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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天十分平静,虽然这种平静似乎只是短暂的、包裹在狂风巨浪表面的伪装,但也让从命案发生以来,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众人稍微缓了口气。
沈亭暄看着肃海微皱着眉,把笔记一页页地翻过去,那上面记录的东西不多,他却能看很久,仿佛要扒开字里行间,去里面找一找被遗漏的线索。
“天晴了呢。”沈亭暄忽然说,走到门口把帘子挽了起来。
久违的光线暖融融的,带着柔和的浅金色的纹路,从外面倾泻而来。
“小海,出去走走吧?”
“嗯?”肃海转头看她。
沈亭暄笑眯眯地,继续说,“出去走走嘛,难得有好天气。这些日子我都闷得要长蘑菇了。”
肃海迟疑了一会儿,在她可怜巴巴的眼神里禁不住点了点头。
连绵的雨似乎洇湿了不远处的群山,把一片苍翠化在了水色里,变成一笔代过的模糊的绿意。阳光也驱不散的雾气深深浅浅,缓缓地漂浮流动着。周围的空气被这段时间的雨水滋养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呼吸之间都带着细小的水珠,从鼻腔一直沁到肺叶里,都是郁郁葱葱雨后林木的味道。
肃海和沈亭暄两个人没什么目的,就顺着脚下还泥泞的路一直走着。
沈亭暄走在前面,双手背后,脊背挺得很直,有时候故意去踩路边小小的水洼,“啪嗒”溅起几朵浑浊的水花来,又掉在她的鞋面上粉碎,继而消失无踪了。
“你能不能……”
肃海说了一半,她就回过身来,半歪着脑袋开口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肃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警觉了起来,同时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好几个特殊的日子,她的生日?不是。那是我的生日?也不是。是亭昭的生日吗?不是,更不是亭昭的忌日。
是她出道或者第一部作品播出的纪念日吗?不是,她出道是春天的事,第一部电视剧《明月多情》是在冬天播出的,六年前的平安夜。
几秒钟的功夫,肃海想了一通,回过神来发现沈亭暄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由懊恼怎么不知不觉就被她带偏了节奏,便把声音冷硬下来,略带不耐地说,“你想干嘛?”
“我就问问嘛,考一考小海。”
“我不知道。”肃海越过她往前走去。
沈亭暄从后面跟上来,侧仰着头抬眼去捕捉他有些烦闷的眼神,让浅淡的阳光给自己镀上一层薄薄的金。“今天是521呀。”
“5月21?”肃海重复了一遍,反应了过来。
“是啊,”她用力的点点头,“这么多年以来,我跟小海过的第一个521!”
“……”
“而且今天天气这么好,又难得放晴了,正好适合出来约会!”沈亭暄自顾自地说着,跟在他身边,不时偷眼去看他的反应,见他眉峰微拢,就赶紧说,“当然主要是放松一下,这两天绷得太紧了,总得出来换换心情嘛。”
“沈亭暄……”肃海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有些犹豫后面的话该怎么开口。
“别说别说!”沈亭暄连忙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千言万语敌不过我喜欢你呀!我就是喜欢你,风里雨里也喜欢,醒着睡着也喜欢,就算有一万个‘不’字挡在我前面,我都要从笔画中间钻出去,所以你说什么也没用。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也管不住我的心啊,如果它听你的,那你就把它拿去吧,总之我是没办法的。”
“……”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热烈的时候,肃海在一旁保持沉默,像是一颗小太阳,不会因为广袤的宇宙里始终没有得到其他星球的回应,就停止燃烧。沈亭暄低下头,似乎突然被路边的野草吸引了注意力,嘴里却仍旧嘀咕着,“你就站在那儿吧,一步都不用走,我能朝你走过去。我可厉害了,翻山我也能翻,下水我也能游,跑得又快,就算路再长,我加把劲儿就能到了啊。”
“……而且我都走了这么远了,现在让我回去,这才是要命啊。”
“嗯。”
“诶?!!”砰地一声,沈亭暄心里的一朵烟花炸裂了。
***
走回去的时候仿佛梦游一般,飘忽地跟在肃海身后,完全没有什么真实感,她的眼神从肃海短短的头发游离到他挺直的脊背、修长的双腿,甚至是沾了一圈泥泞的鞋子,都带着暖洋洋的熨帖温度,叫人忍不住沉溺其中,醺然欲醉。
而肃海呢?
肃海觉得刚才自己大概是被良辰美景迷了心窍,所以才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这其实也没什么,但对于沈亭暄来讲,却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明确的、肯定的答复一样,开心得不得了。短短一段路,也不说话,就是笑着看他,眼睛里都是流动的喜悦,这让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从沿路逐渐升起的粉红色里划出一道可以通过的空间,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然而这种隐秘的愉悦和焦躁并没有持续多久,刚一踏进院子,一直在窗口底下坐着的韩耀宁立刻迎了上来。
“刚才你同事打电话过来,顾少茴帮你接了,”他说,抿了抿嘴唇,“金鹏那条线有消息了。”
“怎么?”肃海边问着,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今天的通讯时间提前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为什么?难道因为天气放晴了?
“他今天早上到了东山市,找到了那家疗养院,那里收治的都是精神上有些问题的人。鉴于金鹏最早一笔汇款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而疗养院本身的历史也就三十多年,他们把所有档案过了一遍,找出时间上对得上的人,只有一个——”韩耀宁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眼眸深处似乎翻滚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是江崇礼。”
肃海没说话,就连沈亭暄也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韩耀宁叹了口气,“他是《朔夜灾厄》的主演。”
“……他已经在里面待了二十年了吗?”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沈亭暄问道,“《朔夜灾厄》是二十二年前的片子,那他就是在拍完片子之后的两年,精神出现了问题,继而住了进去。而且这么多年来,他的费用都是金鹏支付的?”
“对。”韩耀宁点头。
“他当年因为什么被送了进去?查到治疗记录了吗?”肃海问。
“疗养院前几年经历过一次搬迁,大部分的档案资料在那个时候遗失了,你的同事没找到跟江崇礼有关的记载。但据他跟护工打听的结果,江崇礼应该属于重度抑郁症,焦躁,郁郁寡欢,拒绝跟外界交流,在这二十年里有五次自杀未遂,自残的次数更是多不胜数,后来医护人员没办法,一度只能给他穿上束缚衣,并且二十四小时留人监护。”
沈亭暄眨了眨眼,小声问,“是不是他拍完电影,没办法从角色里走出来了,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韩耀宁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赞同道,“有可能,你们是没看过那个片子,确实够戗。”
“这条线上的六个人,导演寿终正寝,三个人死于谋杀,一人在逃,”肃海沉声说,“而江崇礼二十年前就得了抑郁症住进疗养院,你们说,那他跟‘当年的事’有关系吗?”
两人被他问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肃海又问道,“周沙还说什么了吗?”
“没了。”韩耀宁摇了摇头,“他说过一会儿会再打电话过来。对了,他把《朔夜灾厄》发过来了,顾少茴拿你的流量接收了。”
即便是听到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肃海照样面不改色,“你们看了吗?”
“看了,艺术上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也不懂。其他的倒是没看出什么来,跟我当年看的时候感觉一样,震撼,压抑,说不出来的烦躁,所以我才出来透透气啊。”
“少茴呢?”
说到这儿,韩耀宁的表情略有些僵硬,脸色微变,眼神不自然地朝着屋里飘去,“……你们这个法医不得了,估计在里面看第二遍呢。”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顾少茴冷着脸走了出来。跟他相识这么久,这是肃海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仿佛周身都咆哮着猛烈的风暴,把冷硬的锋利裹挟在掀起的尘土中,随时听候命令,准备伤人。
“你们最好都来看看,”他的声音低沉着,像山顶经年不化的冰雪,生硬又冷冽,“这部电影问题大了。”
肃海的手机连着电脑,画面定格在一片漆黑里。顾少茴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轻轻敲了一下空格键。众人的耳边顿时传来潮汐一般的水声,一波一波,哗啦啦地冲刷着,连绵不绝。随着镜头的慢慢拉远,画面里逐渐出现了一个男人的下颌、鼻子、拼命睁大的双眼和漂浮着的额前碎发,那人眼角红肿开裂,嘴边也有些血迹,看上去像是被人狠狠揍过。曾经怒视着的眼睛此刻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灰暗而无神,仿佛栖身于此的神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离开,只留下一片破败荒凉之景,徒添悲伤。
镜头再拉远,缓慢地左右移动着,画面上渐渐出现了水泥抹的地面,墙角脏污的塑料桶上放着一根用久了的拖把,一头的布条已经稀疏,接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迷彩球鞋出现在了视线里。
正是江崇礼饰演的小哑巴将数学老师溺死在厕所的这一幕。
小哑巴脸上带伤,是在刚才的搏斗里被老师打得,有些痛,他的面部肌肉微微抖动着,嘴角却咧出了一个笑容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很高兴,眼神热烈而滚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低着头打量着脚下的猎物。
老师死了。
他的头还沉在水里,身子却在外面,歪歪斜斜的,像是什么离奇的符号,身上的衣服在挣扎中变得脏乱不堪,不远处还掉着一副眼镜,一边的镜片碎了一半。
顾少茴点了暂停,回头看着他们。
“哪儿有问题?”韩耀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只看到了演员的表演特别到位,从表情到眼神,都恰到好处,明明是很疯狂的状态,可是又离奇的保持着冷静。说起来江崇礼真的是天生吃这口饭的,没想到,唉……”
沈亭暄也没看出来,她转头看着身边的肃海。
肃海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他没说话,而是径直去拿鼠标,将进度条又往回拉了一点,倒到刚才他们开始看的地方。
由远及近、渐渐强烈的潮水声。
不是潮水,而是池子里的水在四壁上来回地碰撞。
那双茫然的眼睛、微张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