之而后快呢？
“当初我们看这个案子的时候，就认定了小玉的死和方颖的死，是有着很深的联系的，破案后所了解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这让我觉得方颖的死，绝不像杨子夜说的那么简单，她只是误打误撞地闯进了酒吧，触犯了道上规矩被杀死的。而她之所以被搞成那样，只是因为杨子夜在扼死身下的女人时能产生快感。不，事情不应该如此简单。我觉得，方颖也是被蓄意谋杀的，而她的死，和小玉之间有很大的关系。”
“按照刘继敏他们的说法，杀死小玉是为了挑拨梅姐和田元启之间的关系。应该说，这还是很有说服力的，我也认为他们说的是实话。但我们也着实被这个说法误导了，认为小玉和方颖的被杀其背后的事情非常简单。但事实上，我认为并非如此。假如小玉之死很单纯的好，方颖也就不会死了。”
“彭姐，你到底想说什么。”陆青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已经被彻底搞糊涂了。
“我想说，”彭晓苗不觉叹了口气，“方颖手里的毒品是小玉给的。”
“这样啊……”陆青喘了口气，似乎还是有点迷糊。
“方颖来这里之后不久就遇到了小玉，小玉手头有从梅姐那里拿到的毒品，她就把梅姐在她身上使用的手段用在了方颖身上，把她也拉下了水。我想小玉从梅姐那里拿的毒品应该会比市面上要便宜些，她给方颖的毒品应该也不会比市面上贵。货源稳定，价格又相对公道，方颖成瘾之后也就对小玉产生了严重的依赖。梅姐对毒品的功效很有信心，平时也就不特别控制手下失足女的行动，小玉也就相对比较自由。我想，有时候小玉可能也会到方颖那里住一下，所以方颖特意给她准备了一间客房。顺便说一句，那个客房可能是在小玉的要求下才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走的。小玉在别的地方有住处，她到方颖那里留宿很可能只是为了换个心情，逃避自己是个失足女的现实，所以那屋里才会什么都没有，尤其是方颖自己做生意用的那些东西。”
“那为什么要把电视也移出那个房间呢？”
“你见过谁家会把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放在客房里吗？”彭晓苗笑了，“电视机放在客厅里，就是住在那套房子里所有的人公用的东西。如果那套房子里只有方颖一个人长期居住的话，她会把电视挪到自己房间里去的，毕竟躺在床上看电视还是很惬意的——虽然那张床也被她用来做生意。嗯，说到这儿，我还得提一句，你看那个房间里各种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这说明方颖是个很有条理的人，而且可能有些病态的洁癖。她对自己做的这种生意，心里一定也是很反感的，所以，如果她有两个卧室，每个卧室都有一张床。她一定会把一个卧室专门用来做生意，而另一个卧室只用来睡觉休息。但现在一个卧室的一张床空着，那就只能说明她是有意为之，那间卧室和那张空床是另有用途的。”
“原来是这样……”陆青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却在埋怨彭晓苗绕的圈子太大。
“嗯，是这样。”彭晓苗却不知道陆青的心思，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玉给方颖提供毒品，方颖就得把小玉当菩萨供着。虽然小玉这是跟梅姐学的，但梅姐并不知道小玉这个人的存在。我估计小玉被害那天的白天还在方颖那里，梅姐要求小玉这些人做生意的时候不能带手机，所以小玉接到通知后，把自己的手机留在了方颖家才出的门。方颖本以为小玉出去第二天就能回来，谁知小玉一去就不回来了。小玉虽然走了，但她的手机并没有闲着，那个对小玉有好感的年轻人一直在给她发短信。我们不清楚方颖当时是怎么想的，但她肯定是回了，而且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或者说她是以小玉的口吻回的短信，而小玉被害这种事梅姐也没有张扬，所以才把那年轻人给蒙住了。
“然而年轻人毕竟嘴不牢，过了几天这件事就被梅姐他们知道了。当然，这也得怪方颖。方颖找不到小玉，她的毒品也就没了着落，因为这个，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小玉的手机上。所以，她不断地和这个年轻人联系，希望能从他嘴里多套点儿小玉的事情。而梅姐发现小玉的手机还在发短信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随即便把这件事通知了杨子夜和酒吧方面。而他们很快就想到了对策，先让人和小玉的手机号联系，反而从方颖的嘴里掏出了实话，并以毒品为诱饵对她进行引诱。以方颖的能力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斗，所以她很快便上了钩。我想方颖并不是偶然撞进那个酒吧去的，那里应该是对方指定的见面地点。方颖在毒品的诱惑下进了那个酒吧，遇到了杨子夜，丢了性命。”
陆青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摸着下巴拼命地想厘清自己的思路。
彭晓苗喘了口气：“关于这一点，我是从那部手机想到的。”
“手机？”
彭晓苗“嗯”了一声：“从方颖的床头柜里找到的那部手机，可以判断就是她本人的。她用那手机和自己的主顾和家人联系，而且从通话记录来看，那个手机一直在使用。我想一个人的交际圈子大概也就那么大了，方颖有第二部手机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没必要。但她把这部手机留在了家里，这表明她被杀的那晚手里拿着的其实是小玉的手机。”
“小玉的手机？”
“嗯，还记得卷宗上说的吗？那帮人杀死方颖后，便把她的所有东西都处理掉了，包括她的手机。我想，她那天拿的其实是小玉的手机，因为之前她和那个年轻人之间，和那些想杀她的人之间都是用这部手机联系的，她实在是没必要把自己的另一个号码也暴露给这些人。而那些人之所以后来没有在方颖的问题上纠结，也是因为他们找到了小玉的手机。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把小玉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就行了。至于方颖，只要让她永远闭嘴就行了。事情到此，对于那些人来说，完全可以告一段落了。至于后面，针对吴梦和我的行为，那就真的只是杨子夜的个人行为了。”
“原来是这样……”陆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想，他们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恐怕是因为小玉掌握了什么。”
“掌握了什么……”陆青又不明白了。
“嗯，你看杨子夜在供词中试图把小玉和方颖的死说得轻描淡写，尤其是在说到方颖的时候，他们极力地想让我们相信，方颖被杀只是因为她试图在不属于她的地盘上拉生意，似乎非常想让我们把这个案子当成普通的凶杀案结案了事。越是这样，越表明他们心里有鬼。小玉是个失足女，如果她身上有什么重大信息的话，那应该就是她的某些主顾了。
“小玉是梅姐手下最受欢迎的，梅姐自然会把她送给最重要的客户。现在田元启、刘继敏等人都已经落网，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梅姐和杨子夜他们保护的人，那一定是比这些人更大牌的了。”
“比这些人还牛？”陆青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那是谁。”
彭晓苗摇摇头：“不清楚，这就是老马他们的事情了。不过，我想，也许方颖那两次出国是跟这个人一起。嗯，这就是我瞎猜的了。按说方颖靠干那种活计，要供自己吸毒，要接济方敏，经济上应该不是特别宽裕，一年之内两次出国对于她来说恐怕是太奢侈了。假设她真的有那个经济能力出国，那她在国外的时候就应该大采购一番才对，但她的房子里只有一瓶香水是外国货，这又太不合理了。所以，我觉得，她那两次出国，其实也是她的生意。她跟人谈好了价钱，办了护照和签证，然后出了一趟国——她办护照也是为了这桩生意。到了外面，人家也只是拿她当玩物，不想为她花额外的钱，她也就只能干看着眼馋——这些都是生意，她不能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得罪一个长期客户。而能办得出这种事的主顾也不是一般的人，不是她方颖能够搭上了。我想这个人应该是小玉介绍的，弄不好这两次是那个主顾、小玉、方颖三个人一起去的。”
“杨子夜他们要保护的就是这个人？”陆青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确定不了。”彭晓苗慢慢地说，“能用来支撑这个猜测的证据太少了，也相当牵强。我看，我还是把这事告诉老马，至于他要不要查下去，那是他的事情了。”
“哦。”陆青听到这儿，不觉有些兴奋之余的失落感。
“嗯，吴梦今天出院吧，你可以早点下班。”彭晓苗忽然换了个话题。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