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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想,没想到就没了再回答的机会。
李老二看着推门的老唐,双目血红,一把将人推进了门,然后顺手插上的屋门。
富春和老唐因着被抓个正着的心虚,气势上便先弱上两三分。
就是这弱上两三分的气势,让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堵在了插好的屋子里。
一方怒火中烧处在暴走的边缘,一方唯唯诺诺心虚的不敢抬眼,变故陡然发生。
一把寒光闪闪的刀直冲向老唐奔来。
富春去阻,却阻不了自家男人的怒火。
越是老实沉默的人,爆发起来,越是骇人。
富春被一脚踹开,然后就看见那血红飞溅起来。
李老二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毫不犹豫的挥舞着手里的菜刀。一下一下,仿佛成了一个只会机械动作的木偶。
富春抱着他的大腿哀求他,他却挣扎着继续手里的动作。
两人相搏间,富春身上也被砍了几道口子。
看着双目血红拿着刀盯着自己的李老二,富春害怕了。
她在那满是怒火和疯狂的眼睛里,看到了危险和死亡。
这感知,让惊恐不已的富春不由自主的往墙角缩去。她早已忘记,此时此刻,面对疯癫的李老二,最好的办法就是夺门而出离他远远的。
李老二发泄完了,终是恢复了理智。他盯着富春看了许久,然后又看了床上那汩汩流血的人一眼,然后颓然的丢下菜刀,神情木然的走了出去。
他终是没忍心对富春下手。
富春哭着爬到床前,颤抖着伸出手,那前一刻还在等她回应的男子此刻已然没了气息,变得冰冷微僵。
富春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只是不甘心,为自己这些年受的苦不甘心,她想要将这两年所攒的积蓄都带走,这样才能稍稍平复一下她这么多年早已变得千疮百孔的人生。
反正这些钱也有她的一份力,点子更是她出的。
不人不鬼的活了这十几年,毁了她整个人生的十几年,为什么不呢?她最后的善良和纯真早已死在躺了大半年的病床上。
没什么可愧疚的!对李老二,富春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愧疚。相反,一想起那计划实施后,李老二受挫的样子,富春反觉得快意的很。
为了区区三百块钱糟践了自己这么久,让她整个人生地覆天翻千疮百孔,从此,那些划在记忆里的狰狞伤口,再也无法愈合。
若是当初没发生这一切,现在自己还会沦落成这么蓬头散发讨人厌的样子么?
不会!
还有孩子。自己现在生不出孩子,难道不是李老二一手造成的么?
若不是他在自己刚出月子就用力踹自己肚子,还让自己用那么冷的井水洗衣服,那她也不会淅淅沥沥流了好几个月的血,也不会因此坏了身子,自此以后,怎么也怀不上孩子。
老唐四十几岁的男人了,肯定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自己现在却生不出来。这也是富春犹豫着没给老唐答复的原因。
每每想到自己的遭遇,富春都恨得忍不住将自己一辈子都毁了的李老二掐死完事。
人贩子隔得太远,而李老二每日每夜都在富春身边。
富春无数次半夜醒来,都想杀死李老二以后然后再自杀,但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那可是杀人。富春想。那是犯法的。
那喷涌而出的恨意又被堵了回去。
后来,富春终于想了一个既能报仇,又能不犯法的好法子。
李老二不是最在意钱么?
若是带走李老二一辈子的积蓄,那李老二不知该有多么的愤恨多么恼怒。
富春又是拐卖来的人口,丢了积蓄,李老二也不敢报警去查。
自此以后,富春便可以海阔天空,重新过自己的日子。
那钱带着看病也好,留作以后过日子的基础也好。
反正,也是她这些年应得的。
富春打定了卷款私逃的主意,却没想到意外中多了一个牵绕不清的老唐。
富春忽然就有些犹豫了。
老唐在本地有工作有房子,他会跟着自己一起抛下一切一起走么?更何况,自己也许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自己筹谋的这一切,若是被老唐知道了,他还会这么真心诚意的对待自己么?
不知为何,富春对老唐隐瞒了自己被拐卖的事情。她不再是很多年前对人毫无保留的小姑娘。
她不对老唐说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自己携款卷逃的计划能顺利实施,另一方面,也有些难以说明的思量。富春不想让李老二前脚没了钱后脚又蹲了牢。说到底,这些年一起生活,极致的恨里,也有一点别的东西在里头。
这一犹豫,就导致老唐浑身是血气息全无的躺在自己面前。
富春忽然想起前一阵子老唐对自己说的话。
一白那个小姑娘聪慧的很,怕是发现了什么。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跟我吧。我不和李哥一样打你,会疼你一辈子。
那是第一次老唐和自己提起一起过,却是在害怕被一个小姑娘捅出去的缘故上。
富春没理他。
总觉得他是害怕两人私情被发现遭人指指点点,所以才提出一起过,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她一辈子。
这一点突然明悟的小心思,在老唐费心讨好那眼神灼人的小姑娘时,翻涌的更加厉害。
谁知道,这一别扭,就是生与死的鸿沟横亘当前。
富春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半辈子里唯一一个对她缱绻不已的男子,已在她眼前生生没了呼吸。
有好多话还没说呢。富春想。
他问的问题,也没回答。
连那个缠绕心间的疑问也没问出口啊。
老唐,你真的想和我过一辈子么?还是就是怕别人发现指指点点?
可惜,这个问题,她是注定一辈子不知道答案了。
泪水,就那么从茫然的脸上流下来。
一直到院子里变得闹嚷嚷的,她也被人抬到担架上,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那漫天的黄昏落入眼睛,她心里却疼的仿佛是被什么兀的狠狠刺了一下又一下,不见伤口,却余痛难熬。
直到此时,她迷乱的神志有了些许回归。
她看着那倒悬的天空,昏黄又温柔,就好像很多个下午,他们曾经躺在床上从窗口看出去的一样。
可是,却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人,已经永远的去了。